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湟水城,李瑄讓手下對活捉的刺客進行審訊。


    這些刺客雖號稱寧死不屈,但在大刑之下,沒幾個刺客能堅持住。


    確實如霍邑令所說,刺客來自燕趙之地,其中有十餘名胡人。


    他們和安祿山、史思明這類人一樣,從小生活在胡、漢雜居的地方,彪悍的民風和快意恩仇,讓他們這些人沒有底線。


    他們總是將信義掛在嘴邊,以表自己的豪放,但殺人越貨的事情,屢見不鮮。


    然而雇傭他們的人都是豪強的管家、家奴。


    具體審查,李瑄還要去一次河東。


    如果與吐蕃的戰事能夠結束,李瑄從長安離開後,會直接去河東,給李隆基賺點金銀珠寶。


    財寶歸李隆基,田地歸百姓。


    美名歸李瑄,惡名也歸李瑄。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間邁入五月上旬。


    在這仲夏季節,李瑄做起河隴采訪使的職責,又聽取河隴諸郡太守,對諸各郡縣的匯報。


    他先後提拔顏真卿為河西采訪副使。李希言為隴右采訪副使。


    蕭昕為河西鹽鐵副使兼河西營田副使。


    提拔西平都督長史上官青兼隴右鹽鐵副使、隴右營田副使。


    田梁丘為隴右行軍司馬。


    又派遣新提拔的李希言和巡官一起,到隴右諸郡縣視察。


    讓顏真卿巡查河西郡縣。


    同時,李希言和顏真卿分別兼任隴右勸農使和河西勸農使。


    李瑄提拔岑參為河西判官,兼支度判官。


    大非川之戰,動用十幾萬民力和大量物力,直到現在,還一直有糧食從河隴向青海方向運輸,他擔心郡縣趁此得利。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有縣令、縣尉、縣丞、長史因此中飽私囊。


    李瑄不僅彈劾這些蠹蟲坑害國家,還把郡太守叫來訓斥,指責他們監管不力。


    起初李瑄還是很生氣的,因為以他的威名,竟鎮不住官吏的貪欲。


    但在李泌的勸說下,李瑄釋然。


    心如欲壑,後土難填。


    人有欲望,像鷦鷯、鼴鼠一樣,隻巢一枝,隻為滿腹,是不可能的。


    古往今來,哪怕是後世的明朝,朱元璋對貪官汙吏那麽殘忍,洪武大案依舊接踵而至。


    為了金錢與美色,飛蛾撲火一般!


    所以反貪汙腐敗是持續鬥爭,永遠不能停止。


    李瑄拿下貪官汙吏,使諸地百姓拍手叫好。


    李瑄又從河隴支度,出錢三萬貫,絹五千匹,補以隴右貧困。出錢一萬五千貫,絹三千匹,補以河西貧困。


    又從青海、九曲等牧場,取耕牛一萬頭,分以鄉、裏,為百姓開拓荒土所用。


    耕牛為官府,禁止殺害,違者重罪。


    這些都是由勸農使監察。


    李瑄出行獎勵製度,每當耕牛產崽,獎勵給諸裏平均墾荒最多的家庭。


    這杜絕大族得到耕牛,因為大族不可能親自墾荒。


    鄉裏百姓知道耕牛的貴重,一定會努力開拓。


    節鎮的支度和節度高度捆綁。


    李瑄否定支度之財為軍之用的說法,因為支度是百姓繳納的稅收。


    在有盈餘和沒有戰事的時候,用在百姓身上很正常。


    節度使有自己的府庫。


    再說,對士兵的賞賜一定要節製,除了正常出兵的賞賜和集體賞賜以外,重點賞功。


    如果無節製的賞賜,遲早會釀成禍患。


    因為財富終究有限。把有限的財富都用在軍事上,會走向一條狂飆之路。募兵製下,會催生如晚唐牙兵一樣的“獸兵”。


    李瑄讓佐吏實地勘測。如果哪個鄉裏的百姓,處於土地惡劣的地方,就勸他們遷移到九曲、洮陽、青海這些郡。


    甚至更遠的柏海,也可以遷徙。


    因為李瑄準備建立柏海城。


    由於那地方海拔太高,人們畏懼。


    所以李瑄遷徙柏海的戶口,贈羊一百隻,馬兩匹。


    一邊耕種、一邊放牧。


    柏海遲早要移民,必須下以重利。


    許多活不下去的百姓,拖家帶口,不畏大山和苦寒、冷瘴,選擇成為柏海的移民。


    一共一千戶。


    由高適主持,提前搭建好帳篷。因為肯定有一部分百姓會高原反應,需臥病在床一段時間。


    李瑄讓一部分軍醫到那裏,成為醫生。


    並讓高適選擇文人,建立學堂。保持漢語傳統。


    李瑄雖然重用胡人,但卻也是讓胡人漢化的堅定支持者。以免讓“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的悲劇重演。


    以後柏海到漢地的道路更通暢。


    他希望柏海郡將來也能走出進士。


    積石郡也被遷徙一千戶百姓,由楊綰主持,獲得五十頭羊,一匹馬。


    積石郡比柏海郡好一點,漢人居住地,又緊挨著黃河支流。


    再加上計劃向九曲、洮陽、青海遷徙的百姓,共為五千戶。


    三萬到四萬人。


    他們的遷徙,隻是第一批。等李瑄迴長安,會計劃將中原、關中、河北的無地百姓遷到青海、九曲。


    武威郡的先進農具、水車,都在向其他郡縣普及。


    李瑄希望將來能傳遍天下。


    瓷器、絲綢、茶葉,李瑄認為這三大件才是富裕的核心,是絲綢之路上最硬的貨物,代表著華夏燦爛的文明。


    它們在胡商手中能變成白銀、黃金。


    這種極具魅力,甚至魔力的三大件,不論是西域、天竺,還是大食、拂菻,亦或者更遠的羅馬和法蘭克,都愛之如狂。


    在看到精美的瓷器,布滿各色花紋的綢緞,沁人心脾的茶葉後,他們甘願獻出自己的黃金。


    而隴右、河西不具備發展這三大件的優勢。


    所以李瑄希望更多中轉三大件的商人,來到涼州城、敦煌城完成,帶動地域的經濟。


    這一個多月時間,李瑄輾轉西平、九曲、青海各地。


    觀看諸牧場、馬監、耕地。


    還帶著肉食慰問吐蕃下等奴隸,貫徹以下等奴隸管理吐蕃武士和其他奴隸的行為,節省隴右有限的兵力。


    為增加這些奴隸底氣,唐軍還給奴隸發一些長矛和弓箭。


    吐蕃武士若有異心,格殺勿論。


    吐蕃下等奴隸平時受武士和上等奴隸壓迫,現自然珍惜機會。


    此時,神策、綏戎、定戎三軍,已經完成第一批的招募,包括吐穀渾、蘇毗、黨項等戰士,共有一萬五千餘人,其中除了神策衛外,還從諸軍調遣兩千多名老兵。


    他們開赴柏海、巴顏喀拉山口、香日德。


    同時,看護吐蕃武士修建城池。


    不論是大非川古道,還是伏俟城古道,都按照李瑄的規定,使道路更平整。


    河東、朔方的騎兵,開始撤迴河湟之地。


    河西的諸軍,也先撤到湟水,因為朝廷的賞賜即將到達,讓他們先在湟水城外候著。


    隴右軍駐守在新的防禦之地,他們也有一部分騎兵在湟水等待領賞。


    大軍的整體調動,基本完成。


    還有青海、九曲、柏海、積石等郡的牧場也要仔細選擇,建設。


    李瑄覺得尺帶珠丹的“冬夏牧場”製度,有可取之處。


    準備效仿吐蕃,建立春夏秋冬四季牧場,每個季節轉場一次。


    並規定每片牧場放牧一年後,要繼續大轉場,來年不得放牧,讓草地恢複。


    一片牧場上,馬牛羊在夏季吃草的時候,會吃掉草籽,牧場不如之前是必然的。


    黃河、青海、合河、柏海一帶,可供放牧的地方眾多,有轉場的空間。


    這一日,在青海伏俟城的李瑄收到消息,朝廷的賞賜,即將到達湟水城。


    等賞賜領完,河東、朔方騎兵就可以迴去了。


    他們前前後後,在朔方停留將近一年的時間。


    “啟稟李帥,前線傳來消息,吐蕃大論末結桑東則布率領數十騎,說是要投靠大唐!現正在前來伏俟城的路上。”


    伏俟城,李瑄的親衛薛錯向他稟告。


    現在他身邊隻剩下二十多名親衛。


    本來李瑄想讓裴瓔去神策軍任騎將,這小子死活不願意走,李瑄隻能將他留在身邊。


    其他親衛也都不願意去軍中當押官,甚至不想當將領,於是李瑄就將他們留在身旁。


    同時,李瑄還向渾釋之說明,將渾瑊留下,當作他的親衛。


    渾釋之哪敢拒絕,李瑄如日中天,威名無雙,他的兒子跟在李瑄身邊,定前途無量。


    而且渾瑊仰慕武勇,對李瑄這樣勇猛蓋世、馬上封王的人十分崇拜。


    當初李瑄與皋蘭州渾部的間隙,在渾瑊眼中不算什麽。


    而李瑄的嚴謹治軍,也讓年幼的渾瑊明白李瑄為何會驅逐渾部的將領。


    李瑄還把年僅十五歲的車光倩引為親衛。


    此時車光倩已長得英武不凡,繼承他父親車神塞的勇力。


    “末結桑東則布應該是在爭權奪利中失敗,被迫無奈投靠大唐。”


    李瑄暗暗想到。


    這家夥也是曆史上的狠人,沒廬窮桑倭兒芒以後,瑪祥仲巴傑之前的首席大論。


    僅憑攻破小勃律,降伏西域二十國,就當為名將。


    幾日後,末結桑東則布到達伏俟城。


    “吐蕃罪人東則布,拜見元帥!”


    成為喪家之犬的末結桑東則布懷著忐忑的心情,來拜見李瑄這個一手摧毀吐蕃的男人。


    在來的路上,他已經知道讚普尺帶珠丹被李瑄生擒。


    末結桑東則布在長安見過李瑄一次,對李瑄有極深的印象。


    他當時就知道李瑄是難纏的角色,但從未想過吐蕃的衰落,僅僅在他從長安歸來後的兩個春秋。


    曾自命不凡,但在他向李瑄下跪的這一刻起,吐蕃的大論東則布,已不存在。


    “大論行如此大禮,所為何事?”


    李瑄明知故問道。


    “當年論弓仁投靠大唐,成為唐之大將,今我願意效仿。”


    末結桑東則布再拜。


    他失去了家族,失去了權力,甚至被吐蕃除名。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


    如果李瑄不能收留他,天大地大,再無他容身之地。


    末結桑東則布用論弓仁舉例,表明自己會和論弓仁一樣忠心。


    論弓仁是論欽陵的兒子,赤都鬆讚發動政變打敗論欽陵,迫使論欽陵自殺,論弓仁率領七千餘帳吐穀渾部眾投靠大唐。之後在朔方屢立戰功,官至左驍衛大將軍,朔方節度副大使。


    “告知我吐蕃發生何事?”


    李瑄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向末結桑東則布詢問。


    末結桑東則布不敢隱瞞,將大非川之戰失敗後吐蕃國內發生的一切告知李瑄。


    和曆史上一樣,赤鬆德讚繼位,瑪祥仲巴傑掌權,恩蘭達紮路恭輔助。


    不同的是,竟然讓末結桑東則布逃了出來。


    吐蕃放棄劍南、天竺、西域、南詔,憑借他們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大概十萬兵馬,防守是足夠了。


    但進攻能力不足。


    很難再出現輝煌的“吐蕃帝國”。


    “我大唐德威萬邦,相信聖人會接納將軍。我即將迴長安,將軍跟我一起隨行!”


    李瑄接納末結桑東則布的投誠,接下來看李隆基如何安排。


    如末結桑東則布這樣的地位投降大唐,可以助長大唐的威望,沒有誰會不同意。


    而且以後或許還能用得上末結桑東則布。


    這一世的末結桑東則布沒有弑君,隻是在爭權奪利中失敗,在吐蕃還有一定威望。


    “多謝元帥,今後隻有您有吩咐,就算是赴湯蹈火,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末結桑東則布向李瑄表達效忠之意。


    敗在李瑄手下,他明白李瑄的強大。


    有李瑄在,吐蕃沒有絲毫戰勝大唐的可能性。


    他希望李瑄不久後能揮兵南下,把瑪祥仲巴傑那反賊拉下馬。將他的家族救出。


    李瑄將末結桑東則布扶起來,他知道末結桑東則布在想什麽。


    但攻不攻吐蕃,還要看吐蕃是否識時務。


    次日,李瑄迴到湟水城。


    正好朝廷的獎勵也已經到達。


    在湟水城外,李瑄親自為河東、河西、隴右、朔方、白蘭羌、河西胡部、洮陽吐穀渾部、蘇毗部等,授予跳蕩勳章和勇士勳章。


    在李瑄的吩咐下,這些獲得勳章的早就在湟水城等待。


    而且大部分軍還未撤離湟水,可以說是在諸軍的見證下,頒發勳章。


    同時獎賞的還有黃金、田地、絹等物品。


    一枚小小的銅製牡丹勳章,卻能換來這麽多東西。


    勳官也未有此榮耀。


    更何況哪怕是牡丹勳章,最起碼可升職為統領一百到二百人的押官。


    勇士勳章獲得者,可以升任為衙將、郎將,甚至副使、軍使。


    比如曲環,就是勇士勳章獲得者,晉升為軍使。


    在李瑄的刻意宣傳下,勳章已成軍中人人向往的至高榮耀。


    普通士兵熱血沸騰,發奮圖強,誓要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獲得勳章。


    得到勳章的猛士,在想銀色的勳章佩戴是什麽滋味。


    賞賜絹、金銀珠寶的,可不止這些,還有其他數萬名將士。


    他們都有殺敵的功績。


    剩下的士兵,都被賞賜最少兩貫以上的錢財。


    白蘭羌、河西諸胡、青海吐穀渾,李瑄賞賜他們絹和牛羊馬,作為出兵的補償。


    特別是白蘭羌,傷亡還不小。


    所獲金銀珠寶,哪怕貢獻給李隆基十分之九,唐軍也剩下許多。


    另外還有河隴豪強的貢獻。


    所以這次分到金銀珠寶的士兵非常多。


    有一部分戰死士兵很特殊,他們殺敵後而戰死,這些李瑄已經統計出來,撫恤其家人金銀珠寶。


    一連十日的封賞大會。


    每一個獲得軍功的名單都要由諸軍的判官、典軍傳達給普通的士兵。


    獲得勳章者更是記碑留名。


    將士們都稱讚李帥的公平公正,哪怕沒有分到金銀珠寶,也心服口服。


    在諸軍準備撤離之前,李瑄下令舉行一次烤肉的宴會。


    匯聚在湟水城的十餘萬士兵,將享用數千頭羊,和朝廷賞賜的美酒。


    這也是河隴士兵,為河朔騎兵送行。


    大家並肩數月,以後天各一方。


    這一戰,河朔騎兵有數千人埋骨在青海。


    還有一些將士永遠留下傷病。


    在宴會上,將士們載歌載舞,不同於女人的柔美,男人跳舞有一種雄健之美。


    李瑄在“萬軍”之中,親自彈奏他最得意的曲子,十麵埋伏。


    肅殺之音,仿佛又迴到戰場……


    如泣如訴的聲音,令觀者沉寂……


    將士們聽不懂曲調的意思,卻能感覺到一個故事。


    一曲畢,掌聲如雷。


    將士太多,在一個又一個的區域內。哪怕李瑄跑十次,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聽到。


    黃昏的時候,李瑄與高秀岩、安思順、李光弼、程圭,還有數十名僚屬,上百名諸軍主將、副將,坐在湟水旁飲酒。


    由於要領取賞賜,讓這麽多將領聚在一起。


    士兵們隻知李瑄封王,而將領們則知曉李瑄可能離開湟水。


    甚至此次獻俘虜,不一定會迴來。


    “明天開始,大家會陸續離開。哪怕我下次迴來,也不可能如今日一樣,聚集在一起,所以我今日敬大家一杯。”


    李瑄起身端起酒杯,向眾將領說道。


    將領們紛紛起身,隨著李瑄喝完杯中酒,將手中酒水飲盡。


    “李帥,我還想跟隨您一起征戰,那吐蕃還未滅,北方的迴紇也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不論李帥去哪,我們都堅定不移地支持您。”


    “跟隨李帥這幾年,我才知什麽是大丈夫……”


    “李帥,請您帶著我們再戰一次……”


    “李帥……”


    杯中酒盡後,將領們嘈雜著說道。


    阿史那扶汶、高鍇、張興、南霽雲、王思禮、車神塞、荔非元禮等老部下已經泣不成聲。


    他們沒有像其他將領一樣說話。


    因為李瑄要去拚搏宰相之位。


    忠心的部下,怎麽可能阻攔呢?


    文人寒窗苦讀,追逐宰相。


    而開元年間,十餘位軍功入相的先例,邊帥無不渴求宰相之位。


    像張說、王晙、蕭嵩一樣,至首席宰相。


    “我製定的軍法,下一任節度使完全可以廢除。我對軍中的約束,我走以後也可以禁止。”


    “但如果我真能在長安為官,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將,我都不會姑息他所犯下的錯誤。”


    “金杯同汝飲,白刃不相饒。希望你們能明白!”


    李瑄說完,再舉起杯子,將酒一飲而盡。


    今日美酒佳肴伺候,來日你們犯了事,還是不能饒恕你們。


    這是字麵意思。


    更深層次的意思,或許幾年後,他們才會明白。


    四鎮將領,心中皆肅。他們立誓將軍規記在心中。


    不論是誰,都不能改變他們的念想。


    犯下錯誤的將領,已經被李瑄處理。


    如果李瑄真拜相,依然可以令監察禦史監察諸軍,執行法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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