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陶雅姝問是誰時,楚琳琅卻推說記不得了。


    她總不能說,說這話的是她的前東家——司徒晟大人吧?


    這要解釋起來,可就真的不清不楚,她這個小商婦剩下不多的名聲也要盡毀了。


    見楚琳琅不說,陶雅姝也沒有再問下去。經過了這件事兒,她的父親也是後怕,為此還責怪了四姑姑,說當初就不該讓雅姝去夏遊。


    再過幾日,父親連她的女學都要停了,隻讓她一心一意在家準備,等待入宮。


    說到這,陶雅姝又是一陣難解的低沉陰鬱。如今楚琳琅也看出來,這位人人豔羨的陶小姐並不是很熱忱入宮,隻是她在強迫自己積極地準備,處處嚴苛律己。


    這樣不為自己的活法,就算她頂著大家閨秀的名頭,楚琳琅並不豔羨,甚至還有些同情。


    陶雅姝跟楚琳琅約定,若是她不再上女學,楚琳琅若受了她的邀,也要時常見見。


    楚琳琅自是笑著應下,於是便跟陶雅姝道一聲別離,然後各自上車離開。


    楚琳琅目送了陶小姐離開後,準備上馬車。


    繁華街市上,斜對麵有位英俊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而來,瞥見她之後,那眼神還分明瞪了她一下,才疾馳而去。


    德行!楚琳琅的心裏暗暗唾了一口。


    因為母親孫氏入京的緣故,她的小院子可不是某人能隨時來去自如的了。


    於是答應了好好的燒鹹件,某人還沒能吃到口。


    原本說好的暗通款曲,就隻剩下了“道路以目”。


    畢竟母親幾次提醒她,不可再跟司徒大人來往,楚琳琅也不想氣著娘親,隻能先做做樣子。


    司徒大人現在一天裏,不光最像樣子的晚餐沒了著落,連簡單的親親抱抱都沒了蹤影。


    所以楚琳琅入京這麽多天,也就是昨日,他趁著她散學的功夫,將她一把扯進了車廂裏,按在了車廂的軟墊子上狠狠親吻,才慰藉了些許相思之苦。


    不過在司徒晟邀著她去侍郎府上過夜的時候,楚琳琅卻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他住的地方,權貴雲集,每家的仆役都那麽多,恐怕她今日留著過夜,明日就有人要傳他倆的“奸情”了。


    楚琳琅覺得不妥,便迴絕了。她其實也挺想“渴飲”一杯的,奈何現在卻沒有方便。


    看來她還真的要好好賺錢,將來在京郊再買一座可以幽約藏嬌的別院。


    被佳人拒絕,是個男人都要臭臉的。司徒晟也不例外。


    今日不巧在街上撞見,他才這般臭臉哄哄的吧?


    想著他剛才瞪她瞪得那麽用力,楚琳琅的心裏略微氣悶了一下,不過轉臉看了看自己備好的食盒,還是將冬雪叫來耳語幾句,便讓她去送信了。


    再說冬雪,去了一趟官署,卻並沒有找到司徒大人,一問留守的觀棋才知,原來司徒大人去看望受傷的廖夫子去了。


    此時,司徒晟正在廖靜軒的家裏,與他對飲清茶。


    廖靜軒身為光棍漢,這日子過得也跟司徒晟先前的日子差不多。


    見司徒大人來了,連杯待客的清茶都沒有,還是書童跑到隔壁,管鄰居借了一兩茶才衝上杯溫熱的。


    司徒晟如今被楚琳琅帶動得也知道溫熱的日子是何滋味了,倒是真心誠意地勸一勸至交,若是有合適的女人,還是先成家吧。


    廖靜軒無奈一笑:“等我這傷養好了,還要跟工部去邊關修築工事,這樣的苦日子,有哪個女人受得住?若不跟我去,便是守活寡,還是算了,別害人了。”


    司徒晟也不是能跟人閑話家常的性子,說到這裏,自然就轉移了話題。


    廖夫子借著倒酒的機會低低道:“荊國內鬥,可汗易主了……”


    司徒晟狠狠眯起了眼睛:“你這消息可靠?”


    廖夫子從蓬亂的胡子裏露出一口白牙:“你當我這幾年的邊境城牆是白修的?我的消息比官道上正奔來的快報都要快!原來的納努大汗,被他侄子一刀切死在了帳子裏……你猜猜是他哪個侄兒繼位了?”


    司徒晟並沒接話,隻是握著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個納努大汗,就是當年下令將他祖翁頭顱掛旗杆示眾的人。可惜還沒等到他給祖翁複仇,仇人卻已經身首異處……


    廖夫子看著他微微顫抖的手,了然歎了一口氣,又低低道:“是那個一向與大晉親善的多倫部可汗,安穀繼承了大汗之位。”


    這個安穀,之所以為晉人所熟知,除了因為他當年在負水一戰後,極力勸導了叔父與大晉議和之外,更是因為他的女婿就是當初投降荊國的大晉將軍——楊毅!


    安穀本人崇尚中原禮學,能說一口流利的大晉京話。


    當初能勸降楊毅,並能在皇叔大汗那保下楊毅,可見此人的口才了得。


    聽到是楊毅的新嶽父繼承了大汗之位,司徒晟的手倒是不抖了,可是眼中凝聚的鬱氣卻更甚。


    廖夫子低低道::“據說,入宮行刺多倫大汗的那幾個人裏,就有楊毅將軍……”


    司徒晟眸光已經冰冷似刃了:“這又能證明什麽?證明他當年臥薪嚐膽,拿了楊家鐵騎三千的威名做保命符,玷汙了楊家軍上下一世英名,是做對了嗎?”


    廖夫子不再說話,楊家三代父子仇怨,豈能是一句話說清楚的?


    他緩了緩,繼續道:“原本安穀繼承可汗之位,先前又極力倡導邊界開市,邊線趨於和緩。可是現在,因為女學夏遊的事情,大晉與荊國的關係再次緊張。邊關已經徹底閉市,為了避免再有劫掠女子過關的事件,邊關要塞出入都卡得很嚴……太子原本是倡導與荊國以和為貴。出了這等事情,他與荊國暗中做著生意的事情,便再被人翻了出來。如今我們的國儲,日子也不甚好過。”


    司徒晟的目光冷凝:“如果說那個納努是頭暴虐的狼,而這個安穀卻是狡猾的狐!多倫部在荊國諸多部落裏,本來名不見經傳,可在與大晉爭鬥這些年來,安穀不動聲色,招兵買馬,為了籠絡能將,甚至不惜自己的女兒……更是與國儲暗中交好,左右逢源,終於讓多倫部成為荊國最強大的部落。你覺得這樣一個臥薪嚐膽,又極力效仿中原禮學之人,繼承了荊國的大汗之位後,真的能偏安一隅,生活在居無定所的荒漠草原上嗎?”


    廖靜軒點了點頭,低低道:“可是隻你我清醒無用,負水一戰後,朝廷再無與荊國對戰的意誌。況且安穀在大晉朝堂內也是苦心經營,恐怕他繼承可汗之位,還會讓許多官員為之雀躍,覺得邊關再無戰事,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司徒晟卻冷笑了一聲:“恐怕有人更是擔心,邊關再無戰事,不然這女學遇襲的事情又是從何而來?”


    說到這裏,觀棋過來找他,簡單耳語了幾句之後,司徒晟便起身告辭了。


    廖靜軒不是很誠心地留客:“不在我這吃了再走?”


    司徒晟看了看他胳膊肘都磨薄了的袍子,忍不住道:“吃什麽?還要管鄰居要幾個炒菜?”


    廖靜軒哈哈笑道:“我叫書童買些酒菜來。”


    司徒晟頭也不迴地走


    了,還揚聲道:“有人請我吃好的,就不在你這委屈肚子了!”


    廖靜軒看著他急匆匆而去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這是要去吃什麽山珍海味,跟我這般炫耀?”


    司徒晟一路騎著快馬去的地方並非酒樓,而是一位女商賈在京城新買的鋪子。


    在何夫人交際廣泛的人脈幫襯下,這位女商賈最近在京城收了一家靠譜的鋪子。


    店麵雖然不大,但勝在位置不錯,賣的是江南各色特產,外帶她這次在江口秀坊裏尋來的特色布料子。


    在店裏忙乎了好一會,有人入店。楚琳琅抬眼一看,正是在大街上瞪她的那位。


    她方才讓冬雪去官署找觀棋送一送信,請某人來店裏坐坐,他倒是來得夠快的。


    入店便是客,楚琳琅笑迎了過去,衝著侍郎大人笑道:“貴客有失遠迎,司徒大人是要買些什麽?”


    司徒晟瞟了她一眼:“買些布料。”


    楚琳琅便隨手拿了一匹,展開給他看:“大人看這個可美?”


    此時店前無人,司徒晟借著布料的掩護,趁機在她的臉上啄吻了一口:“……美甚至極!”


    楚琳琅被他的膽大嚇了一跳,連忙閃身看外麵,有沒有人瞧見這無狀的一幕。


    迴過頭來,她便小聲道:“幹嘛啊你,越發地膽大了!”


    司徒晟沒有說話,他沒有辦法跟楚琳琅說,自己不過是越發忍受不得她老是避著自己罷了。


    雖然每次琳琅都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反駁不得。


    他其實清楚自己在別扭什麽。


    他在琳琅的心裏雖然有些分量,但是不多。


    大致應該是排在了她的娘親,生意,甚至是她越來越多的至交閨密之後。


    這點隱秘的別扭,身為男子怎好委屈傾述?於是這般不可言傳,隻能盤踞在心,偶爾冒冒抑製不住的酸意……


    楚琳琅看他挑的認真,便問:“你真的要買布?”


    司徒晟點了點頭:“方才去看了看廖靜軒,他的傷還沒好,我看他衣服也破了,便想拜托你給他做幾件衣。”


    光棍漢的日子,誰過誰知道。也不怪廖夫子總是邋裏邋遢,畢竟他這把年歲還沒娶妻,實在是缺了人知冷知熱。


    而他最襯頭的衫,上次遇到水匪的時候也被砍爛了,連不甚講究吃穿的司徒大人都有些看不慣他的邋遢樣子,所以才想著買些布,讓楚琳琅幫忙做兩件。


    這樣的忙,楚琳琅自然願意幫,可說到做衣服,她突然想起了曾看到廖靜軒肩膀上的燙痕。


    於是便試探問:“廖夫子是他父母抱養的?”


    此時,司徒晟正在店鋪後堂吃楚琳琅煮的燒鹹件,這是琳琅特意給他做的,裝好了放在食盒裏,拎到了店鋪來給他解饞。


    滿滿一大塊肉鋪在米飯上,再點綴些甜菜好吃得很。


    聽了這話,司徒晟咬了一口軟爛的鹹肉道:“沒聽說過,你怎麽會有此一問?”


    於是楚琳琅便說了自己的發現。


    那廖靜軒肩膀上的烙印,跟她母親孫氏肩頭的也太像,不知是不是人牙子留下來的。


    司徒晟起初並不甚在意,可是聽到最後卻停住了筷子:“你確定是?”


    楚琳琅替他擦了擦嘴巴道:“我哪敢確定這個?也許廖夫子那印記是別的原因造成的呢!你可別直愣愣去問,免得衝散了別人的母子情分。”


    司徒晟知道楚琳琅的意思。據他所知,廖靜軒的父母對他甚是疼愛,他貿然問人家是不是買來的孩子,那就太失禮了。


    就算是真的抱養來的,若人家廖家沒有交底,也不好戳破。


    不過聽她說完,司徒晟蹙眉想了一會,然後道:“那疤是什麽樣子,你給我畫一畫。”


    於是琳琅拿了紙筆,替他畫了大致的樣子。


    司徒晟收好了樣子,便專心吃飯,在這店鋪的後堂總算吃到了心念甚久的家常小菜,品過了香茶,自然也要親親抱抱美廚娘,一解相思。


    楚琳琅趁著後堂四下無人,也是摟住了男人的脖頸,仰頭迴應著他的親吻。


    她的個子略矮,勾著男人的脖子時就需踮腳,司徒晟幹脆如抱孩子般,將她一把抱起,親吻得更加恣意。


    楚琳琅從來不知,原來吃到嘴裏的肉,竟然越吃越有嚼勁。


    這個她昧著良心,偷偷占據的極品,本以為過過癮就散了。結果竟然讓她越發上癮,若是以後他真正的良緣出現,而她卻舍不得放手了,該怎麽辦?


    聽她小聲說舍不得,司徒晟狠狠地咬了一口這沒良心的臉蛋。


    他什麽時候說過與她露水姻緣一場?聽她這意思,是隨時想著一拍兩散,還是怎麽的?


    當初他忍著不動她,並非是想要放手,而是希望能有朝一日名正言順地擁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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