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些的時候,玉枝來了,遞上一封書信。


    姮元親啟。


    光是一瞥,她就了然是誰的字跡。


    趙希,下午扶住她的人是趙希。


    趙希來李將軍府致歉,因為他與容之交好,容之被罰,他隻有來代為道歉。


    可也給她帶了一封信。


    李恆元讓玉枝念了。


    趙容之被罰,不知道是二人誰的主意,提出想與她一起修行。


    一起修行。


    李姮元正在心中冷笑,拒絕。


    玉枝卻說,“公主殿下已經代為答應了。”


    “殿下說,寺中清苦,且多有不便。正逢皇後娘娘微恙,等秋容小姐的白事過後,請郡主去宮中給皇後娘娘祈福誦經,容公主也是在罰靜思,所以為伴。”


    怎麽,母親竟然要送她進宮。


    李恆元在心底說了一萬次的不要進宮,可是每日在靈堂李府公主府遇見母親的時候,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李秋容的白事,慢慢悠悠,一個月,也就徹底做完了。


    她給小師兄寫求救信,收到隨緣自救幾字,而本來還在留小微山的玉蘭也被遣送迴來了。


    蓮心被母親調去管理善堂,八寶樓換了一個她不熟悉的掌櫃。


    公主府裏,公主不給老夫人請安,她想請安被二人一個以免除,一個以靜養給都駁迴了。


    與三叔家的姐妹,互相也不想去親近。


    父親忙著。


    偶爾,隻有李恆言的安神方子是不是送過來。


    這似乎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寧靜愜意,沒有人打擾,沒有瑣事煩憂。


    可似乎,又不是。


    太子死了,李秋容也死了,母親和父親都變了。


    她沒辦法再心安理得的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顧及。


    因為她知道,在夢裏。


    再過幾個月,夏末秋初,就會有一場浩劫。


    她抄了背了那麽多經書,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惻隱之心吧。


    七月末的時候,江蘇以北,會傳來一種熱疾。因是熱風疾,所以病的人匆匆往北求醫,然而,到了北邊,傳染病患到了京都,熱疾愈加發作感染了許多人。


    在熱疾持續到第二年春天才被徹底解決之後,大皇子染病死了。


    一切都還沒發生。


    可她現在覺得,不管她選擇那一條路,冥冥中總有一股力量,悄悄把她往更複雜的路上推。


    她越是掙紮,越是複雜。


    就像,她一開始選擇裝病來拒絕一切,拒絕李秋容,拒絕皇宮,拒絕趙容之,可現在呢,一切該來的還是來了,並且是命運親自一次又一次把那些送到她麵前。


    聽說,李恆言準備考太醫院,看在他送了好幾次安神藥的份上,有機會的話,去向他請教熱風疾吧。


    “母親總歸是希望你一生簡簡單單,平平安安的,可是人總是要經曆許多事,趁著現在年紀小,你不如去宮裏看一看,時間久了,或許會學會很多事情。”


    上一次,母親也是這樣想的嗎。


    ……


    趙孜總算是解脫了些許。


    他們在路上遇見一個自稱神醫的老頭,拉拉扯扯,終於搭了他們的馬車,所以一路聒噪的女孩子終於安靜了。


    她隻吃了那個孫老頭的一顆糖,就慢慢睡著了。


    唿吸平穩,脈搏順暢,麵色雖算不上紅潤也不算太蒼白。


    睡在馬車的角落,小小的一堆,安安靜靜的。


    他終於可以補個覺了。


    可是,從早上,到現在,天都快黑了。


    “她怎麽還沒醒?”趙孜拿起水袋喝了一口。


    “不是公子您覺得她吵鬧,希望她安靜些的嗎?”老頭自顧自地吃幹糧,順便遞過來一塊餅。


    他沒接,又喝了一口水。“可是,她到底什麽時候醒。”


    那老頭突然笑起來,臉上的褶皺擰成花兒,“這個嘛,到地方了,她自然就會醒。”


    趙孜,突然就也倒下了。


    趕車的小魚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可是馬上,他被什麽敲到頭,然後被推下馬車。


    等趙孜清醒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大概在一個地窖裏。


    黑黑的,他的臉被蒙上了。四周的空氣很潮濕,周圍都是黴味混著一股醃蘿卜幹的味道。


    他的手臂和腿都被鐵鏈綁起來拉開,坐在地上,身體僵硬,有些餓。


    “小魚?成風?”


    聲音在迴蕩,關他的地方很小,可是也沒有人迴應。


    也是,除了他,這裏好像也沒有別的唿吸聲。


    過了一會兒,有人打開了門,一個,兩個,三個,其中有一個人給他喂了一碗有點腥味兒的藥湯,他順從的喝了。


    “還有沒有,沒喝飽,噝。”


    下一刻,就有一個人拿抹布塞住了他的嘴,因為有一個人拿刀劃開了他的手腕。


    嘀嗒嘀嗒嘀嗒,像雨滴的聲音,接著他就感覺手腕有涼意,然後就再次失去知覺。


    他最後想,好後悔沒有跟師父學醫啊。


    接下來,大概過了十幾天吧,反正他自己數的大概被放了七八次血。


    雖然每天都有人頻繁地喂他喝粥,但整個人還是很虛了,隻是每次放血前,有人端了拿湯藥來時,他就覺得自己十分口渴,十分渴望那湯藥的味道。


    他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再有人給他喂粥的時候,他賭氣不喝,然後就餓了一頓。


    於是,他準備下次乖乖喝粥,可直到他餓暈了,也沒有再等到人。


    所以,那湯藥的味道在他腦海裏一遍遍迴味。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再醒來的時候,看見兩雙哭紅的眼睛。


    是成風和小魚。


    “嗚嗚嗚,哥哥,你終於醒了,哥哥,我以為你要死了。”成風撲過來,撞一下,好疼。


    我也以為我要死了。


    “你怎樣啊,公子。”


    “我,餓。”


    說完他覺得自己眼冒金星,差點又要暈。


    終於小魚舉起了湯藥送過了。


    成風忙搶過來準備慢慢吹一吹,喂一喂,趙孜卻恨不得立刻一口連碗吞了。


    好在她吹一口湯慢悠悠連小魚都看不下去,把碗搶過來,直接喂他喝了。


    隻接喝了兩碗湯兩碗粥,他才感覺全身有了力氣,隻是兩隻手冰冰麻麻的。


    挪出來一看,兩支手腕上都纏著紗布。


    趙孜差點氣暈過去。兩隻手差點廢了。


    “我一定要那老頭好看。”


    剛抬頭,就看見,成風皺著眉含著眼淚,拿著小帕子擠開小魚過來給他擦臉。


    “哥哥別傷心了。”


    “你們怎麽尋到我的。”


    “在城門口,我們可找了你許久,聽說城門口有個昏死的人,我帶小魚去看了,就帶你迴來了。”


    “那壞老頭呢?”


    “不知,他把我帶到了杭州,然後我買糖果的時候就遇見了劉將軍。”成風笑吟吟的,一直拿帕子給他擦來擦去,擦完嘴角擦眉毛,似乎很有興趣。


    不過他兩手沒有力氣,又不好拒絕,就任由她了。


    “劉將軍是?”


    她終於放下手帕了,依舊一直笑著看他,然後又拿帕子小心地給他擦手,擦一下看他笑一下。“就是劉將軍呀,父親帶我見過他,他給了那神醫銀子之後就帶我到了這裏。”


    他終於發現有什麽不對。“你有何事如此開心。”


    “我們馬上要成親了。”成風笑了笑又低頭了。


    “哈哈哈,你在說什麽?”


    她兩隻手抓住他的手,一臉鄭重。“真的,劉將軍說,是陛下賜婚呢。你可逃不掉。”


    趙孜把目光移向小魚,小魚瑟瑟點了點頭。


    趙孜轉頭看她,又是一臉笑意滿滿,專注認真地給他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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