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位於長安以南,它是秦嶺的中段,綿延數百餘裏。


    大唐建立,尊老子為李氏“先祖”,借此宣揚“君權神授”。


    同時,道教為了使朝廷支持,頻頻弄出太上老君顯靈的跡象,迎合朝廷。


    大唐皇帝承認這些所謂的顯靈,於是名山大川,就有更多道觀出現,其中以為終南山為最。


    長安一帶的百姓,人人都知道“壽比南山”的典故,還有本朝出現的“終南捷徑”,使人們心中認為終南山是“仙山福地”,在這方麵,天下沒一座仙山有終南山出名。哪怕是華山、嵩山,都遜色一籌。


    由於終南山靠近長安,並且是道教名山,加上終南山和長安之間是廣闊的平原地帶,不需要翻山越嶺,所以不論是王公貴族,亦或者平民百姓,都青睞這裏。


    這裏的道觀基本都建立在山腳下,或者靠近平坦大道的山穀中,方便人來。


    周圍甚至還有許多王公貴族的莊園別墅,在此度假玩樂。


    但許多真正的隱士,會在深山中搭建茅草屋,做清貧的地主生活。


    李瑄率領羅興、廖崢嶸等十餘名親衛,輕裝簡行來到終南山東南麓宜壽縣內。


    這裏有赫赫有名的終南山太白峰。


    李泌就是在這一帶隱居。


    前幾日在長安,有人說在太白峰見過李泌,所以李瑄才想來拜見一下。


    如果可以,將李泌請為僚屬。


    他需要一名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不僅僅是如劉晏、楊綰那樣軍事和地方。


    還要關係到朝廷,以及私人方麵。


    在此之前,李瑄要來宗聖觀上香,為李隆基和楊玉環祈福。


    畢竟之前話撂在那了,做做樣子還是要的。


    清晨,薄霧稍籠,帶著微微涼意,從客棧出來後,就向宗聖觀趕去。


    一路上,楊柳如煙,百花竟放,鬆柏青翠欲滴,這條道明顯被裝扮過。


    而且路上車水馬龍,但不一定都是來宗聖觀祈福的,還有其他道觀,甚至還有不少佛家寺廟坐落在周圍。


    一個時辰左右,一行人來到宗聖觀。


    “七郎,這裏環境很不錯啊!”


    羅興看到這裏的景色,向李瑄誇讚一聲。


    這裏山水秀麗,環境清幽。背靠的山脈雄渾巍峨,如波濤起伏,有一條小溪從山穀流下,似綢緞,如玉帛,淙淙汩汩。


    觀前還有一灣湖水似明鏡。


    他們騎在馬上,依稀能看到其內亭台樓閣宮塔遍布,像是是仙境一樣。


    “是不錯……”


    李瑄隻是微微點頭。


    傳說在春秋時期,尹喜在此結草而居,以待老子。


    更有傳說老子在此講《道德經》。


    在唐初的時候,宗聖觀就以宮殿的形式建立,是為天下間第一個宮殿式道觀。


    甚至天寶元年時,盩(zhou)厔(zhi)縣,因為宗聖觀的存在,改為現在的宜壽縣。


    李瑄沒有直接入觀,而是遞上身份,讓道童通知觀主。


    宗聖觀雖不是皇家道觀,卻和許多皇家道觀一樣,宗聖觀的觀主,都有官職加身,甚至還有加封於實職,效命於王權。


    李瑄要讓宗聖觀主知曉他來是為李隆基和楊貴妃祈福。


    “見過大將軍,不知大將軍來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宗聖觀主在庭門前向李瑄一拜。


    他是著名道士張探玄的弟子範雲。


    張探玄去世後,讓範雲為宗聖觀的新任觀主。李隆基任命他為太常博士。


    “觀主不必多禮,我便裝來此,隻為與聖人和貴妃祈福,請您安排一下吧!也不用驚動其他人。”


    李瑄向範雲說一聲。


    說實話,他以為的宗聖觀主是仙風道骨的高人。


    但他在範雲身上,沒有見到這種風範。


    他來此,就是為了過渡一趟,上完香後,李瑄就會離開。


    “按照慣例,應在清晨紫氣東來的時候,為聖人和貴妃祈福。這樣才能采集到天地的靈氣,福運加身。”


    範雲向李瑄迴答道。


    雖然李瑄隻攜帶親信侍從,也沒有官吏隨行,但他一點都不敢懈怠。


    他雖是觀主,但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知道眼前這位是聖人最寵信的大臣,手中掌握十幾萬兵馬,又是為聖人和貴妃祈福而來,不能怠慢。


    “嗯!也行。請觀主為我們準備住處,明日清晨舉行祈福。”


    既然有規矩,那就按照規矩來,李瑄也不在乎多等一天。


    “大將軍請!明日上午會暫時封閉道觀,我觀青山子是白雲子的弟子,精通祈福之道,明日會請他主持,與諸道陪同。”


    道童們將李瑄的馬匹牽走,並請李瑄入觀中。


    白雲子就是連李隆基都十分尊敬的司馬承禎。


    如宗聖觀這樣的道觀,定有名道坐鎮。


    在範雲的陪同下,李瑄拾級而上,進入道觀中。


    範雲為李瑄安排的住所是清閑之地,林深穀幽,竹樹青翠。


    範雲在為李瑄講解一些祈福的事宜後,暫時告辭為明天的祈福做準備。


    李瑄並沒有待在住處,他準備在此道觀逛一圈,有一名青年道士為他帶路,他隻讓廖崢嶸和羅興跟隨。


    他參觀一下包括太清殿的諸多殿宇,樓閣。


    諸殿香火絡繹不絕。


    在宗聖觀上香,不需要什麽香火錢,權貴如果開心,可多留下點錢財。


    光朝廷每年對宗聖觀的賞賜,都遠遠用不完。


    而且在終南山下,宗室觀還有不少田地。


    “嘩啦啦……”


    “此溪盡為穀中山泉而來,是為靈溪,我們宗聖觀上下,皆飲靈溪之水!”


    青年道士向李瑄介紹一條小溪。


    “是嗎,那我試一下!”


    李瑄來到小溪前,整個溪流都是泉水,世所罕見。


    “嘩啦……”


    他蹲下用手撥弄一下,頓時覺得冰涼,一股澄清之意湧上全身。


    隻有山泉才會如此冰涼,在夏日裏無比清爽。


    當然,李瑄沒有去喝,要喝也是在上遊去喝。


    他隻是蹲下洗把臉。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就在李瑄以靈溪水洗臉的時候,李瑄的上遊突然傳出一道悅耳的聲音。


    是一名小娘子在指責一名紅袍青年。


    “難道小娘子看上本郎君了嗎?不過郎君我有妻子了,當個妾室倒也不錯。”


    那紅袍青年毫不知情般,一臉賤笑地迴複。


    目光在這名小娘子身上掃來掃去。


    “不要自作多情!”


    小娘子輕嗤一聲後,指著紅袍青年,向靈溪旁的人大喊道:“他吐在靈溪裏,你們還在洗臉呢?”


    靈溪旁的香客臉色大變,道觀是莊嚴清淨之地,靈溪又以神聖聞名,怎麽能這樣呢?


    不過他們看紅袍青年還有兩名青衣奴仆跟隨,明顯不好惹,隻能暗暗鄙視,不敢當麵指責。


    “小娘子還挺衝,郎君我就喜歡這種類型!看你穿著得體,哪家的?我讓人去將你收納!”


    見小娘子喊話,紅袍青年不怒反笑。


    他還伸手去抓小娘子。


    這小娘子嚇得花容失色,連連躲避。


    就在紅袍青年還要去抓小娘子的時候,李瑄這邊就炸鍋了,羅興和廖崢嶸,立刻跑到紅袍青年那裏大喝:“豎子,你想死嗎?”


    他們看著大將軍在靈溪中洗臉,竟敢向靈溪中吐痰,這惡心誰呢?


    “什麽人敢多管閑事?”


    紅袍青年不以為意地大喝一聲。


    他的兩名奴仆立刻衝上來,保護自己的主人。


    羅興跟著李瑄久經沙場,早就負有一身勇力。


    廖崢嶸更不用說,河隴第一劍客。


    哪怕不取出劍,對付一個奴仆手拿把攥。


    羅興和廖崢嶸就是奔著揍紅衣青年去的,所以雙方一見麵就拳腳相向。


    “嘭!”“嘭!”


    羅興一個過肩摔,就將一名奴仆甩飛出去。


    同樣,廖崢嶸也施展了一記鴛鴦腿,將一名奴仆踢飛。


    紅袍青年被嚇得轉身就跑。


    但羅興怎麽能讓他跑呢,飛身一腳就踹到他的後背,將他踹翻。


    跟隨李瑄的青年道士見打起來了,立刻跑開通知觀主。


    宗聖觀雖然道士不少,但道士修生養性,沒幾個能打的。


    “啪啪!”


    “你是不是嘴賤?”


    羅興騎在紅袍青年身上,又是兩巴掌甩上去。


    “啖狗屎的東西,你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誰?”


    紅袍青年不服,心想一定報官將他們抓起來。


    他不過是往水裏吐口痰,這些人就這麽毒打他。


    “知道我家郎君是誰嗎?”


    “啪啪!”


    說完,又是兩巴掌上去。


    把周圍的人看呆了。


    雖然這紅袍青年惡心人,但這樣鬥毆,還是在宗聖觀中,難道不怕被抓起來嗎?


    那小娘子也很害怕,雖然紅袍青年汙言碎語,但鬥毆是要被官兵抓起來的。


    靈溪在她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才會看到紅袍青年吐入靈溪時,出聲指責。


    而且下麵明明有人在洗臉,還這麽幹,太不尊重人了。


    “住手!”


    這時,一名披著錦帛的貴婦人來到此地,她見兒子被打,尖聲一喝。


    但羅興根本不聽她的,依舊騎在紅袍青年身上,準備繼續奏他。


    “羅興,下來吧……”


    還是李瑄吩咐一聲,羅興這才作罷。


    他其實也沒什麽。隻是覺得這素質太低了,所以縱容羅興和廖崢嶸。


    吐在地上不行嗎?非吐在人家道觀的靈溪中?


    還偏偏他在水中洗臉的時候吐?


    說不定下遊就有哪個虔誠的信徒,捧著泉水,直接喝呢?


    “你們敢打我家五郎,誰給伱們這麽大膽子?”


    貴婦人立刻上前攙扶,看自己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怒不可遏。


    但她身邊隻有兩名婢女,不能還手,所以向婢女吩咐:“快去通知宜壽令,把他們通通抓起來,押迴長安!”


    “娘子,是他先吐往靈溪的,不關他們的事。”


    先前那名小娘子勸說貴婦人不要報官。


    如果報官,羅興和廖崢嶸就會有責任。


    法律上又沒寫在水中吐痰犯法。


    “阿娘,她是和他們一夥的,連她也抓起來。”


    紅袍青年見母親來到,又有了底氣,指著小娘子說道。


    在他看來,就是因為這小娘子,他才會被毆打,她一定要把這小娘子納為妾室。


    在長安,也沒有幾個這麽漂亮的小娘子。


    “我們不是一夥的,不過你做的就是不對。”


    小娘子連忙搖頭矢口否認。


    “走了!”


    李瑄微微看了一眼囂張跋扈的貴婦人,不再理他們。


    在長安這樣的貴婦人多了去了,她們一出長安就不可一世。


    “你們快攔住她們!”


    貴婦人見此,立即向倒地的奴仆喝道。


    但兩名奴仆心裏苦啊!


    羅興和廖崢嶸太厲害了,有武藝傍身,他們根本攔不住啊!


    但主人吩咐,他們隻能硬著頭皮起身。


    小娘子嚇得連忙跑到李瑄身邊,她的車夫還在觀外等著呢!


    “敢上來,削不死你們。”


    見這些青衣奴仆還敢上來,羅興喝了一聲。


    青衣奴仆畏懼羅興和廖崢嶸的威勢,竟不敢進。


    貴婦人氣急敗壞卻無可奈何,隻能希望縣令趕緊帶兵前來,別讓他們跑了。


    “你們快走吧!我阿爺是宜壽令,他要是抓到你們,我讓他輕點打你!”


    小娘子向自曝身份,讓李瑄帶著廖崢嶸和羅興快點離開。


    “我們又沒有犯錯,為什麽要離開。倒是你獨自一人,趕緊迴家吧!”


    李瑄看著這名小娘子說道。


    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青色襦裙,梳著雙髻,五官精致。


    雖然在李瑄見到的美女中,比不上長離那種姿色,卻有些與眾不同。


    她非常明媚,一雙眸子墨染的純粹,仿佛是一池秋水,異常清澈,她的眉宇還有一股書卷氣息。


    “依照《鬥訟》,他們兩個要笞四十。那人吐在水中,並不犯法。”


    小娘子明白一些律法,告訴李瑄鬥毆的嚴重性。


    “可我們並不是因為他那樣才去打他。我們看他想要欺負你,以為強搶民女,出手製止!”


    李瑄有的是理由駁斥,就算不用身份壓他們,他們也占不到便宜。


    “這樣啊!”


    小娘子小臉一紅,想了一下,她又說:“那也不行,他們如果是權貴,你這樣不占理的!”


    “小娘子看我的穿著,像是普通人嗎?”李瑄笑問小娘子一句。


    “不像!”


    小娘子看著高大英武的李瑄,腰間佩戴飛鳥銜花的玉佩,還挎著寶劍。


    她記得在街上挎寶劍的,都是官吏。


    連王公子弟都不行。更別說將寶劍攜帶到宗聖觀了。


    可李瑄這麽年輕,不像是當官的。


    難道……


    “你趕緊把劍收起來,如果被縣兵看到你在大庭廣眾攜帶刀劍,會治你罪的。”


    小娘子立刻向李瑄說道。


    “你阿爺是宜壽令,我記得宜壽令是裴太傅的次子?”


    李瑄未應,換個問題問小娘子。


    他早在長安的時候,就了解過長安周圍的縣令,想看看除顏真卿外,還有哪些名臣。


    對宜壽令,李瑄記得很清楚。開元名相裴耀卿的次子,裴泛。


    裴耀卿雖未出自聞喜,但也是聞喜裴氏的一支。


    聞喜裴氏在開元天寶年間,大臣極多。那些五姓七望,弘農楊氏,河東薛氏,“城南韋杜,去天尺五”等等知名士族,都遠遠比不上。


    但大族已分家,有的遷離聞喜多年,各過各的。


    要是李瑄不在,現在的裴寬和裴敦複將鬥得你死我活,為李林甫做嫁衣。


    也有如裴伷先那樣的元老,在東都洛陽,不問爭鬥。


    “是啊!我叫裴靈溪。”


    小娘子大方承認,還指著宗聖觀的靈溪說:“就是這條靈溪!”


    “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李瑄忍俊不禁。


    “我阿娘在這條靈溪前的房屋內生下我,所以我才有這個名字。”


    裴靈溪向李瑄解釋道。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因剛才的紅袍青年吐入靈溪而阻止。


    她覺得這裏和她有緣,很喜歡靈溪,時時來此。


    “好名字!”


    李瑄讚揚一聲。


    這個時代女子起名沒有男子莊重,就如安樂公主一樣,出生時李顯用衣服將她裹住,所以有了李裹兒的名字。


    類似於裴靈溪、李裹兒這樣的例子還有許多。


    “說這些幹嘛!你們還是趕緊走吧。”


    裴靈溪再次勸說李瑄快些離開。


    她祖父去世後,她們這一脈就敗落了。


    更何況她祖父不當宰相十幾年,朝廷政局風雲變化,家裏並不是很尊貴。


    “大將軍……”


    就在這時,宗聖觀觀主範雲趕緊跑來,他還帶著一群健壯的道士。


    得知大將軍與人打了起來,他放下手頭工作,立刻招唿弟子。


    雖然傳說大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力,但不能讓大將軍有任何損失。


    “大將軍,您沒事吧!”


    範雲過來後,小心翼翼地詢問。


    旁邊的裴靈溪掩著小嘴,她想不通李瑄為什麽會被稱為大將軍。


    將軍,還有加大。也隻有十六衛的大將軍有這樣的資格。


    而且,她經常來宗聖觀,認出這是宗聖觀的觀主,平時王公貴族來了,都得畢恭畢敬。


    “無妨!隻是明日即將為聖人祈福,有人在這靈溪中吐痰,終為不美。”


    李瑄擺了擺手,把此事說成一種褻瀆。


    “這麽能行呢!靈溪是太清道祖都飲過的聖水,是祖觀的神聖之物。我一定稟告聖人,責罰這樣的人。”


    範雲聽後,義正言辭地說道。


    話語間,剛才那貴婦人帶著紅袍青年來到附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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