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二日便備足了餅盒禮品,跑去楚琳琅的店鋪,給楚氏去解釋賠禮了。


    楚琳琅也沒料到,這次謝悠然正在坐小月子,蘇氏居然來跟自己賠不是。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蘇氏帶著禮盒來,她也不好將人往外麵哄攆,便不卑不亢地聽蘇氏解釋。


    蘇氏起初有些忐忑,生怕楚琳琅不給她好臉,若是趁機嘲諷幾句,她可是連地縫都能鑽進去。


    幸好楚氏態度和婉,還讓丫鬟給她奉了茶。


    她說得那些,也無非是謝勝教她的話,重點解釋清楚這次的閑話起因,實在不是她們母女說出去的。


    楚琳琅微笑聽著,給足了蘇氏臉麵,隻是說有些話頭,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子,她原本也不把別人的閑言碎語放在心上,讓蘇氏不必成為負擔。


    不過話鋒一轉時,楚琳琅卻不經意道:“說起來,上次我被靜妃發難,也是蘇夫人您與忘塵居士閑聊,被人聽了口舌,才傳得這麽不堪。我這個人啊,有些迷信鬼神,凡是不吉利的人事,吃過一次虧後,就絕不沾染。蘇夫人既然誠心來給我道歉,那我也就多說幾句,以後啊,離那有口舌之災的人遠些……”


    說到這,楚琳琅還煞有其事地掏出龜殼搖了搖,卜出一卦,還給蘇夫人看:“您看是不是?這卦象是犯了小人!”


    蘇夫人尷尬一笑,沒有再說什麽,便借口叨擾太久,起身告辭了。


    待蘇氏走了,楚琳琅臉上的笑意稍淡。


    若真是蘇氏母女造謠,隻依著她們二人的心眼子,也沒臉走這一遭,到自己跟前道歉。


    所以蘇氏若說的是真的,這次流言背後推波助瀾的人是誰,一下子昭然若揭。


    那位忘塵居士,還真是個心眼小的,很是記仇呢!


    聽陶雅姝說,因為宜秀郡主和靜妃的事情,陶家國公爺狠狠訓斥了陶四姑姑。看來這位姑姑記恨在心,將賬目算到了她楚琳琅的頭上了。


    若是別人還好,楚琳琅左右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可是這忘塵居士的可恨歹毒,遠遠超過了蘇氏母女。


    所以方才楚琳琅在跟蘇氏說話的時候,也替這位夫人撥了眼前迷霧,跟她分析了上次忘塵居士言語撩撥謝二當出頭鳥的關節。


    看蘇氏那一副恍然的樣子,應該在她這有些收獲。


    陶慧茹固然是陶家的嫡女,身份尊貴。可是她也得讓陶老四明白,自己也不是賤草一根!


    她甚至在想,依著這陶慧茹的歹毒心機,當年的溫氏豈能是撞見了丈夫與閨中密友的奸情,就受不住發瘋那麽簡單?


    在那之前,說不定這陶慧茹是如何撩撥溫氏,將本就多愁善感的溫氏的情緒撩撥到了極限,逼得她一步步走向崩潰。


    可惜……她可不是溫氏那般溫良綿軟的花兒。


    既然陶慧茹這麽犯賤招惹了她,就不可能落得一身輕省!


    這筆賬,楚琳琅算是牢牢記下了!


    再說那蘇氏,又將楚琳琅分析出來的話,原封不動地講給謝勝聽。


    謝勝聽得微微皺眉,雖然他也不全信楚琳琅的話,但是卻被驟然提醒,那個陶慧茹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謝勝對蘇氏道:“那陶慧茹雖然曾是楊家的兒媳婦,可是楊老將軍一直都不怎麽得意她。當初楊陶兩家政見不合,楊老將軍跟陶國公也多有不睦。我當時好像是記得,陶家有人做得不甚地道,竟然將楊家軍的軍圖排布外泄給了太子,害得楊老將軍被議和派彈諫……”


    蘇氏疑惑道:“你是說,泄密的是陶慧茹?不能吧,她不是甚是愛慕自己的夫君嗎?”


    謝勝冷哼一聲道:“你也不想想,當初楊家都被……那個了,卻隻有她跟她的兒子由著太子出麵說情,才獨善其身。這個婦人豈是簡單?你啊,以後對這個陶氏要敬而遠之,我看她就是個惹禍的秧子,利用起你這般腦袋空空之人,輕而易舉!”


    蘇氏聽了丈夫說起這些來,也越想越氣,越想越怕。


    沒想到她一個清心寡欲的居士,尼姑袍子下麵竟然這麽多的爛心肝。


    陶氏跟那楚氏不知犯了什麽不睦,居然拿她們母女做筏子!


    如今細細一想,這兩次口舌之禍可不就像楚琳琅所言,都是因那陶慧茹而起的嗎?


    雖然不知陶慧茹和楚琳琅之前有什麽仇怨,可是蘇氏當真是惡心了自己這個多年的摯交。


    她甚至隱約想起,陶慧茹上一個摯交,似乎後來被逼瘋,又失了丈夫……


    那個楚娘子的龜殼還真有些靈氣,陶慧茹的確是個晦氣婦人!


    不過蘇氏更心煩的,卻是二女兒。那周隨安遲遲不來接謝悠然,到底什麽意思啊!


    謝勝這幾日卻一早就想好了:“我朝民風從來不拘禁女兒改嫁。謝悠然在周家的日子過得這麽零散,倒也沒必要維係……你問問周隨安的意思,若是周家再不來人,就讓她跟周家和離!我謝勝的女兒,就算閉著眼再嫁,也比那個狗屁不是的周隨安強!”


    謝勝很現實,像周隨安這個年歲,不能晉升,反而要從戶部左遷,也是前途無望。


    若周家識趣,接走女兒倒也罷了,左右是勸慰兩句,再好好過日子。


    可要是周家不識趣,婆婆立意刁難,趁著孩子沒了,倒不如跟他一拍兩散,免得耽誤了年歲不好再嫁!


    蘇氏聽了卻歎氣:在男人看來,女子改嫁輕省。可事實哪有那麽簡單的?


    若謝悠然初婚還好,可偏偏她是二婚,當街產子又鬧得沸沸揚揚,聽說許多府宅都暗自笑話謝悠然。


    不然為何大女兒會這般惱,甚至連她這個當娘的都不見了?


    想到女兒這般淒慘,有一大半是那個陶慧茹犯下的口舌之業,蘇氏的心裏就忍不住惱恨。


    謝家給周隨安下了最後通牒後,周隨安到底是來了,接了謝悠然迴去。


    不過這京城的宅院裏也不都是愁雲暗淡。


    關家和王家的喜事終於近了。關金禾給女學所有的師生都發了喜帖。


    就連身在宮中的陶雅姝,那日也替太後送來賀禮,給同窗關金禾添喜,吃一杯水酒。


    到了關王兩家成親那日,接了小友喜帖的楚琳琅梳洗打扮了一番,早早坐了馬車來到了禦史王家觀禮。


    清流之家,婚禮講求的自然不是十裏紅妝的鋪張,不過也是熱鬧非凡。


    司徒晟也接了王家的喜帖,一身便衣長袍前來觀禮。


    他身上的袍子,還是楚琳琅選買了名貴的布料,親手縫製的呢。


    他身量高大,立在人群中,風度翩然叫人忽視不得。


    楚琳琅就聽見身邊有兩個小姑娘在偷偷議論司徒大人。


    她不好在人前跟司徒晟打招唿,隻能偶爾用眼,含而不露地打量著他。


    不過當新娘子的喜轎子來時,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前湧去,司徒晟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楚琳琅的身後,穩穩護著身前的她不被別人擠壓。


    這份體貼也隻有當事人才可知。楚琳琅默默含笑,趁著眾人都在觀禮的功夫,迅速用手捏了捏身後人的大掌。


    他倆雖然定了婚約,卻不能在人前顯露,唯有在這嘈雜擁擠的人群中,短暫握一握手。


    就在這時,身後的男人在她身後捏著她空蕩蕩的腕子,低聲道:“送你的鐲子,怎的不戴?”


    楚琳琅真是想翻白眼,她不是老早就跟他說了,既然是楊家的傳家之物,怎麽好戴出來讓人看?


    不過司徒晟對她的這種說辭向來不以為然。那種老玉鐲子,京城婦人的手上誰不戴上兩三個?


    成色更好的也比比皆是。而且光滑的玉鐲,若不放在一起比較,基本大同小異,誰還能牢記那光滑玉鐲的水種紋理?


    不過這小婦人卻是謹慎慣了,隻在家裏偶爾戴戴,養一養玉鐲的包漿,從不肯人前戴出來。


    今日也是如此,她在臨出門前才摘下來,好好放在家中了。


    待新娘子跟新郎步入廳堂的時候,琳琅也才鬆開了司徒晟的大掌,跟著過來找她的陶雅姝一起去觀禮了。


    當觀禮完畢,眾人坐下時,楚琳琅才發現,主人家將她和陶雅姝,還有陶慧茹安排在了一席。


    卻不怪主人家這麽安排,任是外人也想不到,陶雅姝跟她的親姑姑已經貌合神離,背後起了齟齬。


    更是沒人想到,不爭不搶,人淡如菊的忘塵居士居然還跟楚琳琅也結了私怨。


    好在這三人都是臉麵功夫的高手,主人家既然這般安排了,便都從善如流地坐下,彼此微笑打著招唿。除了彼此招唿後便再無多餘的話外,絲毫不見齟齬破綻。


    可惜並非人人都是做功夫的高手,就在陶慧茹優雅地與周圍人閑談,又衝著鄰座的蘇氏微笑打招唿的時候,蘇氏原本還算和煦的臉,刷一下子撂了下來,徑直越過了昔日好友的示好,朝著楚琳琅和陶雅姝微笑寒暄了幾句。


    也不怪蘇氏這般,她當初聽了楚琳琅的話,恍如割開重重迷霧。過後,她又旁敲側擊,輾轉打聽了旁人,問當初那閑話是從哪裏傳出去的。


    結果跟她相熟的人也幫她打聽了一番,最後得出的結論,卻就是蘇氏傳出來的。


    不過說這話的卻有忘塵居士,她隻是含蓄地提起她那日跟蘇氏和謝二姑娘一起撞見,隻是她沒看清,事後是聽蘇氏和謝二的話才知內裏的門道。


    蘇氏當時聽了,氣麻了半邊身子,又跟相熟的好友說了自己的委屈,隻讓她們也長些心眼,以後莫要什麽都跟那尼姑子說。


    她啊,頂多是個假尼姑,歪心思可多呢!


    這好話不出門,壞事從來都能傳千裏。


    這明明是她跟蘇氏當時看完後,順嘴嚼的舌根,卻被陶慧茹以她和女兒看見的名義傳揚出去。


    這害得她竟然沒法跟陶慧如對峙分辨。


    就算再蠢的人,被連坑兩次,也能長出二兩心眼了。


    蘇氏越琢磨越不是味,覺得陶慧如太不地道,居然這般歹毒心思,連坑她女兒兩次。


    再想想她以前居然毫無保留,跟陶慧茹掏心掏肺,蘇氏的腸子都悔青了。


    這些日子,她可沒少背後抱怨陶慧茹。


    陶慧茹吃了蘇氏的冷臉子,心裏便明淨了幾分,慢慢轉過頭來。


    她並不忌憚得罪蘇氏。一個不出頭的武將夫人,若不是念及舊日交情,本也不配成為她的閨中密友。


    可讓陶慧茹心裏忌憚的是,這蘇氏什麽時候能笑臉跟這楚氏說話了?這個楚氏看著似乎也不記仇……當真不是一般的城府!


    看楚琳琅方才也笑盈盈地跟蘇氏打招唿,看著親切得很,可不光看傻她一人,旁邊的許多婦人似乎也是一臉震驚,覺得這婦人之間的一笑泯恩仇未免也來得太快。


    這麽多的恩怨過結,怎麽兩個人能笑得跟忘年姐妹一般。


    不光別人納悶,就是陶雅姝也嚇了一跳,等喝過新人敬酒以後,二人便借了王府的花園子略走了走。陶雅姝趁機問:“你什麽時候跟謝將軍的夫人盡釋前嫌了?”


    楚琳琅無謂笑了一笑:“我是一早就釋懷的,始終想不開的是她們。我也不知道蘇夫人是哪裏通了靈竅,跑來跟我解釋。既然這般,倒不如少個仇人,給她一份體麵。反正我又不能拿劍殺她個痛快,又何必痛快口舌,再加深仇怨?”


    陶雅姝很敬佩楚琳琅這點,若是她被人如此造謠編排,別管那蘇氏充當了什麽角色,她都很難釋懷原諒。


    楚琳琅微微一笑:“可別恭維我了。等你身居上位時,要包容的人和事,隻怕比我現在還要多。女學的夫子授課時不也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嗎?那古往今來,跟不共戴天的仇人把酒言歡的梟雄數也數不完。他們男人有這等胸襟氣魄。憑什麽我們女子不能? ”


    陶雅姝聞言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因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們曾經的夫子廖靜軒。


    他早在半月前就去了北地,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夠迴來……


    想到這,陶雅姝拉著楚琳琅的手,來到了一處僻靜廊下,悄悄問起了廖靜軒的近況。


    楚琳琅知道的也不多,便是簡單說了幾句。


    陶雅姝見問不出什麽,一時也是訕訕。其實她也知道,在夫子的眼中,自己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更何況她入宮還背負著家族的寄托,廖靜軒心裏……對她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想到這,她又開始摩挲起了裙子上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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