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下薄雪堆積,一深一淺的小巧腳印赫然深陷其中。


    明明將至早春氣溫已有所迴升,小姑娘依舊穿了件厚厚的軟毛披風,白色絨毛下露出一雙烏溜溜的杏眸,雪花融化在她鴉羽般撲閃的眼睫上,惹得她抬手去揉。


    白知柒昨夜一時氣極以至忘了分寸。


    便是再委屈,太後依舊是太後,是她輕易不能得罪的角色,她既已決定要與美人一同生活在皇宮裏,就更應該和太後打好關係,說不定有朝一日還能將美人從冷宮裏名正言順的接出來。


    前麵的宮道上傳來一陣吵鬧的喧嘩聲,接著是重物倒地的動靜,聽起來像是有人在爭執。


    白知柒自然是裝作沒聽見,轉身就要朝另一條宮道走去。


    “王常在,你我皆是皇上妃嬪,何故為難至此?!”


    “安答應在說些什麽胡話?你我品級不同,且我高於你,如何能相提並論?”


    這王詩雨,真是喜歡胡攪蠻纏。


    昨夜宴上王詩雨和宜妃三言兩語就給她安上了個洗不脫的罪名,再加之先前落水那一事,白知柒就算是再善忘,也真是很難輕易忘了她的所作所為。


    現在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白知柒於是循聲而去,果不其然看見王詩雨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一青色宮裝的女子正被宮女們壓著雙臂跪於王詩雨身前,而其中一個宮女正是那日宴上替畫意將水袖呈給她的那位。


    倒真是巧了,她還沒找呢,這宮女就自己出現了。


    那宮女自然也看見了她,臉色一瞬間由暢快變為懼怕,她又驚又懼,雙腿打著顫,險些一下跪倒在地上。


    偏偏白知柒衝著她盈盈地笑,她生的白皙,眸中帶著狡黠的亮光,越發襯得她像隻雪白的狐狸,似乎正思考著該如何一口咬碎獵物的脖頸,是慢條斯理,還是狼吞虎咽。


    隨著她步伐漸近,四周都散發著一股幽香。


    白知柒見那宮女滿臉恐懼,也不急著先行處置她,她看向同樣變了臉色但尚且鎮定的王詩雨,緩緩道:“我竟不知王常在是這麽個愛動用私刑的人,原來就算是皇上的妃嬪,王常在也能隨意處置。”


    被人壞了好事,王詩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她敷衍似的行了個禮,還沒起身就被白知柒厲聲嗬斥住。


    “跪好了!”


    王詩雨瞪大了眼,想起身與她爭執,卻發覺身上猶如壓了千斤頂一般壓的她起不了身來,嗓子更是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眼睜睜看著白知柒款款走向安答應。


    白知柒伸出手將安答應扶了起來,期間壓著她的宮女們也嚇的四散開來,沒人敢反抗她。


    如今宮裏頭誰不知道這白婕妤是十分的得寵,宮中甚至有傳言說這足足空了五年的後位就是為白婕妤留著的,隻待她誕下一子,這後宮之主的位置她便是穩坐的。


    “起來吧,不必再理會王常在,這皇宮裏頭是皇上說了算,罰不罰,賞不賞的,再如何也輪不到她區區一個常在來決定,你且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安答應連聲道謝,哭的不能自已,她朝白知柒深深鞠了一躬,這才由宮女們攙扶著迴了宮。


    白知柒嘴角噙著笑意,狀似疑惑道:“還看些什麽熱鬧,難不成也想同你們主子一起跪著?”


    她漫不經心的笑著,眼裏那無法被忽視的明晃晃的冷光卻是絲毫不做掩飾,似乎將在下一秒想好眼前這幾人慘不忍睹的下場。


    宮女太監們嚇得連滾帶爬,不敢再在這駭人的地方多待上一瞬。


    白知柒輕飄飄的勾住了一個宮女的後衣領,那宮女顫巍巍的迴過頭來看她,瞳孔急速放大著,仿佛白知柒不是凡人,是鬼神。


    白知柒朱唇輕啟,用最纏綿的語氣說出了最讓人萬念俱灰的話語。


    “你留下。”


    攬月閣的暗殺廊裏從來都有個規矩,凡是背叛者,殺無赦,不是瞬間解決生命,而是慢慢的折磨,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此反複。


    既能對自己人都這般殘忍,一個毫無關係的外人,結局又能好到哪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知柒玩弄著掌心裏的白灰,笑盈盈的看向幾欲昏厥的王詩雨。


    小姑娘討喜可愛的圓潤臉龐落在王詩雨眼裏,卻如同索命的陰間鬼差一般令人感到恐懼,她將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間,輕易就能奪走人的魂魄。


    白知柒彎下腰湊在她耳邊低語道:“我自認不是什麽良善之輩,無關痛癢的小把戲玩上個幾輪也就夠了。”


    “但是,也得有命玩啊,王常在說,是不是?”


    本想著若能討得太後歡心就把美人討要出冷宮的,可偏有人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她的底線,換作是脾氣再好的人也該要生氣了。


    “王常在是想跪著,還是...”白知柒看了眼已融入雪地的白灰,輕聲詢問到。


    王詩雨狠狠打著顫,嘴巴不停抖動著,鼻涕眼淚都流進了衣裏,臉上敷的胭脂水粉都化成了一片肮髒的色彩。


    “跪...跪著...”


    也不知為何,這條宮道上竟一直沒有人路過,不然王詩雨就算是冒死也要向人求救,白知柒如今在她眼裏就像是個瘋子,這樣一個可怕的女子留在宮裏,她得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的活著。


    白知柒必須死,她必須死!


    王詩雨死死咬著唇,跪在地上喘息著,她又不能說話了。


    “那便跪著,跪到有人肯來扶你一把,隻是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王常在這樣的聰明人該是知道的。”


    白知柒依舊是笑著,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王詩雨,笑意不達眼底。


    等白知柒再從慈寧宮迴來時,天已經黑了,跪著的王詩雨也跟著沒了。


    大抵是被自己宮裏的宮人抬了迴去。


    白知柒經過那條宮道時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有沒有給她嚇尿褲子。”


    “姐姐嚇唬誰了?”


    拱門後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白知柒也早在人說出第一個字時就奔了過去。


    白知柒埋在人懷裏蹭了蹭,模樣乖順的不得了,與白日裏那個殺伐果斷、兇神惡煞的她一點也不相同。


    若不是暗衛來報,戚玄遲恐怕真要認為眼前的小姑娘本就是這樣乖巧溫順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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