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齋。

    王昉坐在軟塌上,她的手中握著剪子,卻是在臨窗剪窗花…

    身邊坐著的傅如雪也握著一把剪子,手中還拿著一方紅紙,她時不時的往王昉那處看去一眼,見她手中花樣漸漸成型,便笑道:“陶陶如今剪得是越發好了。”

    王昉看著手中的“雙喜”,心下也有些滿意,近些日子她每日不是與傅如雪去千秋齋陪著傅老夫人說話,便是一道在有容齋看書、剪窗花…日子過得倒也閑適。

    不過她心中還是有幾分煩憂——

    時日過得很快,紀氏一家子也快歸來,等他們迴來,王冀與傅如雪的親事怕也該定下了。

    不僅要解決這門親事,還得不讓傅如雪受絲毫傷害…

    王昉想了幾日,心中也還沒個章法…每迴想與傅如雪把王冀的事全盤托出,卻又恐她覺得自己得了魘症,胡亂說道。

    傅如雪說了一會,也未曾聽見迴聲,她看著又發起呆來的王昉,笑著伸手在她麵前揮了一揮,喚她:“陶陶?”

    “嗯?”

    王昉迴過神,側頭看向傅如雪,眉眼帶笑,問她:“表姐,怎麽了?”

    傅如雪眉目溫柔,聲音也很是溫柔,她未曾說些什麽,隻是就著先前的話繼續說道:“這個‘喜’字你已經會了,可要換一個花樣?”

    王昉笑著點了點頭,她把手中的“雙喜”放在托盤上,一麵是又取了一張紅紙,按著傅如雪的步驟剪了起來。

    屋中很是靜謐…

    隻有剪子裁開紙張,傳來幾許細微的聲響。

    待過了一會,簾外是傳來琥珀的聲音:“主子,陸家的三小姐給您送信來了。”

    王昉把手中剪子放在案上,一麵是取了塊帕子拭了手,一麵是往外說道:“拿進來吧…”

    “是。”

    琥珀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把手中的信奉給王昉…便又替兩人續起了茶。

    信很厚,依舊是洋洋灑灑三四頁…

    講得是她近日情況,而後是道“上迴王姐姐送來的花樣子已經做成了衣裳,打算十五那日穿著去看燈會”。另附一句,卻是邀請,是言“十五那日徐家姐姐也在,邀她們一道去看燈會…”

    王昉想了想,便問傅如雪:“十五將至,表姐可要看看金陵的燈會?”

    傅如雪把手中剪子放下,

    一麵是展開手中的花樣,一麵是笑道:“都說金陵城中的燈會是天下一絕,可惜往日無此機緣…如今既有機會,自是要去的。”

    王昉一聽,便笑了。

    她讓琥珀取來筆墨紙硯,卻是要給陸棠之迴信了…

    …

    待到十五那日。

    各家各戶都裝扮一新。

    如今天色已黑,王家內院恰如燈海一般,九曲長廊下掛著各式各樣的燈籠,有兔子、猴子這類花燈,也有蓮花、梅花這樣的,兩旁十步還放著一盞小型的琉璃燈,如今夜色四下,黑幕無邊,琉璃燈輕輕轉起,便盛有無數光華。

    千秋齋內。

    傅老夫人看著眼前幾個小輩,也是笑容滿麵,她握著王昉的手說道:“祖母便不出去了,你們幾個小輩好生玩去…”一麵是囑咐道:“今兒個外頭人肯定多,你們要小心些,切莫走散了。”

    “是——”

    等又說了幾句話,王昉一行人才往外走去。

    影壁那處馬車早就準備好,王昉、傅如雪、王蕙一輛馬車,其餘一輛馬車是給丫鬟的,程愈、王衍、傅青垣三人便騎馬過去。

    王衍已許久未曾騎馬,這會他坐在馬上,腳踏黑色雲錦鞋,外披一身大紅披風,額頭上還戴著前些日子王昉給他繡得紅色抹額,中心一塊寶玉在這夜色中顯得尤為璀璨…恰是少年好風姿。

    而他身邊的傅青垣和程愈兩人,也已翻身上馬…

    兩人年紀相仿,一個眉目清雅外罩青色披風,一個風光霽月、麵目含笑外罩月白鬥篷,在這清冷月色的照映下,不知看呆了多少人。

    待王昉幾人上了馬車…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往今日最熱鬧的禦街去。

    走出朱雀巷,穿過東街往皇宮正門過去的那條路,便是禦街…時下有“正月裏,正月正,正月十五鬧花燈”的習俗,因此今日禦街也開放設攤,供遊人賞玩。

    王家離禦街並不算遠,一路上也沒花多少功夫。

    待至禦街,他們一行人把馬車停在小巷內,由人看管,便往前走去…禦街外早已用竹木搭了棚樓用於放燈,飾以鮮花、彩旗、錦帛,掛著布畫,布畫上畫著神仙故事,或坊市賣藥賣卦之人,這類棚樓喚作“山樓”。

    又在山樓左右,擺出兩座用五彩結成的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塑像,身跨獅子、白象,從菩薩的手指中噴出五道水流來。

    如今已到放燈之期,山樓萬燈齊亮,“金碧相射,錦繡交輝”,遠遠望去樓上兩側各站一個身姿曼妙的歌姬美女,衣裙飄飄,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山樓內外已有不少人,其中有男有女,亦有老人、小童…

    時下待女子尚還算好,逢此佳節也未有太大的男女之防,因此今夜姑娘家出行皆不必戴什麽帷帽。

    王昉一行站在山樓外,駐足觀賞…

    傅如雪見得這般境況,也忍不住笑歎一聲:“皇城燈會,的確是一絕…”

    王昉也半仰著脖子往前看去,她也許久未曾見到這般盛況了,但若說一絕,這禦街之中的燈會卻還算不上——

    她往皇宮的方向看去,那裏有矗立高樓,隱有燈輝照映而來。

    好一會,她才斂下眉目,輕輕一笑,還未說話便聽身後傳來陸棠之的聲音:“王姐姐。”

    王昉往身後看去,便見陸棠之握著衣裙正往這處小跑而來,她的身後跟著陸意之、徐靜嘉,還有一個年約二十餘歲、麵容硬朗,眉眼之間略又幾分嚴肅的青年男子,若是她未曾猜錯,這位應該就是那個她從未謀麵的陸家大少陸則之。

    “王姐姐…”

    陸棠之跑到她跟前,剛想說話,便見王昉身旁站著的,便是那日見到的白衣男子。她小臉驟然一紅,頭也埋了幾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王姐姐,你們來了多久了?”

    王昉未曾察覺到她那一瞬的扭捏,是笑著握了帕子拭了拭她額頭的汗,一麵是笑著說道:“我們也才到…”

    她這話說完,陸意之三人便也走了近。

    王昉與徐靜嘉點了點頭,笑著打了招唿:“徐姐姐…”

    而後,便又與陸家兩兄弟見了禮。

    幾人各自見過禮,其中陸則之年齡最大,又有官身,便由他說了話:“這處人流太多,大家最好同行,若被人流推散也不要害怕,往前走去,待到空閑之地再一道匯合。”

    他麵容沉穩,話語之間讓人很是信服,幾人一聽便都應了。

    隻是姑娘家的,到底還是讓各自的貼身丫鬟都跟緊了些…

    穿過山樓,禦街中的景致模樣也顯現在他們眼前,兩側長長一排皆掛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其中還有各類藝人表演節目,有表演雜技的、說唱的、猴戲的,在往前去還有猜燈謎的擂台等。

    如今已是月上柳梢,禦街之中人群川流不

    息。

    程愈站在王昉的身邊,他垂眼看著頭戴兜帽的王昉,見她外露的鼻翼上已生了幾許薄汗,卻是要比平日還多幾分嬌憨之態…

    他負在身後的指根有些發癢,忍不住便想抬手去拭。

    不過這想法也不過一瞬...

    程愈低頭與王昉低聲說道,麵上依舊是往日的風雅模樣:“別怕,我會在你的身邊。”

    王昉側頭看去,方想說話…

    便見站在一側的陸意之也循目看來,幾人正好走到一盞琉璃燈旁,燈約有三尺高,皆用五色玻璃製成,其中山水人物、仙韶內人皆雕刻的栩栩如生…

    外頭還墜有水晶流蘇。

    而他在這寶光花影之下,眉目含笑——

    卻是數不盡的風流味。

    這般美景盛況,即便是王昉都忍不住心下一跳,不過也唯有這一瞬,她便收迴了眼目視前方,與程愈低聲一語,卻是一句:“好。”

    陸意之眼望著王昉那處,想起先前她眼中的那一抹異色,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笑來——

    他本就生得好,如今又添了這樣一抹笑,所見之人皆忍不住發出低唿聲。

    陸棠之側頭看去,便見自家哥哥眉眼含笑,竟是心情很好的模樣…她心下有幾許詫異,哥哥平日雖總掛著笑,卻都達不到眼底。

    可這會...

    陸棠之心下好奇,便低聲問道:“哥哥,你怎麽了?”

    怎麽了?

    終於瞧見那個小丫頭不一樣的神色,所以高興?

    陸意之念著心中所思,挑了挑眉,斂下那一抹笑,淡聲一句:“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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