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

    午後時分,王昉兩人陪著陸婉兮用了午膳...

    等她去午睡,兩人便一道在院中散起了步,權當散食。

    因著是在永壽宮中,倒也沒有宮侍跟隨,隻餘兩人在此處慢慢走著。

    陸棠之如今和王昉已經很是熟悉,這會便挽著她的胳膊,親昵的與她說著話:“姑姑這後院有架秋千,還是當年我與二哥、表哥一起搭的呢...王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王昉點了點頭,她也無處想去,既然她有介紹的去處,便再好不過了。

    隻是...

    二哥?

    陸意之?

    王昉側頭看向陸棠之,問了句:“你二哥也常進宮?”

    陸棠之方才還掛著笑的臉上,這會卻有些悵然:“往先是這樣,隻是二哥的身體不好,便多與馮先生居於北地,很少迴來...”

    王昉點了點頭,便又跟著一句:“我聽你上迴說,他是迴來了?”

    陸棠之臉一紅,連著聲音也輕了幾分:“是迴來了,隻是不知他又去哪了...二哥慣來行蹤不定。”

    她說到這,便又想起金陵城中於二哥的那些謠言,忙抬了頭與王昉說道:“王姐姐可不能聽那些謠言,二哥雖然行蹤縹緲,可為人最是坦率,待人心地也好...絕不是,不是那些謠言中所說的紈絝子弟。”

    王昉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輕輕笑了下,順著撫了撫她的頭簾:“我信你。”

    若真是紈絝,又怎麽可能成為日後,掌十萬兵馬的五軍都督?

    不過——

    他心地好?

    王昉笑了笑,她卻是不信的。

    陸棠之聽她說“信”,臉上的愁緒和擔憂皆消了個幹淨...

    小丫頭便是這樣,但凡認人做了朋友,便希望得到對方的認可,也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得到對方的認可和尊敬。

    她繼續挽著王昉的胳膊往前走去,小院很偏,掩在幾顆銀杏樹後...許是一處廢地,平日也無人打掃,瞧著草長鶯飛,很是隨性。

    而這一份隨性,於此處,於這天地之間,卻被堆砌得很好。

    陸棠之看著那架秋千,便笑著與王昉說道:“我每迴來,都會在這處坐許久,宮人們不知道這個地方,每次都要找我許久...”她這話說完,便拉著王昉走

    了進去,挑的是一塊草相對矮些,比較容易走的路。

    等走到那架秋千前,她拿著帕子仔仔細細擦拭了一迴,才又拉著王昉,讓她先坐了上去。

    “王姐姐坐著,我替你推...”

    王昉便也不避讓,大方應了下來,她坐在那秋千架上,雙手拉著麻繩...當初在衛府的時候,她也有一架秋千,平日有事沒事便坐上去晃一晃、看一看。有時候天氣好,坐在秋千上躍出去的時候,還會有鳥兒翩躚過來,在你身邊嘰嘰喳喳叫喚著。

    她這樣想著,架子已經被人推動了起來...

    王昉倒是未曾想到,陸棠之看著柔弱,力氣卻很大。

    今日恰好天氣和緩,日頭溫煦,秋千上下晃動的時候,風拂過她的發、她的臉、她的笑,她翩躚的衣角...在這枯敗而蒼涼的冬日裏,皆成了一副最美的畫。

    陸棠之聽著她的笑聲,臉上也掛了笑,忍不住問她:“王姐姐,要不要再高些?”

    “好,再高些...”

    王昉的聲音被這風吹得有幾分斷斷續續,卻還是掩不住那話中的欣喜意。她已經許久未曾像今日這般放鬆了,醒來後,無處可言的辛酸,再見親人的欣喜...還有那一個個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要麵對的人,都容不得她有一刻的放鬆。

    可今日——

    她坐於這秋千之上,像是要把這全身的疲憊與不堪,全都送於這風中,讓這暖風攜去這些。秋千果然又高了許多,王昉甚至能透過那屋簷瞧見外頭的光景...

    亭台樓閣,宮宇環繞。

    她臉上的笑越擴越大,就連喉間也溢出幾分笑聲。

    ...

    離廢園並不遠的一顆蒼茂大樹上,卻有一人坐在那粗壯的樹幹上,他手上抱著一個暖爐,身上也裹著厚厚的狐裘,正一瞬不瞬地看著這處——

    正是衛玠。

    衛玠全身皆掩於樹葉之中,唯有狐裘下一片紫色繡蟒的衣角露了出來,如今這一片輕薄的衣角便隨著風飄蕩著。

    和風日下,他看著那人臉上的笑,嘴角竟也忍不住微微上揚了幾分。

    他這笑剛揚起,神色便有些怔然起來...

    衛玠伸手撫上那微揚的嘴角,他已許久不曾笑了。接觸的東西越多,手握的權力越大,有時候就連他都以為,他再也不會笑了。

    原來,還是有變數的...

    而那個變數。

    衛玠看著秋千上那人麵目帶笑,衣角翩躚,如冬日最暖的一道光,躍入他的心間。

    “王姐姐——”

    陸棠之忽然喊了她一聲,她抬了臉往四處看了一眼,蹙眉與她說道:“你有沒有感覺到,好像有人在看著我們?”

    王昉一怔,秋千的速度已經降下,她腳尖點地,便止住了秋千的晃動。她先前也察覺到了,隻是這一種感覺轉瞬即逝,她便也沒有多想...如今聽棠之說起,心中便又多了幾分不對勁。

    她抬了臉四處張望著...

    卻也未曾察覺到有哪處不對。

    陸棠之早年聽宮人說過幾樁宮中的陳年舊事,這一下想起,隻覺得渾身不對勁...她慣來最怕鬼神,這會忙伸手拉著王昉的衣角,白著一張小臉,抖唇說道:“王姐姐,我們還是走吧。”

    王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握過她有些冰冷的手,輕輕拍了拍,站了起來:“好,我們迴去。”

    她不怕鬼神,隻怕——

    王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卻又快速被她消了過去。她搖了搖頭,拉著陸棠之的手按先前的路往外走去,卻在要走出廢園的時候又轉身往後看去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隻是覺得那一株常青樹,在這一瞬間晃動得有些厲害。

    陸棠之察覺她未曾再走,便側頭朝她看來,低聲喚她:“王姐姐?”

    王昉望了那歸為靜止的常青樹一眼,迴過身,朝她露了個笑,柔聲一句:“無事,我們走吧。”

    ...

    圓臉內侍早已領完鞭子,如今正一瘸一拐在內屋收拾著。千歲爺慣來怕冷,他剛讓人更換了屋中的炭火,一轉眼的功夫,身後雕花窗欞便又被打了開,吹進來一陣風...他皺了皺眉,想去合上,便見到了端坐在軟塌上的衛玠。

    “您,您迴來了?”

    圓臉內侍眉心一跳,心肝也跟著一跳,這樣要是再多幾次,怕是他這顆心髒也要不好了...他一麵拿著衣袖抹著額頭,一麵是合了窗,等那顆心落下,忙又忙奉了一盞熱茶過去。

    衛玠把手爐放在一旁,接過他手中的熱茶握在手心...

    屋中暖炭生熱,手中的熱茶也透過杯壁把熱度傳到手心,他先前有些冰冷的身子這會才有些迴過暖來。

    他並未飲茶,也未說話,知端坐於榻

    ,想起先前那人翩躚紅裳,眼中笑意便越濃...

    圓臉內侍看得稀奇,他自跟著衛玠也有十餘年了,哪曾見過人這般笑?他心中一個咯噔,千歲爺莫不是對那位四小姐有意思?不然這麽一個冷心冷肺的人,怎麽會連著問起一個人這麽多迴——

    他剛想說話,便又看到衛玠大氅上的毛領上沾著常青樹的葉子,又是一驚,忍不住呐呐說道:“主子,您剛不會是坐在樹上...”

    圓臉內侍這話說完,已察覺到不對,屈膝跪了下來,碰著屁股上的疼,忙又“哎呦”一聲...他顫顫巍巍朝人磕頭,一麵是拿著手心輕輕掌著自己的嘴:“奴多嘴,奴多嘴...奴隻是擔憂千歲爺您的身子,怕您又染了風寒。”

    衛玠淡淡瞥他一眼,眼中的笑意卻已盡散,化為往日的冰寒:“多嘴。”

    圓臉內侍一麵掌著自己的嘴,一麵迭聲說道:“是是是,奴多嘴,奴多嘴...”

    ...

    陸棠之等走上了外間大道,身心才鬆懈下來。

    她一麵拿著手背抹著汗,一麵是有些不好意思說了話:“還是我提議要去的,沒想到...”

    王昉看著她笑了笑:“無妨,那處是荒蕪了些...”

    兩人一麵說著話,一麵繼續往前走著,一個宮侍跌跌撞撞往這處走來,她低著頭不知在尋什麽,恰好撞到了王昉...宮侍一驚,忙跪了下來,迭聲請著罪。

    陸棠之也忙細細看了王昉,問她:“王姐姐可有事?”

    王昉搖了搖頭,她抬眼看向伏跪著、垂著頭的宮侍,手心卻微微攥緊了幾分:“無事,走吧。”

    陸棠之見她無恙,才鬆了一口氣,她看了打著顫的宮侍一眼,眉一皺卻也未曾說些什麽...隻扶著王昉往偏殿走去。

    等迴到偏殿,王昉便先迴了屋子。

    她坐在軟塌上,鬆開了右手,手心上放著一團紙,卻是先前宮侍給她的。

    王昉垂著頭,指腹磨著這一張熏著百濯香的紙張,良久才打了開,便見上頭寫著蒼勁兩字“擇後”...

    擇後?

    原來是這樣。

    隻是——

    王昉握緊了這一張紙,看著這熟悉的字體...他為何會給她遞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允你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家桃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家桃花並收藏我允你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