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她輕聲問:“那個忘塵居士,還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司徒晟一聽就知道她想問什麽,冷笑了一聲道:“我那個父親是慣會哄女人的,應該是跟他的前妻相認,闔家團圓了。他不知說了什麽,哄著了陶慧茹。那母子現在沒有再找他的麻煩。”


    說到這,司徒晟頓了頓,歎氣道:“陛下如今想與荊國維係邊線的現狀,很是禮待使臣。恐怕就算知道昔日的楊家叛臣混在使臣裏,也會佯裝不知。”


    要知道楊毅現在是那個新可汗的乘龍快婿。


    陛下就算再怎麽痛恨這個叛將,也要給荊國新可汗三分薄麵。


    也許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楊毅才會打著膽子跟使節團同來吧。


    而那個使節團的頭目苛察就是混蛋一個。


    據說他乃是荊國勇士,尚武的莽夫,隻要一言不合,就吹胡子瞪眼,無禮囂張至極,隻氣得與他對接的大晉臣子暗自吐血三升,還要強自忍耐。


    荊國很會軟硬兼施。往往是大晉剛剛提出開市條款,這個苛察使臣便囂張無禮,胡鬧一通。


    然後再由那位看似溫和有禮的副使節出麵說和,安撫了苛察,再在大晉提出的條款上反將一軍。


    讓苛察這麽一陪襯,那副使節新提出的條款倒是對比凸顯得似乎不太苛刻了,看上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幾次,司徒晟每次提出異議,都被太子不耐煩的反駁,甚至直言陛下讓他來,不過統算數目,並非由他主持大局。


    還望司徒大人認清自己的本職,莫要越俎代庖。


    不過楚琳琅稍微聽他講述一下,就覺察出意思來了:“哎呀,這荊國的使團倒像是戲班子,有負責唱白臉的,還有唱紅臉的。那位安穀可汗還真會安排啊!”


    司徒晟最喜歡的就是楚琳琅的通透。他當初就說過,這女子很適合混官場,居然聽他三言兩語,就猜出了荊國使團的路數。


    所以他也不說話,隻縱著琳琅繼續說下去。


    其實琳琅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麽過人本事。


    隻是覺得這國與國的談判,其實和做生意沒什麽兩樣,都是交涉的心機訣竅罷了。


    談判的彼此,都要確保手裏拿著對方非要不可的貨,爭取占據上風,大談特談。


    跟那些主持和談官員的焦頭爛額不同,在琳琅看來,對方願意唱戲,就是好事。


    原本看荊國邊關的挑釁,急於一戰的樣子,可看荊國如此費心安排,細細琢磨,是不是荊國也有什麽難處,並也不想開戰,卻想著耍一頓無賴,討些大便宜呢?


    司徒晟目光炯炯地看著懷裏這小婦,尤其是她頭頭是道的分析時,簡直比吟誦那些詩詞歌賦迷人多了。


    他忍不住在她的粉頰上親吻了一下,感慨道:“汝竟勝內閣臣子無數!若他們都有你這等油滑見識,我也就省事省心多了!”


    司徒晟真是沒想到,楚琳琅隻憑借生意場上的經驗和揣度人心的敏銳,最後得出的結論竟然跟他一番暗訪收集到的情報如出一轍。


    可歎的是,太子一黨不辨是非,急於在陛下麵前立下“不戰”之功,盡數駁斥了他的進言,一意認定若不退讓,荊國必定開戰在即。


    那太子甚至很不給臉地當著一眾內閣的麵,狠狠申斥了司徒晟。


    當時有許多在職田改造裏吃了暗虧的臣子,都暗自發笑,樂得見司徒晟不識趣的德行。


    這幾日,太子已經發話,讓他滾迴戶部,不許再參與到與荊國的議和開市中來。


    這些朝堂之事,司徒晟雖然沒有說得太細,可是楚琳琅也能猜到他的憋氣。


    因為司徒晟總是私下裏時緊縮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更何況這荊國使節團裏還有那楊毅,不知他是個唱什麽戲份的角兒。


    楊毅手裏捏著司徒晟的生母,總是以此挾製著他,所以司徒晟想要遵從本心,施展內心抱負,真是難上加難!


    琳琅能為司徒晟做得不多,唯有用長指輕輕撫平男人眉間褶皺,輕聲道:“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你一定會想出應對的法子的。”


    司徒晟摟緊了她。目光所及,卻突不破天際黑雲,不知何時下才能見亮。


    不過楚氏說得對,他輕聲道:“放心,就算那船頭不直,也得想些法子,將那船頭勒直!”


    楚琳琅沒有說話,她知道,她依偎的這個男人並非尋常人,他定然能衝破難關,而她要做的就是不離不棄地陪著他,無論前方是風是雨……


    再說太後為楚琳琅頒布懿旨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女學諸位學子的宅院。


    在知道楚氏被造謠之餘,又有些心思發髒的人,開始妄自猜測,覺得這位新梅居士可能真的是陛下新近的外室愛寵。


    也隻有這樣,才好解釋,為何楚氏被造謠,卻有齊公這樣的人出麵澄清。


    一定是陛下不好當麵跟太後解釋,便請托了德高望重的齊公出麵,為楚氏證明清白。


    是以之前的三人拉扯謠言雖然澄清,可關於楚氏為何受到如此隆寵的流言又蔓延開來。


    楚琳琅是被人說慣的,依然不在意這些嗡嗡亂響的齷蹉。畢竟他們有膽子編排陛下,那也隻能尊重祝福,希望他們的腦袋長得結實些,莫要陰溝翻船。


    可是這類謠言,卻足以嚇壞心裏有鬼之人。


    蘇氏原本鬧心著二女兒的家事,可後來,她聽前來探望的夫人提及了新梅安人的事情,


    這楚氏居然得了太後的隆寵時,再想到這關節,隱隱後怕,又來找大女兒求證。


    沒想到大女兒竟然給母親吃了閉門羹,避而不見。


    不怪謝東籬生氣,實在是她那日也被祭酒大人一通罵弄得怪沒臉的。


    她又不傻,自然聽得出,那祭酒大人表麵是申斥兒媳婦,實則是怒罵那日在書院門口瞪眼造謠的母親和妹妹。


    謝東籬也知道,原先跟母親關係不睦的二妹妹婚後,倒是攀附起了蘇氏,這也讓對二女兒心有愧疚的蘇氏受用,覺得可以修補母女情分。


    若拿錢銀找補,倒也罷了,可蘇氏跟妹妹一起犯蠢,叫六王妃都有些看不下去。


    而且聽說謝悠然當街產女,卻因為接生不利,害得小嬰兒夭折的事情,謝東籬也是頭疼得緊,索性不見母親,省得聽二妹妹的鬧心事。


    想起自己到戶部述職的弟弟近來跟自己說的事情,謝東籬覺得有必要給父親提個醒,免得那母女闖禍,家裏的爺們遭殃。


    謝勝原也不知這些後宅女子的口舌,等聽到大女兒提及祭酒大人居然出麵給拿楚氏正名,還勞動了太後替楚氏下懿旨時,真是又驚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他迴府後氣得手指亂抖,直問蘇氏:“你是被老二灌了什麽迷湯?怎麽竟是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那楚氏已經跟周隨安和離,再無幹係。她是偷吃了周家的米?讓你們母女這麽不依不饒?”


    可是蘇氏也覺得自己冤枉,隻跟謝將軍辯解:“那麽髒的話,我怎麽能說得出口?不過是當時撞見了,我和悠然跟忘塵居士私下了說笑了一番罷了!我又不傻,怎麽好說她的閑話。而且悠然上次因為靜妃的口舌就嚇得半死,哪裏還有心造她的謠?我還跟悠然說,這話萬萬不能從我們嘴裏說出來呢。至於陶居士,是個嫻雅寬和的修行人,更不會造這類謠言了。也不知怎麽的,這話就不脛而走,一下子傳揚開了。悠然不過腦子,在茶宴聽別人先說,她才湊趣了幾句的……”


    第88章 冰釋前嫌


    謝勝對二女兒的破事不勝其擾了, 可聽蘇氏發毒誓說謠言並非出自她們之口後,心裏卻也信了幾分。


    隻是不是兩個女兒,又不是華夫人和忘塵居士, 總不能是那楚琳琅自己說出來的吧?


    想起大女兒六王妃的提醒, 他用手指點著蘇氏,很是鄭重道:“我以前就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二過好過壞, 都是她自己選的,怪不得我們。你平日周濟著她,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你頻頻帶著她闖禍,是不管顧家裏的老少爺們了?”


    蘇氏一驚, 忙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原來謝勝的小兒子謝卓安前段時間從地方撥調, 正好去了戶部曆練。


    他原本也是跟自己二姐夫周隨安更親近些。


    可有些公事上的事兒,不是親戚遠近能左右的。


    等謝卓安入了戶部, 這才發覺自己的這位二姐夫是多麽拎不清, 眼高手低, 自不量力,頻頻說些無心的言語得罪同僚。


    就算謝卓安年輕,少些曆練也很納悶, 二姐夫這等剛愎自用的蠢材當初是怎麽一路提拔來京城的?


    有時候聽著二姐夫說些直愣愣的蠢話, 還有他私下裏跟自己的抱怨時, 謝卓安作為他的姻親都掛不住臉。


    與之相比,那位司徒晟大人的才幹就太出眾了。


    人家無論是公事還是交際, 都幹淨利落,讓人心生敬服。這個司徒晟如此被陛下重用, 根據戶部目前的調動, 隻怕還要再往上升一升。


    畢竟戶部尚書, 年事已高,眼看著要告老還鄉了。他大部分的公事都是委托給了司徒晟代為處置,隻求離任前無功無過。


    照這樣下去,若司徒晟真升了三品尚書,便是謝卓安的直係上司。


    謝卓安如今在戶部,也是極力跟自己的二姐夫撇清關係,周隨安幾次找他飲酒,他都推諉不去。


    在謝勝看來,人家祭酒齊公何等德高望重,怎麽可能會為個陛下見不得光的外室出麵。


    那些婦人謠傳,真是他娘的不著四六!


    倒是很有可能,人家齊公是為了才俊司徒晟的名聲,而特意如此大動幹戈,為他正名。


    若是讓司徒晟誤會了是蘇氏母女造謠,以後為難小兒子謝卓安,可如何是好。


    這一幹係到兒子的前程,蘇氏那糾纏在後院家長裏短的腦子一下子就清明了!


    她急切道:“那……那我該如何解釋?難道要去尋司徒晟?”


    謝勝一瞪眼:“你去尋他,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笨啊,既然這次楚氏是苦主,你應該去尋楚氏,好好跟她解釋,爭取盡釋前嫌!”


    蘇氏覺得荒唐,她如何拉下臉去跟楚氏道歉。


    可是謝勝卻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老婆不開竅的腦袋。


    “那周隨安以前也算有些人樣子,官運亨通得很。怎麽現在卻混成如此德行,眼看著就要被擠出戶部下放到京郊去了?你還看不出,那都是因為他以前有個能幹的人幫襯?”


    蘇氏愣愣問:“誰啊?”


    謝勝歎息了一聲:“自然是那個楚氏啊!你也不看看,楚氏一個小門小戶的商婦,原本是個下堂商婦,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卻不落魄。她倒也能屈能伸,先是跑到司徒晟府上尋求庇護,又去了書院結交貴人,如今更是混得風生水起,不但入宮受了封,成為六品的安人,還能得祭酒大人這樣的元老幫襯。你我跟她換了處境,身處劣勢,都未見得有這婦人混得開呢!這婦人的手腕,可能比你我知道的高明得多!”


    蘇氏從來沒這麽想過,一時愣住了。


    因為她以前隻覺得女婿周隨安時運不濟,官運不暢,卻從來沒想過二女婿以前那麽順,不過是前妻旺他罷了。


    可仔細想想,在隨州那會,還真是楚琳琅四處替周隨安打點鋪路。


    那時候,楚氏跟她大女兒六王妃處得異性姐妹一般,對她這個六皇子的丈母娘也是很會討喜。


    自己的二女兒跟這楚氏相比,簡直差了不止八個心眼。謝二除了跟身邊相熟的人打秋風,便再無所長,更不會為了夫君的前程謀劃鋪墊。


    若女婿是個中用的倒也罷了,本也不必後宅婦人為他奔走。


    偏偏周隨安靠慣了前妻,現在失了拐,自然要瘸腳前行了。


    謝勝如今通過小兒子謝卓安之口,總算知道了二女婿在公事上是個什麽眼高手低的草包。周隨安被調出戶部,謝勝這個老丈人都舉雙手讚成。


    畢竟二女婿若在,連帶著小兒子都要吃瓜絡。他離得遠些,反而更好。


    再說祭酒大人雖然辟謠,說楚琳琅跟廖靜軒大人毫無瓜葛,卻並沒說司徒晟和楚琳琅清清白白。


    迴想楚氏當初被休,是司徒晟替他討還的公道。謝勝便猜到那陛下親封的錦鯉楚氏,如今在旺誰了。


    所以他催著蘇氏跟楚氏好好賠禮解釋,也是間接向司徒晟表明歉意。


    最起碼要表明謝家男兒的立場,不讓小兒子在戶部為難。


    關乎兒子前程,蘇氏還在乎什麽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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