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西北草藥被毀,必須想辦法填上這個窟窿才行。


    琳琅聽說之後,卻覺得甚好解決:“我之前跑過草藥生意,許多草藥不像糧食一類,隻要保存得宜,是能放個幾年的。所以西北這邊許多藥材商的手裏都有囤貨。若是今年的收價不好,有些人寧可再等兩年,等到好價錢再賣。所以隻要能拿出錢來,不用擔心收不到應急的草藥,就是怕這些奸商聽說草藥庫被炸的事情坐地起價。當務之急,趁著消息沒有擴散前,先將要緊的幾樣收到手裏。”


    說著,她便拿起了紙筆,寫出了當地幾個藥材商的名字:“這幾人,何夫人都幫我聯絡過,也做過幾筆買賣,生意做得都還算厚道。由我出頭收草藥,價錢也能講得公道些。”


    司徒晟簡單算了一筆,這草藥的采購進項可不是小數目,若是按部就班等朝廷調撥,隻怕要來不及了。等到草藥價格漲得滿天飛時,收也收不迴來了。


    可楚琳琅一聽,卻覺得這不算事:“沒關係,我替你先墊付。等你從朝廷批下來銀子,再給我也不遲。”


    司徒晟挑眉:“這麽多的銀子,你能拿出來?”


    楚琳琅覺得司徒晟不太了解她如今的財力,那句“給孩子隨便找爹”可不是狂言浪語。


    所以她在算盤上敲了一個數目,然後問司徒晟:“你看我現在的身家夠是不夠?不就是買些藥材嗎?九牛一毛!就算你不還,也沒關係,給北地前線的戰士吃用,就是為國義捐,也是應該的!”


    司徒晟知道她生意做得大,沒想到如今,她竟然悶聲發了如此大財。


    若換了別的男人,可能在這驚人的數目衝擊下,自尊都略略受損。


    可是司徒晟卻是豁達一笑,攬住會下金蛋的小母雞,道:“看來我還真得趕緊將你娶進家門,不然這麽富貴潑天的夫人,豈不是要被人爭搶了去?隻是我怕我的身份曝光後,會連累你……”


    楚琳琅知道他一直遲遲不肯娶自己的原因,可如今,她卻覺得這個原因也無所謂了。


    “司徒晟,若你真出了事情,難道你覺我會慶幸,因為沒跟你成親,就可以一走了之嗎?‘死生契闊,與子成悅’你看我這一句古詩,用的對不對?”


    她在女學讀書時,讀過這麽一句,如今倒是可以跟司徒晟抖一抖書袋子了。


    司徒晟百味雜陳地看著琳琅明澈的雙眸,無比珍重地捧著她的臉兒,低低說了那詩的下半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燭光閃動間,司徒晟將她緊緊摟入了懷裏。


    從此以後,也許他們不再隻是兩人了。


    他其實依然不確定自己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卻知道琳琅一定會是這世間最好的母親。


    而他要做的,就是竭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好自己珍視的人……


    想到這,他覺得的確是該迴京城了。


    關於草藥的事情,由琳琅牽線,進行得十分順利。


    一則,是因為那日草藥庫爆炸的事情,除了當地附近百姓聽到轟然一響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情。


    二則,琳琅的采購的數目甚大,若是能拉住這個老主道,少賺些也值得。


    所以琳琅也不客氣,砍出的價格十分合適。


    置辦好了藥草後,再由夏青雲動用關係,聯絡了許多相熟的船隊裝船,將這批草藥先運送到北地,免得荊人再動手腳。


    而司徒晟則帶著琳琅馬不停蹄,趕迴了京城。


    可還沒等迴到京城,司徒晟就在半路接到了三皇子加了火漆油封的密信。


    司徒晟看了信的內容,表情變得嚴峻得有些猙獰。


    看得一旁的琳琅都有些擔憂:“怎麽了?三皇子說了什麽?”


    第116章 太子之變


    司徒晟徑直將信遞給了楚琳琅。


    楚琳琅展開細看, 臉色也登時有些發白。


    原來就在三天前,老皇帝在一次與群臣的朝會時,下台階時腳滑了一下, 突然摔倒在地。


    雖然周圍有盛海那幫太監攙扶, 沒有摔得太重,但是整個人卻並不太好, 半邊身子發麻, 而且有口角歪斜之兆。


    有經驗的禦醫一看,就看出陛下似乎“中風”了。雖然及時施針,可陛下的病情並不見好轉。


    不過陛下說話雖略有大舌頭,可是神誌還算清醒, 當即便宣召幾位重臣入內, 想要頒布皇詔。


    前些日子,太子和陛下的父子關係愈加緊張。陛下幾次當著臣子的麵, 申斥太子不賢, 也不止一次跟重臣暗示, 要廢太子儲位。


    隻是礙著幾個重臣反對,才沒有立刻執行。


    可是這次陛下重病,倒是下了決心, 要在自己病得張不開嘴前, 將廢國儲的詔擬寫好。


    就在昨天淩晨, 太子從陛下身邊人那聽到了消息,帶著人, 以父皇病榻前盡孝的名義,封鎖了宮門。


    聽說他已經逼著陛下擬寫退位的詔書, 讓自己提前繼位, 免得自己的這位父皇再鬧什麽幺蛾子。


    不過陛下也不是省油的燈, 居然提前讓人將玉璽金印都藏了起來,就是不讓太子如願。


    如今那宮裏連鼠洞都被挖開,到處翻找國璽金印。


    而太子在殿前代理國政,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施政連連。


    首先,他大動作地換了京城周遭兵力布防的統兵將軍,然後阻擋了群臣要去看望陛下的意思。


    更是代為頒布詔令,派人去北地,要將李成義父子換下,同時勒令司徒晟即刻返京,入宮麵聖。


    可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卻是關於與荊國和親的事項。


    依著皇帝的意思,是要在皇族宗親裏選個合適的女子,加封公主名號後,便去和親荊國。


    可太子卻說,北地偏荒,宗親女子多嬌嫩,受不住那的風土。


    以前和親時,也有宮中女官受封,然後嫁過去的先例,既然如此,莫不如在太後的身邊挑選個可靠的,加封嫁過去就是了。


    可是太子最後敲定的人選,卻並不是太後身邊的女官,而是經常入宮陪伴太後的新梅宜人楚琳琅!


    按太子的原話:“如今我大晉邊關連連得勝,不必進獻金貴女子卑躬屈膝。新梅宜人,得太後與陛下寵愛,與親孫女無異。她人長得嬌媚,又是嫁過人,會伺候男人的。她那麽會拍馬逢迎,左右逢源,遊走權貴間,又是福氣罩體的,去了荊國,豈不是如魚得水,正有了用武之地?”


    於是這道詔令頒布,隻待楚琳琅迴轉京城,便受封為“多福帝姬”,嫁往北地。


    三皇子聽到消息後,即刻派人給司徒晟送信。隻是他的三皇子府也被封了,這封信送出的很是不容易。


    眼下京城裏到處都宵禁戒嚴,雖然有重臣在朝堂上大鬧,可太子不鬆口,誰也見不到陛下。


    眼明心亮的人都知道,太子這是要提早一步登基,隻差找到玉璽金印,就能順利繼位了。


    “怎麽辦?你我現在迴京,就是肉入狼口,陷入被動。而且三皇子那邊應該卻是兇多吉少。一旦太子繼位,他第一個就不會放過自己的這個突然冒出爭寵的弟弟。”


    而且太子最恨的,恐怕就是屢屢跟他作對的司徒晟了。


    不然好端端的,太子為何會想到將她嫁到荊國和親?恐怕就是知道了她與司徒晟有私情,所以太子要將她送到荊國權貴那裏被糟蹋。


    這也是對一心主戰的司徒晟最大的折辱。


    司徒晟又將信看了看,低聲道:“你不能迴京,且先跟我母親一起去嶺南吧,待時局穩定了,我再去接你迴來。”


    楚琳琅當初送走溫氏的時候,怕她被京城故人認出,所以並沒有將她送入京城,而是吩咐冬雪先在京郊租屋,秘密安置了溫氏。


    而司徒晟也很認同楚琳琅的做法,便也讓冬雪如此行事。


    如今看,這麽做倒是免了溫氏落入到太子的手中,也算有了從容退路。


    可是楚琳琅卻不同意 ,溫氏自然要去嶺南,可她哪也不走,就是要陪在司徒晟的身邊 。


    看司徒晟還要說服她,她徑直伸手握住了司徒晟的手:“這等關頭,你若出什麽事情,我也能在旁想想對策,我若走了,你不怕我急死?不必勸了,你趕緊想辦法見見三皇子,想想應對之策吧。”


    說到這,她想了想又道:“眼下的情形,最怕太子一不做二不休,犯下弑父篡權的惡事。可是依著我對太子的了解,不是到萬不得已,他是絕不會這般做的。”


    司徒晟挑眉問:“為何會這麽說?”


    楚琳琅苦笑了一下:“之前陛下壽辰的時候,別的皇子進獻的都是奇珍奇巧的玩意。唯有太子進獻的,是他和太子妃合力,一個寫,一個繡的百福屏風。陛下當時還誇讚了太子,說太子雖然政務不太長進,然而至孝之心,卻堪為長子……”


    司徒晟並沒有聽出這話有什麽稀奇,無非是陛下有心給太子些麵子,隨便不走心地誇誇太子罷了。


    楚琳琅搖了搖頭,知道司徒晟是個從小到大,都不在意父愛的。


    雖然他沒有從楊毅那裏感受慈父之愛,可他的祖父卻完美妥帖地承襲了父親的職責。


    所以司徒晟恐怕沒法理解太子對陛下一直渴望的那種被父親認同的滿足感。


    當陛下誇出這一句時,坐在太後身邊的楚琳琅可看得分明,那太子的眼角都濕潤了,差一點就當著諸位皇親的麵前哭出來。


    如此渴望父皇認同的太子,豈會親自下令弑君。他最希望做的,應該就是早早繼位,然後做出一番明君政績,給在病榻上不礙事的父皇看,看他當初偏心得有多麽離譜!


    司徒晟聽了楚琳琅的這一番分析,也聽出了幾分道理。


    在帝王韜略,人心把握上,司徒晟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像這類兒女親情相處,並非他之擅長,卻是楚琳琅最懂的。


    聽了她這麽一說,司徒晟倒是明白了太子的軟肋心結。


    這就是想得到爹爹表揚的廢物兒子嘛!一心要作妖,幹出點事情來,在無視他的爹爹麵前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這廢物是一國的太子,他能作的妖可能會掀起血雨腥風,讓人家破人亡了。


    想到這,司徒晟低低道:“你偷偷去尋冬雪她們,我先去見些人。”


    楚琳琅知道他此時有許多要緊事要做,她就算留下也萬萬不可拖了他的後腿,當即點了點頭。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吩咐道:“太子能穩立人前這麽多年,陶家才是他最大的依仗。然而上次太子被陛下厭棄,陶家並沒有全然站在太子的跟前。你要跟三皇子講,這個時候,他們夫妻要爭取陶家,而不是逼著陶家坐偏板凳……”


    司徒晟點了頭,卻忍不住看著她道:“你從頭到尾,似乎都不太擔心自己要和親的事情啊!”


    楚琳琅微微一笑,目光堅毅地看著司徒晟:“我的男人又沒死,我何必擔心自己會被逼著改嫁?”


    司徒晟也笑了,他低頭抱住了琳琅,在她的臉頰上狠狠親吻了一口之後,便急匆匆地走了。


    楚琳琅跟他在驛道邊分手,看著他帶人匆匆騎馬而去。


    冬雪是在她京郊別院相鄰的村子安置好的溫氏。


    這裏風景秀美,經常有外鄉的文人墨客來此借住,臨摹山水。


    所以她們住下,也無人稀奇打探。


    楚琳琅看過了溫氏,因為用藥妥善的關係,再加上她這麽多年接受的照顧還算妥當,所以情緒上並無什麽起伏,每日喜歡繪畫,畫得滿屋滿牆都是。


    另外她還很喜歡擺弄一組隨身的小泥人。


    那些小泥人一看就是年代久遠,都盤得油光鋥亮了。其中有一個是母親懷裏,抱著一個花生米大的繈褓小娃娃。


    看著那略顯幼稚的捏製技藝,楚琳琅一下子就猜到,這是司徒晟小時候捏出的作品。


    看琳琅在打量,她微笑道:“好看嗎?我兒子給我做的。”


    楚琳琅知道她大部分時候,記憶都是停留在了嶺南的少女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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