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望舒最近都很忙,早出晚歸的,新家更是一趟也不去了。

    這日休沐,青年坐在書房裏喝茶,窗外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虎子在一旁站著,他看了主子好一會,試著問道:“我們要去新府看望大小姐嗎?據上次見麵後,已經有十多天沒……”

    “不必去,這麽久了,她的病也該好了。”

    虎子一愣,不說話了。他不明白主子和大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從前那麽疼愛她、含在嘴裏都怕化了,如今竟一次都不去探望了。

    葉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明敏過來的時候,看見表少爺獨自站在廡廊下發呆,神情很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穿著半舊的月牙白直綴,姿色若仙,如詩如畫。

    她隱隱歎了口氣,怪不得雪小姐鐵了心要嫁給表少爺……光這份容貌就能使人迷了心去。

    府裏的少爺、小姐們隨便拉出一個,都是好看的……特別是宇少爺,展顏一笑,比女子還要明媚。即便這樣,卻還是比不過表少爺。

    “表少爺,老太太讓你過去一趟。”明敏屈身行禮。

    顧望舒略點了頭,跟著她出了院門。

    葉老太太穿著暗褐色蓮紋如意褙子坐在貴妃榻上、和孫媳婦鄭氏說話。鄭氏原是定遠侯的嫡孫女鄭琳,容貌素雅,如今嫁給了葉瑾文的長子葉辰銘,生下一子,很會討老人家歡心。

    葉老太太看見他進來,便讓孫媳婦先退下了。

    “舒哥兒,入夏後天氣炎熱,進食可還香?”

    顧望舒恭敬地行了禮,迴道:“勞外祖母掛念,一切都好。”

    他對於這個一向關心自己的老人,心裏還是尊重的。

    葉老太太擺手讓他坐下,說道:“前幾日,姚閣老夫人請我去府上看戲,她孫女姚錦溪也在。瞅著是個玲瓏的好孩子,長相也嬌美。主要是對你很有好感。”

    “外祖母和她交談了幾句,覺得很是得體、懂事。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要抽個時間去相看相看……要真是不合適,咱再找。”

    青年緘默了一會,想起朝堂上姚閣老慣是對自己的維護,淡淡笑了笑:“外祖母,我無心成家,別耽誤了人家姑娘。”

    “你這孩子……”

    葉老太太歎息一聲,換了話題,她這外孫的脾氣、秉性像極了女兒。拿定主意的事,九頭牛

    都拉不迴頭。

    “這是小廚房新做的山楂雞蛋糕,開胃的,你多吃點。”她擺手讓明敏把糕點呈上來。

    顧望舒怔了下,記憶在腦海裏翻江倒海,他記得小姑娘第一次讓丫頭給她送的糕點就是山楂雞蛋糕,也是說健胃消食的。

    現如今……不想也罷,他搖搖頭,伸手捏了一塊糕點吃了。

    品行高潔如荷花,她的名字裏帶了“荷”。想必,當年新老太爺給她用這個字時,也有這份寓意在。

    她是不負所望,長成了心底良善的好姑娘。隻是自己,和“高潔”是獨獨沾不上邊的,身在權勢漩渦裏,凡事不論對錯,隻講究利益與否。他想為顧家報仇,勢必要擊敗所有的“攔路者”,站在權力的最巔峰。至於“攔路者”是好是壞,他就顧不得了。

    至於心底的那點小心思,還是算了吧,他原也不配。

    葉老太太看他連吃了兩塊糕點,以為他喜歡,就讓丫頭們給包了起來,讓他帶迴去吃。

    顧望舒又略坐了一會,推說午時快到了,就迴了“合歡堂”。

    才到大門處,虎子就慌張地迎了上來,說是二爺葉瑾澤在書房裏等他,有要緊事談論。

    顧望舒點了頭,往正房去。

    葉瑾澤手裏拿了一本《大明律》,正看的認真,見他進來,便隨手放在了小幾上。

    “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葉瑾澤臉色難看,“梁秉仁那個老賊公然啟奏,讓聖上允他最小的兒子進內閣……言辭鑿鑿,竟是逼迫的意思了。”

    “右督禦史王詹還沒等聖上說話,就直接給反駁了迴去,說進內閣也是有程序的,不是什麽人都能進。”

    “這話一出口就惹怒了梁秉仁的人,雙方吵得不可開交……聖上鐵青著臉就下朝了。”

    青年聞言笑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抿了一口:“舅舅在怕什麽?這事和咱們鎮國將軍府沒一絲關係,靜觀其變唄。”

    “……”葉瑾澤咬牙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葉家一貫的立命之本,二舅知道你而今出息,但是這路可不能走岔了!”

    顧望舒冷聲開口:“我姓顧,不姓葉。”

    不等葉瑾澤開口,他繼續說道:“聖上英明,也頗懂人心……許是他故意縱容為之、也不一定。”

    “就比如身上長了瘡,總要爛透了,才好一舉挖出來,永絕後患。”

    葉瑾澤看著外甥秀致如玉的側臉,心裏發涼,他說怎麽皇後一族最近竟日益猖獗起來,原來是這個道理。

    外甥今年還不滿二十一周歲,卻能把人心看得這樣透徹。也或者,聖上這心思是親口告訴他的。

    這兩種答案,無論哪一種,都能令人毛骨悚然。

    青年抬眼去看葉瑾澤,笑道:“舅舅不用擔心,我既然住在葉家,咱們就是一體的……剛剛說得不過是玩笑話,不必放在心上。”

    葉瑾澤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了。他得去找一下府裏的幕僚,看看他們對“梁秉仁一事”有何見解。

    過了午時,刮起一陣大風,然後就下起雨來,“劈裏啪啦”的,聲勢浩大。

    顧望舒看著雨勢發呆,新荷也是一樣。

    她身子已經好全了,正坐在“蓮苑”臨窗的塌上,看著外麵瓢潑似的大雨,心裏很惆悵。

    自從那日四叔陪她看過荷花後,就一次也沒來過了。

    她有時候去“德惠苑”陪母親吃飯,偶爾也聽父親提起四叔,說他很得聖上器重,越發忙了,同朝為官也很少碰到。

    “姐兒,大少奶奶過來了。”雲朵推門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新荷“咦”了一聲,這會子正下著雨,她怎麽來了,“快請進來。”

    “大嫂。”她下了塌,趿拉著鞋把張靜蝶迎到正堂。

    新荷看她渾身濕漉漉的,便讓雲朵去西次間把自己做大的衣服給找了一套,服侍著她換上了。

    “我本來在花園裏閑逛,誰知這雨說下就下了,躲都沒處躲,「蓮苑」又正好離得近,索性就來了妹妹這裏……別見怪。”

    新荷笑道:“嫂子太客氣了,我巴不得你天天過來呢。”說話間,吩咐慧敏把張靜蝶的丫頭也帶下去,把濕衣服換了。

    雲玲端了熱茶和糕點過來,姑嫂二人偎在塌上說笑。

    新荷對這個嫂子的印象還是挺好的,嬌而不媚,又很知禮儀,看著就是個溫厚的人。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最是變化無常的。上一刻還傾盆大雨,下一刻就豔陽高照了。

    不是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總是不那麽舒服……張氏眼看著雨停了,便起身告辭,領著丫頭們迴去了。

    “聽說,大少奶奶每日裏都去伺候太太晨昏定省,很是盡心。”雲朵把人送了出去,迴來和新荷說話。

    新荷想起李畫屏和王妙白的模樣,歎氣道:“……母親寂寞,大嫂去陪著,她心情會暢快些。”

    她本來想著,自己有些前世的記憶,可以幫母親避過些災難……確實是躲過了李姨娘的陷害,卻沒想到又來了一個王姨娘。

    王妙白在前世裏並不曾出現過,這也許是上天懲罰自己插手別人命路的變故。

    隨著時間的推移,母親和父親的感情依舊變的和前世一樣,逐漸冷淡了下來……與其這樣說,不如說是母親對父親冷淡了。

    也是,大概沒有女人會對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男人深情不變吧。

    新荷喝了杯茶,自言自語:“……新家的結局還會和前世一樣嗎?”

    “姐兒,你說什麽?”雲朵離她有些遠,就多問了一句。

    新荷擺擺手,示意無事。

    剛下過一場大雨,空氣裏都是花草的土氣,很自然、清新。

    晚間,新荷吃飯後早早便睡了。她近幾日身子疲乏的很,總是懶懶的不想動彈。

    後半夜時,新荷做了夢……夢見自己死時侯的場景,還有對四叔的驚鴻一瞥。

    她滿身大汗地醒來,顫抖著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長出了一口氣,還好和頭還連著……

    她坐在床上,定了定神,準備躺下繼續睡時,突然覺得身.下有些別扭……褻褲也緊緊地貼在身上,滑膩膩的……

    很快,新荷就察覺到,她的葵水來了。

    “來人,來人……”

    今晚是慧敏當值,聽見大小姐喊她,利索地挑亮燭火過來了。

    “……這是怎麽了?”她看新荷的臉色雪白,有些嚇住。

    新荷擺擺手,說道:“你把櫃子裏的月事帶拿出來。再拿一套幹淨的褻衣。”

    她前天無事時縫了幾個月事帶,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慧敏心裏一驚,大小姐來月事了?慌忙去櫃裏取東西。

    新荷摸摸索索地去了旁邊的淨房,把血.衣脫了,換上幹淨的,把月事帶也墊上了。

    慧敏服侍她在床上躺好後,開門去了廂房,把雲朵、雲玲也叫醒了……商量著給大小姐熬些紅糖水喝。

    次日一早,秦氏也得了消息,滿臉喜悅地帶著丫頭、婆子們來了「蓮苑」。女孩兒來葵水是大事,她得親自囑咐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心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晨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晨潞並收藏掌心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