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喚……


    有人在唿喚……


    有人在讚頌歡愉之主!


    尼莫感到了無比的喜悅,甚至想要痛哭流涕,他在這個肮髒醜陋的世界苦苦忍受了三十多年,沒有人理解他的真實想法,如果是同樣追隨歡愉之主的同僚,或許能讓他分享積攢在心裏多年的苦悶。


    在年幼的時候,因為恐懼,他不得不偽裝出了一副虛偽麵孔,這副麵孔已經伴隨了他二十多年,其他人都認為那是他的‘真實麵孔’,實際上……他惡心得都想吐了!


    每一天都在虛偽中醒來,虛偽的與人接觸,過完虛偽的一天,然後在輾轉反複之中睡去,隻有在睡前那段時間的煎熬才是真實不虛的。


    在掙紮了十幾年之後,尼莫終於‘醒悟’過來,隨之陷入徹底的絕望。


    就在他絕望無助之際,他聽到了一個‘美妙’的聲音,那個聲音讓他得到了救贖。


    至此,世界在他眼中煥然一新,盡管他知道世界還是那個世界,隻是他眼中的事物發生了變化,感官發生了變異。


    但是,這也讓他如釋重負。


    被世界折磨了二十多年,如獲新生的他對那位存在感激涕零,哪怕他對那位存在一無所知,也依舊願意為了祂而奉獻出一切。


    光芒出現在了尼莫的意識裏,將他從渾渾噩噩中喚醒,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是他預設的喚醒機製!


    尼莫無比欣喜,他‘張開雙臂’,‘擁抱’光芒,同時,發出了誠心實意的讚頌:


    “至心極樂,禮讚歡愉!”


    恢宏的光芒降臨在太陽教會的教堂正中,欣喜和歡樂的氣息洋溢,如果是不了解的人,可能還會認為這是一位正神的使者,降臨大地是為了救苦救難,拯救人世。


    眼睛還未睜開,尼莫先張開了雙臂。


    可是,迎來的不是擁抱,而是一枚刻滿神聖文字的子彈!


    彈頭親吻了尼莫的胸膛,一雙如藍寶石般澄澈的眼睛霍然睜開,他愕然低頭望去,看著胸腔破開的那個大洞,緩緩抬起頭,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你們……”


    砰!


    又有一枚彈頭釘入尼莫頭顱,血花綻放,隨之變化的是那張傾國傾城的美麗麵孔。


    猙獰迅速攀上尼莫的臉龐,他用力拉下昂起的頭顱,眼眸當中閃爍起了微光。


    “該死!!!”


    聲浪如有實質,好似狂風,以尼莫為中心湧向四麵八方。


    通靈蠟燭上的幽藍火焰搖動不止,像是要熄滅,可不管如何吹拂,那一簇火苗就是無法撲滅。


    被亞摩斯擺在七芒星每個芒角上的器物瞬間粉化,粉塵本該被掃向遠處,如今卻一反常態,圍繞七芒星旋轉,構成一道渦旋。


    尼莫用餘光注意到了這一景象,也是在這時,粉塵驟然突刺,纏繞上他的肢體,隨即凝固,成為鎖鏈。


    蓄勢待發的鍾曄即刻消失在原地,全副力量轟然爆發,隻見空中閃過兩道銀光,尼莫雙臂迸開兩道傷口,血湧如泉。


    左臂攜著滿腔怒火,隻是稍一用力,便掙脫了枷鎖,空氣繼而爆裂。


    鍾曄就地翻滾,身後烈風爆鳴,地磚砰然碎裂,出現四道爪痕,尚未抬頭,一隻晶瑩剔透的赤足就在眼中飛速放大。


    一股吸引力忽地在身後出現,鍾曄雙腿一蹬,借助吸引力向後滑動,險之又險地避過那記在空中劃出殘月,使空氣爆炸的踢擊。


    屈腿躍起,落在亞摩斯身邊,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殘破不堪的手半劍,鍾曄隨手扔去,將一杆插在身後地上的鋼槍拔起,“怎麽打?”


    看著七芒星法陣中的那個身高足有三米,渾身赤露,既男又女的絕色美人,亞摩斯神情無比凝重。


    “它是傳奇……”


    鍾曄和亞摩斯的身影映在尼莫眼中,他的眼珠左右晃動,發現這裏竟然是教堂。


    這個城鎮隻有一個教堂,太陽神的教堂!


    傷口蠕動,片刻就緊緊貼合在一起,尼莫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前方那兩人身上。


    眼睛一眯,分叉的舌頭劃過嘴唇,兩枚火球倏爾在手中升起,急驟擲出。


    武人和獵魔人反應迅速,同時向兩邊跳開。


    跳開之後,鍾曄即刻刹住腳步,手握鋼槍猛然衝鋒。


    槍芒如流星,轉瞬刺破五米之距,來到尼莫身前。


    吟遊詩人抬手一指,法術靈光在鍾曄身上閃現,頃刻粉碎。


    尼莫訝異,反手抓握槍頭,他的五指像是利爪,皮膚更是堅韌,哪怕擒握槍尖,也未受傷害。


    “你的意誌很強大,我無法支配你的靈魂。”另一隻手高高抬起,尼莫猙獰而笑,“但我可以毀滅你的身軀!”


    突然間,鍾曄鬆開槍杆,從丹田提起一口氣,驟然後跳。


    高溫飛速靠近,尼莫扭頭望去,旋即一朵烈焰在臉上綻開。


    該死,我的臉;不對,我的反應怎麽這麽慢!


    兩個念頭同時出現在尼莫心中,這時候他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七芒星代表著‘強大的力量’,你降臨所用的身軀原本是一隻畸變體,七芒星放大了軀體的生機,在你降臨之前,那具軀體就已經誕生了一個全新的意識。”


    亞摩斯左手拂過長劍,為劍身鍍上了一層熊熊烈焰。


    他開心地笑著為尼莫解釋:“隻是那個意識是以你為基體,邏輯思維與你如出一轍,所以你一直沒能發現。”


    該死!


    尼莫瞪大了眼睛,慌亂之中選擇召喚深淵魔物……可是沒有反應。


    ——這裏是太陽神的教堂!


    “就算你發現了,也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亞摩斯越說越興奮,將尼莫的全副注意力都拉扯了過去。


    咄!咄!


    兩支弩矢激射而出,在千鈞一發之際,尼莫抬起右臂格擋,矢鋒切入肌肉,令他感到疼痛和惡心。


    尼莫再次發出尖嘯,教堂的所有玻璃瞬間破碎,無數碎片化作潑天大雨落向地麵。


    左手把鋼槍當作短矛,憤怒拋擲,轟碎教堂大門。


    蹲下躲過這一擊的鍾曄冷靜拋掉強弩,再次從獵魔人的行囊中取出一件長方形黑箱,腳掌蹬地,貼地飛行般奔向尼莫。


    尼莫感到無比煩躁,因為另一個家夥正在喋喋不休:“……死亡和失蹤的人加起來不足以製造出如此規模的儀軌,但是,如果再加上一個‘傳奇’的話,就足夠了!”


    “夠了!”


    一聲怒吼撲麵而來,亞摩斯耳膜瞬間破裂,眼珠中無數血絲爭先恐後向瞳孔蔓延。


    他緊咬牙關,看到尼莫束風成劍,攪入成片的玻璃碎屑,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沙啞開口:“還記得那兩枚子彈嗎?現在,你已經無法惡魔化了!”


    鍾曄已經來到尼莫身前,看到風束劈頭落下,急忙向旁側空翻躲避。


    由狂風凝聚而成的劍刃抽打在地上,七芒星被粉碎過半,加持在身軀上的力量隨之消退,尼莫終於奪迴了身體的全部控製權。


    玻璃碎屑撞在地上,砰然炸開,向四麵八方飛濺,像是墜落在地的雨滴,晶瑩剔透的每個棱麵都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華。


    鍾曄早早繞到尼莫身後,亞摩斯翻身躲入堆在廳堂邊沿的長椅後方,無數玻璃渣飛射,都沒有對他們造成嚴重傷害。


    尼莫擎劍迴身揮斬,卻見武人把手中黑箱拋出,飛入長椅之間的縫隙,而那把燃著烈焰的長劍也打著旋從空中落下,被他穩穩握入掌中。


    鍾曄前踏一步,再次提氣,抽取渾身勁力,揮舞火劍,與尼莫手中風束碰撞。


    “喝!”


    風束被一劍兩斷,緊接著,劍刃又攜著火焰折返,尼莫驚慌伸手,不過片刻交錯,他的手臂便飛上空中。


    另一邊,亞摩斯將黑箱從縫隙間拖出,拉來一張長椅放倒,單膝跪地,從項鏈上扯落一個鏈飾,將黑箱長邊擱放長椅。


    按下機關,黑箱上方當即撕開,數條電弧在亞摩斯眼前迸濺,他卻不為所動,把鏈飾按入軌道。


    世有巧匠,以言語作錘,用心火鍛造,將‘誠摯’鑄為子彈,想要使用,就要擁有一顆真誠無比的心靈,講述的‘實話’越多,子彈威力越大。


    尼莫的手臂飛上半空,亞摩斯瞳孔縮成一條豎線,視線沿著機瞄落在吟遊詩人的胸膛上,而尼莫也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彈丸裝載,【真言擊破】!


    獵魔人毅然決然扣下扳機,子彈開始滑動,無數電流在它的背後扶持、推動,在十分之一秒內就把‘真言子彈’加速到了音速。


    這一槍似乎毫無聲音,隻有玻璃碎片在地上崩碎、彈起、衰落的脆響在教堂裏是清晰可聞的。


    尼莫瞪大眼睛,死亡……


    ——我可不會如此輕易的死去!


    尼莫的胸腔已經爆開一個大洞,憑借著咽喉裏的最後一口氣,他放聲歌唱。


    鍾曄和亞摩斯眼前一黑,身子下意識找了個支撐,便墜入夢鄉。


    身軀仰倒在地,尼莫緊咬牙關,舌頭在口腔裏向上探索,攪動大腦,尋找那枚將他‘封印’的子彈。


    隻要找到它!隻要找到它!隻要找到它!


    ——我就可以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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