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蕭叔來信了?”


    顧保田的心裏閃過一絲驚喜, 一把搶過兒子顧建業手裏的那封信,正要拆開,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雖然和兒子學了些字,也不是當年那個文盲的大兵了,但是對他來說, 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還是讓人不太痛快, 而且有些字,他也不一定認得。


    於是顧保田悻悻地將手裏的信從新送到兒子的手裏:“你給我念念,看你蕭叔說了什麽。”


    顧建業笑著接過了那個信封,拆開信封,因為自家女兒喜歡這信封上花花綠綠的郵票,顧建業特地小心避開了那個蓋了郵戳的郵票,取出裏頭的信紙,將信封遞到一旁睜大眼睛看著的閨女手裏。


    因為媽媽顧雅琴和爺爺顧保田的關係, 外頭常常有一些叔叔爺爺寄東西寄信過來,顧安安上輩子沒有集郵的愛好, 可是也知道, 這種老郵票放後世會很值錢, 所以每次一有信寄來,就撒嬌要上頭的郵票,仔細將那些郵票放到爸爸給她買的那個罐頭餅幹的餅幹盒裏,現在已經收集了二三十張,除了後世鼎鼎大名的猴票, 顧安安也不知道到底什麽郵票會值錢,幹脆無差別攻擊,把所有能收集起來的郵票,都收集了。


    顧建業草草地瀏覽了一下,表情沒有了一開始的輕鬆,顧保田和苗翠花有些心急了,趕緊催促他念信。


    這個顧建業口中的蕭叔,名叫蕭文忠,是顧保田和顧雅琴的生父顧東輝的老領導,當初那個背著□□包衝向日軍的人,應該是蕭文忠,隻是顧東輝搶了那包□□,說接下去的戰鬥沒有領導不行,選擇了自我犧牲。


    後來,即便蕭文忠的位置越爬越高,現在已經成為了黔州軍區的軍長,和這些老夥計的聯係也絲毫沒有減少。


    當初要不是蕭文忠自己就是個鰥夫,抱養顧雅琴的人就不是顧保田了,這些年,蕭文忠沒少往顧家寄東西,顧家有了什麽新鮮的吃食,也會給蕭文忠寄過去一些,有來有往,兩家的關係絲毫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生疏。


    蕭文忠這次寫信來,為的不是別的,就是為了他的大孫子蕭從衍。


    蕭文忠的妻子是難產去世的,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叫做蕭敬宗,蕭文忠投身於救國救民的道路,這個唯一的兒子是教給家裏的老母親養的,蕭家在當地也算是豪紳,老太太對這個唯一的孫子示弱珍寶,寵愛異常,將這個孫子教的囂張跋扈,唯我獨尊,等新華國成立了,蕭文忠迴了家,這個兒子也已經定性了,很難改的過來。


    可是他作為父親,沒有盡到教育孩子的重任,是他虧欠了孩子,老母親替他將孩子養大,雖然將孩子寵壞了,蕭文忠也沒有任何立場生氣,他隻能盡量把孩子帶在身邊,糾正他已經很難糾正的壞毛病。


    花了好幾年的功夫,好歹將人改的不那麽歪劣。


    蕭敬宗的媳婦兒是蕭文忠替他選的,是軍隊裏的一個醫務女兵孫嵐,為人爽朗大方,識大體,做事有原則,簫文忠很喜歡那個姑娘,原本想著把兩人撮合在一塊,可以對自家兒子起到監督的作用。


    一開始,也確實像蕭文忠想象的那樣,男俊女俏,恩愛了一陣子,隻是蕭敬宗並不是那樣的好性子,新鮮勁過了,就開始花花腸子犯了,他看不上孫嵐那出生普通的家世背景,看上了出生政界同樣有一定地位的沈家的女兒,孫嵐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不知出了什麽意外,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生下了蕭家的長孫蕭從衍,就撒手人寰。


    白事就過了一個月,蕭敬宗就迫不及待的提出要迎娶沈家的女兒沈蕎,蕭文忠把這個兒子揍了半死,可是沈蕎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了,蕭文忠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下來,將蕭從衍這個大孫子抱到身邊,把蕭敬宗這個兒子,從大院兒趕了出去,另外給他找了個屋子,眼不見為淨。


    七個月後,沈蕎生下了名義上的早產兒,蕭家的次孫蕭從深,隻是外人誰不知道,這沈家小姐早就在蕭敬宗的原配去世前就勾搭上了,原配的死,是不是意外都還不好說呢,隻是礙於蕭家和沈家的權勢,不敢多說罷了。


    蕭文忠再狠心,也不會真的不認那個兒子,況且孫子蕭從衍年紀還那麽小,也不能沒有父親的陪伴,漸漸的,蕭文忠也就不禁止蕭敬宗這個兒子迴家了,有了這個頭,沈蕎也漸漸開始出入簫宅,帶著兒子簫從深。


    雖然蕭文忠沒有鬆口讓他們住迴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蕭首長,離心軟的時間也不遠了。


    就在這空擋,蕭家又出事了,這次犯事的是蕭家的長孫蕭從衍。


    沈蕎在繼懷上蕭家的次孫簫從深後再一次懷孕了,在懷胎四個月來老宅吃飯的時候,被頑皮的蕭從衍從樓梯上推了下來,肚子裏的孩子沒保住,流掉的。


    蕭從衍不承認是自己推的人,蕭敬宗卻相信了自己小嬌妻的話,鬧著要打死這個不孝子。也正是這個時候,蕭文忠看明白了,自家那個糊塗的兒子是徹底沒救了,那個新兒媳婦兒,也絲毫沒有容忍長孫的度量,兩夫妻在蕭家一天,這長孫就要受一天的委屈。


    蕭文忠不相信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可是現在擺在眾人麵前的,的確是蕭從衍推了沈蕎,害的她流了孩子,沈家鬧著要蕭文忠給個說法,蕭文忠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孫子先送出去,過些年避了避風頭再接迴來。


    可是把孫子送哪兒去,這倒是一個問題,蕭文忠思來想去,想到了自家這個老夥計,顧家家庭和樂,兩個雙胞胎孫子還是和從衍一般的年紀,剛好可以給孫子找個伴。


    而且顧保田的為人他信得過,絕對不會虧待從衍那孩子,因此蕭文忠就給顧保田來了這麽一封信,說明了一下情況。


    “這事兒,你們咋看?”


    顧保田拿不定主意,畢竟養一個孩子,還是老領導的孫子,是個不小的事兒,也不知道那孩子脾性如何,能不能住的慣他們這鄉下地方。


    “我看可以。”


    顧建業沉思了片刻,看著一旁眼巴巴地看著他,估計還沒聽懂這些話的閨女,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這早逝的嶽丈雖然對那麽多人都有恩,可是真要計較,在戰爭年代,犧牲是常有的事兒,也是那些戰友都是磊落的人,才會這麽久了還記掛著嶽丈的恩德,可是這完全是係在妻子顧雅琴身上的,這些恩德,又有多少能夠維係到他的孩子身上,那就是一個未知數了,而且這些恩德,會不會有耗盡的一天,這也不是一件能夠很快肯定的事兒。


    顧建業一直都是那種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對一個陌生的孩子,他心中提不起那些同情和憐憫,家裏暫時借住一個孩子,他考慮的更多的,還是這件事後頭的好處。


    首先,讓蕭叔欠了一個人情,這個人情,隨時都能轉化為利益,迴報在他的兒子身上,兩個兒子將來要是想要當兵,那絕對是可以走綠色通道的,即便以後升職,在蕭叔的看顧下,也能比常人更快。


    再來,按照蕭叔對那個沒見過麵的孩子的疼愛,以及對兒子蕭敬宗的失望,極大可能,將來蕭家的一切,都會落到那個蕭從衍的身上,把他接來家裏住上一段時間,讓他和幾個孩子培養一下感情,這份感情,將來也是一份巨大的人脈。


    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雖然幾個孩子,最大的才八歲,最小的也才四歲出頭,可是顧建業已經開始替幾個孩子謀劃起了將來的道路。


    尤其是安安這個閨女,顧建業可舍不得她將來嫁在農村,在地裏勞苦,也不願意她找個高門,被男方低看,誰有都不如自己有,顧建業的心裏,自家的閨女那必須是個大學生,有一個體麵的工作,即便嫁出去,也不能低婆家一頭,做人有底氣,一輩子都不發愁。


    這蕭家,正是一個很好的起點和跳板。


    顧保田可不知道,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自家兒子就想了這麽多,其實他心底也是想把人接過來的,倒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為了心中對老領導的尊敬和愛護。


    不就是一個小男孩嗎,他們顧家也不是沒養過別人家的娃娃,難不成還照顧不好一個孩子不成。


    兩個男人都沒意見,苗翠花和顧雅琴自然更不會有意見了,再說了,這蕭家把一個活人送過來,還會忘了對方的口糧和生活費不成,苗翠花心裏一點都不擔心。


    ******


    “爸爸——”


    顧安安繼續自己控製母雞下雙黃蛋的美好工作,鍛煉自己精準的控製力,就看到老爸顧建業穿著厚實的軍大襖,忽略了他比以往更肥的腰身,歡唿著撲了上去。


    “誒呦——”


    被顧建業抱在懷裏,裹在軍大襖裏的孩子被這一幢,發出一聲驚唿聲,顧安安仰著臉,看著爸爸的棉襖聳動了一番,裏頭露出一張精致的有些過分的小臉蛋,心中想到,這就是蕭爺爺托付到他們家的孫子,蕭從衍吧。


    明明和自家大哥差不多大的年紀,這個蕭從衍長得卻和六七歲的人沒什麽區別,那張臉,比顧安安在後世大商場裏見到的洋娃娃還要漂亮,大大的眼睛,巨長無比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尖的下巴,那一身雪白的皮膚,自認為白胖的顧安安都有些甘拜下風了。


    蕭從衍利落地從顧建業的懷裏跳下來,顧安安看見他穿著有些單薄,估計是來之前,沒有料到他們這裏的天氣,這也怪不得她爸把人藏懷裏帶迴來了。


    蕭從衍沒有顧安安想像中那樣陰鬱沉悶的模樣,眉眼間有些驕縱,嘴巴還有些毒。


    “胖丫頭,你還沒斷奶嗎?”


    蕭從衍惡劣地捏了捏顧安安肥唿唿的臉,覺得這觸感可比沈蕎那個女人房裏的那個所謂的進口娃娃好多了,中午剛喝了碗杏仁羊奶的顧安安身上還帶著股奶香,蕭從衍直接脫口而出這句話。


    在他心裏,隻有剛出生的小嬰兒才需要喝奶。


    顧安安的臉漲的通紅,麻蛋,誰規定過四歲出頭的孩子,就不能喝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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