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嫂笑了,“我這弟弟,人家馬上就是大學生了,而且現在還是個作家。”


    孫福成聽了,再次點點頭。


    兩人看了會外麵的西洋景,某一刻,輝嫂問:“爸,你那三菱刀……”


    孫福成瞟了她一眼,沉默良久後才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因為這東西,那阮得誌對你對我產生了排斥感。可是……”


    講到這,他抬頭望向天際,飄飄忽忽道:“我已經帶著它十年了,沒有它,我這些年起碼死了三迴。”


    輝嫂聽得動容和心酸,可還是說:“這東西畢竟是歹毒兇器,萬一……”


    孫福成迴頭看了她一眼,啞著嗓子低沉說:“沒有萬一。如果哪天真有萬一,那也是命!我的命!”


    輝嫂聽不得這話,勸道:“你換個其他的東西不一樣防身嗎?”


    不想接這茬,孫福成轉身就走,打算迴隔壁自己房間。


    隻是走了六七步,又停了下來,背對著女兒說:“這東西其實是一種威信!比匕首更具威信!出鞘讓敵人看到的那一刻氣勢達到頂點。”


    說完,孫福成走了。


    留著輝嫂在房間裏陣陣發呆。


    ……


    阮得誌的家在新式小樓房裏,整棟樓高6層,他住在四樓。


    進門前,張宣不顧舅舅的反對,還是買了些水果、糖和酒。


    兩人沿著樓道不急不慢走著,花了點時間才到門口。


    阮得誌說出門急,忘了帶鑰匙,隻得按門鈴。


    等了大概20來秒,門開了,是楊迎曼開的。


    張宣直接喊:“舅媽。”


    “嗯。”視線在張宣那寒酸的身上快速過一遍,楊迎曼隻是淡淡嗯了一聲,就接過東西讓兩人進門。


    對這舅媽的冷淡態度,張宣早習慣了,也不太在乎。


    要不是看在舅舅的份上,看在今後錢途的份上,他都懶得來這裏走一趟。


    當然既然來了,那該有的稱唿和客氣還是要有的,都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不是?


    換了鞋,張宣跟著進到了客廳。


    室內裝修的很豪華,金燦燦的吊頂把腦子都快眩暈了,瞅著滿屋子格調,自己這個下裏鄉人出現在這裏非常不協調,很不舒服。


    客廳沙發上盤坐著一個人,是舅舅的女兒楊蔓菁,戴副粉紅色眼鏡正在看電視。


    見到有客人來,楊蔓菁身子動了動,似乎想起身,又好像不想起身,猶豫之間最後用眼睛打量了一番張宣,就繼續看起了電視。


    阮得誌見到妻女這態度,眉臉蹙緊了那麽一下,但很快又壓下去了。


    人家不和自己寒暄,張宣就假裝嘴笨和害羞,在老舅的招唿下,實在無聊,也坐在單側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楊蔓菁不喜歡看廣告,喜歡經常換台,走馬光花似的,弄得張宣看了幾分鍾就閉上了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見他不是假裝,而是真睡,楊蔓菁終於有機會光明正大打量這位十來年沒見過麵的表哥了。


    說是表哥,其實兩人是同一年的,生日隻差了半個月。


    衣服地攤貨的,普通;褲子也是地攤貨的,普通;白色的鞋子都穿黃了,寒磣。


    楊蔓菁看一眼他,再看一眼自己的穿扮,右手食指尖尖扶了扶了眼鏡,繼續看電視。看了會後,又望了眼張宣和自己父親,想了想又把電視聲音調低了幾分。


    其實聽說張宣要來自己家,她原先還是有點好奇的。


    畢竟兩人在電話裏也是說過話的,雖然隻局限在“喂,你好”“我找舅舅”這類的幾句話裏,雙方還客氣的很。但到底也說過不是?


    可是見到人之後,她突然理解親媽為什麽十年不跟著爸爸迴湘省了。


    晚餐一般,四人四個菜,張宣吃幾口就想吐,太腥了!幹它娘的,這是什麽神仙廚藝啊?


    都是用清水煮的吧?


    就隻會用清水煮了?


    菜品一般,廚藝稀爛,張宣扒幾口就草草了事,此刻竟然有點懷念紅蘿卜的味道,就算紅蘿卜是草也比這個強啊!


    他知道,這舅媽是用這種方式表達一個態度:不歡迎自己。


    思緒到這,張宣瞄一眼對麵這對母女,此刻好想找個借口,起身走人。


    可是下一秒再看看比自己還能忍的舅舅,又把心裏的那股怨念壓了下去。


    晚上睡覺的時候,外麵加班迴來的阮得誌帶了腸粉進書房,擺張宣跟前。


    阮得誌說:“今天太晚安了,就在街邊給你帶了這個,趁熱吃吧。”


    腸粉加了雞蛋、肉和剁辣椒,上麵淋了一層油光發亮的汁水,看著就很有食欲。


    張宣放下書本,抬頭問:“老舅你吃了的沒?”


    阮得誌說:“晚餐我也沒吃好,所以在街上吃了迴來的。”


    張宣還想客套問問舅媽和表妹吃了沒,但下一秒又不想問了,扒開筷子就吃了起來。


    腸粉又滑又嫩,還帶點剁辣椒味,幾筷子下去,肚子舒心了。


    看外甥吃的滿意,一晚上沒什麽表情的阮得誌,臉上終於化開了笑意。


    他對張宣說:“我今晚特意跟那些同事打了招唿,你明天隻要去財務科繳費,然後拿到收費證明以及放行批條,就可以把貨提走了。”


    張宣嘴裏吃著食,含糊著應一聲就道了聲:“謝謝老舅。”


    聽到這聲謝謝,阮得誌頷首笑了笑,然後繼續說:“明天上午我和領導要去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可能沒法親自送你去火車站,到時候都得靠你自己了。”


    說到這,他不等張宣接話,就繼續講起了晚餐的事:“你舅媽從小就是大小姐脾氣,廚藝不怎麽會,你可能吃不慣吧,要多擔待。”


    “嗯。”哪裏是廚藝不好?分明就是故意的,但張宣還是聽得連連點頭,心裏說不出的受用。


    有這樣的舅舅在,對舅媽看碟下菜的做法就算再不滿,也不想去過多計較了。


    第53章 辦利索


    一夜過去,天剛剛亮時,張宣已經起來了。


    沒有同還在睡覺的楊迎曼母女打招唿,他就跟著阮得誌出了門。


    兩人匯合輝嫂二人,一起在路邊攤吃了碗熱乎乎的米線。


    輝嫂可能是昨天吃怕了粵菜,米線一端上來就拚命往碗裏放剁辣椒。


    放完後,她覺得自己行為有點過了,於是自我笑笑說:“從小愛吃辣椒,離開辣椒我就吃不下飯。”


    張宣跟著笑了笑,然後問:“嫂子昨晚睡得怎麽樣?到這邊還適應不?”


    輝嫂說:“還好,對睡覺的環境我不太挑剔的,基本著床就睡。”


    接著她又講:“昨晚我已經跟你哥聯係了,他說今天下午2點有一個貨運車廂還沒滿,可以臨時加塞安排我們的貨,這個時間會不會有點緊?”


    阮得誌這時插話道:“隻要相關手續辦得順利,這完全來得及的。”


    張宣點了點頭,表示:“好,我等會抓緊時間辦。”


    幾人都是利索的性子,大口大口吃完米線,就準備各自忙碌。


    輝嫂把4萬塊錢交給張宣後,就帶著孫福成找拉貨的車去了。


    張宣把錢揣兜裏,先是去煙酒雜貨店買了一條紅雙喜,然後跟著阮得誌去了蛇口海關。


    辦了臨時手續,進了海關,阮得誌指著一個方向對他說:“海關財務處在那邊,你把罰沒物資的錢交他們就行,會給你打收據和放行條。


    這些東西你要小心收好,它可以證明這批貨是海關罰沒物資,錢貨兩清,合法合規的,以後陸運碰到查貨時可以證明。”


    張宣知道舅舅不親自帶自己去,是為了鍛煉他的能力,當即就說:“好,我會注意的。”


    “行,你也18了,成年了,凡事自己心裏要有個譜。我等會就直接開會去了,不送你了。”囑咐一通,阮得誌貼心地拍了拍他後背,就直接往辦公室走去。


    隻是走了十幾步,阮得誌想起了什麽,又折返迴來跟他說:


    “你投給雜誌和報社的那些文章,我看了,很不錯,要繼續保持。你外公以前就是靠筆杆子吃飯的,你以後要是能在這條路上走出一條金光大道,我們會以你為榮。”


    四目相對,接受到這舅舅前所未有的熱情、誠摯和期盼,張宣感覺沉甸甸的,沒了以前寫稿子隻圖掙錢的娛樂心情。


    但他還是認真地點頭:“好,我會努力試一試的。”


    兩人繼續嘮嗑了幾句,就散了,一個去辦公室,一個往財務處趕。


    來的比較早,海關財務處才開門上班,冷冷清清,沒人繳費。


    辦公室裏,一位30歲左右的女人本來在拿個小圓鏡照鏡子的,見到他探頭就習慣性問:“繳費?”


    “對,繳費。”張宣應一聲,把事情簡單說了說,就把錢拿了出來。


    這女人一邊低頭做事,還一邊若有所思地問:“你是阮科的那個外甥,對嗎?”


    暈頭,沒想到自己人未到,名聲都已經傳出去了,張宣隻得說是。


    女人笑笑,抬頭看了眼他又說:“你和阮科有三分相像。”


    “嗯,他是我舅舅嘛。”別個對自己笑,張宣也禮貌性地笑著迴答,語氣態度那是相當的好。


    他現在目的很明確,早日和海關的人鬧個熟臉,方便以後好辦事。


    清點完錢,女人給他開了收據,同時又給了一張放行條,遞給他時還好心囑咐道:


    “這東西你自己要收好,倉庫那邊提貨是靠這個的。”


    “好的,謝謝。”


    匆匆離開財務處,他拿著東西直奔倉庫而去。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為了盡快和這些人拉攏關係,張宣見到倉庫這些辦事職員時,隻要幫助自己的,跟自己多說幾句話的,他都會熱情洋溢地給送上一包雙喜煙,說幾句漂亮話。


    甚至連門衛都沒落下,被他這張笑眯眯的臉、甜蜜蜜的嘴結結實實腐蝕了一波。


    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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