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沒有想到,陛下居然如此恩賞楊家,不禁平反為之正名,還承認了自己當年對楊家不公的對待……


    一時間,真是讓群臣摸不著頭腦路數,更是不知這司徒晟究竟是給陛下灌了什麽迷魂湯,居然下了天牢還能榮光無限地出來。


    不過司徒晟倒是入宮麵謝了陛下,並且婉言謝絕了陛下讓他要認祖歸宗,改迴楊姓的提議。


    “臣之養母,待臣恩重如山,養育之恩,重於生恩。養母隻有我這一個承嗣在家譜中的兒子,臣若是更改迴楊姓,便是對養母不孝。而且楊家也留存著另一脈骨血,楊家的香火爵位,可由他代為繼承!”


    這話裏的意思,便是婉言謝絕了陛下對他的侯位封賞,更是無意頂著楊家後人的名頭,開宗立府。


    這一點,又出了老皇帝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司徒晟,問道:“你可都想好了?楊家留下的另一脈,可是你繼母的兒子啊!他如今都不姓楊,而是姓陶。”


    司徒晟卻不為所動,隻是恭謹道:“人之姓氏,不過是個標記符號,臣姓什麽,都更改不了臣敬仰祖父之情。”


    若說老皇帝下了罪己詔,是情勢所迫,為了自己賢君的名頭不得已而為之。


    那麽現在,他聽了司徒晟這出人預料的一番話後,對於這個年輕的臣子,真是徹底改觀。


    這個人,還真是個重情重義之輩,跟他那個叛國的老子截然不同。


    他對待養母尚且如此恩重,足可見絕不是薄情寡義之輩。


    司徒晟的為人心胸,配得上大丈夫。


    想到自己居然動過賜死這個年輕臣子的念頭,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又是籲籲帶喘地咳嗽了幾聲,不得不承認,在識人這方麵,自己的確是不如自己的兒子劉翼。


    一封罪己詔,丟臉承認自己怒發衝冠時犯下的魯莽之錯,卻為大晉留下個能幹賢臣,值了!


    想到這,老皇帝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自發病以來,國事家事糾纏,更有陳年的愧疚侵襲,整夜噩夢連連。


    一時,是個滿身是血的楊巡,懷裏抱著人頭,問他有沒有善待楊家人。一時是他最珍愛的方良娣,流著血淚,問他為何要愛寵奸妃那麽多年……


    這都嚴重磨損他的健康,在滿宮彌漫的藥味中,他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隻是地下有那麽多人,讓他無顏去見……


    但願楊巡已經平息怨氣,不要再來纏著自己。


    楚琳琅聽到了司徒晟跟陛下婉言謝絕了改迴楊姓的提議時,卻一點都不意外。


    陛下太不了解司徒晟了!


    他是死都不會去做“楊戒行”的。他對祖父有多敬仰,就對父親楊毅有多痛恨!


    改迴楊姓,豈不是也是變相承認了自己是楊毅的兒子?


    所以那個楊姓,司徒晟打死都不會改的!


    至於陛下彌補虧欠的爵位,在司徒晟看來也是無用的彌補,不要也罷!


    如此一來,那個陶讚倒是平白撿漏,可惜他那驚弓之鳥的母親不知帶著他去了哪裏。


    攤上了這樣的母親,陶讚也是夠倒黴的,隻希望那位天真的寺官腦子清楚,可別歪了心眼,跟他那個母親為虎作倀……


    楚琳琅正想著心事,一旁興衝衝的冬雪舉著繡花樣子問:“大姑娘,您看這個做婚被的被麵可好?”


    對了,她此時正跟府裏的丫鬟們一起緊鑼密鼓地備著嫁妝。


    司徒晟不能等了,已經將他們的婚期定在了五日後,畢竟琳琅已經懷了孩子,月份可不等人。


    隻是這樣一來,備齊嫁妝就有些趕了,好在銀子多,好辦事,許多店鋪都拿了成品出來,若不是太挑揀,能選出很多像樣的來。


    另外,宮中太後和太子妃陶雅姝的賞賜也到了,整整幾大車的賞賜,就算再挑揀的人看著這些賞賜也挑不出錯處來。


    楚琳琅雖然是第二次嫁人,可是這婚禮許多章程,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畢竟當初她嫁入周家的時候,除了一床新被,連喜燭都買不起,是自己買的白蠟,外麵染了色,充做紅燭的。


    這次準備嫁妝,卻像第一次出嫁一樣,無論是琳琅,還是丫鬟們,都興致勃勃的。


    可在琳琅點數著瓷器杯碗的數目時,卻一眼瞟到了夏荷走進來,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


    夏荷雖然不太想說,可琳琅問起,卻不能不答,便輕聲道:“周大人領著鳶姐兒,來敲門,門房沒有應,跑來問我該不該傳話。”


    楚琳琅沒想到,這個節骨眼,周隨安居然帶著鳶兒尋到了她京郊的別院裏。


    她這個前夫,現在已經淪落到了京郊縣衙去做事了,聽說之前因為辦事不利,品階都往下降了,已經下了七品。


    若是他獨自前來,楚琳琅是絕對不還見的。可他帶著鳶兒,琳琅怕是孩子的事情,想了想,便讓夏荷將人請進了屋中。


    許久不見周隨安,這個昔日麵色如玉的溫潤書生居然變得有些憔悴,再不是以前那從頭到腳精致的翩翩公子模樣,甚至眼角額頭,都帶了些歲月操勞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衰老了不止十歲的感覺。


    家裏沒有了會主事的夫人替他操勞人間煙火,風霜雨露,周隨安如今算是雙腳落地,□□蛋的日子折磨得再也瀟灑不起來了。


    琳琅也不看他,隻是微笑著招唿鳶兒過來,低頭問過她的功課近況,並無不妥之後,才轉頭看向周隨安:“周大人,以後鳶兒若是想我,你叫家仆送她過來就好,我自會派人護送她迴去,您就不必跟著登門,免得瓜田李下,落人口實。”


    周隨安如今也是適應了琳琅對他的冷臉孔,隻是局促一笑,然後突然開口道:“琳琅……我已經跟謝氏和離了……”


    啊?楚琳琅聽了這話一愣。


    她之前去了西北,迴來之後,便是太子宮變,還有司徒晟鋃鐺入獄。


    她所有的經曆都放在了拯救司徒晟的身上,還真沒心思打聽周家的變故。


    周隨安其實不知琳琅的近況。


    關於宮變,還有司徒晟的變故,都是朝中重臣才清楚的機密。


    像他這種被排擠到京郊州縣的清閑官員,哪裏清楚那麽多!


    隻是知道前些陣子,京城裏不知有什麽變故,城門子很難進出罷了。


    他更不知琳琅即將出嫁的事情,隻是在終於擺脫了謝氏之後,興衝衝地領著鳶兒前來,試圖再跟琳琅敘舊,看看能不能讓自己脫序的日子恢複正常,讓楚氏迴心轉意。


    他太渴望以前跟楚氏在一起的日子了。


    琳琅先是擰眉聽了聽,隻三言兩語間,便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大約就是那位弱柳纖腰的尹雪芳小姐的到訪,讓謝悠然如刺蝟一般炸刺了。


    尹小姐的手段,楚琳琅是領教過的。那是百分的纖柔,萬分的無助。


    可是這般嬌柔無助之下,卻是對別人家夫君明晃晃的覬覦勾引。


    可惜謝氏不是楚琳琅,更沒有她那種借力打力的手段,麵對家中突然而至的嬌客,便是氣得撒潑罵人,指著尹氏母女的鼻子讓她們滾蛋。


    這叫請人過來的婆婆趙氏情何以堪?再加上她對謝悠然讓周家連失兩個孩子的怨毒,一起爆發出來,便當著尹氏母女的麵兒,狠狠賞了謝悠然兩巴掌。


    謝悠然可是對著自己的將軍老子都能對著扛的,從小到大,何曾這般人前丟臉受氣,更何況是讓尹氏那小賤人看了笑話。


    怒極之下,謝悠然居然抬手迴賞了趙氏兩個耳光。


    最後婆媳扭打一處,叫人大開眼界,周隨安也是驚呆了,一時竟然忘了拉架。


    等他迴神過來的時候,謝悠然已經拽掉了趙氏的兩綹頭發。


    大晉向來講求孝道。像這種做媳婦的對婆婆大打出手的行徑,就是下嫁的公主也不好做出來。


    當時這對婆媳打鬧,引得四周的鄰居都登梯隔牆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傳揚得街坊沸沸揚揚。


    周隨安的官位再小,也不能容得母親受了媳婦的打,一氣之下,竟然報官請命休妻。


    按照大晉律例,若是以毆打婆婆的罪名被休,不光是要被夫家休妻,更要去官府領板子的。


    於是謝家的二老也不能裝死了,隻能硬著頭皮過來給趙氏賠禮調停。


    可是趙氏也好,周隨安也罷,都對謝氏厭棄得不行。而謝悠然更是惡心死了周隨安這個百無一用,隻會招蜂引蝶的窩囊廢!


    謝悠然甚至想到了楚氏當初要求和離的毅然決然。


    當時她隻是覺得楚琳琅愚笨想不開,現如今才明白,楚氏當初要求和離時,大約是爬出了糞窩子的舒心暢快吧!


    兩人都不想過了,如何勸和?隻是為了謝悠然不背負毆打婆婆的罪責,連累謝家門楣名聲的罪責,謝家寧可陪了謝悠然的嫁妝,隻讓謝悠然淨身出戶,換得和離書一封。


    趙氏一聽有錢拿忙不迭應了下來,便是如此與謝氏一別兩寬了。


    楚琳琅聽周隨安說完,不由得苦笑搖頭。


    她這個前婆婆,還是那麽鼠目寸光!那些嫁妝才幾個錢?她這一同意,便是將兒子的仕途前程全都賠進去了!


    若是謝氏被休,周家便是苦主,有官府立案備書,謝家就算打落牙齒也絕不敢再徇私報複,免得謝勝官聲受損。


    可是如今,兩家乃是和離,謝家又賠了那麽多銀子,再想想那趙氏乃是逼得謝悠然失去理智動手打人的元兇。


    謝家就算想要報複,也全無顧忌,不必忌諱人語了!


    而這周隨安居然以為萬事大吉,居然眼巴巴跑到她這來求複合了。


    楚琳琅如今可不是周家的賢內助,懶得跟他分析時局,隻在周隨安說出更讓她厭煩的話之前,指著院子裏堆積如山的箱子道:“周大人,我快要嫁人了。府裏事忙,就不多招待大人了,您若無事,到時候可以來飲一杯喜酒。”


    第122章 成婚認親


    周隨安今日來, 是希望琳琅可以迴心轉意的。


    雖然母親趙氏有心讓他續娶尹氏。可尹氏那日親眼目睹趙氏和謝悠然大打出手,再次勾起了她被之前婆家欺□□罵的陰影。


    這一次來,尹氏老早就發覺周家不對了。先前那個家道殷實, 一切都井井有條的周家, 似乎在換了個女主人後,就徹底變了樣。


    種種細節都叫尹氏疑慮恍惚, 懷疑自己先前戀慕的究竟是周隨安其人, 還是楚氏所營造的溫馨宜人的官吏之家。


    而這一次目睹婆媳紛爭,倒是讓她下了決心,當天就央求母親帶著她走,再也不提要嫁周家的事情。


    雖然趙氏有心挽留, 可周隨安卻長出了一口氣。


    經曆了這麽多, 什麽傳承子嗣,都沒有挽迴楚琳琅重要了。


    就算無子, 隻膝下有個獨女又怎麽樣?


    他迫切地想要楚氏迴來, 讓脫序的一切迴到正軌。


    他雖然之前對她不住, 可畢竟是年少夫妻,他這次一定會珍惜琳琅,絕不重蹈覆轍。


    可沒想到, 琳琅卻突然開口說要嫁人。


    周隨安不禁一愣, 直覺琳琅是在撒謊騙人。


    可是當他看向院中時, 那一箱箱貼著喜字的箱子明晃晃地刺痛周隨安的眼。


    他啞然失聲了一下後,依然不敢置信道:“你……要嫁給何人?”


    楚琳琅還沒來得及開口, 周隨安又迫不及待道:“琳琅,你萬萬莫要賭氣嫁人。就算那人再好, 怎麽能比得過年少夫妻?難道他是鰥夫, 膝下已有兒女, 不介意你不能生養?那種半路夫妻,相處久了問題多多,你豈能不考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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