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跪在一旁,聽著陶雅姝和老皇帝的對話,也是心裏有些發急。


    待陛下和太子都走了,楚琳琅一轉頭,卻發現陶雅姝的臉色像紙一樣的白。


    楚琳琅心裏咯噔一下,隱隱猜出了陶雅姝在擔心什麽。


    今日陶雅姝跟蕭淑儀一場口舌,卻引來了陛下的讚許,這絕非陶雅姝之所求。


    她……這是後悔方才逞了口舌之快,引來了陛下的注意嗎?


    楚琳琅正要說話,卻低頭看到陶雅姝正狠狠扣著手心,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拽她,這才發現,她的手心已經被自己摳得鮮血淋漓了……


    “你這是幹嘛?怎麽又跟自己較勁了?”


    陶雅姝卻微微一笑:對琳琅說:“沒什麽,不過是方才跟人慪氣,一不小心摳的……”


    楚琳琅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想要安慰陶雅姝,卻覺得此時說什麽都顯得虛偽而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華氏卻來尋她,要跟她一起出宮了。琳琅沒有辦法,隻能帶著挑好的花兒,先跟華氏出宮去了。


    她出宮的時候,發現宮門護城河外慣例站著一人,一身紫色官服配黑色長披風,玉樹臨風,正是司徒晟。


    也許是因為楚琳琅第一次入宮便被靜妃刁難了的緣故,以後她再入宮,司徒晟無論多忙,都會等在宮門外,直到她平安出來。


    今日也是如此,當看到楚琳琅跟華夫人從宮裏平安出來之後,司徒晟便轉身準備坐馬車離去。


    可就在這時,突然宮門偏門一側傳來略帶驚喜的唿喊聲:“新梅安人,沒想到在這也能遇到你。”


    楚琳琅微微愣神,扭頭一看,卻是一身官服的寺官陶讚正喜滋滋地朝著她走來。


    原來陶讚今日跟皇寺的僧人給宮中佛堂更換開光的佛像,正好出來,看到了楚琳琅在前麵就跑過來熱情打招唿。


    待走過來,他便衝著華夫人和楚娘子各施一禮,然後問:“過些日子有入冬的祈安法會,不知道二位夫人會不會到場捐些香火錢?”


    起了頭之後,這位自來熟的公子便開始了滔滔不絕的介紹。


    楚琳琅上次騙了這位公子哥的親筆書信,再看到他,心裏有些不自然。


    另外,她還有些納悶,她上次打陶慧茹打得那麽兇,陶慧茹的臉都紅腫了,為何這在馬車上等的陶讚毫無覺察?


    再見麵,他還如此沒有芥蒂地跟自己說話?


    楚琳琅一時有些迷惑,看不透這位陶公子是真的天真無邪,還是……城府太深,喜怒不露!


    若是後者的話……那他還真不愧是司徒晟的弟弟呢,都是慣會扮豬吃虎的高手!


    想到司徒晟……楚琳琅偷偷轉頭看了一眼,哎呀,那個醋壇子居然還沒走,正麵色清冷地看著她們三人呢。


    片刻後,司徒晟居然大步流星走過來,沉聲問道:“陶寺官,你說的祈福法會,可是月中時的?”


    陶讚正說得起勁,沒想到有人插話,他抬頭一看,便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立在了自己的對麵。


    他高大的身材不偏不倚,正好將楚娘子俏麗的身影遮擋得嚴嚴實實,害得陶讚想再多看兩眼也看不到。


    司徒晟穿的,乃是一品要員官服,富貴紫色,貴氣逼人。再加上司徒晟的迫人身高,更顯震懾。


    這種成熟而事業有成的氣場,終於讓沒眼色的少年郎說話微微打結了起來。


    “是……是啊,怎麽?司徒大人也有興致去參加?”


    司徒晟垂眸看著自己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淡淡道:“有些好奇,想聽陶寺官詳細講講……”


    既然有人解圍,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楚琳琅趕緊拉著華夫人上車走人。陶讚看楚娘子又是跟自己不告而別,還有些發急,正抬胳膊要召喚,問她到底去不去法會時,他的胳膊卻被一隻大掌微微用力握住了。


    司徒晟嘴上含笑,眼中卻浸染冰霜道:“陶寺官,你的家人沒教過你看人眼色吧?若是人家不想同你講話,你卻還喋喋不休,便是與人麻煩!”


    第97章 出現神跡


    這話, 還真沒人跟陶讚說過。


    他天生白嫩,又生了一張娃娃臉,到哪都是惹人愛的小公子。


    再加上陶家舅舅的庇護, 和母親從小的寵溺, 他還當自己是沒有長大的孩子,至於男女大防一類的, 並沒有太入心裏。


    他也並非時時這般, 實在是那次皇寺與楚娘子短暫相處後,不知為何,這長相嬌媚靈氣的女子便幾次入了他夢中來,以至於突然白日相見, 便驚喜地喊出聲來。


    可是現在, 他被個堂堂朝中大員冷臉斥責,嘲諷自己不懂眼色, 隻知一味糾纏人。


    而且還被夢中的佳人從頭看到了尾, 就算再大大咧咧的少年郎君, 也掛不住臉了。


    他白皙的麵頰迅速漲紅,指著司徒晟結巴道:“你……你……”


    他有心反駁司徒晟,可不知為何, 一看這男人冷峻的眼神, 就好像被震懾了魂魄, 有種說不出的膽怯,竟然短了氣場, 隻能幹瞪眼了。


    司徒晟餘光瞟到琳琅上了馬車,也懶得再跟這個從未相認的異母弟弟廢話, 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徒留陶讚在原地氣得舌頭打結。


    陶讚被司徒晟冷臉折辱, 氣得半邊身子發麻,腦袋嗡嗡作響,甚至覺得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在楚娘子的麵前抬起頭來。


    他木木地轉身上了馬車,等到了車裏才後知後覺,氣得是捶著車壁嚎啕大哭。


    因為母親這幾日都閑居國公府的緣故,陶讚也迴到了國公府。


    他一下馬車,眼睛哭得腫桃的樣子,嚇了等在門口的陶慧茹一跳。


    她連忙問:“讚兒,怎麽了?”


    陶讚也不說話,隻紅著眼,梗著脖子,宛如中邪一般,捂臉低頭跑迴屋去。


    陶慧茹有些發急,連忙拉住了陶讚的小廝,問公子這是怎麽了。


    小廝其實也鬧不清關節,便將宮門前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們公子好好的正跟華夫人和新梅安人講月中法會的事情,那個樞密院的司徒大人突然走過來,冷臉申斥我們公子,說公子不會看人臉色,總是給人添……麻煩!然後……然後公子說不過他,就給自己氣著了,哭了一路……”


    陶慧茹聽到這裏,卻一下子把頭尾都補全了!直氣得鼻翼都在微微發顫。


    又是這對狗男女!他們是看她孤兒寡母的好欺負,太肆無忌憚了吧!


    那楚琳琅粗鄙動手的帳且不算,他司徒晟憑什麽羞辱讚兒?


    陶慧茹自楊毅投敵之後,形同寡居,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兒子身上。


    陶讚便是含在她嘴裏的寶,任誰都不能欺負了他。


    這個司徒晟!若是不死,怎麽能有他們母子的安好?


    想到這,陶慧茹的眼裏現出的都是騰騰殺氣。


    可是如今,她身無依靠,又如何能鬥得過這在朝廷裏漸漸根深葉大的心機之輩?


    同樣是將門楊家的子嗣,那個全無主意,心智薄弱的蠢女人溫氏,怎麽生出了如此強悍的兒子來?


    偏偏她精心栽培的兒子陶讚,卻全然成了單純毫無心機的孩子……


    想到這,陶慧茹的心裏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難受。再想到上次見麵時,楊毅說偷偷見過了讚兒,卻嫌棄讚兒如溫軟綿羊,廢物一個,更是心裏發堵得很!


    若是楊家沒有遭遇變故,她的兒子大約也敵不過楊戒行這個長兄,這是不爭的事實,卻越發叫人難受!


    楊毅不是以溫氏的兒子為驕傲嗎?那好!她就要讓楊毅親眼看看,他安插在朝中的這一枚深釘是如何殞滅的!


    她如今孤兒寡母,沒有助力又如何?


    她突然想起前些天,太子突然開口跟她問起了當年她寄住在太子府的往事,這其中的意思,不僅讓人琢磨。


    不妨學了司徒晟,也得攀攀些大樹才好……


    第二天,聽說太子來尋兄長,陶慧茹便捏算好時間,端著一盤果子去了兄長的書房。


    等敲開了書房的大門,陶氏已經妥帖收起了心中的怒意,微笑地跟陶海盛和太子請安。


    恰好太子和陶海盛已經說完了公事,看陶慧茹進來,太子便站起身想要告辭。


    可是陶慧茹卻出聲挽留太子,又說起了陶讚主持月中法會的事情,跟太子請求道:“這是讚兒做寺官以來,第一次親自主持大局,全權負責的法會道場,若是去的人不多,他的臉上也掛不住。不知太子能否撥空賞光,您與太子妃也一同參加,為讚兒造一下聲勢?”


    陶海盛雖然對妹妹有求必應,可聽到這個請求也有些為難,覺得妹妹這麽說有些唐突人。


    太子如今滿腦子的官司,聽了陶慧茹的話,覺得這位姨母太不懂事,可又不好當著陶海盛的麵,不給陶慧茹麵子,便敷衍道:“最近邊關事忙,孤實在抽不開身,孤讓太子妃到場,撐一撐場麵吧。”


    聽太子說,陶慧茹連忙道:“不敢叫太子為難,不過參加這場法會,有些繁瑣的香火準備,容我送送太子,順便再跟您詳細說說,轉告太子妃。”


    說到這,陶慧茹又攔住了準備起身相送的兄長:“我送太子便可,正好問問太子妃出月子的事情。”


    太子妃的確又生了孩子,剛剛出月子,這類話題不好由男子旁聽。


    於是陶海盛便朝著太子先行鞠躬辭別。


    在陶慧茹引路相送時,正好路過僻靜花園,陶慧茹轉頭看下人們離得甚遠,這才微笑對太子低聲道:“殿下,你想不想有個一勞永逸,除掉司徒晟的機會?”


    太子聽得眼皮子微微一跳,轉頭疑惑看著自己的這位姨母:“你……這話是何意?”


    陶慧茹為了兒子,不能說出司徒晟的隱秘,隻是微微一笑:“沒什麽,隻是司徒大人為人囂張跋扈,實在非朝廷之福氣。您以前不也是曾經說過此人不善嗎?如今倒是有個機會,說不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可是眼中卻帶著止不住的殺氣。


    太子都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寒顫,也是終於迴憶起,自己這位姨母曾經是個什麽狠絕的角色。


    陶慧茹曾因為和楊毅發生激烈的□□衝突,以至於楊毅放出休妻的狠話後,便跑來自己這裏,賣了楊家。


    雖然後來負水戰敗,楊巡戰死,也完全出乎這陶氏的預料。可楊毅投敵的消息傳到京城後,她倒是能下定決心跟自己的丈夫揮劍斬情絲,與楊家恩斷義絕,還巧妙靠著他這個當朝太子,保下了她們母子。


    可笑楊毅,恐怕現在都不知,他楊家一遭敗落,都拜這個枕邊人所賜吧!


    他今日來時,也聽人說起,說是陶讚昨日在宮門被司徒晟狠狠申斥了,鬧得十分沒有麵子。


    司徒晟若是因此狠狠得罪了她,還真是得罪了個毒婦啊!


    不過聽了陶慧茹的話,太子還是忍不住失笑,覺得她這樣一個遠離朝堂,帶發修行的出家人,如何能扳倒朝中從一品大員?簡直是異想天開,荒誕奇談!


    可是陶慧茹仿佛熟諳太子心中最隱秘的痛點,不急不緩地拋出了誘餌道:“太子您不也是想到了法子了嗎?是人總有犯錯的時候,隻是有些錯處可以讓人原諒,有些卻不能……若是司徒晟碰觸了陛下逆鱗,妄圖混淆龍嗣,你說陛下還肯不肯再信他了?”


    說到這,陶慧茹示意太子低頭,然後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司徒晟不是接了皇命,要找尋那個丟失多年的三皇子嗎?既然如此,何不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找尋到,豈不是更好?”


    太子的心裏再咯噔一下,麵色陰沉道:“你怎知這等事情?”


    陶慧茹微微一笑:“殿下難道不知,我們後宅婦人知道的事情,有時候比你們前朝的老爺們都多!”


    太子懶得跟她計較出處,不過讓司徒晟找到三皇子是什麽意思?這豈不是給自己設下絆腳屏障嗎?


    陶慧茹卻繼續低笑:“殿下,您怎麽還不明白,這三皇子是可真可假啊!他找到真的,是天大的功勞。可若陛下最後空歡喜一場,發現司徒晟‘故意’尋訪個假的出來,你說陛下該如何看他?”


    看著姨母意味深長的笑,太子終於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可仍覺得操作起來甚是困難,那司徒晟又不傻,怎麽會相信憑空冒出的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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