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卻走到了他的麵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子:“你不說?那我說,送你荷包的,是謝王妃的胞妹,謝府的千金——謝悠然!”


    周隨安沒想到楚琳琅會知道。


    他如同被掐了脖子的貓兒,圓瞪著眼睛,再說不出話來,隻是啞著嗓反駁:“你……你在胡說什麽!”


    楚琳琅用力將他狠狠推到一旁桌子上,冷聲繼續道:“你們真以為瞞得天衣無縫?我隻給了酒樓夥計二兩銀子,你們相約幾次,每次吃多少酒,那房門又緊閉了多久,他便什麽都說了!要不要我讓他將你們吟的那些詩文也一並寫下來?”


    周隨安也知瞞不住了,而且他這幾日憋悶得不行,也實在不想瞞了,竟是抱頭痛哭出聲,然後一把拉住了楚琳琅道:“琳琅,你倒是想想辦法,救一救我……”


    原來他當初入京,坐的是謝家的便船,一來二去,與那位謝二小姐也便稍微熟稔了些。


    一開始,周隨安謹記著自己的身份,跟六殿下的小姨子時時避嫌。


    不過他想到這女子貶斥過他的琴藝,也是氣不打一處來,說話時欠了些恭順。


    沒想到他這般做派,反而入了那謝二小姐的眼,覺得他跟那個清冷的司徒晟一樣,是不善阿諛奉承的高潔人士,比那些高門公子更有魅力。


    接下來,便如戲文裏吟唱的那般,原本話不投機,互相看不順眼的人,竟然在你來我往裏,一波三折,品酌到了別樣的男女博弈滋味。


    謝二小姐的脾氣與周隨安以前接觸的女子又都不同,她既有楚琳琅少女時的膽大明朗,又有不俗的詩文才氣,更是容貌俏麗,刁蠻中帶著率性。


    周隨安也不知不覺深陷其中,直到泥足深陷,才發現離滅頂之災亦不遠矣。


    楚琳琅可懶得聽他講那些文人酸臭情愛,單刀直入道:“你跟她可有苟且了?”


    周隨安再次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不敢相信楚琳琅竟用了這般不堪的詞。


    楚琳琅不耐他幹瞪眼不說話,再次問:“你!跟她睡了嗎?”


    第28章 談個買賣


    周隨安咽了兩下吐沫, 雖有心罵她言語粗魯,可到底在楚琳琅逼人的眼神裏蔫蔫地點頭。


    可他依然要解釋一下:“隻一次,那次是我飲酒太醉, 而謝小姐她……她又主動投懷, 我一時把持不住……便……”


    說到這,周隨安一把抓住了楚琳琅的肩膀, 哽咽道:“琳琅, 這次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


    楚琳琅也不知自己為何聽了這些,還能冷靜定神地問:“救你什麽?你腎虧,在她的床上不行?”


    周隨安壓根顧不得琳琅損他,隻急切道:“就在你們入京後, 謝二小姐讓侍女給我傳話, 說……說她月信一直不來,可能懷了身孕!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楚琳琅笑了, 看來還真是她阻了周家的香火, 除了她之外, 官人可真是處處開花結果啊!


    她隻是麻木地繼續問:“謝二小姐是何意?讓你幫她找郎中墮胎,遮掩了這醜事?”


    周隨安這些日子被謝悠然迫得也是無路可走。在他看來,這真是酒醉一場的意外。


    周隨安酒醒時也知自己闖下潑天大禍。要知道這謝二小姐正跟王家公子議親呢, 跟他算哪門子的事兒?


    可沒想到謝悠然就此纏上他了, 盯他盯得比楚琳琅這個正頭娘子都緊, 就連她親手做的荷包,也得時時帶著, 更不準他與妻妾同房。


    周隨安被她攥著把柄,逼得無路可退, 日日難以成眠, 如今總算是有人商量了。


    他抬頭看了看楚琳琅, 咬牙道:“她……她希望我去見她的父親,跟謝家提親……”


    楚琳琅聽了,先是低低的笑,然後笑聲越發的大。


    這突如其來的笑聲讓周隨安發毛,他不禁惶恐抬眼看著自己的娘子。


    楚琳琅笑夠了,臉上便是一片冰寒,冷冷道:“她是謝王妃的胞妹,正經的京城閨秀,並非什麽小鄉官吏家的寡婦。她讓你提親,是準備來我家做個妾?”


    周隨安此時理虧,也橫不起來,隻能低低道:“她……她說,若為妾,別說謝家,就是六殿下那邊也不會應。”


    “所以,她的意思,是想來周家為妻,而我這個無子嗣的原配,便要給她謝家千金讓位置是不是?”楚琳琅再次冷冷地問。


    這些話,周隨安自己都難以啟齒。不過家裏的事情,他向來依仗著楚琳琅。


    她一向心疼他,肯定會替他想個萬全的法子。


    隻要楚琳琅想辦法,定能說服了固執的謝悠然,又或者她賢惠得以周家骨血為重,就像戲文那般,甘願讓賢,自降為妾,成全了齊人之美。


    楚琳琅看著昔日愛重的夫君一臉希翼地看著她,再也忍不住,抬手衝著周隨安抽了狠狠的一嘴巴!


    她這一下使足了氣力,打得周隨安的臉都歪了。他驚怒不已,捂著臉道:“你……怎敢打我?”


    楚琳琅看著眼前全然陌生的男人,笑著流出了淚:“別人不知我的苦楚,可你周隨安豈不知?我楚琳琅這輩子寧可為奴,也絕不為妾!可你……卻逼我到如此境地,周隨安,你可對得起我?”


    周隨安也是心有慚愧,看楚琳琅勃然暴怒,他也再撿拾不起君子的架子,隻捂著臉無奈喪氣道:“那怎麽辦?你也要逼死我?”


    楚琳琅的腦子如今很亂,她不想再跟這男人說話,隻撇下他推開大門,大步去了另一處偏房安歇。


    夏荷和冬雪也急急跟來,與周大官人成親這麽久,她們可從來沒見過大娘子發這麽大的脾氣。


    從來都是大官人鬧性子,大娘子跟在後麵耐性子哄著。


    方才她們守在門外,隻是聽了個隻言片語,還有山響的巴掌動靜。


    她們一時也不好勸慰,隻是讓大娘子消消氣,不好這麽鬧的。


    楚琳琅卻知道自己並非婦人拈酸吃醋地使性子。她被周隨安傷透了心,也再次被逼到了命運無處可躲的牆角裏。


    這種無望的感覺,就好像又迴到了年少時,她差點被人塞進轎子的那一夜。


    那種想要玉石俱焚的痛苦、絕望與憤怒,本以為今生再也體會不到,可是如今卻全都清晰憶起,在她身體裏奔騰流竄。


    在偏房躺了一會,楚琳琅翻身坐起,推開了窗子。


    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院子裏的菊都已經萎靡在枝頭,再不見綠意。


    而她的前路也即將踏上寒冬雪徑,卻無退路,隻能孤身前行……


    到了第二日,周隨安無精打采地起床上朝去了。


    他並不擔心楚琳琅會不管不顧地去跟謝家鬧。畢竟楚琳琅一向以他的仕途為重。


    隻是謝二小姐也給他下了通牒,若他再不肯跟家人挑破,她便要親自去與楚琳琅談。


    這兩個女子都是不好惹的性子,至於能談出了個什麽,周隨安不願意想。


    如今楚琳琅自己看破挑明了一切,他反而暗鬆一口氣,仿佛甩出了燙手山芋,便可什麽都不用管了。


    剩下的就隻能聽天由命,由著她們爭執去吧!


    果然如周隨安預料,就在他將此事告知了謝二小姐後,楚琳琅便接到了謝悠然的帖,邀著她到城外西郊的望湖酒樓一敘。


    楚琳琅接過那帖看了看,並沒立刻應下,而是告訴傳話小廝,今日她沒空,若謝小姐能等,待五日後再去酒樓。


    肚子裏揣崽的不是她,她並不急。


    如此迴複了謝小姐後,楚琳琅又讓人給大姐傳話,問她是否有空,陪著自己在京城裏轉一轉。


    楚金銀自然有空,便跟楚琳琅一同坐馬車逛街飲茶。


    逛著逛著,楚金銀發現妹妹看的都是那些要出兌的店鋪,便笑著問:“怎麽?妹妹要在京城置辦產業?”


    楚琳琅笑了一下迴答:“隻是看看,如今我手頭緊,沒有錢置辦,而且我聽說想要在京城買店鋪也不容易。”


    楚金銀聽到妹妹手頭緊,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妹妹剛借了大筆錢給自己:“那倒是,京城臨街的鋪子哪個不是日進鬥金?誰都不會無故出讓的,而且這些個店鋪一般都是京城各個宅門內眷之間流轉的營生,大都流不到民間來……琳琅,你若急用錢,少借我些也成,其餘的我再想別的辦法。”


    她疑心三妹這麽說是在打退堂鼓,隻能怯怯求告。


    楚琳琅知道大姐誤會了,隻是笑著搖頭:“我既答應了,怎會反悔?借你的我也一時用不到。”


    聽了琳琅這麽說,楚金銀這才舒緩了口氣,餘下的時間,她便跟妹妹講了講她姐夫正在做的生意。


    楚琳琅雖然聽著,可目光總是不自覺飄向遠方,很明顯有心事的樣子。


    楚金銀看了看她的臉,默默歎了口氣。她隱約猜到楚琳琅在煩憂著什麽,卻也無從開解。


    隻盼著妹夫莫要忘本,別跟二妹夫一般,飛黃騰達了就薄待發妻。


    如此往複兩日,楚琳琅都是早出晚歸,周隨安有心與她說話,可惜楚琳琅並不給他機會,隻是避著他。


    到了第五日,楚琳琅起得早,不過她梳洗完畢後,並沒有急著出門,隻是讓夏荷撿了一盤瓜子,悠閑嗑了起來。


    直到快到時辰了,她才遲遲出門,約定時間過了半個時辰,才到了酒樓。


    等上了酒樓,謝悠然坐在包房雅座裏,早就等得麵皮發緊,心浮氣躁得很。


    因為小時父母對她虧欠,所以將她接入府中後,也是盡量彌補,就此養壞了她的性子,總覺得天地父母都虧欠她的。


    待看到了楚琳琅也是如此,原本有些愧疚的心思也全蒸騰幹淨了,隻是很不客氣道:“楚夫人,您遲到了!”


    楚琳琅摘下帶紗的帷帽,甚是坦然地坐到了桌邊,淡淡道:“謝二小姐來此也並非要食熱菜水酒,來早來晚並無妨。”


    謝悠然從周隨安那聽說,楚氏知道了他倆的隱情,也臆想了楚氏會對她哭訴謾罵的可能。


    可她就是沒有想到,這麽一個小小商賈庶女,聽聞了恩愛夫君背著她與人私通,卻是一副氣定神閑,毫不躁怒的態度。


    這讓謝悠然有些意外,不自覺也稍微壓了壓火氣,抿了抿嘴道:“隨安都跟你說了吧?我倆那日醉酒釀成了大錯,卻也是相見恨晚,情不能抑。事已至此,為了隨安的前程與名聲,還請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成全了我們。”


    謝悠然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個楚氏出身卑微,並無強力的娘家可以依靠。她當年能嫁給周隨安也沒有媒妁之約,走得不甚合乎禮法。


    隻要楚琳琅懂事,幫著將這件事周全過去,倒是能以他二人當初無媒無聘為借口,隻做先前的婚姻無效。


    再以此為由,讓出正妻之位,那麽周隨安便可在謝府二老麵前有個正經的說辭。


    到時候木已成舟,父親也沒法逼著她嫁給王家的蟾蜍。


    謝悠然如今是鐵了心要嫁給周隨安的。周隨安雖然家世比不得王家位高,可他麵若潤玉,相貌英俊,性格溫柔,又肯上進,家道小康殷實,很對謝悠然的心思。


    這男人啊,若不成婚,誰能知他的品格?就好比父親,大老粗將軍一個,跟母親說話從來都是吹胡子瞪眼,全無體恤之情,家裏的妾侍雖不多,可也有三個。


    可周隨安成婚近八載,府裏一直很清淨,隻有一個母親逼著他娶的妾。


    她看過周隨安如何疼愛敬重楚氏。婆婆尚在,出身卑微的楚氏便能當家做主,可見周家家風開明,當他家的兒媳是有多舒心。


    周郎經曆了婚姻,更證明他絕對是可以讓女子傾心依托之人。


    楚氏出身低微,周家尚且待她不薄,而自己出身大戶,又是正經嫡女,將來入門,周家更得供著她。


    姐姐成了皇子嫡妻又如何?聽說她剛成親那會,恰好六皇子去查泰王的賬。


    結果四皇子的母妃,就是當時還沒有打入冷宮的靜妃娘娘,順便找了借口,就讓姐姐罰跪殿下,差點曬昏過去。


    所以狗屁的王侯之家!周家比高門大戶,受刁毒婆婆的轄製管教要強多了。


    謝悠然自認為無論出身,還是學識相貌,比楚氏強了百倍,嫁過去自能拿捏住周隨安。


    周隨安正得六殿下的重用,已入戶部當差,若是父親和姐夫肯繼續提拔他,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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