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帝聽出太後的不悅,自是連忙起身,跟母親賠了不是。


    太後其實也不算太生氣,畢竟平日閑居宮,哪能看到今日這般變臉樣的好戲?


    借著這個由頭,她順勢正好提起:“你這後宮也該有個正經主事的了。不然整日烏煙瘴氣,陛下如何安心國事?哀家也不是說,小門小戶的女子就不好,可在大是大非上,就是欠缺了些心胸眼界。過陣子,宮裏要進一批不錯的孩子,你也要上心看看,有好的就往上提拔一下……雅姝,過來拜見陛下!陛下,你看看,這位陶家嫡女正好要來我身邊做女官,陛下看她長得可好?”


    說著,太後順勢將她最看重的陶雅姝往前推了推,讓她在陛下跟前混個眼熟。


    那個靜妃,心眼子就那麽多,剛才鬧得兇,無非就是不想讓陶家嫡女進宮。


    可惜她碰到了硬茬子,那個叫司徒晟的小子將陛下不好講的話,全硬邦邦摔在了那妖妃的臉上,一個立案“起棺”就懟得靜妃啞口無言。


    太後在一旁冷眼看了一遭,比聽《心經》都覺得舒心解氣。現在再順便推推陶家的嫡女,這靜妃在宮裏耀武揚威這麽多年的日子,也該是到頭了。


    說起來,除了那張臉和身段,靜妃跟方良媂哪裏像了?


    太後雖然不喜方良媂的病怏怏,可是那孩子為人大氣,很是隨性,可沒有靜妃這肚腸的功利心!若是方良媂還在,這靜妃是絕不會有今日光景的……


    陶雅姝聽了太後的話,機械起身,如標尺般規矩有度地朝著陛下行全禮。


    隻是正當芳齡的小姑娘,臉上全然沒有拜見陛下的嬌羞忐忑,那一臉的木然,仿佛老和尚剛剛敲過的木魚,硬邦邦得很。


    老皇帝看著規矩拘禮的陶雅姝,表情也是淡淡的。


    他這把年歲,有什麽嬌花沒有欣賞過?


    看跟自己孫女般的青蔥少女,就仿佛在看一杯品過千百迴的茶,平淡尋常得很。


    如此毫無反應的兩個人,讓太後有些心急,不由得暗想,若是有機會,還得讓雅姝在陛下跟前多露露臉。


    入宮的這麽多女官裏,隻這個陶雅姝的心胸氣度不俗,堪為一國之後。


    再說楚琳琅,隻覺得劫後餘生,緩緩舒展了一口氣。


    方才一頓閃電烏雲在頭頂亂滾,幾次差點將她劈得粉身碎骨。


    幸好司徒晟及時趕到,當麵硬懟了那位靜妃娘娘,讓她這個小蝦米在暴風驟雨中及時全身而退。


    以前她隻知道司徒晟很會攀爬,升遷甚快,應該走的是左右逢源的路數。


    可萬萬沒想到,這人在陛下跟前,行事說話居然這般劍走偏鋒,居然敢在陛下的麵前硬懟寵妃……


    可他這麽做,卻全然是為了替她解圍,還真是魯莽狂妄得……叫人心裏怦怦跳,隻覺得他真是天上地下難尋的俊帥兒郎!


    若是情況允許,她真想立刻撲入他的懷裏,吻上他的薄唇,再將他那一身筆直板正的官服一件件地剝下來。


    除了她,大約沒人知道,司徒大人雖然樣子好看,可是衣服下的更有看頭!


    不過現在,身在宮中佛堂,她隻能按壓下將俊朗大人生吞活剝了的衝動,侍立一旁,安靜聽著。


    也不知從哪一句開始,太後和陛下又和靈雲大師說起了話,談起了最近皇寺裏要做一場法會。


    太後的意思是,她年歲太高,不愛出宮走動,到時候雅姝已經進宮,正好由她負責宮裏諸位娘娘的香火供應。


    這法會很有些名頭,年年都要舉行的。而且據說舉行的日子有些蹊蹺,好像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皇子的生辰。


    陛下雖然對外宣稱三太子健在,可也不好慶祝生辰的時候還不見人。


    所以每到這時候,陛下就會以給自己祈福的名義,由高僧舉辦法會祈福。


    就是不知陛下是要為生者祈福,還是為死者超度。


    不過靈雲大師說,今年的年號蘊水,卻有病水上堂之勢。若是能尋個火命克水的人主持法會排擺,定然能旺陛下。


    仁帝聽了點頭,道:“那朕立刻命戶部排查,看看有無此生辰的人堪一用。”


    靈雲大師微微一笑,轉頭問一旁默不作聲的楚琳琅:“何須那麽麻煩,有緣便是眼前人。不知這位女施主的生辰,可否給老衲一觀?”


    啊?楚琳琅一愣,,不過當太監拿來紙筆請她寫下生辰時,她也不敢懈怠,如實寫下。


    靈雲大師看了看那生辰,點頭道:“老衲方才聽聞女施主替陛下擋了災禍,便突然想問問女施主的生辰,沒想到還真是天佑陛下,這位女施主的生辰正是火命,若老衲猜得不錯,女施主的姻緣也頗有些坎坷吧?”


    楚琳琅沒想到這位國師這般靈驗,連忙稱是,表示自己剛剛和離快要一年了。


    靈雲大師點了點頭:“若是福運不夠之人,也難與你這等命格白首偕老。女施主不必心急,若是能遇到與你命盤相稱的良人,定能姻緣美滿。”


    楚琳琅趕緊感謝靈雲大師為她撥雲見霧。


    而之後不久法會上的掌蓮花佛燈的差事,便也落到了楚琳琅這個命格正旺陛下之人的頭上。


    晉仁帝也覺得大師說得對,這女子當真是裨益著他。


    既然如此,楚氏能當貔貅驅邪,他也不好吝嗇了,當即龍心大悅,賞了楚琳琅一個“新梅安人”的封,還額外賞了金銀之物。


    這“安人”,是六品官員之妻才可得的封號。


    陛下儼然“忘了”她已經跟六品郎中和離,依然按著六品的品階,給了她官眷命婦的封賞。


    至於那“新梅”,則取自“一樹新梅千古月,帆歸年舊草迎春”這首古詩。


    有否極泰來,萬物轉新之意。


    楚琳琅不太通詩文,但是也明白,這封號背後沉甸甸的錦鯉重托之意。


    受了封賞,謝過隆恩之後,新封的新梅安人從宮裏告退出來時,是跟陶氏母子一起出來的。


    楚琳琅小聲問:“那個法會掌燈……是個好差事嗎?”


    陶雅姝穩穩道:“怎麽不好?如此皇差,起碼能做個護身符,如若不然,隻怕那個靜妃還要找你的不是。我都沒想到,靈雲大師竟然會要你的八字。靜妃再想找你麻煩,也得忌諱一下了。畢竟陛下向來看重法會,她不好再拿你做筏子!”


    楚琳琅點了點頭,覺得陶雅姝此言有理,她因禍得福,過後得去廟上,為靈雲大師敬奉厚重的香火錢。


    趁著往宮門走的功夫,楚琳琅又小聲對陶雅姝道:“你也真敢,方才不該為我出頭,這樣豈不是得罪了靜妃?”


    陶雅姝無畏一笑,小聲道:“遲早都要得罪,倒不必在乎須臾功夫。跟你跳水救我相比,我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麽?若不是司徒大人和陛下來得及時,我還是護不住你……”


    沒待她說完,走在前麵的吳氏便轉頭冷臉道;“身在宮裏,邊走邊說像什麽樣子?還不快些跟你同窗道別?”


    不知為何,吳氏的臉色很不好看,陶雅姝不再說話,隻是快走了兩步,跟著母親出宮去了。


    看著吳氏那刻板的樣子,楚琳琅終於知道自己這位怪癖同窗的性子是如何養成的了。


    被這樣一板一眼的母親壓製著,陶雅姝隻怕從小到大,都沒肆無忌憚地做過一件可著自己心意的事情。


    想著方才看到老皇帝的白頭白發,而好友雅姝卻如春花一般嬌豔。


    楚琳琅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子說不出的難過。


    一樹梨花壓海棠,怎麽會是美滿的姻緣?


    她若是為人之母,就算用潑天富貴來換,也絕對不叫女兒過這樣糟心的日子。


    接下來,楚琳琅由安公公親自引領,出了宮門。


    她並沒有急著走,而是在馬車裏等了一會,直到司徒晟出來,她才探頭問:“以後那個靜妃……不會再叫我入宮吧?”


    司徒晟看了看她故作驚恐的模樣,微微一笑:“放心,她會‘很忙’,沒工夫找你的麻煩。若是找你,你便可說要籌辦陛下的法會,走不開身。。”


    楚琳琅知道,這是曾經的京城酷吏要找靜妃一家子麻煩的意思。


    既然頭頂了這麽一把讓人聞風喪膽的傘,楚琳琅也自放寬了心,小聲問:“你今日是算準了,特意跟著陛下來給我解圍的?”


    司徒晟淡淡道:“不替你解圍,我會平白厚著臉皮求陛下,一個臣子非要去太後的佛堂?”


    楚琳琅噗嗤一笑,又問:“……那個靈雲大師跟你什麽關係?難道今日入宮也是趕巧?”


    她突然想起,曾經在皇寺裏看過大將軍楊巡留下的墨寶碑文。


    若不是主持靈雲授意,老將軍的墨寶恐怕也留不下來。


    所以楚琳琅大膽猜測,靈雲大師恐怕跟司徒晟也是關係匪淺,方才管她要八字,順勢讓她有了個法會掌燈的護身符,恐怕也不是巧合吧?


    這次司徒晟並沒有解釋,不過看他微微淺笑,一切似乎不言自明。


    原來他說的安排好了,是這個意思,當真是替她思慮周到,安排妥帖。


    楚琳琅從小到大,什麽都盡是依靠自己。


    雖然認識了司徒晟後,也漸漸習慣了他沉默不言,卻妥帖至極的照顧。


    可是想到他方才在陛下麵前,竟然不給後宮寵妃好臉地維護著自己,楚琳琅看著他英俊逼人的麵龐,還是覺得有些雙腳發軟,便是含情脈脈地看著給她撐著天的兒郎,忍不住偷偷笑問:“要不要今晚來我鋪上……玩一玩?”


    若不是還在宮門前,司徒晟很想捏一捏這笑得紈絝的女子的臉!


    她倒是敢說,就是不知她到時候想要玩一玩什麽花樣子?


    大庭廣眾下,二人也不可久聊,隻是低聲定了幽約的時間,便各自散去了。


    不過楚琳琅在迴程的路上,卻在想:究竟是哪一個在靜妃的跟前搬弄是非,如此針對她和陶雅姝,汙蔑她們欺負了宜秀郡主?


    待到第二日上女學的時候,她特意留意了一幹同窗夫子,大家對她的出現毫無異狀,也沒有人問起她入宮的情形。


    琳琅覺得搬弄是非的,應該不是女學的人。


    那麽這樣一來,就剩下隨行的親眷了!


    楚琳琅一時想得愣神,直到小友關金禾過來拍她的後背,疼得她哎呦叫出了聲音。


    關小姐嚇了一跳,看著楚琳琅痛苦的表情,連忙問:“怎麽了?我也沒有用太大的氣力啊!”


    楚琳琅捂著腰,無奈地揮了揮手,表示並不關她的事情。


    這鋪子裏臨時搭的硬床真是要命!


    她原本就睡不慣硬床,向來是吃不住勁兒的,偏偏那人卻是餓久了不知輕重,壓下便不肯撒手。


    如此一夜荒唐,纖腰一把仿佛被千軍萬馬碾過,便是拍拍後背,都能閃到腰。


    而且她那一句很不得體的“玩一玩”,算是惹了大禍。


    那小子玩得可真夠花的,連她這個算是有些曆練的婦人都臉紅心跳!


    第78章 叛道離經


    臭瘟生!他怎麽敢!連那都下得去嘴?


    這等子進步嫻熟, 若不是他公務太忙 ,她都疑心他是有別的女人了。


    不過這等隱情,自然也沒法跟同窗小友細說, 隻能尬笑表示, 自己換了床鋪,睡閃了腰。


    關金禾看她並無大礙, 這才略略放心, 笑著問她要不要吃酥糖。


    這是她前兩日跟母親在六王妃府上吃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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