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看著大娘子入夜便微微發燒的麵龐,氣的想要去胡氏小娘的屋下去罵,卻被楚琳琅給叫了迴來,隻說自己一個人睡一覺便好,別再生事。


    可這周家也不都是樂見新人入門。小姑子周秀玲就是覺得母親這麽做太不給嫂子臉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她聽聞嫂子抱恙便讓丫鬟包了自己上次吃得好的藥,親自送了進來。


    剛一進門,就發現有人在床前盡孝了。原來那新妾胡氏送了周隨安出門公務後,便也早早過來,還親自熬了蝦粥端給大娘子。


    周秀玲覺得這妾倒是還有些眼色,知道該敬奉著大娘子。


    有她在,周秀玲也不好說些別的,隻抱怨兄長不夠體貼,嫂子都高燒得雙頰發紅,他也不知請假陪著嫂子。


    楚琳琅表示這點小病,兩副湯藥下去就好,讓小姑子不必掛心。


    等喝完了藥,楚琳琅覺得精神了許多,便讓小姑子和胡小娘都迴去。她自己換了身衣裳,便帶著丫鬟又出門了。


    就算偶感風寒,這日子得照樣過,銀子也得照樣賺。


    楚琳琅將先前的酒鋪買下,又重新修繕了一下,轉天就要重新開張了。


    她得勤看著些,親自過目了才安心。聽聞酒樓有幾張重新上漆的桌還沒送迴來,楚琳琅決定去城外的木工店看看,順便給自己再添個裝錢的木箱子。


    誰知剛走出城門不多久,過了岔路口後,楚琳琅覺得有些內急,便讓車夫將馬車停靠在路邊,在夏荷的服侍下,她進林子解了手,又用自帶的銅壺洗手之後,再次迴了馬車裏。


    而夏荷與車夫則也要方便,各自去了道路兩側。


    楚琳琅一個人迴到馬車上,剛撩開車簾子就覺得不對——她先前蓋的被子怎麽隆起老大一塊?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功夫,那被子突然掀起,一隻大掌緊緊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的唿喊全數堵了迴去。


    楚琳琅心知遇到了歹人,嘴裏雖然不能言語,卻伸腿準備蹬踹車廂,讓車外的車夫和丫鬟趕緊過來。


    就在這時,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楚夫人莫怕,是在下……”


    楚琳琅順著男人的臂彎微微彎頭一看,正看見一張英俊的側臉懸在自己耳畔。


    司徒晟?他不是該跟六皇子迴在京城嗎?怎麽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馬車裏?


    沒容得楚琳琅細想,她很快就察覺到不對。這司徒晟的身上怎麽有濃重的血腥味道?


    司徒晟低聲道:“在下微服下鄉公幹,遇到了歹人,我看見了是周府馬車,便躲了上來……他們正在到處搜尋,還請夫人莫聲張,免得引來他們。”


    雖然這麽說,他捂住楚琳琅嘴的手勁兒卻絲毫沒有鬆緩。楚琳琅趕緊示意眨了眨眼,表示明白了。


    司徒晟這才鬆了手,讓楚琳琅掙脫了他的鐵臂。


    而這時,楚琳琅也才看清,司徒晟的右胳膊鮮血淋漓,有個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血流得太多,是會死人的!


    看到這,她也顧不得男女大防,立刻抽了他的衣帶子,替他勒緊胳膊根,免得血流太快。


    她又小聲道:“我立刻叫車夫駕車迴城,你……能撐得住吧?”


    司徒晟並不意外楚琳琅的鎮定,這女人從小就膽大,眼前這點小陣仗嚇不住她。


    不過眼下進城兇多吉少,所以他一邊任著楚琳琅替他捆紮,一邊問:“夫人方才要去何處?”


    楚琳琅低聲道:“前麵村中的木工店。”


    因為靠得太近,楚琳琅抹著桂花油的烏發就堆砌在司徒晟的鼻下,那香味肆無忌憚地繚繞著。


    司徒睿目光平視著前方,沉默了一會才道:“且先去木工店吧,我暫時還不能迴城。”


    楚琳琅抬頭看了看他,心裏迅速權衡利弊。


    她不擔心別的,就怕司徒大人死在她的馬車裏。到時候,她一個已婚的婦人跟個英俊男屍獨處,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司徒晟似乎猜到了她想什麽,嘴角輕勾道:“夫人快些,在下還能撐得住。若是再耽擱,隻怕要累及夫人的名聲了。”


    這貨果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若是謙謙君子,任著血流幹,也不該上已婚婦人的馬車!


    楚琳琅調整了下表情,言不由衷地安慰著司徒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後,便按著他的吩咐,下馬車用手巾帕子抓幹淨了馬車周圍的血。


    她又用沾著了他血的布塊,將汙血滴在了另一側通往城中的路上。


    這路上到處都是車轍印,若有歹人追攆,也會以為流血的男人應該上了什麽馬車,往城裏去了。


    做完這一切,車夫他們也迴來,楚琳琅也不讓夏荷進車廂,隻在外麵坐著。


    接下來的一路,楚琳琅如坐針氈——除了周隨安,她可從來沒有跟外男如此貼近。馬車顛簸,有幾次她差點滑入司徒晟的懷裏。


    算起來,這廝是第二次跳上她的馬車。第一次害得她差點掉了腦袋,這一次,大約也是兇多吉少,也不知什麽人這麽大膽,居然敢刺殺朝廷官員!


    想到這,她盡量縮著腳不碰男人,摸出了懷裏的龜殼,便開始搖。


    這龜殼也是用舊該換換了,太不會撫慰人心!


    她一連搖了三次,都是兇兆。楚琳琅並不死心,繼續搖,看看能不能搖出個逢兇化吉來。


    司徒晟看她晃著手腕,如賭徒搖骰子一般上癮,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然後蒼白著臉閉上眼,依舊半死不活的德行。


    第19章 代為療傷


    司徒晟這樣一動不動,害得楚琳琅不能安心搖王八殼,還得時不時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看他是否還活著。


    在又搖出個大兇之相後,楚琳琅氣得一甩過龜殼,索性不占卜了。


    她深吸一口氣,盯著司徒晟閉合著眼的俊臉,很是認真地去想:他若真死在自己車上,她該將他的屍體隱蔽地埋在何處,才能保全自己的名聲。


    想了一會,她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可這次,她的手指剛伸過去,司徒晟突然睜開眼,雙眸似含著千年冷霜,瞥著高鼻下那造次的玉指。


    楚琳琅尷尬一笑,順勢將手往下移,很是體貼地替他拉了拉被子:“車裏冷,司徒大人注意保暖。”


    也不知司徒晟信不信她的話,隻是盯看了她一會,便又合上了眼,一動不動。


    楚琳琅不好再試探,隻能抿嘴看著窗戶——一路密林,處處都是毀屍滅跡的好地點,隻是車上沒有鐵鎬,如何是好……


    可就在這時,司徒晟突然又悶哼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胳膊傷口,低低道:“不好,割我的刀劍似乎有毒……”


    楚琳琅撲棱一下坐起,驚慌道:“那……你豈不是要死在我的車上?”


    司徒晟沒有說話,幸好方才楚琳琅用布條勒緊了他的胳膊,現在傷口雖然發麻,但毒性擴散得不快,應該不是烈性的,而是獵人慣用麻翻獵物的。


    那些人是原本是立意讓他暈在當場的……


    隻要將毒吸出來,應該就無大礙。他試著自己用嘴去吸傷口,奈何傷口的角度刁鑽,壓根就挨碰不到!


    楚琳琅看出了他的想法,隻是緊張地咬了咬指甲,看他遲緩的動作急得不行。


    最後她幹脆心一橫,徑自伸手撥開司徒晟礙事的臉,咬牙深吸一口氣,將櫻唇附在他胳膊處的傷口上用力一吸,便將中毒的汙血盡數吸了出來。


    可能是司徒晟感覺到太疼,竟然身子一僵,倒吸了一口冷氣。


    楚琳琅可顧不得他,連連吸了幾大口,然後將汙血吐在了旁邊的被子上。


    司徒晟垂下眼眸,隻看得見烏黑發鬢壓著的一截纖細雪頸,從毛絨絨的衣領裏微微露出。


    還有伏在身前的纖薄後背,以及粉紅錦裙包裹著不及盈盈一握的楚腰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麵前……


    不知怎麽,他倒是想起在之前應酬的酒局間,那些醉眼酩酊的官吏打趣周隨安的話來——“我們滿連州的官眷,都是黑皮的娘們兒,偏你府上養得跟雪團一般,可有什麽訣竅?”


    如今,這雪白的楚夫人正賣力地幫他療傷,隻是她似乎沒有注意,她那柔軟的身體也一並壓在了他的身上……其實上次在城門觀刑的時候,她不小心,也曾撞在他的後背處……


    他深吸一氣,不再看埋在自己胳膊上的堆雲烏發,隻仰著脖子閉著眼,似乎再努力壓抑著什麽。


    直到那汙血變得清亮,司徒晟才啞著嗓子低聲道:“好了……”


    楚琳琅也連忙拿了一旁的茶壺漱口,免得不小心吞下毒液。


    她還有些不放心,低低問道:“真的吸幹淨了?你可不能死在我的車上,我車上沒有埋屍的鍬!”


    少師大人聽得眯了眯眼,慢慢道:“要不然,你再占卜一下,看我何時能斷氣讓你埋?”


    楚琳琅這才發現自己情急失言,立刻訕笑閉嘴。


    其實她也怕死,但更怕司徒晟真死在他車上。兩項衡量,值得冒險一試。


    若是不幸真中了毒,大約她也可以昏迷了事,將剩下的爛攤子丟給司徒晟這碎催解決。


    至於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一類的,早被楚琳琅暫時拋在了腦後。


    幸好老天垂憐,她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這一路很安順就到了木工店。


    楚琳琅讓人將馬車停在了店後,又讓車夫與夏荷進店催單。


    司徒晟趁著四下無人的機會下了馬車。他托著胳膊準備走,又停了腳步,對還沒來及鬆口氣的楚琳琅低聲道:“遇到在下的事情,還請夫人守口如瓶,對周大人也不要說,免得累了夫人名聲。”


    這個不用他吩咐,楚琳琅自己都懂,這一段就是爛在肚子裏,打死她都不會說。


    司徒晟想了想,看著楚琳琅的臉兒又道:“在下也略通些玄學,為謝救命之恩,不妨替夫人占卜一卦。過些日子,連州風水有變。周大人若能調一調位置,對你一家的風水八字大有裨益……”


    楚琳琅很是懷疑:“大人……算得可準?”


    司徒晟冷哼了一下:“不太準,不過……比夫人你的龜殼要靈驗些。”


    說完,他便托著胳膊,頭也不會地匆匆消失在炊煙繚繞的村舍中。


    夏荷從木工店出來,就看見楚琳琅立在馬車便往遠處望。


    方才方便之後,大娘子就不讓她進車廂裏,夏荷凍了一路,實在受不住,就先鑽入了車廂,想要取個手爐暖暖。


    可剛進車廂,她就被沾滿了血的被子嚇了一跳:“夫人,這……這……”


    楚琳琅也上了馬車,又趕緊撂下車簾子,壓低聲音道:“突然來月事了,不小心蹭的,你莫要聲張。”


    夏荷傻了眼,這小日子也不對啊!再說,大娘子是血崩了嗎?怎麽來月事會流這麽多血?


    可是楚琳琅卻臉色一沉:“莫要再多話,趕緊迴去吧。”


    在半路時,楚琳琅再次借口小解,將那染血的被子裹成一團拿下了車,背著那車夫扔到了河麵打魚的魚洞裏。


    夏荷雖然知道有蹊蹺,可看楚琳琅行事,還有嚴肅的神色,也不敢再問。


    楚琳琅將車廂裏擦拭幹淨後,才發現渾身酸乏。


    被司徒碎催這麽一嚇,似乎發燒都懂事地退下去了。


    她覺得司徒晟最後那一番話,應該不是無聊客氣之言。她並不認為司徒晟跟自己一般篤信風水玄學,那麽他最後說的那番話到底有何深意?又有幾分可信?


    本該在京城的司徒晟為何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連州?又是何人如此想要他的命?


    楚琳琅想不明白,車廂裏的血跡拭幹,可依然殘留這一股淡淡皂角清香,那是司徒晟身上的味道,跟著煩亂的思緒一起肆無忌憚地拉扯著楚琳琅跳動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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