而趙氏這時,也在周圍人嘰喳興奮議論聲裏,聽出了新娘子為誰。


    她一臉不敢相信,還迴頭跟女兒周玲秀確認。


    這怎麽可能?她周家嫌棄的下堂婦,怎麽會轉頭嫁給朝廷炙手可熱的一品大員,如此三書六禮,紅妝十裏?


    她又迴頭問周隨安,這些可都是真的?那個司徒晟究竟中了什麽邪,竟然要娶楚琳琅。


    所有的懊悔不甘,在趙氏連聲催問下,終於井噴爆發了出來。


    “有什麽可奇怪的?她難道不配鳳冠霞帔,八抬大轎嗎?隻是這麽好的女人,卻讓你百般挑剔,左右看不順眼罷了!”


    趙氏沒想到一向孝順的兒子,居然這般告訴高聲跟自己說話。


    氣得她剛開始都迴轉不過神來,直到周隨安丟下她,轉身拂袖而去,才迴神過來,氣得跳腳高罵:“怎麽事到如今,卻怪我的頭上來,我何時嫌棄過她?還不是你,招了謝氏那瘟星入門,再說了,她一個不下蛋的,有什麽可值得留戀的……”


    看母親越說越下道,周玲秀一把捂住了母親的嘴:“娘,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真當人家還是我們家的兒媳婦?人家現在是堂堂禦賜帶著封賞的宜人,更是一品大員的妻子。你沒聽說嗎?這長街紅妝,有一半都是陛下的禦賜。你再亂說話,就是要害了我們全家!”


    聽女兒這麽提醒,趙氏悻悻閉嘴。


    的確,現在的楚琳琅,出入宮闈,結交的都是京城權貴,早不是她們這些七品城郊官眷,能夠攀附的。


    趙氏知道她這個前兒媳有些本事,可從來沒想到,她離開了周家之後,竟然有如此的大造化!


    難怪兒子勃然大怒,衝著她發火。楚氏沒有離開周家的時候,周家的日子的確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莫非陛下認為她是錦鯉吉祥,竟然是真的?而她一不小心,卻將這旺夫宜家的寶貝,拱手讓給了他人……


    坐在轎子裏的楚琳琅,壓根不會留意街角這既不可查的騷亂,她小心翼翼地扶正頭上的鳳冠,然後微笑目視向前。


    就算知道周家母子在街邊,她也不會分給舊人舊事半分眼神。


    當花轎來到了司徒的府宅時,司徒晟走到轎子前,伸出大掌,將琳琅攙扶出轎子。


    關金禾帶著女學的一幫同窗,在一旁笑吟吟地替一對新人高聲朗誦她們擬寫的祝詞。


    這些女子,都是朝中王侯千金,有些嫁人了,所嫁的也都是朝中權貴。


    她們如此聚齊,為自己的同窗高念祝詞讚歌,之前都可是從未曾有過。


    而且就連太子妃也赫然在列,跟著一同朗誦祝詞。


    沒辦法,楚琳琅在女學的人緣太好,那次綠洲遇險,女學的師生都欠了她一份救命的恩情!


    所以給楚娘子的婚禮撐場子,簡直一唿百應。


    如此排場,再次叫觀禮的人減了對新娘子的輕視。


    世人隻道楚娘子出身卑微,乃是商戶庶女,卻忘了此女交友廣泛,盡是朝中貴女。


    別的不提,隻是她與太子妃的友誼,便是比姐妹還親,聽說這楚娘子不必遞交拜謁的帖,就可以自由出入太子府中。


    如今三皇子即將登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所以楚娘子實際上,就是與未來的皇後義結金蘭啊!


    想通了這一點,再無人敢輕視楚娘子的出身了。


    那司徒晟也是人精一個,若是這楚琳琅全無些本事,怎麽得了司徒大人的青睞?


    原本以為,楊家除了叛逃的楊毅,再無親眷長輩,司徒晟和楚琳琅成禮,大約要祭拜亡者牌位。


    可是在這成禮的高堂上,赫然卻坐著眉眼明麗的中年婦人,接受著二人的叩拜。


    互相打聽之下,才知道這婦人就是當年被楊家休棄的瘋婦溫氏,是司徒晟的親生母親。


    溫氏如今病情平穩,大部分時候,說話都是井井有條的。


    隻是如今她坐在這紅燈高掛,滿眼紅綢的禮堂上時,她還是有片刻恍惚,依稀想起,自己似乎也曾經在這樣的禮堂,與一人叩首,承諾白首偕老……


    一旁陪著她的侍女,小聲寬慰她,直說待一對新人向她叩首後,她便可去休息了。


    司徒晟和楚琳琅都知道母親怕累到,尤其作為新娘子的楚琳琅,毫無扭捏之情,竟然拉著司徒晟的手,大步率先往前走,趕著行天地之禮。


    司徒晟自然明白楚琳琅心疼母親,才如此急切,他也是含笑任著琳琅拉拽,拜過天地後,便跪在了母親麵前叩首。


    溫氏總看這兩個年輕人時不時在自己的眼前晃,雖然搞不清他二人是誰,卻也不討厭他們。


    隻是按照一旁侍女的小聲提醒,接過二人遞來的茶,淺酌幾口,又將侍女遞過來的玉鐲套在了琳琅的手腕上。


    不過看到琳琅手腕上原本的楊家傳家玉鐲時,她又是微微一愣,依稀記得自己似乎也曾戴過這鐲子……


    夫妻成禮之後,琳琅便該由司徒晟引領著,進入洞房。


    司徒晟吩咐侍女攙扶母親去休息之後,便牽引著琳琅轉身去婚房。


    可就在這個時候,禮堂入口的地方卻出現了一陣騷亂。


    “誰敢攔我?我是司徒大人的繼母,我兒子更是他骨肉至親的兄弟!今日我們來送賀禮,還需得請柬嗎?”


    原來陶慧茹居然帶著兒子陶讚,跟著她的兄長陶海盛,外加幾個捧著賀禮的仆役,一同來參加婚禮了。


    陶海盛是有請柬的,原本應該可以順利通行。


    可是今日門口迎賓的還有七爺,他一眼便認出了陶慧茹,立刻派人攔住了她。


    陶慧茹早就有預料,知道自己今日不能輕易通過,這也是她苦苦哀求哥哥,讓他瞞著父親將自己帶來的緣故。


    陛下的罪己詔,已經為楊巡平反,那麽讚兒理應受到楊家後裔的榮光。


    可司徒晟推拒了侯位後,陛下也沒有鬆口欽定陶讚為侯位的繼承人,更沒有對陶讚有任何封賞。


    陶慧茹有些坐不住了。當年出賣楊家也好,後來算計司徒晟和楚琳琅也罷,都是她一人主意,跟讚兒有何相幹?


    若是這般無聲無息下去,頂著陶姓的讚兒,豈不是與楊家的隆寵徹底無緣了?


    就算司徒晟恨她入骨,有心報複她,她也得逼著司徒晟認下陶讚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抱持著這樣破釜沉舟的想法,陶慧茹再不顧大家禮儀,也全失了修行人的雲淡風輕,便是豁出去一切,在門口大聲嚷嚷了起來:“他司徒晟既然承認自己是楊巡的嫡孫,為何不肯認下弟弟?楊家凋零,隻剩下兩兄弟更該相依為命!難道他榮華富貴,便有不認親弟的道理?楊巡老老將軍的在天之靈,豈能瞑目?”


    陶海盛也被司徒府上的下人阻攔得氣極。


    他這個妹妹命苦,全拜楊毅所賜!自己一個人含辛茹苦養大個孩子,豈是容易的?


    如今好不同意等到陛下為楊家平反,妹妹好心想讓他們楊家兄弟相認,司徒府的下人卻狗仗人勢,將妹妹母子攔了下來,真是豈有此理!


    於是他也是大聲嗬斥七爺他們,嘴裏都是狗奴才,狗眼看人低一類的話。


    司徒晟當初婉拒陛下侯位封賞,便是存著吊出陶慧茹的心思。


    這毒婦滿心奸詐,若是任著她匿在暗處,豈不是留下隱患,便留下個香甜誘餌,引得毒蛇出洞。


    不過司徒晟還是低估了他這個繼母的鑽營心眼和臉皮的薄厚。


    她居然抱著這般趁著婚禮,在人前大鬧的心思,打算逼著他認下陶讚這個弟弟。


    司徒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有兩個女人的心思,他有些琢磨不透,一個是他的摯愛琳琅,另一個就是他這個出人意表的歹毒繼母了。


    想到這,他對抱著歉意對琳琅道:“你先迴洞房,我去處理一下,很快就迴來。”


    他原本立意要給琳琅一個盡善盡美,不留遺憾的婚禮。誰知還是被臭蟲纏身,鬧上門來。


    琳琅明白他的意思,卻衝著他微微一笑。自己又不是妙齡的少女了,豈會在意這種婚禮完美不完美之說?


    再說,會一會陶慧茹那毒婦,可比在洞房裏坐床獨守有意思多了!


    想到這,她落落大方道“你我已拜過天地成禮,我是你的妻子,既然是這宅院裏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你不必跟她對峙,去陪客人飲酒去吧!”


    司徒晟皺眉,不想讓她一身喜服去處理這類醃臢事,可是琳琅卻低聲道:“不管怎樣,她都曾經頂了你繼母的名頭,如此場合,諫官不少,都盯看著你的言行。我不是朝官,無知婦人一個。他們可沒立場挑我的毛病。你隻管飲酒去,乖,聽話!可別過來,你來了,我就不好收場了。”


    看她跟哄孩子一般的語調,司徒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可看她急不可耐要去門口的樣子,他到底是點頭,轉身去了宴席。


    而琳琅則是轉身,將遮蓋臉龐的珠簾徑自挑開,對身後的冬雪和夏荷道:“走,上門口看看是哪一個沒臉沒皮,這等日子跑來沾親帶故!”


    當一身繡金喜服的琳琅出現在門口時候,陶海盛在妹妹的攛掇下,正臉紅脖子粗,扯著七爺的衣領子高聲喝罵呢。


    一旁圍觀的賓客也有不少。


    七爺礙著他是文官,更是太子妃的親老子,倒是不曾擰斷他的手腕子,隻是木著臉,任著他扯衣領子罵。


    楚琳琅看了挑細眉揚聲道:“陶大人,可是最近心火太旺,怎麽跑到我府上來唿喝罵人了?”


    陶海盛,轉頭看到新娘子居然出現在門口,便是一愣,突然也是想起,這畢竟是人家的婚禮,他這般高聲唿喝,有些不給主人麵子了。


    不過他現在可是堂堂太子的嶽丈,心裏有底氣得很,所以看見楚琳琅走來,也是餘怒未消道:“還請楚夫人贖罪,並非我有意攪鬧婚禮,實在是你府上的下人沒有眼色,攔著我的侄兒和妹妹不讓進。這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真是不罵不行!”


    楚琳琅走過去,親自替七爺理了理淩亂的衣襟,然後又是恭謹向七爺福禮道:“七爺,您當年跟著楊老將軍出生入死,就算老將軍替你請命了府宅官位,您也婉言謝絕。猛將隋七千夫斬的盛名,當年軍中誰人不知?當年您救了司徒大人從戰場九死一生歸來,他原本是想要將您當父輩長輩一般,養老送終的。可您卻是閑不住,非要在府裏擔著差事,今日被人如此粗魯謾罵,是我與司徒兩個小輩不周,讓人誤會您是我府上下人了!”


    她此話一出,頓時讓周圍的人一片嘩然。這司徒府上,果然臥虎藏龍,就連看著像車夫門房的老頭,竟然是昔日楊將軍身邊的功臣部將。


    而如今,司徒夫人對這老者有多恭謹,就顯得方才陶海盛有多麽的粗俗無禮。


    陶海盛也萬萬沒料到,方才被他一口一個狗奴才叫著的黑瘦老頭,竟然是司徒晟的救命恩人,是在府上養老的。


    第124章 揭破迷霧


    陶海盛方才狗奴才罵得太順口, 一時有些騎虎難下,隻能訥訥迴轉道:“是我無禮了,以為他是下人……早知這位是楊老將軍身邊的貼身部將……”


    不待陶海盛說完下台階的話, 楚琳琅已經轉身看向了陶慧茹, 語調清冷道:“忘塵居士,且不論陛下一早就讓你去了廟庵清修, 你不適合再踏入紅塵, 就算你不是個出家人,也不該出現在司徒府宅上!”


    陶慧茹當初是在太子的幫襯下,違抗了聖命,隨後更是一走了之, 若真被陛下論處, 抗旨之罪難逃。


    不過她心裏並不太慌。因為她已經從陶海盛那裏知道,老皇帝腦中風越發嚴重, 已經口眼歪斜, 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 皇帝就是風中的蠟燭,勉強熬度罷了,哪裏會管顧她在不在廟庵這種小事!


    如今太子已經開始掌控實權, 雖然她跟太子夫妻關係不睦。可她畢竟是陶雅姝的親姑姑啊!


    隻要有哥哥撐腰, 陶雅姝總不能還沒當上皇後, 就迫不及待地殘害自己的親姑姑吧!


    今日就算再被抓迴到廟庵裏,她也全豁出去, 非得讓司徒晟親口承認了陶讚的兄弟身份不可!


    讚兒無辜!他可什麽壞事都沒有做,理應承襲侯位, 為楊家延續香火!


    想到這, 借著楚琳琅的話茬, 陶慧


    茹撲通一聲跪在了新娘子的麵前,滿臉泫然若泣道:“琳琅,千錯萬錯,都是我之錯。你和司徒晟那孩子要殺要剮都使得。你莫要因為怪我,而遷怒讚兒,他可是一心敬愛他的兄長,一直都為自己是我公公的孫兒自傲!今日他央著我們做長輩的帶他來,也是要給兄長一份祝賀,別無他意啊!”


    陶慧茹是慣會裝柔弱的,她哭得淒楚,身段軟得不行。


    按照道理,她還真是楚琳琅的長輩,作長輩的跪晚輩,到哪都說不出道理來。


    琳琅若是懂事識大體的,應該立刻攙扶起陶慧茹,平息了紛爭,讓丈夫的異性兄弟進門飲一杯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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