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梏之放下了茶杯,那指尖比白瓷還要清透上三分,骨節也格外好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在桌麵上。


    長睫遮住幽深眸色。


    這一次遍布京城那麽大的手筆,除了那位也沒有其他人能做得出來。


    而且時間也撞得很巧。


    剛好是李遠兵敗,寧承傑在父皇麵前討不了好甚至被厭煩的時候。


    如此一來,


    寧承傑更難以翻身。


    這樣的巧合何其殘酷,還是時也,運也,命也。


    林夕坐在一旁,坐姿是刻在骨子裏的端莊涵養,眼神中藏著光,幾次小心翼翼的看向少年,聲怕唐突驚擾了人。


    她心滿意足的看著少年俊美孤高的側顏,唇畔彎起很輕的弧度,藏著所有仰望的感激和少女情懷的愛慕,卻不敢透露半分。


    這件事情在次日早朝上確實僵持不下。


    人證物證俱在。


    幕後又有人機關算計的操控棋局,還有人推波助瀾。


    寧承傑就算是否認的再堅定,也無濟於事。


    如果找不出來自己是被陷害的證據,隻能一步步陷入其中。


    太子失去民心,


    是眾之所向。


    公主府,


    一個穿著麻木衣裳的中年女人被暗衛平靜按在地麵上,身體抖得像是一個篩子,那張平平無奇又枯黃的容顏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在猛地跪下之後哎呦了一聲,隨即從下到上最先看到的是一抹紫色瀲灩的衣角,鑲繡著鳳凰於飛的圖案,尊貴攝人。


    她心頭猛地一跳,臉色又白了白,臉上擠出來一個獻媚討好的笑意,哆哆嗦嗦道:“……殿下。”


    她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自己好好的過日子,距離當初那一樁虧心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在早已風平浪靜的情況下,為什麽會有人突然找上自己。


    在那個時候,中年女人心中便有一種預感。


    和當年那件事情,絕對脫不開關係!


    而剛剛被劍指心髒的逼問,差點沒把中年女人嚇死,頓時什麽花招什麽心思都不敢耍了。


    公主坐位主位上,冷淡無欲的瞥了她一眼,那樣的眼神太空,高高在上又目空一切的冷。


    染白眯了下眸,聲音聽不出來什麽情緒的:“是你自己說,還是本殿讓你說。”


    音色很冷。


    中年女人身體哆嗦了下,指尖也在發抖,剛剛被嚇了一頓,差點要了命的那種,現在無論如何她也不敢有所隱瞞,直接將塵封在歲月中的陳年舊事如同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旁邊暗衛黑衣,抱著劍,站在一旁。


    十七年前,


    中年女人還是一位負責接生的婆娘。


    那一年,


    她家裏除了困難,上有老下有小,舉步維艱。


    也就是那時,


    有人找上了她。


    女人後來常常在想,如果她當初沒有答應的話,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可惜沒有如果。


    那是她接生了十幾年,第一次做出如此昧良心的事情。


    親手毀掉一個孩子的人生。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


    來找她的是一個丫鬟,神神秘秘的,唯恐被發現什麽。


    隻讓她做一件事。


    丞相府正室夫人以及妾室會在同一天誕下子嗣,而她會負責接生。


    到時候……


    如果都是男孩,那便把孩子調換。


    狸貓換太子這一出戲。


    當時女人心頭聽著的時候就是一驚。


    丞相府那是什麽身份?


    是她這輩子都仰望不起的存在。


    而她現在竟然要在接生方麵動手腳。


    嫡庶調換,等同於親手毀掉嫡長子的一切。


    何其殘忍。


    這樣肮髒的事情,偏生女人沒有辦法拒絕。


    無論是出於家境的困難,還是金錢的誘惑、權力的威脅,亦或者是人性。


    她答應了。


    一切都很成功。


    事成之後。


    那個丫鬟給了她一大筆錢,足夠活下半生,隨即讓她離開了京城,永遠也不要迴來。


    女人這麽多年來,偶爾還會想起這件事情,是壓在心底的一根刺,其中堆積了多少情緒,愧疚還是憐憫,後悔還是歎息,都不重要了。


    因為一切已經過去了。


    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就是在那平平淡淡的一天,竟然有人闖進她的家門,直接帶走了她!


    事情就是這樣。


    像是聽了一個故事,至於故事中的人,誰又會去真正的感同身受。


    並沒有。


    中年婦女誠惶誠恐的說完了,緊張的嗓子都冒著煙,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看著公主,總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卻又束手無策。


    這件事情之前就在調查。


    現在聽到真相,


    並不意外。


    染白並沒有說話。


    暗衛眼神請示,很嚴肅地表示是否要將人直接解決。


    “把人送到丞相府。”少頃之後,染白開了口:“正室夫人那,別讓其他人知道。”


    中年女人神情是控製不住的驚恐。


    當年的事情她參與了那麽多,其實心底早就猜得到幕後主使是誰了。


    沒有人會蠢到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換成一個庶子。


    可人人都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成為嫡子。


    所以究竟是誰,女人心底清楚的很。


    現在卻要把她送到正室夫人那!


    要是正室得知了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情,那一定會恨死她的!


    “殿下、殿下您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中年女人痛哭流涕,“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十多年我一直安安分分的,您可以去查!我也隻是受人指使,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因為當初被威脅,我是不會這麽做的,我、我……”


    女人語無倫次,還沒有說完。


    直接被染白不耐的打斷了。


    她是根本沒有耐心聽女人究竟要說什麽的。


    也不關心。


    公主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一身淩厲攝人的氣質,給人很強的壓迫感,她漫不經心的低著眸,居高臨下,那雙深邃的眸蘊含著似是而非的戾:“到了丞相府,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她問的平淡:“無需本殿教你吧?”


    女人臉色慘白如雪。


    染白已徑直走過。


    錦家的事情她不清楚錦堯究竟打算怎麽辦。


    她也不信錦堯對於真相一無所知。


    她既然查了,就不會袖手旁觀。


    錦爍天鳩占鵲巢那麽多年,總是要還的。


    而丞相府對這一切尚且一無所知。


    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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