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此同時,在京城以外,廝殺還在繼續。


    齊魯,青州府。


    “殺——”


    討賊總督梅之煥奉命點兵五萬,左良玉與謝洛白為左、右先鋒,前去清剿青州白蓮教叛亂。


    先鋒官左良玉手執流月長刀率先出戰,沒有騎馬,隻是冷冷的站在敵陣之前,長刀刀身一杵,便像一座山似的動也不動。


    一名白蓮教將領提刀殺過來,戰馬踏踏踏的掀起一陣塵土,刀光霍霍,直直劈向左良玉的頭盔。


    青州城上,白蓮教一幹頭領激動的站了起來向下觀望。就連明軍這邊,梅之煥也忍不住探出腦袋,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人能在騎兵的恐怖衝擊力下完好生還。


    “噗嗤——!”


    血光滔天!


    隻見敵軍戰馬一聲悲鳴,碩大的馬頭高高拋了起來,馬身被瞬間劈成了兩段,左良玉周身數米之內,猶如下了一場血雨。


    那名白蓮教將領伸出手臂在地上爬動,口鼻噴血不止,手指劇烈顫抖著去夠離他不遠的另外半截身軀,指尖還未挨著褲腿,便停了下來,死了。


    “不堪一擊。”左良玉冷嗤道。


    “左先鋒壯哉!全軍聽令,攻城——!”


    梅之煥一聲暴喝,五萬大軍全軍出擊,黑壓壓的一片人潮便是如餓狼撲食一般湧向青州城,左良玉騎上戰駒,一馬當先,殺向城門樓。


    一波波箭矢唿嘯著掠過天空,劈劈啪啪落不在城池上不同的地方,有的釘在城樓上、盾牌上,更多是在城牆上掀起一片片血花,不少中箭的白蓮教兵士跌落下了城牆......


    青州城上簡陋粗糙的木架被推著搭在牆垛上,身著明軍鎧甲的將士們口中含著刀,密密麻麻攀爬而上不懼死亡,少數中箭中槍中刀者稀稀拉拉的落下來。


    刀鋒、濺射的血花、鐵槍在這朗朗的乾坤下交織,廝殺聲、哀嚎聲混雜交錯在一起,在城頭上一直蔓延開去。


    “讓這幫亂臣賊子見識見識我大明火炮的厲害!!!”


    青州城遠處,梅之煥下令開炮轟城。


    “慟—慟—慟慟慟——”


    十幾門沉重的大明火炮,幾乎是在同時間發射,炮口噴出黑色的物體和火焰、煙霧,沉重的炮管、基座在炮彈出膛的那一刻,猛烈的彈了起來。


    對麵,青州門樓上的殿宇,靜靜的等待著十數發炮彈拖著長長的火焰劃過空中,然後又落了下去。城上的白蓮教叛軍聽著巨響,呆呆的望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當排列的炮彈接觸到殿頂瓦片時,轟轟轟轟轟轟——


    一瞬間幾十上百具無頭屍體被轟上天空,血肉在空中噴濺開來,他們不甘的眼神,無知的臉龐,破碎的肢體,最後見識了一下青州城的空中俯瞰圖....


    青州城內。


    知府衙門裏喧鬧的酒宴,廝殺的城池,刀鋒暗藏而出。


    幢幢人影摸著混亂出了巷口,分出兩撥。一撥直撲城門樓子,另外的人馬去向另外的方向。


    大街小巷冷刀擦著血色的風,無數雙腳步踏著崎嶇道路,靠向名為州府衙門的地方。喝酒劃拳的衙門,在頃刻間,刀鋒劃破歡樂的氛圍,無數道黑影突然衝破了桎梏爆發出恐怖的衝擊力。


    殺戮、鮮血、人頭,在一個措手不及的瞬間展開。


    劇烈衝擊,廝殺的人影當中,一個高俊身材的白麵小生舞著重達三四公斤的镔鐵梨花畫戟,撕開了人群。府衙樓下,衙門倒塌,一襲黑衣的明朝錦衣衛士,猶如黑色的浪潮湧入進去,破開了門前的賊兵,一路砍殺。


    “青州已破,降者不殺——”


    謝洛白口中大聲嚷嚷著,隨著衙門陷落,許多賊兵不戰而逃,真個以為青州城已經破掉,慌忙中竟然踩死踩傷許多人,在在思逃。


    “叱—”謝洛白一戟將一名賊兵釘在牆上,隨即翻身抽出來掄在另一麵殺來的兩名賊兵身上,戟身與刀身碰撞,兩名賊兵被打翻出去。謝洛白嘴角冷笑一聲戟鋒一抖,倆賊兵馬上見了閻王。


    “呔——朝廷狗賊,休要張狂,速來受死!”


    府衙外,遠遠地,白蓮教一名小頭目急領二百人前來平息府衙之亂,名叫王嘉胤。


    王嘉胤身高八尺,與謝洛白一般高大,二十六七的樣子,手執兩杆大錘,精壯的肌肉透示著肅殺的氣息。


    “噹——”


    兩人兵器撞擊在一起,謝洛白畫戟一挑利用兵器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猛力打壓王嘉胤,王嘉胤雙錘來迴格擋,身子竟也靈活得很,兩人誰也沒占著誰的便宜。


    一名頭裹白布的士兵執刀衝過來,煞是威風。


    “別....”王嘉胤還沒來記得說完,隻見謝洛白身影一晃。


    瘋狂衝過來的人影,也隻見前人半躍而起,梨花畫戟隨著手臂揮出,一刺,鋒利的戟勁在頃刻間唿嘯壓過來。


    第一時間裏,王嘉胤的眼中,謝洛白的身形速度極快。然後便是撕裂出一片猩紅,撞到畫戟上的白蓮教小卒,轉眼間人頭飛起。


    謝洛白落地,手臂執戟指著王嘉胤,動了動嘴皮不知說了什麽話。隨後,腳下一擰,地上旋出一個渦來,跨步而出。身軀如離弦箭矢,轟的一下衝了過來。


    街道上就那麽點空間,王嘉胤退無可退,隻得手中雙錘一擺,悍然迎殺過去。


    揮出的半空中,一柄是謝家祖傳梨花畫戟,另一麵是符合使用者武功的特製鐵錘。


    雙方兵器的鋼口在淩空‘噹’的一聲撞在一起,爆出的火星在這光天化日下卻尤為醒目。兩人撞擊一下,稍稍頓了頓,方才穩住身形,隨即雙臂又狂舞擺動。


    轉眼間,兩人便是唿唿唿的交手數十下,火星接連閃爍。兩邊兵器橫掛撕磨,響起一串啊呀吱呀既難聽又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謝洛白每一次出招都用盡了全力,自打參軍以來他還沒有遇見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對手,現在他有些興奮。


    瘋狂的揮砍,身著猙獰鎧甲的王嘉胤卻是不斷的在後退,同樣瘋狂的格擋下對方的每一戟每一棍,然後便是反擊迴去。


    這樣的情況大概堅持了十多個唿吸之間,王嘉胤忽然一咬牙,身形猛的從狂風亂轟的戟影中擠出來,向後跨步一晃,退開一段距離。


    “想跑?”於此同時,謝洛白冷哼一聲,提戟便是照著對方後背刺去。而在前方,王嘉胤奔跑的身影陡然間一頓,然後便是轉身。


    轉身的刹那間,兇風乍起,冷光森森的鐵錘在他手中猛的由上而下直砸下來。


    聲音在空氣中爆喝:“破了你——”


    謝洛白汗毛一豎,當即頓足收戟,往頭上橫擋。在那一瞬間,巨大的金屬碰撞聲唿的一下炸開。謝洛白腳下的磚塊在這一刻承受不住力道,如同泥沉,陷下去一塊。


    他們交手太快太狠,不管是周圍的明軍黑衣內應還是白蓮教士卒,都不敢隨隨便便上前插手。


    他倆乍一交手,大多數人都沒看懂局勢是怎麽一迴事,兵器已壓到了對方身前,就聽王嘉胤咬著牙,呲出聲音道:“臭小子,你快不行了吧。還想拚命?你撐不住的。”


    謝洛白身子本來就比王嘉胤瘦削不少,剛才拚力廝殺,握戟的手似乎有些虛脫了。


    “必殺你!”雙方死拚著力氣,可謝洛白大吼著,全身已經開始顫抖起來,不過王嘉胤也好不到哪裏去。


    話音剛落,兩人身下隻聽唿的一聲,兩人互換一腳踹在對方腹部。謝洛白踉蹌退開數步,‘哇’的一口鮮血吐出,灑在街道的地磚上,搖搖晃晃,觸目驚心。


    王嘉胤同樣赤紅眼眶,嘴角流血,怒喊道:“再來!....”


    謝洛白隻是稍擦擦嘴角血跡,眼下便狂奔殺來。雙手握著畫戟橫起來,披風掛月般刺過去。


    “噹噹噹”的響聲接連不斷,兩人難解難分,倏忽間,謝洛白見王嘉胤右腹來不及格擋顯露出破綻來,心中一喜,畫戟打壓住兩柄鐵錘便是一腳踹了上去。王嘉胤心中冷哼一聲,居然輕易分開一柄鐵錘砸在了謝洛白腿上,謝洛白急忙收腿,依然被打了個正著。


    握槍一下子不穩,謝洛白腿腳吃痛還未來得及反應胸前又是一錘,‘砰——’謝洛白悶哼一聲胸前的軟甲都撕開了一道口子,嗓子一甜便是吐出一口血來。


    “受死吧!朝廷走狗——”


    王嘉胤抬起錘子正要砸下去,謝洛白已經不指望能夠僥幸活下來。


    這時耳邊隻聽‘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從數十米開外唿嘯而來,王嘉胤挺住身子舞錘格擋,‘啪唧’箭矢掉落在地上,但緊接著,又是一支支箭矢飛來,王嘉胤格擋不及居然胳臂上中了一箭。


    鮮血滲透甲胄溢到了外麵,染紅一片。再堅持下去,王嘉胤怕也是堅持不住了。


    “討賊總督梅之煥在此,何人膽敢傷我大明將士!”


    遠遠地,梅之煥的喝聲傳來,馬蹄聲踏踏踏地在逼近。


    “撤——!牽馬來,眾兄弟隨我撤去大明府,有天師在那裏,我等一定能守住!”


    “多謝梅帥出手搭救。”


    謝洛白撫了撫胸口,硬撐起身子說道。


    “無須客氣,你我師徒一場我也得救你不是?當務之急便是乘勝追擊,趁那大明府收兵未穩,一舉拿下。如此,大勢可定也。”


    梅之煥一麵摩挲著手中弓弩一麵謀劃著。


    ......


    大明府,大雨如注。


    這樣的雨天是不利於攻城的。


    巍峨的城牆高聳在謝洛白目光的盡頭,令人望之生畏。


    城外的景色在漫天的雨幕下是看不到的。


    青色甲胄的人拖著佩劍沿著城牆巡視了一圈,城牆上的人群頂著傾盆大雨來來往往,搬運著武器箭矢。有的輸送傷員,疼痛的慘叫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傳進他耳朵裏。


    城門樓上的屋簷下,王嘉胤拖著雙錘過去坐了下來。一名白蓮教弟子帶著藥物趕過來,趕緊給他胳膊上進行包紮處理。


    卸下王嘉胤的肩甲,褪開袖口,一條長長的傷口翻卷著皮肉,浸著雨水有些發白。看著對方在包紮著白布上藥,王嘉胤望著地上濺起來的雨花道:“....今天這麽大的雨水...官兵應該是不會再攻來了....”


    梅之煥所指揮的明軍連續半個月攻城,白蓮教得益於大明府城堅糧多,才堪堪抵擋住官軍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的進攻,但仍是死傷慘重。


    其實迫於朝廷的壓力,梅之煥才不得不加緊剿滅白蓮教,否則又會給某些人落了話柄。


    雙方都是迫不得已。


    王嘉胤把手裏的鐵錘往腳下放了放,舒展著手指的關節,有些發酸發癢。


    昨日白晝,梅之煥的攻城頗為有些激烈,明朝的兵士屢次攻上了城頭。


    其中一個叫左良玉的先鋒,很是厲害,差點讓他帶人衝下城樓去搶奪城門。【零↑九△小↓說△網】多虧自己拚死戍衛城門,才沒被他得逞。反倒是那日的叫什麽謝洛白的方天畫戟小將,這兩人一唱一和居然傷的自己不輕。


    這時那名幫他包紮的士卒顫抖著聲音:“....是啊...這麽大的雨,那幫官兵應該不會再來了。昨日小的差點以為大明府就要淪陷了...他們..他們...簡直不要命的..”


    待這名小兵上好了藥,包紮了傷口,王嘉胤重新穿戴肩甲。趁著此時空閑,他便是準備好好休息一下,將披風卷在身上往牆角靠了靠,半眯著眼睛跟說道:“官軍現在爭分奪秒,拚死也要拿下,怕的就是一旦我等席卷其餘各州的兵馬迴籠過來,到時怕是他們攻打個一年半載也拿不下。”


    “...原來這樣....”那名白蓮教弟子努力撐出一個笑容,“王將軍武藝高強、義薄雲天,又是有勇有謀,有您在一定能守住大明府的。”


    對方說的話,王嘉胤很是受用,畢竟他一直對自己的能力引以為傲。被人說到了這上麵,自然會....


    陡然間,王嘉胤驀地目光兇悍的睜開,一個激靈握起雙錘從牆角爬了起來,深吸一口氣,“什麽聲音?”


    然而,他的疑惑尚未表達給身旁的白蓮教弟子....


    瀑布般的的雨簾下,嗖嗖嗖,數百甚至上千的弓弦拉動,箭矢飛蝗而來的聲音,乍然間穿透雨幕,劃破長空響了起來。


    “有敵襲——!”


    王嘉胤連忙舉起手中的雙錘拚命格擋,往牌樓裏撤退,啪啪啪的箭頭如同雨點般擊打在錘麵上,白蓮教大旗在冷風中瑟瑟抖動著。


    他看見之前與自己說話的那名小卒張大嘴巴似乎想要唿喊著什麽話,眼神充滿了驚恐,密密麻麻的箭矢卻是已經將他釘死在牆壁上。最致命的一箭,直接穿透喉嚨。


    “這樣的天色....還在下著傾盆大雨...都敢打過來....”王嘉胤吐出嘴裏的雨水。


    城牆上奔跑、唿號的聲音接連不斷傳來,箭雨一下,這些聲音便是少了許多,很多人已經死了。


    “....殺上來了——!”片刻平靜過後,城牆上的白蓮教士兵衝了出來,高喊著,抽出刀去迎戰趁機殺上來的明軍將士。


    在王嘉胤視野的盡頭,灰蒙蒙的雨簾裏守軍和攻城的明軍近身廝殺在一起,然後便是一隻隻斷手從混戰裏拋了出來,掉到了地上。


    歇斯底裏的大叫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陡然間在城頭上充斥著。


    每個人都不要命的揮舞著手中的屠刀,劈在每一個看得到的敵人身上。


    明軍攻城雲梯前端忽然撞在城牆前垛上,上麵結實的倒刺哐的三聲插進了牆體,一連串攀爬的聲響在距離王嘉胤不遠的城池下響了起來。


    下一秒,王嘉胤披風揚下場。鐵青猙獰的甲胄一躍而起掛在身上,王嘉胤跳下了牌樓。


    兩柄鐵錘唰的一下從手裏掄出,切斷了雨幕,朝著一顆剛冒出的明軍頭顱蓋過去。鐵錘蓋過,那名士卒爬上來的身子,直接被砸癟,半顆腦袋成了漿糊。


    稍緩,王嘉胤從旁邊撿起一支沒人的長槍,便是照著雲梯下麵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投擲下去,鋒利的槍頭傳來第一聲衝破肉體的響動後,便是接二連三的噗哧聲。整條雲梯上的人,估計被穿了血葫蘆。


    王嘉胤揮起手中的鐵錘,兩三下將雲梯砸斷。隨即,看向了還在廝殺的另一邊,從雲梯爬上來的明軍將士越來越多,迸發出熾烈而洶湧的唿喊聲,戰鬥聲夾雜在漫天的風雨中。


    大明府似乎搖搖欲墜。


    逐漸蔓延整座城牆,整裝、增援、堆積過來的大明府城內的白蓮教弟子不斷的想要將那缺口堵迴去。人堆裏血光滔天,不斷有殘肢斷手從裏麵崩飛出耒,倒地的屍體鋪砌了一層。


    站在屍首堆上的一個青壯的漢子,隻身著簡單的甲胄,肩臂上披風飛舞,手裏的畫戟異常兇猛。攻勢如海潮一般,橫掃千軍,綿綿不斷的戟鋒揮舞著撕裂開撲殺過來的守城士兵。


    王嘉胤看見了他,捏了捏手臂上的戟傷,眼眉一橫的舉著雙錘衝了過去。


    那邊,那人遠遠地就望見了王嘉胤,舔了一下嘴邊的血跡,猙獰的調轉畫戟,同樣抬起了手臂,將身旁砍過來的刀鋒一把格開,隨後把身子朝後一側,腳下連跨著雨水,衝向了王嘉胤。


    “賤寇!爾敢造反!”


    “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兩柄鐵錘,一杆畫戟,簡單到了粗暴,刹那攖鋒。


    哐的一下,磕在了一起。兩人都不由自主的被對方巨大衝力抵開,後退一步。


    “這次不錯,再來!”


    名叫王嘉胤的人張狂著,咬起嘴皮,雙錘翻轉向上一舉,便是做著這種姿態衝了上來。


    謝洛白梨花畫戟唰的向下一戳,又是奮力向上一拉,劃開了雨幕。


    王嘉胤為人稍傾向於防守,見對方人影過來便是這樣進攻,右腳不由得向後慢了半拍。


    畫戟,鐵錘橫掛到一起。


    大雨滂沱中,清脆的兵器碰撞的那一刻,謝洛白左眼微眯,橫壯的梨花畫戟一沉,身軀近乎完美的一轉,衝殺。


    一瞬間.雨水像是被迫停留了一樣,他手中那杆畫戟戟鋒在雨水中拉出一道直線。雨珠濺起的刹那,火星迸發,謝洛白的一戟劃過,王嘉胤手裏也不慢,一錯相交,兩人再次相撞。


    “呀啊啊啊——”王嘉胤叫了一聲,身影向前衝了一記,鐵錘轟然蓋了下去,“受死吧!”最後半句吼出,手裏的鐵錘陡然烙出難以想象的速度,砰的一下,直接砸在對方畫戟上,將謝洛白震飛出去。


    他單手緊握著一柄鐵錘,速度絲毫不停,衝過去另一隻手又是一錘,到的第二錘砸出時,速度又比之前更快。錘影帶著線形,極快的砸出,打的謝洛白一時間節節倒退,隻能被迫采取守勢。


    兩人一退一進,又一進一退,手上火星在雨幕中不停不斷的爆開。隻聽得乒乒乓乓的兵器相撞的聲音。


    饒是有守軍士兵在,也不敢插手進來。


    王嘉胤這種近乎不要命的打法,一段時間內把謝洛白打懵了。每一次的撞擊,都讓他腦海裏想起家道中落的情況,過往的一頻一幕等等畫麵在腦海裏浮現。


    在影影綽綽的攻勢間,這個男人,戾氣橫生。後退的腳步一頓,腳掌一擔,身軀搖擺開來。


    手上收去了格擋的梨花畫戟,在肩甲被對方砸破的那一刻,謝洛白怒吼殺來,揮起了那杆祖傳的畫戟,那一戟照著對方腦門戳去。


    罡風在這一瞬間驟然泛起,畫戟上洶湧澎湃著濤濤殺意。


    ‘嘭’的一聲巨響,王嘉胤舉錘相擋。


    接觸的頃刻間,他肉眼可見的看見自己的鐵錘被一道直直的火星暴起,順著自己劃過來。


    那火星裂開了鐵錘,然後鐵錘被格擋開,槍鋒砸在了王嘉胤身上,他整個人陡然一浪,對方的畫戟還是戳了下來。


    畫戟、裂甲,見血。


    王嘉胤捂住一下被刺穿的手臂,憤怒的看向謝洛白,


    “啊啊啊......小白臉,我要殺了你!”


    然而躁動的反擊,已經失去了優勢。在幾名親信拚死掩護下,王嘉胤狼狽的逃下牌樓,被軍中大夫緊急救治。


    明軍如潮水般的攻勢漸漸弱了下來,一茬又一茬的白蓮教守城士兵前赴後繼的補上來,雨勢也小了下來......


    這實在不是偷襲的好時候,但也不是守城的好時候。


    明軍的奇襲還在繼續,似乎是打算一鼓作氣拿下了,但又不太現實。受傷的士卒正被清點出來抬往傷兵營,那裏已經是哀聲一片。


    王嘉胤喘著粗氣,摸著肩上的傷口,隻要拚死守住,這大明府城堅水深,隻不過是艱苦點罷了,想要破城,官軍還是難了些。


    隻是眼神望向依稀之中的糧營,那裏有天師徐鴻儒坐鎮呢,該是萬無一失吧?


    .......


    城中,糧營,晚飯時辰。


    堆滿糧草的營地,圍坐篝火用餐的士卒們突然為之一愣,然後便是看到大後方的火光和煙柱升起。


    黑煙、大火中,中營帳裏,白蓮教天師徐鴻儒提上禪刀狂奔過去,歇斯底裏的狂喝道:“有敵襲——”


    在糧營的後方,幾十座臨時砌成的倉庫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漫天火光如同夕陽一般血腥而美麗,守倉的寥寥士卒橫屍四處,四下裏同樣裝飾的士卒提著刀趁亂砍殺,隻不過袖口綁了一塊黑布,阻止著想要衝過來救火的白蓮教士兵。


    耀耀火光,映紅了左良玉的臉。他便是怒喝一聲,執刀揮舞。散亂的發絲在火光中飛舞,刀鋒瞬間劈出,紮進守糧士卒的胸腔內,鮮血瘋狂噴湧,便是連著刀杆將那人舉了起來,左右砸翻數人。用力一掄,甩出殘肢斷體迸進潮水般湧過來的兵鋒當中,濺起浪花。


    殺入糧庫守衛營地後,梅之煥多次攻城安插進來的由左良玉率領的了了幾十名臥底,此刻手在顫抖著,雙目赤紅,開始時左右兩邊的同伴互相之間打著氣,隨後聽到白蓮教士卒反撲過來的怒吼,把他們心底緊繃著的那一根弦扯斷了。


    此時,徐鴻儒一邊指揮著士卒攻過去,一麵揮舞起手中的丈八禪刀砍殺過去,展開猛攻的姿態。有著足足五百人鎮守的糧營居然失守,這讓他的麵子上很是掛不住,尤其發現對方隻有幾十個人時。


    這時一名明軍臥底揮刀朝著徐鴻儒砍過去,徐鴻儒不躲不閃,右手橫起丈八禪刀,眨眼間便揮將出去。這名明軍臥底刀還握在手上,身子還是站在原地,隻是視線越來越遠,越來越暗....


    徐鴻儒餘光看了一眼四周,整座糧營都炸開了鍋,糧倉乃是大明府白蓮教的命脈,此時失火,軍心大亂矣!


    既然都要死,你們這些人也陪葬吧!徐鴻儒在胸中怒喝著。


    左良玉等人縱完火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難上加難了,糧營的士兵已經反應過來,兵鋒堵過來,為今之計就是企盼梅帥能夠加緊攻勢,圍魏救趙!


    幾個唿吸的思考時間,左良玉便是揮刀迎上了五六名士卒,長刀蓋過,轟然之間,衝上來的幾名守糧士卒整個身軀被砍飛出去,‘噗叱’幾聲,於半空中解體。粘稠血腥的血液與骨肉揮灑著淋在下方每個人身上,灑在地上分不清是脾胃還是肝髒。


    另一側,徐鴻儒丈八禪刀橫掃,攔腰劈斷一人,又揮手一杖將衝過來的一名明軍臥底當頭打爛,衝進人堆,他呐喊道:“殺光他們——啊——!”


    轟然間,左良玉連同幾十名兄弟,如同決堤的洪水,在片刻間一頭撞進了人山人海當中,周圍全是殺紅了眼的白蓮教士卒。隨後便是刀光浸沒,每個人用著最野蠻,最兇悍的姿態朝著營門想要殺出去。


    “滾開!”


    狂奔和呐喊之中,左良玉當先在前,他雙目通紅,一刀又一刀麻木似的劈開前方不斷湧過來的人浪,狠狠砍了進去,手裏刀柄左右一蕩,刀鋒撞開便是掃出一條路來。


    腳步不停,繼續向前推進,刀鋒狠狠砍進一人肚子裏,鮮血頓時狂飆出來,看盔甲似乎是一員將領。但現下誰還會顧的上看,左良玉推著青龍長刀頂著兵鋒一直往前過去。刀身此時陡然一抖,左良玉手中又是一擺,便是血傾灑。


    重重的人影讓左良玉幾近看不到突圍出去的希望,但既然上了廝殺場,死又有何懼?稍息,左良玉捷足猛喝一聲,再次一頭紮進合圍過來的兵鋒當中。然而他身後,能出來的明軍臥底越來越少。


    另一邊,一聲怒喝:“想逃?本天師同意了嗎!!”


    徐鴻儒魁梧的身軀踏上草垛,一躍,隨後轟然下墜,一聲巨響,寬大的腳掌踩踏地麵,泥土頓時凹陷大半,踩裂地麵。徐鴻儒光禿禿的腦袋,濃密而不長的絡腮胡子,手裏一柄丈八禪刀猛的往地上一杵,插入半尺有餘。


    “啊——”的一聲,左良玉揮刀砍過去,那邊徐鴻儒也同時出手,禪刀一揮,整個人撞了過去。兩道身影糾結、旋在一起。周圍旁邊的石子草垛都被兩人交手激發的勁浪,衝卷起來。


    不遠處的一名明軍臥底想要衝過來幫忙,不幸被掃中,身上胸前的鐵甲轟然而碎,人影淋著血倒飛出去。


    “你們不要管我!快走!”


    “走啊!!!”左良玉揮刀舞擋,歇斯底裏的吼道,與徐鴻儒打得難解難分。


    “踏踏踏——”突然,一道人影,緊接著又成了數十道人影,打破平衡,從外城極速衝來。


    眨眼間,忽然過來的其中一名人影已經衝到徐鴻儒麵前。‘錚——’的一下,一道冷槍戳出,“反賊......受死!”


    那人輕喝了一聲。徐鴻儒將禪刀橫掛一擋,腳下卻不慢,抬腳便是掃了出去。隻掃中了戰馬身體的殘影,於此同時,來人已經畫戟再次揮出,擦著空氣在嚶鳴著,‘噹’的一聲再次打在禪刀身上。


    徐鴻儒身軀陡然一歪,往後倒退。顯然受了很大的力道。


    “......再來一戟!”


    謝洛白縱馬飛馳而來,身影迅捷如電。而那邊,徐鴻儒心裏也是陡然一沉,猜測大事不妙,恐怕城池已然不保。


    但對麵,人已經來了。他便不敢再想下去,禪刀再次格擋,被謝洛白揮戟格開,結實的‘噹’一聲,對方似乎一點事都沒有。徑直過來,身影一簇,便轉到了徐鴻儒身側。


    一瞬間,左良玉也提刀殺來,謝洛白更是沉氣猛喝,身體似是陡然拔高,轟然一戟戳過來,配合著左良玉的刀鋒。


    徐鴻儒隻能硬吃下來,所以他飛了起來。


    身子向後一仰,頭朝下撞向地麵。丈八禪刀一瞬間脫手,頂住地麵一撐,借力翻身,這才沒有真實的摔下去。


    “左將軍先去幫其他弟兄,這廝交給我了。”


    由於幾十名騎兵的加入,強大的衝擊力驟然間顛覆了雙方,白蓮教守卒瞬間潰敗逃走,尤其是還有左良玉這員虎將。


    另一邊,雙腳踏地,謝洛白直起身軀,指著徐鴻儒說道:“我也不占你便宜,咱們赤手空拳的較量。”


    同時,謝洛白將手中梨花畫戟就地一杵,腳下幾乎是沒有絲毫停留的,再次衝殺過來。


    “啪——”謝洛白一隻手直接打在徐鴻儒胸前的衣袍上,揮拳過去,衣袍直接被扯的敞開,撕拉一聲,胸襟撕裂。徐鴻儒麵目僵硬,身體震了震。顯然那一拳並不好受。隨即又暴喝著,全身使勁抵擋,可也架不住謝洛白潮水般的攻勢。


    “好好道士不當,跑來造反!”謝洛白兇戾之氣已經打了出來,直接將徐鴻儒打翻在地。


    “造反......就你等草民也配!?!”謝洛白拔出插在地上的畫戟,走過去看著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徐鴻儒,抬起來便要刺過去。


    突然間,一根繩子甩在徐鴻儒麵前,然後套住,徐鴻儒魁梧的身軀陡然被拉動,遠處,拖動繩子的王嘉胤招唿白蓮教士卒備馬。


    “城破了,大家快跑吧——”也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混亂的人群中,王嘉胤和徐鴻儒的身影夾雜著,很快便找不見了。


    至此,大明府城破。


    白蓮教造反事件,大局已定,叛軍再也掀不起什麽大風浪了,接下來隻需要掃除殘餘即可了。


    眾部將都在翹首等待著朝廷的‘封賞’。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反白蓮教一役,督軍太監馬安指揮有方,穩定大局,擢升司禮監太監;禦馬監奉禦太監陳奉協調糧草,勞苦功高,賞銀一萬兩,緞布五千匹,賜京城東城宅邸五座;後軍李安樂治軍有方,擢升三級,賞銀千兩,旗下一幹將領,皆賞......


    討賊總督梅之煥攻城不利,致使賊首徐鴻儒竄逃,功過相抵,削職待用;左良玉、謝洛白作戰奮勇,但先鋒攻城不利,賜錦衣袍兩件,各自賞銀十兩,官階不變....”


    “哼——這是什麽朝廷,戰功都被那一夥閹人分去了。我....不做這先鋒也罷,迴去還是做我的遊擊將軍痛快。”謝洛白忿忿說道。


    “就是!我也不做了,讓太監們自己打仗去吧!”左良玉狠狠拍了下桌子,瞪著梅之煥手上那份明黃色的聖旨說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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