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實在忍不住要衝破喉嚨的時候,男人卻是再此覆住了她的唇,將她的聲音都盡數吞沒。


    等琳琅吊過了這一口氣,再迴轉人間時,司徒晟將她攬在懷裏,親吻她汗津津的額頭。


    琳琅窩在他的懷裏嘟囔:“不是殺了一夜的匪?怎麽還有氣力在我這使?若是被人聽見,看我怎麽收拾你……”


    司徒晟舍不得放開她,可是他今晚就得走了,不慰藉些相思,真是說不過去。


    這次水匪來得蹊蹺,裏麵竟然還有荊國人。這樣的案子他正好親曆,也自然要一路追查到底。


    琳琅聽到他這麽說,也說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若是荊國人,為何舍棄錢財不要,偏要執意抓捕女眷?


    聽了她的問,司徒晟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淡淡道:“若是此番有人毒計一朝得逞,朝中顯貴的女眷被抓入荊國為奴,該是何等熱鬧的場景……”


    聽了這話楚琳琅似乎有些恍然,荊國與大晉表麵的平和,仿佛堪堪平衡的翹板一樣,這一份和平維係不易。


    看來是有人看不得荊國與大晉通商交好。可這麽做的好處又是什麽?難道有人倒賣武器,巴不得重燃戰火?


    司徒晟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道:“附近軍營已經有人手調撥,會一路看護你們入京。隻是不能再走水路,可能一路上要顛簸些。”


    楚琳琅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最近是不是沒有正經吃飯?怎的看你又瘦了許多?”


    二人正自悄悄說話,卻聽孫氏在外敲門:“琳琅,你屋裏可有人?在跟誰說話?”


    楚琳琅嚇得有些慌神,騰一下坐了起來,左右張望,然後她指了指床下,示意司徒晟鑽進去。


    司徒晟定定看著她,動也不動。


    嗯,好吧,楚琳琅也想象不出正義淩然的侍郎大人鑽床下的情形,是她冒犯了。


    於是楚琳琅幹脆將大被一蒙,將司徒晟從頭到腳地蓋住,然後小聲道:“別說話!”


    然後,她慌忙穿好衣服衝著門外喊:“屋裏沒人,我自己哼歌呢!”


    說著,她攏著頭發開門:“娘,你有事?”


    孫氏一看女兒似乎剛起床的樣子,又往屋裏看了看,隻見床幔半放,果真是沒人。


    於是她道:“我隱約聽你說話,還以為你是做噩夢了,沒事就好,你也早點休息吧。”


    等琳琅鬆了一口起,關好門來到床前,再掀開被子時,卻發現裏麵的人不見了。


    再一轉頭,一旁的窗子微微開啟……


    切!她可沒看出來跳窗戶比藏在床底下有尊嚴到哪裏去!


    就在要吃晚飯的功夫,陶慧茹那一船的幾個人也被人尋了迴來。


    隻是她們幾個看上去甚是狼狽,陶慧茹的裙擺上全都是淤泥,而其他幾個人亦是如此。


    據說她們行船到了一半,就遇到了暗礁,結果全都從船上撞了下來,若不是正好有漁夫收夜網,救下她們,這一船的人都要沉入江底了。


    不過不管怎樣,好歹也是活命迴來了。


    就在楚琳琅收拾停當,準備下樓吃飯的時候,卻聽到樓下傳來了咣當一聲,東西摔碎的聲音。


    她連忙下樓去看個究竟。


    原來陶慧茹進了驛站之後,正好與走下來飲茶的陶雅姝碰了個照麵。


    姑侄劫後重逢,場麵有些尷尬。陶雅姝一語不發,將手裏的茶杯砸摔在了陶四姑姑的腳邊。


    因為陶雅姝刻骨銘心地記得,當初她落入江水裏,就是她嫡親的姑姑厲聲阻止了其他人救她。


    第73章 領會上意


    如不是楚琳琅仗義出手相救, 陶雅姝也會跟宜秀郡主她們一樣,被賊子劫去,名節盡毀。


    再見到陶慧茹, 陶雅姝真是氣得話都懶得說, 隻將手裏的茶杯砸了過去,然後冷冷看著姑姑。


    這一砸, 不吝於割席斷義, 表示以後陶雅姝是不會再拿四姑姑做了長輩尊敬了。


    這樣的場麵真是叫人覺得尷尬,其他剛剛起床的人也在各自的門前悄悄議論,似乎在問這是什麽情況。


    陶慧茹低頭看了看腳邊的碎片,複又抬頭, 抿著嘴不說話。她看到侄女居然比她先安全到達驛站, 安然無恙地立在眼前時,也是尷尬地大吃一驚。


    她並非不愛這侄女, 畢竟陶雅姝是她兄長最小的愛女, 又是太後內定的, 將來入宮之後,前途無量。


    陶家未來的前程,有一半都係在這侄女的身上。


    可是那時情況實在緊急, 侄女已經被賊人擒到水裏, 若是遲疑, 必定有更多的水賊撲來,人人都爭著逃跑, 自顧不暇,哪裏還能管顧得了別人。


    再說, 這關於陶雅姝落水的緣由, 她早就跟船上另外三位小姐對好了說辭。


    想到這, 陶慧茹臉上尷尬的神色頓消,看陶雅姝摔完杯子轉身要上樓,她幾步追攆過去,一把拽住陶雅姝的胳膊,含淚低聲道:“那時天黑,我壓根都沒有發現你落水,隻顧著叫人撐船。也是脫險之後才察覺你竟然落了水。我這一路都在自責沒有照顧好你,真恨不得當時落水的是我,你為何要這般態度?難道是覺得我故意棄你不顧?”


    就在這時,跟著陶慧茹一起迴來的幾個女子心領神會,也紛紛接話,表示當時天太黑,她們隻聽撲通一聲,的確是沒有看清是誰掉入了水中。


    這樣厚顏無恥的說辭,氣得陶雅姝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聽她們如此異口同聲,若不是昨晚的事情,讓人記憶猶新,連她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剛剛下樓的楚琳琅,不由得眼睛一亮。楚娘子當時也在場,自然能辨得出誰在撒謊。


    楚琳琅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畢竟她當時也在場,這幾個怎麽會不知落水的是陶雅姝呢?她們當時還在猶豫救不救人呢!


    看來丟下陶家嫡女,隻顧自己逃跑的罪責太大,陶四姑姑不想承擔,其他人更是不承認。


    就在這時,楚琳琅走了過來,打圓場道:“當時那麽混亂,人人都是心慌,眼花顧忌不到也是正常,幸好我的船路過,將陶小姐從水裏救上了船,如此皆大歡喜,是最好不過的了。陶小姐,快別跟你姑姑耍小性子。她也不容易,讓她先歇歇……陶夫人,你們趕緊去洗澡吧,一會我叫驛站的驛官再給你們煮熱薑湯喝。”


    聽她這麽說,陶雅姝猛地轉頭看向楚琳琅。


    這位姑娘行事向來一板一眼,遇事都要論個曲直。


    這一船人棄她不顧,現在又在異口同聲地撒謊,叫人多麽心寒?


    可楚琳琅明明知道真相,也聽到了她們方才說謊,現在卻向著四姑姑說話,那她方才摔的杯子,豈不是在無理取鬧了?


    楚琳琅暗自用力,捏住了陶雅姝的胳膊,微笑地道:“你不是要我幫你弄頭發嗎?走,去我屋子裏弄。”


    說著,她生拉硬拽,到底是將陶雅姝拽進了她的房中。


    等楚琳琅關了門,陶雅姝才開口冷聲道:“你方才是何意思?是要幫她們圓謊?”


    楚琳琅替她倒了杯水,和緩道:“若是我叫她們撇下,都不會給她們開口扯謊的機會,上去便扯了她們的頭發按在地上抽嘴巴,怎麽解氣怎麽來。可你不是我,不是一個下堂的卑賤商婦,不用在乎自己的名聲!”


    陶雅姝到底是聰明人,雖然方才氣憤得有些昏了頭,愣了愣,立刻明白楚琳琅話裏的意思。


    楚琳琅和緩道:“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那個節骨眼撇下你,不過是人之本能,又算得了什麽錯?你沒法去官府告她們治罪,更何況其中一人還是你的親姑姑。你要是非咬死了她們撇下你,如此不依不饒下去。那她們自然要嚷嚷著你當時被水匪勒住了脖子,按入了水中,讓她們施救不得。這樣的話若傳開,隻有你這個做姑娘的吃虧,更何況你還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的名節,必須毫無瑕疵!”


    陶雅姝緩緩坐在了椅子上,先是麵無表情,接著便淒楚地笑了一下:“你說得對。我的確該是毫無瑕疵。四姑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將說辭都圓好了,跟同船的幾位也串通好了。隻說我落水,卻不提我被那水匪擒住……我若不給她臉,自然也要鬧得自己沒臉。”


    說著這話時,陶雅姝的老毛病又犯了,開始下意識地摩挲著裙子上一道道沒有熨開的褶皺,痙攣而且用力。


    楚琳琅看著她的這些小動作甚是難受,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你不提她們見死不救,她們自然也得維護你的名聲,不敢再提此事。做人不能隻看眼前的兩三步,若是沒有絕對的實力,無畏的抗爭隻會叫人笑話。天大的委屈暫且忍耐著,牢記心底。待得大鵬展翅時,那幾隻小麻雀又算得了什麽?所謂論出對錯,不過是痛快自己的口舌,強行說服別人向你低頭而已。我們女孩家,生來不易,不論生在何等處境,都得先要保護好自己。你那個姑姑的心機……不簡單,你萬萬不可與她翻臉。”


    楚琳琅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你那個姑姑豈止不簡單?


    她還曾逼瘋過她的一位閨中密友,又將友人的夫君據為己有呢!


    多年修行的老毒狐,豈能是陶雅姝這個涉世未深的閨秀小姐能鬥明白的?


    所以楚琳琅方才急急出聲,看著好像在給陶家四姑姑解圍,其實她是要避免陶雅姝將人逼急了,再讓那陶四姑姑弄出些什麽手腳來。


    陶雅姝抬頭看著楚琳琅,這個出身卑微的女子,心思與為人處世跟她以前結識的閨蜜迥然不同,卻總是能讓她刮目相看。


    她也聽說過楚琳琅將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弄進縣衙牢房的事情。


    那時,陶雅姝心裏還不甚讚同,覺得楚琳琅無視“孝道”,罔顧人倫,做得有失禮數。


    可是如今,經曆了一遭生死劫難,她心中繃著的那把尺子似乎都在隱隱崩裂。


    她甚至聽出了“待得大鵬展翅”這句話裏,楚琳琅曾經忍受的臥薪嚐膽。還有一遭翻身後,扯著人罵的痛快。


    她低低問琳琅:“你忍不住的時候,會如何?”


    楚琳琅眨了眨眼,很誠實地迴答:“會想吃冰的東西消火,你別學我,我吃得體寒,都生不出孩子了。”


    陶雅姝聽得苦笑,反手握住了楚琳琅的手,低低問:“跟你受過的委屈相比,我這些都算不得什麽的,對嗎?”


    兩人也算是經曆了一遭生死劫難,楚琳琅跟這位大家閨秀說話也略微放肆了些。


    她微微一笑道:“你這算什麽,若是讓你攤上我那樣的爹爹,再來個我那位前夫,保準你以後落水也不再求人救,恨不得抱塊石頭入江沉底,不再見他們!”


    陶雅姝被楚娘子的話逗笑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低道:“你說得對,是我衝動了。怎麽辦?又欠了你一份人情,真是還都還不完。”


    楚琳琅倒是早就想好了:“你不用發愁,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若是您將來有一日做了皇後,可別忘了給我封賞個皇商當一當!到時候,我這個別人看不起的商婦算是位列仙班,修成正果了!”


    陶小姐被她明晃晃的,毫不掩飾的市儈逗笑,也開始順嘴胡說八道:“你還真是農夫夢見當皇帝,沒市麵的隻想要根金扁擔!若真有那麽一天,我定賞賜個年輕英俊的王侯公卿給你,讓你當個誥命夫人!”


    楚琳琅點頭:“這個好!就隻怕你賞的不夠英俊,我看不上眼!”


    一時間,兩個女子笑成一團,而陶雅姝心裏的鬱氣也消散了不少。


    那日晚飯的時候,陶雅姝在人前鄭重跟她的四姑姑施大禮道歉,說是自己心眼窄,誤會了姑姑。


    之前摔杯子實在是不敬,她願罰跪一宿,給姑姑賠不是,還請姑姑原諒晚輩的不懂事。


    陶慧茹之前料想了她這位金尊玉貴的侄女種種反應,也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她跟那三個小姐已經曉以利害。


    若陶雅姝執拗的毛病犯了,抓著她們不放,到時候她們就一起改口說,一片混亂中,隻看見水裏似乎有個女子被個水匪勒住脖子摟在懷裏,難不成那個就是陶雅姝?


    若真是鬧到那等地步,依著陶雅姝的聰明勁,也該知道硬碰硬下去,她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她這個做姑姑的也算仁至義盡,隻是真到那時,隻這點風言風語,就沒法讓陶雅姝抬頭做人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日裏標尺般筆直犯拗的侄女,居然隻一會的功夫,輕而易舉地轉了彎子,再不提她丟下不管的前塵,還跑來跟自己賠禮認錯。


    既然如此,陶慧茹自然也要將賢者長輩的姿態做足,決口不能再提陶雅姝曾經被水賊擒住的事情。


    若陶雅姝這般謙和態度,她還往說出去,豈不是自證了她這個做長輩的見死不救,還敗壞侄女的名聲?


    於是她微笑地扶起侄女,表示一筆寫不出兩個“陶”字,隻誤會一場,以後她們都不要提這事便好了。


    隻是在陶雅姝跟別人說笑的時候,陶慧茹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調轉向了楚琳琅。


    她覺得侄女不再犯拗,應該是這位楚娘子的功勞。就是不知她說了什麽,才能勸動陶雅姝。


    而在綠洲遇險的時候,也是這個姑娘不動聲色地勸動了眾人,一起下船才避免了一場浩劫。


    她身邊的那些仆從,似乎都是臥虎藏龍,沒有一個簡單的角色……


    這個楚娘子到底是什麽來路?她竟有些看不透!另外……她又將目光調轉向了陶雅姝,她這個侄女,當真就這麽寬容大度,不將這事放在心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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