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們。”蕭千夜茫然的重複最初的話,習慣性的想拔劍先毀掉金鏡的碎片,一翻合掌心才想起來那柄骨劍已經被帝仲擊碎。


    雲瀟小心的碰了碰金鏡碎片,還是有強烈的灼燒感讓她一瞬間就收迴了手,蕭千夜按住她的手,低道:“別碰,這是魔界的東西。”


    “你需要武器吧?”雲瀟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將風雪紅梅取出遞給他,“這是當年穀主送給我的,是西王母兩柄神器之一,你拿著用吧。”


    “不用,你留著防身。”蕭千夜淡淡拒絕,雲瀟卻堅持將長劍塞給了他,“防什麽身呀,隻要火種在身上,我隨時都可以聚火為劍,而且……而且他想對付破軍,不可能讓我帶著武器,會引起懷疑的。”


    “破軍怎麽可能相信他!癡人做夢!”蕭千夜的眼睛冷光四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卻被她輕輕按住了嘴唇,“千夜,你聽好了,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帝仲就隻能像上次那樣打傷你才能帶走我,否則不要說破軍,換了任何人也不會相信這麽拙劣的演戲,你去幫太曦列島,我去對付破軍。”


    “你要支開我?你要讓我去救一個毫不相幹的國家,卻不讓我留在你身邊?”蕭千夜的眼眸深沉而茫然,那樣悲戚的目光逼得她幾乎窒息,這個他最為熟悉的女人此刻透著隱隱的陌生,明明一雙眼睛溫柔如水,神態裏卻又寫上了不易察覺的雷厲風行,她再次將長劍塞到他的手心,用雙手緊緊握住,不顧他的質疑堅持叮囑:“你要離開我,你必須離開我才能讓破軍放下戒備心……我讓飛鳶陪你過去,你要保護好自己,平安迴來。”


    “我不去。”他的聲音裏第一次有了痛苦的顫抖,注視著雲瀟,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


    樹屋裏陷入了沉寂,雲瀟有些失神地看著地麵,忽然感覺到有一抹被灼燒的刺痛,她呆滯的轉過手腕,而蕭千夜也在這一瞬間精準的察覺到了異常,他幾乎是本能的按住她,看著皮膚上浮起的淡淡火焰,有細細的金光混雜其中,透著那股最為熟悉的氣息,頓時就明白過來,蕭千夜頹然鬆開了她,低頭苦笑:“你給他留了印記,是為了讓他放心,讓他知道你不會脫離控製嗎?”


    這樣低沉的語氣,壓抑著無法描述的哀痛,卻在很久之後握住了她遞上來的長劍,麵如死灰的接話:“好,我答應你。”


    “千夜……”雲瀟望著他忽然站起來往外走去的背影,連忙跟著一起走出來樹屋,他站在蒼穹樹海的最高點,還是仰頭閉目對著天空深深唿吸,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平複內心的驚濤駭浪,低問,“他打算做什麽?”


    雲瀟小心的走到他身邊,抓著他的手放在火焰的印記上,溫熱傳遞之間,竟然是上天界的輪廓清晰的浮現在兩人眼底。


    帝仲一個人踏入極晝殿,隨手揮動古塵掃清神殿坍塌後殘留的廢墟,煌焰撐著下巴坐在前方笑眯眯的看著他,那雙赤色飛揚的眼眸仿佛恢複了一點曾經的神采,連語氣也更顯調侃:“你也被騙了?我早就說了那隻小鳥滿嘴謊話沒有一句能信,都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女人變了心,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也很厲害嘛。”


    帝仲笑了笑,隨便找了塊碎石靠著坐了下去,漫不經心的道:“你偷看?”


    “我哪也沒去,也不怎麽會用那種點蒼穹的法術。”煌焰眨巴著眼睛露出一副義正言辭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敲了敲地麵,咯咯笑道,“是他在永夜殿悶久了坐不住出去轉了一圈,正好看見你帶著她去了東濟島,那地方破軍很熟嘛,一時興起就稍微看了會戲,他說你被那隻小鳥騙了,現在人家從神祭道逃迴了浮世嶼,怕是再也不會出來了。”


    “嗬嗬。”帝仲冷笑著,不以為意地冷嘲,“既然就在旁邊,怎麽不出手幫忙?”


    “啊?”煌焰同樣笑了一聲,“他以為你肯定不會讓她跑了,畢竟蕭千夜被你封著穴脈,而且變了心的女人不值得再為她心軟,是你親口說的要把她送給我做禮物,可惜事與願違呀,我倒是無所謂,我雖然討厭她,但隻要她不在我麵前晃,我其實也沒那麽小氣非得和她過不去,不過破軍好像很不開心,我身上的反噬之力太重了,已經讓他感覺到不舒服了吧,鳳姬的半身骨骼勉強能撐一會,可沒有赤麟劍,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帝仲冷靜的往後仰倒,撇撇嘴不屑一顧的迴答,仿佛是故意說給下層的破軍聽:“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是為了救你不是為了幫他,雖然消除反噬之力不僅能讓你恢複也能讓他更舒服,但至少你越清醒,他越不能對你動歪心思,這樣就足夠了,放心吧,雖然她滿嘴謊話逃迴了浮世嶼,我還是有辦法逼她迴來。”


    “哦?”煌焰好奇的湊進一步,“什麽辦法?”


    帝仲淡然的微笑,一個間隙之術在掌心浮現:“很早以前我就抓了她的同族,這個人叫飛琅,目前就關在我手心的空間間隙裏,嗬嗬,這可是浮世嶼資曆最老的神鳥一族,也是抵抗蛟龍族入侵的第一功臣,她那種自幼接受昆侖山訓誡的小姑娘,不可能背信棄義拋棄同族一個人躲在浮世嶼苟且偷生,我封住他的力量直接扔到太曦列島去,我不信她不救。”


    煌焰緊蹙眉頭,好半天反應過來“太曦列島”是什麽地方,疑惑的問道:“為什麽要扔到哪裏去?”


    “因為我要先引開她身邊的人。”帝仲加快語速,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繼續說道:“雖然隻有我的一部分力量,但他確實打傷了我,如果他一直寸步不離的保護雲瀟,我很難有機會帶走她,但是現在太曦列島政 變了,別雲間二十年前就已經在那裏紮了根,眼下六部匯集控製了皇室,隻有幾個皇子帶著一小批忠心耿耿的禁衛還在負隅頑抗,那種混亂的場麵很難快速擺平,我把飛琅扔過去,他想救,勢必卷入政 變一時無法脫身。”


    “哦……”煌焰拖長語調,不知是什麽樣的表情,“他去救,那隻小鳥也可以躲著不出來嘛。”


    帝仲的身色看不出來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好像真的是在述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將手臂上被金色神力覆蓋的灼燒痕跡展露給他看,鎮定自若的開口:“我怎麽可能一點防備沒有任憑她信口開河騙我呢?我在她身上暗中留了印記,可以感知到浮世嶼的位置,隻要火種屏障打開一秒鍾,我就能進去。”


    煌焰瞄了一眼,另一雙眼睛也在這一刻警覺的凝視過來,帝仲薄薄的唇角露出了一絲平靜從容的笑意,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變了心的女人,沒什麽好留念的。”


    破軍沉思的同時,蕭千夜也終於鬆開了雲瀟的手腕,冷道:“真想裝模作樣引開我何必把飛琅扔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去?無非是想借我的手一並解決別雲間的麻煩,正好還能把東濟的事情瞞天過海罷了。”


    “不能讓破軍起疑心。”雲瀟堅定的看著他,認真叮囑,“一點也不行。”


    第1188章:愛恨交織


    在接下的日子裏,原本親密無間的兩人忽然就有了生疏,好在蒼穹樹海不允許隨意進入,這樣微妙的反常倒也沒有被外人察覺,這天靈霜拉著飛鳶焦急的跑來找她,還沒見到人哭聲就傳入了耳中,雲瀟連忙放下手裏還在清洗的靈菇走出去,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小殿下,阿琅、阿琅找到了!”靈霜又急又喜,語無倫次的拉著她的手腕一直說,“有一隻鶯鳥在一個叫太曦列島的地方找到了他,不過他好像受傷折了翼一直昏迷不醒,鶯鳥太小了沒辦法帶走他,而且那地方最近不知道怎麽了正在打戰,它們都趕著逃命所以隻能先給我們傳了口信,小殿下,太曦列島好遠,我們得趕緊把阿琅接迴來治傷才行。”


    雲瀟自然是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立刻換了神態,轉向飛鳶叮囑:“太曦列島確實政 變了,那地方現在魚龍混雜,不知有多少心懷不軌的人在伺機而動,飛鳶,麻煩你去找他,把他帶迴來。”


    飛鳶也沒在意她臉上稍縱即逝的違和,雲瀟咽了口沫,悄悄扭頭用餘光掃了一眼坐在窗邊一言不發的蕭千夜,而他則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仿佛在等她說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決定,雲瀟假意鎮定的深吸一口氣,雙手在寬大的衣袖裏反複遲疑的緊握、鬆開、再緊握,就這麽莫名僵持了好一會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飛鳶,太曦列島情況不明,要不你、你和……”


    她再次頓住,好像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間無法發出,飛鳶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主動接話:“我和飛渡一起去吧, 讓靈霜留下來陪您。”


    雲瀟低著頭沒有迴答,短暫的沉默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直到蕭千夜忽然起身,拿起那柄一直放在架子上的長劍風雪紅梅,用最為清淡的語調平靜的說道:“我陪你去。”


    “嗯?”飛鳶不由歪頭望向他,自言自語的迴道,“你身上的穴脈還被封著解不了,不如留在浮世嶼好好養傷。”


    “浮世嶼治不了我的傷,隻會傷的更重。”蕭千夜的聲音忽地變得低沉,這一瞬黯淡的眼神裏隱藏著種種洶湧澎湃的情緒,那些難以言表的複雜情愫宛如看不到底的夜,終究隻是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放心吧,浮世嶼有舒少白守著,太曦列島此次的政 變和我也算有點牽扯,就當是去了結最後的恩怨了。”


    飛鳶眉頭緊皺無法理解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他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又被靈霜打斷,焦急的女子顯然一刻也不想耽擱,蕭千夜收起長劍,最後迴頭望了一眼依然低頭不語的雲瀟,她的側臉在樹屋淡淡的光照下顯得有幾分憔悴,即使內心掙紮許久最終也沒有再抬頭,隻是極力保持著冷靜,低聲叮囑:“你們保重。”


    他低聲的笑,笑容苦澀:“你也保重。”


    她出神的聽著這句話,感覺這四個字宛如晨鍾暮鼓反反複複的在耳邊迴蕩,一直等到清澈的陽光被夕陽的餘暉取代她才倏然迴過神來,樹屋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她一個人慢步走到樹冠上,整個蒼穹樹海都寂靜的可怕,熒光的寄靈拖著長長的光尾在下方昏暗的樹林裏搖曳漂浮,悠閑而自由。


    火種屏障開啟的一刹那,一道金光無聲無息的掠入,穿過蒼木和鳳闕,靜悄悄的落在她的身邊。


    雲瀟隻是瞥了一眼那個大步走來的身影,忽然間捂住臉低低苦笑起來,那樣無淚的笑宛如一根刺深深的紮入帝仲眼底,喃喃自語:“他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我看見他了,飛鳶帶著他已經離開了浮世嶼。”帝仲目光冰冷,即使剛才那個擦肩而過的身影一瞬也沒有看他,但他卻能清楚的感受到悲傷如化不開的濃墨。


    “嗬……”雲瀟淡淡的笑著,眼神漸漸空茫,“他千裏迢迢拜入昆侖山是來學劍的,可我總是連累他挨師父的訓,明明他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趕出房間,我還是喜歡黏著他玩,一個不怎麽說話、死板又守規矩的男孩子,挑逗起來總是特別的有意思,我戳戳他的肩膀,在他迴頭的同時對他吹一口氣,立刻他就臉紅了,真好玩。”


    帝仲沒有說話,那些記憶也在深刻的影響著他。


    雲瀟閉上了眼睛,仿佛失了神愣愣看著漂浮著的寄靈,繼續喃喃自語:“後來他迴家了,我其實還在暗中打聽他的消息,有一天我聽說他被賜了婚,對方是皇家的公主,我好著急,那可是公主啊,如果娶了公主他豈不是就變成了駙馬?從此就可以平步青雲蒸蒸日上?那不行,雖然我無權無勢也沒有錢,可我就是很自私的不想他娶別人……嗬嗬,現在想起來我真的很後悔,我連自己究竟是什麽東西都不清楚,卻像個貪婪的小孩子死死的把他綁在身邊。”


    帝仲眼底忽然露出某種奇怪的笑意,淡淡接話:“沒有你,無論他娶了誰、當上什麽樣的官,現在都是深海下一具無名屍骨罷了,任何時候他都沒資格指責你。”


    “所以他答應了。”雲瀟的雙眸裏透出一種淩人的光,抓過帝仲的手腕看著那處灼傷,一字一字地開口,“他是在感覺到我給你留了印記之後忽然鬆口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覺得他對我,已經死心了。”


    “真死心了他就不會去太曦列島。”帝仲反駁了她的話,內心似也在掙紮著,雲瀟從胸臆裏無聲吐出一口氣,感覺那種絕望已經侵蝕到了骨髓裏,淡漠的接道,“他那麽艱難才從你的神力束縛中蘇醒,即使古塵險些砍斷他的手臂他也沒有放開過我,我帶著他從神祭道返迴浮世嶼,他靠在我的膝上睡得那麽安穩,可我竟然親手把他推了出去,我不能讓他在我身邊,否則你會像上次那樣打傷他……”


    話音戛然而止,雲瀟也豁然望向了帝仲,那雙眼睛透著某種難以言表的驚恐,質問:“古塵砍向手臂的時候你沒有猶豫,如果我不出手,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殺了他?”


    帝仲的麵色冷若冰霜,直視著的眼睛毫不避諱的迴答:“真動了殺心就不隻是砍手了,你應該明白的,我真正想殺他的時候……是在飛垣,他因為你折骨救我而大發雷霆的那一天。”


    他走上前,在雲瀟麵前緩緩彎腰,唇邊的笑卻是悲涼而哀傷的:“那次你去厭泊島救我,其實你不來我也不會有事的,可你竟然毫不猶豫的折骨,你滿身都沾著血,開開心心的跑向我,那一瞬間你把我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全部感情重新點燃,我拚命的偽裝自己內心的狂喜,用最冷漠的態度斥責你,用最疏遠的方法趕走你,你給了我一個逼真到幾乎觸手可及的幻夢,讓我誤以為初見麵的那份怦然心跳依然存在。”


    他抬手輕輕撫摸著雲瀟的臉頰,那段不願迴首的過去第一次清晰的在眼底重演,讓他呢喃著將另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處,仿佛能感覺到曾經徹骨的傷痛:“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那一次我沒有準備再讓他醒過來,他身上的那些傷是我反反複複重創的,目的就是壓製他的意識不讓他蘇醒,可是你一劍刺破了這場幻夢,他的胸膛上至今還留著的那道疤痕,就是你不顧一切想殺我的證明。”


    兩人互望著彼此,帝仲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譏誚,他的手撫著並沒有任何創傷的胸口,感覺源源不斷的痛正在貫徹全身:“多麽可笑,為了你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自傲,搶占著別人的身體,強壓著別人的意識,以別人的身份愛你,想要給你他給不了的全部東西,可你瘋了一樣的推開我,為了他在我麵前痛哭流淚,恨不得一劍殺了我,看呐,這個身體在天帝的手下如此輕易的恢複了,可是當年竟然要你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複原!如果我能早一點恢複,在你徹底愛上他之前,又或者在我沉淪在混亂的記憶裏無法自拔之前——一切都會改變。”


    “是從那一天開始的嗎?”雲瀟靜靜地開口,仿佛下了最終的決心,“誅殺破軍的計劃,是從那一天開始醞釀的嗎?”


    “是。”帝仲沒有動,覺得那印在手背上的灼傷痛的令人窒息,“那一天在碧落海邊,你手裏的劍第一次擊中肩骨的刹那間,我氣得恨不得殺了你——因為那個距離下你是可以洞穿心髒的,但你沒有,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那具身體的主人!你一步一步的往後退,摔倒在水裏,眼淚一直往下掉,你越是這樣我越是怒不可竭,如果不是你情緒失控到讓魔血也伺機而動,我可能真的會控製不住的重傷你。”


    “那天之後一切都迴不去了,我不能再和千夜和睦共處,也不願意再看到你愛著別人,神裂之術的軀體隨時都要徹底渙散,而我也在那樣恍惚的精神下被破軍偷襲險些被殺,我無路可退了,我死了,煌焰一個人早晚要被他吞噬,到時候你們全都要死!沒有人、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破軍,所以我才做了這個決定,因為恨你——我一秒也沒有考慮後果就做了這個決定。”


    “但我很快就察覺到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那條黑龍的魔血對破軍而言是如虎添翼的存在,我必須先設法消除火種中混雜的那滴血,才能斬斷這條最危險的隱患,我千裏迢迢的找到祈聖天坑,幾度支開千夜獨自調查龍血一事,我堅定不移的為這個計劃奔波,堅定到仿佛從來沒有愛過你,連我這次迴到上天界,煌焰和破軍對我放鬆了戒備,我騙過了所有人,甚至是自己。”


    帝仲閉上眼睛長長歎息,這短短的幾句話漫長得如一個醒不來的噩夢,讓他頹然鬆開了手,退後了一步:“但我願意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拒絕我,去追上他,從此破軍與你們再無關係。”


    話音剛落,帝仲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她強行握住,掌心的間隙之術也在她的催動下浮現,古塵的刀芒映入眼底的一瞬間,黑金色的刀刃朝著她的心髒一擊洞穿!雲瀟咽迴一口血沫,那樣的劇痛讓她的精神瞬間土崩瓦解,整個人癱在他的肩頭劇烈的喘息,血和火迸濺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他的雙眸,他慢慢握緊了她的手,修長冰冷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看到古塵刺入了熾熱的火種。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心軟。”雲瀟艱難的吐出一句輕歎,將古塵拔出胸口扔還給他,“破軍一直偷偷跟著你吧,演技不要太拙劣才好。”


    他竭盡全力的控製著情緒,凝眸看見雲瀟掌下拉長的火光凝聚成劍,一抬手重擊在古塵上,直接將他逼出了浮世嶼!


    第1189章:開端


    火焰的屏障劇烈的一顫,驚得尚在鳳闕裏休息的鳳姬也不由蘇醒,腳下的土地泛起一圈一圈的赤色波瀾,無數在戰亂中受傷的同族紛紛探出腦袋緊張的觀望起來,雲瀟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清晰而鎮定:“所有人,不許出來。”


    “飛渡!”鳳姬倒抽一口寒氣慌忙的唿喊輔翼的名字,這股熟悉的神力讓她的心咚咚咚的跳到了嗓子眼,但迴應她的卻隻有驚魂未定的靈霜,一邊安撫著同族,一邊迴話,“長殿下,上天界找過來了,現在被小殿下逼出了浮世嶼,她讓飛渡守著外圍的蒼木,讓我迴來保護鳳闕,您身上的傷才有好轉,千萬不要亂動。”


    “上天界……是帝仲?”鳳姬茫然的呢喃,“浮世嶼一直有火焰屏障守護,怎麽會被無聲無息的入侵?”


    靈霜飛速伸手按住鳳姬的肩膀,即使內心慌成一片還是竭盡全力的保持鎮定:“我們收到一隻鶯鳥的傳信說是找到了阿琅的下落,小殿下讓飛鳶和公子同行一起出去接阿琅迴來,公子是外族人,他要離開浮世嶼就必須打開火焰屏障,上天界應該就是趁著這點空隙進來的,那個人直接就去了蒼穹樹海,如果不是被小殿下察覺一劍逼了出去,隻怕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去!”


    鳳姬一時激動再度氣喘,就在她痛苦的按住胸膛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舒少白的身影從遠方一掠而來扶著她重新躺下,鳳姬的目光這才微微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盡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顫道:“到底怎麽迴事?”


    “我遇見她了,她讓我迴來守著你,目前還不清楚外麵到底怎麽了。”舒少白的心中其實多有疑惑,浮世嶼和原海分離之後就被轉移,此地星光朦朧,應該是傳說中靈力混雜的六界邊緣,並不在點蒼穹之術可以觀察的範圍內,而且火種屏障開啟的時間很短,除非就在附近,否則就算是光化之術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精準的闖入吧?


    他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那股兇悍的神力是來自帝仲,但是在他循聲追出的一刹那,滿身鮮血的雲瀟竟然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麵前攔住了他的腳步,她的胸口有一道被古塵洞穿的傷,甚至能看到跳躍的火種正在熊熊燃燒,然而她仿佛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情況,隻是叮囑他務必守著鳳闕和姐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管。


    說完那些話她就頭也不迴的走了,如此驚魂的偷襲之下,那般鎮定自若的神態實在太反常了,好像她根本不意外帝仲會來。


    舒少白的手不經意的握緊——到底怎麽一迴事,這三人的動向是不是有點太過巧合了?


    “我沒事,你快去幫她!”鳳姬咽迴一口血沫,為了讓他放心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舒少白微微蹙眉,沉吟許久才道,“若寒,她一劍把帝仲逼出浮世嶼之後就再度恢複了火種屏障,現在她不鬆口沒有人能離開。”


    “我去打開屏障!”鳳姬的聲音已經因為恐懼不受控製的走了調,但是她一動,又是一陣鑽心的疼讓眼前一片花白無力的癱軟下去,舒少白扶著她輕輕靠在自己胸膛,低低開口,“若寒,這件事有些反常,蕭千夜前腳剛走,帝仲後腳就直接進入了蒼穹樹海,我總感覺飛琅一事像是要故意引開他,上天界雖不是善類,但好歹來的人是帝仲,他應該不會傷害雲瀟的,你先別急,我已經讓飛渡盯著了。”


    鳳姬喘著氣無法出聲,舒少白一邊安撫著她的情緒,一邊不動聲色給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暗示靈霜不要多話。


    浮世嶼外圍的戰鬥其實並不焦灼,因為蒼穹樹海那一刀已經是能重創她的極限,帝仲冷著臉站在高空,那雙陰霾的眼睛就像看著一個深惡痛絕的敵人,他手裏的古塵早就散去了神力屏障,黑金色的刀刃在主人的手下更顯咄咄逼人,而在他直線距離不遠處,雲瀟捂著胸口很明顯早就支撐不住,火焰的長劍在掌下明滅不定,宛如風中殘燭隨時都要熄滅。


    意識有些模糊,歲月的殘影在她腦裏浮浮沉沉,那些懷念的往事,深愛的人,幾度散開又重疊在一起,令她心神繚亂。


    在僵持的短短片刻裏,無數的過往如白駒過隙從兩人的眼底拂過,最終化成一道更加鋒利的刀氣二度朝著火種重擊而過,雲瀟往後大退了幾步仍是無法穩住平衡從半空摔落,同時金色的光線絲絲縷縷的纏繞住她的手臂,然後密密麻麻沿著皮膚擴散成禁錮的鎖鏈,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在這一刹那被凍結,她掌心最後的火光也徹底湮滅在風中。


    帝仲光速掠出,一隻手毫不猶豫的握住火種取出,神力的枷鎖光芒萬丈,璀璨的金光下,黑龍半心融入其中,仿佛是受到某種奇妙的牽引,那滴混入的魔血開始劇烈的灼燒,果真如天帝所言的那樣很快被徹底磨滅,火種第一次呈現出最為絢爛的火光,映照出的卻是雲瀟轉瞬蒼白的容顏,再無抵抗之力。


    風從耳邊掠過,一個溫柔的聲音直抵她的意識深處——“別鬆口放棄火種,我一定帶你平安迴來。”


    周圍平靜下來的時候,她恍恍惚惚的醒來,一睜開眼睛看到身邊滿地的碎石,白色的靈力如螢火一般漂浮著,落在她的鼻尖上透著淡淡的微涼,這些靈力好似有自己的意識,還會發出蒼涼的聲音,透出一股能平定人心的氣息,她下意識的撐著手臂坐起,這才看到自己空蕩蕩的胸口,火焰試圖填補著身體的創傷,但火種卻在更加強大的束縛下被限製的無法幫她緩和傷勢。


    仿佛明白過來自己身處何處,雲瀟緩緩扭頭凝視著不遠方坐在廢墟上的人——火種被帝仲的力量困在一個小小的金色光球中,被冥王好奇且疑惑握在手心,察覺到她蘇醒,兩人才心照不宣的望過來。


    帝仲就在煌焰的身邊,上天界最為傳奇的兩人久違的站在一起,他們是攜手締造了輝煌統治的同修戰友,他們腳下的白色碎石就是曾經的神殿遺跡,隱約還能看到破碎的雕像上浮動著他們當年的風采,那種俾睨天下和不可一世,隔著數萬年倥傯的時光曆曆在目,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極晝殿的地麵上,即使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仍是在看到冥王之後忍不住恐懼的顫抖不止——那一瞬,她心裏的某個地方深深地戰栗,是刻在骨子裏,對這個人無法掩飾的害怕。


    煌焰大跳站起來,把玩著火種笑吟吟的走向她,好奇的眨巴著眼睛嘀咕:“這是刮的什麽風,我以為你隻是生氣隨口說說罷了,結果真的把她送到我這裏來了?以前也有不少得罪過你的人,你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以前不一樣。”帝仲平淡的接話,表情就像一潭死水沒有絲毫起伏,“以前那些得罪我的人無非是尋釁滋事,隨便教訓兩下犯不著跟他們計較,她不一樣,她比那些人……可惡一萬倍。”


    “哦?”煌焰蹲下來,赤色的雙瞳神采飛揚的看著麵如死灰的女人,歪頭嘟囔,“話雖如此她畢竟是你真心喜歡過的人嘛,真就這麽絕情,一點情義也不講了嗎?”


    “正因為她是我真心喜歡過的人,所以才更讓我厭惡。”帝仲沒有一秒停頓就冷笑著接下了煌焰的話,轉過來勾起唇角,異瞳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我給過她機會了,是她自己不要的。”


    煌焰咯咯笑著:“你說那次呀……那次把我都嚇壞了,她要是一劍砍了那具身體的主人,神裂之術的你就會一並被殺,好險呐,你差點就死在一個女人、不,不對,是一隻小鳥手裏,嗬嗬。”


    帝仲當然能聽出對方話語裏的譏諷:“那時候我還得依賴蕭千夜而活,要不然也不必那麽麻煩,直接殺了他帶走這個女人就行了。”


    說到這件事,煌焰托腮上下打量著他,認認真真思考著某些東西,半晌才正色問道:“說起來你從上次迴來之後就恢複了身體,那顆黑龍半心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幫你恢複?”


    “我也不清楚到底怎麽一迴事。”帝仲的笑容有諷刺也有遺憾,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偽裝,仿佛真的在述說事實,“那家夥畢竟是龍神分化而出的魔物,也算是受過天帝的指點,或許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力量起了作用,反正莫名其妙就恢複了,早知道有這麽方便的方法,當初何必煞費苦心的奪取火種,我也不必幫著他們對付奚輝,興許這會上天界都能大團圓,一起坐下來敘敘舊了。”


    煌焰將信將疑的看著他,顯然這樣的說辭太過離譜,但他隻是對著帝仲笑了一笑沒有繼續多問,冥王的目光重新落在雲瀟身上的時候,眼裏的神色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將火種輕輕懸浮放在一邊,一隻手貼著臉頰緩緩撫摸到脖子,最後落到喉嚨中心處,微微用力刺破了皮膚,他看著指尖上涓涓湧出的血絲,感受著這股最為奇妙的熾熱,仿佛一瞬間迴憶起了赤麟劍的氣息,帶著幾分期待幾分試探,忽然問道:“帝仲,我如果擰斷她的脖子,火種的複蘇是會從脖子長出腦袋,還是從腦袋長出身體?”


    帝仲愣了一下,吸了口氣低聲迴道:“我怎麽知道,你試試?”


    “試試?”煌焰真的開始加重力道,很慢很慢的一點點用力,直到雲瀟的臉因為窒息而漲得通紅,帝仲仍是紋絲不動的看著兩人,煌焰抬眸和他冷冷對視,目光裏恍然也有驚訝,更多的是壓製不住的淩厲殺氣,就在他手裏的力道即將失控之際,帝仲觸電一般的按住了對方的手腕,這一握的力度讓煌焰微微蹙眉,隨即聽到一聲壓抑到極限的怒斥,“煌焰,我是為了救你才帶她過來的,你不要本末倒置太過分,折磨女人算什麽本事!”


    煌焰看著他,眼神並無憤怒也無意外,甩開他的手靠著雲瀟席地而坐,笑道:“不讓來硬的是吧?行吧,那我就隻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拿嘴皮子說服她跟著我,成為第二柄赤麟劍了。”


    帝仲沒有迴答,一秒也沒有再停留,拂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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