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眼中的飛尤,此時已將停止了盤旋,她們背後的光翅在慢慢消散,當藍色的光芒徹底消失時,這些幹瘦的軀體則如大限將至的飛蛾般,無聲無息的墜落到了地麵,最後隻剩下了藍色光柱的身影。


    光柱在收縮,最終全被內裏的身影吸收進體,力量匯聚到一起,長出一雙巨大無比的瑩光翅膀,在翅膀展開之時,人影睜開了雙眼。


    穀教主瞳孔驟縮,他盯著半空中的飛尤,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是禿鷲!那個在天門大賽上,殺死自己的親弟弟的奴隸,是她!居然是她!


    恐懼在此時到達了頂端,他什麽也顧不得了,急忙往暗道中跑去。


    再沒有比奴隸複仇更恐怖的事情了,壓迫者最清楚自己的的罪行有多惡劣,所以當他們一旦看到自己的奴隸有抬頭的跡象,便不顧後果的打壓剿滅,哪怕是傷及自身也要將其斬殺。


    作惡多端者怎會不知道自己是壞人呢?說再多大道理,做多少公益,都掩蓋不了既成事實的罪行。


    所以,快點跑起來吧,奴隸主!在命運的盡頭,你會迎來最終的審判。


    將所有的靈力都用到了兩腿上,穀主教行得飛快,他拚命奔跑在深不見頭的幽暗隧道中,心髒受不住地砰砰撞擊著喉嚨。他甚至連祈禱都做不出來,所有精力都用在逃命之上。


    出口終於出現在了視野中,象征著希望的光芒充斥著眼目,穀教主大喜,加速衝了出去。


    刺眼的白光將其包圍,穀教主眯著眼睛停下了腳步,在沒有恢複視力之前,他先是聽到了滴滴答答的流水聲,鼻尖全是潮濕的血腥味,而後胸口感到一陣刺痛。


    什麽?為什麽身體這麽冷?


    穀教主看向周圍,這個隱秘洞口外早已經是伏屍滿地,崖穀派的家眷們全都死絕,無一人生還,包括他自己。


    憤怒驚恐的男人捂著胸口的毒箭,口吐鮮血倒了下去,臨死前看到的最後的景象,便是一個騎行於狻猊背上的年輕女人。


    “真是沒想到,就連崖穀派都被駐成了空殼,也算是機緣成熟,你們翻身的時候到了。”


    潘翼瞳示意一旁持弓的阿鸞道:“鷲月已經完成了化翅之行,此階段她的力量十分不穩定,你去看著她點,有不對勁時馬上讓她進入修眠階段。”


    潘翼瞳遞給阿鸞一個小藥瓶,告訴她具體的使用方法。


    接到任務後的阿鸞認真地點點頭,她已經歇息了大半年,說實話實在是煩悶了,這次終於能重現於世,便激動地往山崖下衝。


    剛走兩步,她又遲疑地迴頭看著狻猊身後的鳶兒。馬上要見到自己的舊人了,鳶兒並沒有表現出該有的激動,和滿眼是她的鷲月相比,妹妹好似一點都不在乎鷲月。


    “小姐.......她,鳶兒不跟著一塊去嗎?讓鳶兒去看著鷲月的話,應該更有效吧?”


    潘翼瞳露出一個複雜的微笑,她沒有給身後的鳶兒任何眼神,隻是催促阿鸞道:“鷲月的任務還沒完成,我不能讓她們倆提前相見,去吧!按我說的做~”


    阿鸞不再遲疑,跑至崖邊,一個縱身跳了下去。


    耳邊的風聲唿嘯,身體在快速降落,待到一個合適的高度,阿鸞慢慢張開了雙臂,背後隨之展現出一層平整光滑的藍色光翼,靠著山風,阿鸞順利向戰火紛飛的崖穀派滑去。


    和鷲月強行被催發出來的翅膀不同,阿鸞的平翼是靠她自己修煉出來的,隻能從高處順風滑行,並不能像鳥兒一般隨意飛翔。


    但僅僅是這些就足夠阿鸞驕傲的了,這是獨屬於尤人的技能,就算是英媂也做不到!在她長出光翼的那一瞬間,阿鸞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的尤人身份而感到驕傲,她的族群以鳥為圖騰,她們不是身帶鎖鏈的奴隸,她們是自由的,勇敢的,最接近天空的尤人!


    崖穀派早已被化翅成功的鷲月攻破,昔往雕欄玉砌的亭台樓閣皆被摧毀,火勢肆虐有蔓延的趨勢,阿鸞掏出鮫王珠,及時將火撲滅。


    羽翼滑過上空,帶來了一場及時雨,潮鹹的海水不但撲滅了戰火,還壓製住那濃烈的血腥味。


    阿鸞穩穩地落到地麵上,收迴光翼,去尋鷲月的身影。


    崖穀派是個年歲很長的老宗派,院子挨挨疊疊地數不清有多少,老樹舊屋隨處可見。穿過各式各樣的院門,就能看到匍匐在地上的屍體,以及瑟縮在牆角不知所措的尤人們。


    看到自己的同族後,阿鸞表明善意,並招唿她們去大殿前的廣場上集合,而後繼續深入去找尋消失的鷲月。


    “你是在找那個人嗎?”


    一個老者叫住了沒頭蒼蠅似的阿鸞,左右看了看四周,確認無危險後,才從破損的窗戶後麵站直了身子。


    阿鸞好奇地走過去問:“你怎麽知道我找誰?你認識鷲月?”


    老者被這場屠殺嚇得不清,她拍著通通直跳的胸口點頭道:“我知道她,禿鷲!是崖穀派買來的尤奴,在這裏幹了十年,我還帶過她幾年。”


    “是啊,鷲月曾經是崖穀派的奴隸……”阿鸞喃喃道:“妹妹也是,這裏是她們生活過很久的地方。”


    “她這次一定是給那個女孩複仇來了!”老者信誓旦旦道。


    阿鸞問:“給誰?你是說......”


    老者扶著窗框走了出來,她緩緩抬頭看著天空,激動地說:“你們是來拯救尤族的對吧!我很小時就聽我媽媽講過,尤人以前是會飛的,真是幸運啊,有生之年居然會看到真的飛尤,看來我族終於要解脫了!”


    麵對老者的慷慨激昂,阿鸞心懷慚愧,她們並不是什麽正義的使者,攻擊崖穀派靠得正是這些無辜尤人的靈魂獻祭,而她們很有可能成為下一批獻祭者。


    “是……是啊,這是為了全族尤人的未來……”為了尤人的未來,而不顧當下者的生死。


    阿鸞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接受這種犧牲式拯救,強行榨幹個人的生命來扭轉整個族群的命運,對於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來說,這很殘忍。她無法想象如果自己在那些獻祭的人當中,又是怎樣的絕望憤慨,族群未來過得再好,又與自己又何相幹?自己難道就活該成為燃料嗎?


    可是又該怎樣呢?正如小姐說的那樣,這些渾渾噩噩的奴隸不是死在敵人手裏,就是死在獻祭中,弱者的命向來由不得自己。


    她也一樣,她的選擇也全靠著別人來決定,哪種選擇都會走向相同的結局,成為燃料,成為墊腳石,成為微不足道的獻祭。


    老者仔細觀察著阿鸞,然後耐人尋味道:“你和那個女孩很相像,隻是氣質和表情不盡相同……”


    知道她是在說妹妹,阿鸞點點頭迴答:“沒錯,我和鳶兒是孿生姐妹,她是妹妹我是姐姐,我們雖然自小分別,但長得卻一模一樣!”


    老者搖搖頭說:“是很相似,但並不是一模一樣,你的樣子比較活潑單純一些,那個女孩卻很溫柔堅韌,外人一看便能分辯出來。”


    什麽?阿鸞疑惑不解,她和鳶兒在一起大半年,也不是沒有鏡子,倆人相差無幾,怎麽可能……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阿鸞試探著往下問道:“是鳶兒嗎?確定說的是她嗎?”


    老者毫不猶豫地迴道:“當然了,就是那個和禿鷲關係最好的女孩,她們倆可是我一直幫扶著長大的,我再熟悉不過了……”


    鷲月自小就不服管教,棍棒皮鞭都降伏不住她,唯有一人,能輕而易舉地指揮這隻不羈的大鷹,那就是鳶兒。


    在鷲月的仙根還未被發掘時,二人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苦,躲在暗處的鼠輩尚能苟且偷生,食苦享艱之際,還能嚐到些相守的甘味,對於兩個底層的女孩來說,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天賜隆恩。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蟄伏於體內的靈力終於掩藏不了,在鳶兒又一次被欺負時,鷲月忍不住出手將作亂者一掌拍飛了丈餘遠,兩道圍牆都被她打穿,其威力驚動了整個崖穀派。


    仙根慧種最是難得,鷲月從一個無名小人,突然間變成了崖穀派的重點關注對象,上層決定讓她好好修煉,然後代表本派去參加天門大賽,為主子掃清障礙,護送他進入決賽。


    可是倔強的鷲月並不會聽從奴隸主的安排,除非,除非自己的把柄被他們握在手中。


    鳶兒就這樣被崖穀派控製住了,除非她完成任務,不然鳶兒就會被他們折磨到死。


    兩個苦命的女孩,在出發前夕抱頭痛哭,鳶兒堅持要鷲月殺死少主,她對這個世界早就不抱任何期待,活著也隻是成為別人的□□之奴,倒不如光榮死去,彼此誰都不牽累誰。


    故事到這裏,一切還在阿鸞的預想之中,禿鷲弑主的故事民間流傳已廣,她心裏自然是清楚的。


    然而老者滿是遺憾地嘖嘖道:“可惜了,可惜那個女孩卻走得太早,等不來她的禿鷲了……”


    “什麽?”阿鸞一愣,疑惑地笑說:“什麽等不來,鳶兒明明還活著,她就在————”


    “假的。”老者說得十分肯定,她撇嘴道:“那是個假的,我親眼看到那東西幻化成了鳶兒的模樣,騙過了所有人,但它騙不了我!”


    “什麽東西!”阿鸞心中一緊,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許多。


    老者左右看了看,然後低聲跟她講:“一個很奇怪的妖怪!鳶兒那段時間被崖穀派關進了暗房裏看守,吃喝全是我來派送的,她為了不拖累禿鷲,在比賽當天之時就上吊自殺了!”


    “!!!!”阿鸞定在原地,後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為了防止她逃跑,崖穀派特意令人將她用鐵鏈鎖在了牆角處,鐵鏈栓得很矮,根本吊不死人。但那丫頭夠狠,雙腳蹬著牆使勁往前拽,脖子上的鏈子被噔緊,就這麽活活把自己給勒死了……”


    阿鸞大張著嘴,許久才結巴道:“騙……騙人……妹妹明明活得好好的,你胡說!”


    “騙你幹嘛?她前晚還特意叮囑我,見到禿鷲要我捎話,告訴她一定要跑得遠遠的,我當時雖疑惑,但沒想到她會自殺。”老者歎息:“等第二天我照常去送飯時,她就保持著那個蹬牆的姿勢,身子早就涼透了!我急忙去喊人,但再迴到那裏時,卻發現鐵鏈下鎖著個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很奇怪沒鼻子沒眼,模模糊糊的一團,可大家看到後,卻都說它就是鳶兒。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麽精怪上她身了,於是沒有聲張,任它裝成鳶兒的樣子騙了所有人。可是今日禿鷲尋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把真相告訴她的。”


    老者是個慈祥的人,她在崖穀派服役幾十年,從沒幹過昧良心的事,哪怕身為奴隸,也會盡可能的幫扶小輩,鷲月和鳶兒就曾多次受她照顧。


    她看著阿鸞道:“你是鳶兒的孿生姐姐,一定也和她一樣,是個善良正直的好孩子,別被那妖怪蒙蔽了,快點帶我去找禿鷲,將真相早早告訴她為好!”


    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阿鸞手腳顫抖,哆嗦著嘴唇笑說:“好,好……去找她……”


    老者指指天空,比劃著說:“我剛才看到有光滑向了高台那邊,她應該在那裏,咱們過去吧。聽到自己的朋友去世,禿鷲肯定會非常的難過,你到時候要好好安慰她,我們尤人這一輩子,就是來贖罪的,不然為什麽會這麽苦呢?”


    老者絮絮叨叨地往高台方向走去,灰燼飄散在陳舊的房屋瓦礫之間,四處都透漏著死亡的氣息。


    緊緊攥住拳頭,淚水在眼框中滾動著,阿鸞艱難地邁開了腳步,慢慢跟在老者身後。


    “阿嬤……我不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對不起————”


    刀刃刺破胸膛,瞬間要了老者的性命,阿鸞不敢去看死者的表情,她穩穩托住癱倒的老者,高仰起臉龐,用手撫下了亡人的眼皮。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阿鸞不停地道著歉,是跟老者,是跟妹妹,是跟鷲月,也是跟曾經的自己。


    “阿鸞,你果真是個無惡不作的叛徒!”她留著淚,又是哭又是笑,悲傷占據了渺若的人生。


    既然已經當了那個惡人,那便沒了迴頭的餘地。


    第69章 留戀


    崖穀派被尤人給滅門了!


    此消息震驚整個修仙界, 比英媂滅了評審團都讓人膽戰心驚,那些一直以來裝死的教派全都紛紛詐屍, 商量著要集體去剿滅這群亂臣賊子, 為崖穀派複仇。


    “別去摻和這種爛事!”英媂囑咐朝羽茉道:“他們哪裏是複仇,明明是做賊心虛,害怕尤人接下來會殺到自己家,畢竟尤人這些年來遭的罪世人有目共矚。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最好把這些派全屠光, 咱們正好趕清淨!”


    朝羽茉對此的態度卻有所不同, 她擔憂道:“英媂你要知道, 在尤人的眼裏, 英雌派和其它派其實根本沒啥區別,如果最後尤人反擊成功, 那她們必然不能容忍咱們的存在,萬一到時候......”


    “到時候也不怕, 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管她什麽飛尤豬油, 若是作死膽敢來找事的, 一律殺無赦。”


    “做事不能隻等到跟前再反應,尤人積壓千年的憤怒一旦釋放, 那必然不是我們小小英雌派能招架得住,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做準備可以,但千萬別跟著那些門派去湊熱鬧,這些畸爸好事找不到你,但凡是不討好的丟命事, 他們肯定會把女人推到前麵擋槍, 自己在後麵撿現成的。”英媂冷哼:“咱們這次就借尤人之手, 一舉打斷壟斷千年的男性統治,然後趁機拿下整個修仙界!”


    朝羽茉這次倒是讚同地點頭:“我正有此意,尤人得防,但在威脅到咱們之前,還是可以借火澆油,先把攔截在咱們跟前的障礙給解決掉。如此,未來的英雌派必然會成為修仙界最強門派!”


    兩人商量好,朝羽茉去應付門派那邊,英媂則去探究尤人這邊的狀況,事不宜遲,兵分兩路當即出發。


    關於尤人,英媂對其的態度一直是不歧視不理會,她們的苦難對自己來說有些遙遠,英媂與尤人唯一的鏈結點便是阿鸞。


    阿鸞和所有尤人都不一樣,她雖身處泥潭卻沒有其她人的苦大仇深,身上的能量非常強盛,跟她在一起什麽事情都能變得快樂起來,是個難能可貴的妙人。


    隻是可惜,阿鸞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她的同族共生死,要是能夠舍棄那些民族大義留在英媂身邊,那該多好!


    事情不能全如自己所願,英媂也清楚這個道理,隻是未來尤人如果和英雌派對峙上了,她必然是會站在英雌派這裏,雙方一旦發生衝突,阿鸞又會怎麽選擇呢?


    英媂決定先從阿鸞身上著手調查,看看她背後的幕後指使為何人。


    既然要調查阿鸞的來曆,便不得不迴磐岩派一趟,迴磐岩派就得往自己家拐拐,那麽理所當然就會碰到明冷。


    這些日子一直都專注於英雌派,所以沒功夫去想那個人。返程的路上,英媂的腳步愈發地猶豫起來,她不是不想見明冷,而是清楚自己的欲根未除,心底躁鬱難安,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去麵對草包。


    上次打草包打了個半死,聽朝羽茉的傳話才知道了他的傷勢,英媂有一瞬間甚至希望他不治身亡死掉了才好。死了她便不用這麽東躲西藏遠離家門,不用費勁心思地考慮如何處置他,她就能恢複到婚前的輕鬆自由狀態,不被任何人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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