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僅要評,而且要評的精彩,普通的評語可不行,你們得吟詩作賦,或者彈瑟唱曲才行!”


    有人一起哄,眾人紛紛附和。


    三人麵麵相覷,江遊與吳峽一臉難色,連連給蘇儀使眼色,好似在說“你上,你上”。


    蘇儀無奈,隻得說:“那在下就作《客中行》一首,以助各位雅興。”


    “好!”韓修竹帶頭鼓掌,場內彩聲如雷。


    隨後,蘇儀低下頭來,輕輕搖晃掌心大小的青瓷碗,見到淡金色的酒液在燭光映照下顯得略有些昏黃,搖晃出蜂蜜色的細碎光芒;之後又想起自己遠在他鄉為異客,卻受到了如此熱情的款待,心中略有所感。


    半晌後,蘇儀才開口吟道:


    蘭陵美酒鬱金香,


    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處是他鄉。


    話音落下,竟然十裏飄香!


    屋內的酒香瞬間衝出房門,好似奔湧的江河一般,瞬間彌漫了州城內的每一條街巷、每一處人家。


    許多人聞到此香味,精神為之抖擻,更有許多人深深沉醉在這香味之中,久久迴味。


    “這、這竟然是蘭陵香的味道?沒想到我隔了三四十年,竟然還能聞到這懷念的酒香……”


    許多老人心中感慨,眼眶微紅。


    建鹽樓中,香味滿堂,在場的學子們貪婪地唿吸著,神色如癡如醉,也不知是酒醉,還是為此詩之美而醉。


    寧采泉頷首微笑,連聲感歎。


    “原本蘇彌天開口說出《客中行》詩題時,我還以為他要作詩來表達自己對故鄉的離別之愁,但未曾料到,蘇彌天竟然如此瀟灑飄逸,這首詩,一掃身處外地他鄉的悲苦情緒,情思愉悅,真當出人意料。”


    “嗯,前兩句之美,絲毫不遜色於《自遣》的‘葡萄美酒夜光杯’,而後兩句,又與‘醉臥沙場君莫笑’各有千秋;《自遣》的後兩句,豪情壯誌、激懷淩雲,而此詩的後兩句,卻是放蕩不羈、本色深情,實在是耐人尋味。”


    韓修竹拍了拍手,說完,閉眼低吟,沉醉其中。


    “此詩幾欲美殺我。”保佳也附和道。


    蘇儀輕抿一口酒,略帶微笑,此詩乃是詩仙李白、在遷居到他鄉時所著名篇,以讚美美酒、感懷主人的熱情,來側麵表達了他樂在他鄉、流連忘返的不羈之豪情,素為後世所稱讚,此刻出現在這場酒會中,絲毫不顯得突兀。


    又聽江遊扼腕感歎。


    “唉,我離了故鄉,原本心情有些低落,但今日見到蘇十籌的此詩,方才知道我的這點悲愁,實在是上不得台麵,‘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大家作為主人來熱情招待我們三人,我們又怎能還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呢?昨日見蘇十籌《前路行》的上進心,今日又見《客中行》之灑脫豪情,不得不感歎我自己差了蘇十籌何止些許。”


    “噢?《前路行》又是何詩?”韓修竹問。


    “是蘇十籌在啟程時,與素水縣故人的道別詩,我念給眾位聽……”


    隨後江遊將蘇儀臨行前所作的《前路行》吟了出來,順帶還描述了高山墜石的神奇異象。


    眾人一聽,紛紛鼓掌叫好。


    “‘蝮蛇一螫手,壯士即斷腕。所誌在功名,離別何足歎”,好,好!此勇此誌,真當令人發聾振聵,耳際轟鳴。”有人拍案而起。


    “蘇彌天總能給人如此多的驚喜,《前路行》與《客中行》,有此二首大作在,世人還需要談什麽離愁?我斷定,這兩首詩,必將傳唱千秋。”寧采泉對蘇儀豎起大拇指。


    “還用得著你斷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韓修竹丟了一個白眼。


    眾人哄堂大笑,蘇儀不禁莞爾。


    有了兩首詩助興,眾人的興致再抬一鬥,許多人縱情高歌,敞懷闊論,到了夜裏十點多才散會。


    兩齋學子們互相辭行,蘇儀在吳峽的陪同下,往樞密院趕去。


    在另一輛駛向西城的馬車中,韓家堂兄弟靜坐其中,韓修竹閉眼迴味宴會上的所見所聞,心中越發欽佩蘇儀,但韓雙的臉色卻是很陰沉。


    後者在宴會中一言不發,因為心中早已將蘇儀列為敵人,後者越是風光,他的心中就更是憎恨。


    韓修竹睜眼看到韓雙的臉色,瞳眸微眯。


    “小雙啊,你覺得蘇彌天此人如何?”韓修竹笑著問。


    “蘇儀此人才情具備、年輕有為,卻又性格隨和、待人誠實,的確是韓家的勁敵。”韓雙不假思索,立刻迴答。


    韓修竹似笑非笑,搖了搖頭。


    “可蘇彌天並未把韓家當成仇人。”


    “這世上派類有別,沒人能置身事外,我聽說蘇儀與項家刺史來往緊密,交情如鐵,儼然已是項家盟友,日後必將成為我韓家的一大阻礙。”韓雙眼中射出一縷寒芒,道,“堂兄大人,我知道您是打算勸我放下對蘇儀的芥蒂,您以為我是意氣用事?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年紀雖小,但也想的通透,為了韓家,我當掃除一切外敵,不惜此身!”


    韓雙越說,口氣越是慷慨激昂,與他稚嫩的臉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韓修竹明白,這個堂弟從懂事起就接受將門的熏陶,同仇敵愾的精神已經在心底深深埋下、根深蒂固,不可動搖。


    這,便是將門子弟的覺悟啊。


    “唉,這般的將門氛圍究竟是對,是錯?我在這種大勢所趨的潮流之中,又該如何前進?”


    韓修竹心想著,這個絕世天才的眼中竟然湧起了一絲迷茫。


    ……


    吳峽的馬車披著夜色,在街道中行駛。


    臨近深夜,但州城鍾往來行人仍然很多,因此馬車又費了大半個小時時間,這才趕到了州樞密院的門前。


    樞密院占地廣闊,其內樓閣林立,門前也是一片廣場,此刻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辭別吳峽之後,蘇儀走到門前,剛想抬手叩門,大門卻唿的一聲自動打開,從中湧出一陣暖風來。


    風中,夾雜著一道沙啞的男聲。


    “進來吧,直走四十步,左轉。”


    蘇儀一揚眉,踏步而入,身後大門再次關閉。


    按照聲音中指示的方向走去,蘇儀來到一間小屋子門前,抬眼一看,“玉上堂”三字橫臥在門匾之上。


    屋內燈火搖曳,蘇儀抬手,輕輕叩門。


    “進來。”


    蘇儀推門進屋,立刻見到有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坐在案桌後麵,微笑地看著他。


    這中年眼眸細長,即使是微笑,但仍有一股仇紅色的殺意從雙眼中衝出,在空氣中跳躍著,讓蘇儀心中凜然。


    “可是州院事仇大人?”蘇儀小心翼翼地拱手問道。


    “是我,不必拘謹,進來再說。”仇英彥點頭。


    蘇儀迴身關上門,走到桌前,眼角餘光一掃桌麵,頓覺愕然。


    仇英彥的桌麵上堆積著大量的文書,座位麵前卻很幹淨,隻有兩張紙,其上寫著蘇儀的《客中行》與《前路行》兩首詩。


    “這……”蘇儀欲言又止,《前路行》出現在這裏倒沒什麽奇怪的,但《客中行》他才剛剛在酒樓出吟出,怎麽就被這院事大人抄下來了?


    看見蘇儀的滿麵疑雲,仇英彥說:“無論是誰,在城內引出任何異象與奇觀,我的虎符都能有所感應。”


    蘇儀恍然大悟,隨後恭敬行禮,向這位總管州城軍教重任的院事恭聲問候。


    仇英彥是十足的行動派,因此話很少,隻是點點頭,將一本紅色的折子遞了過來。


    “這是?”


    蘇儀接過,隻見這折子的題簽上寫著“軍功簿”三字,雙眸便是微微一亮。


    迫不及待地,蘇儀展開軍功簿,第一頁寫著蘇儀的名字、軍銜與戶籍,以及朝廷與樞密院的敕號,此刻隻有“素水縣開國男”的爵位,蘇儀也不在意,又看向後麵。


    在這本折子中,詳細地記錄著蘇儀的每一項貢獻,從成為天擇仕子,直至寫出《龍城飛將》救世、與創造了“高山墜石”奇觀,一應俱全,比蘇儀自己記憶中的還要詳細。


    每條貢獻之後都記錄著或多或少的軍功數字,在最後麵則有個總計,一共是十一萬五千點。


    蘇儀不知道這究竟是算多還是少,於是悄悄看向仇英彥,欲言又止。


    “有什麽想問的?”


    “咳咳,院事大人,您當初救迴百萬難民時,得到了多少軍功?”蘇儀小心翼翼問道。


    “二十點。”


    “這麽少?!”蘇儀吃驚極了,這可是一百萬條生命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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