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的時候,宋奶奶死活拖住馮紹不讓走:“就在我這兒吃飯得了!添幾雙筷子的事兒。不然你們還迴家另起爐灶?”


    馮紹客氣幾句,也就留下了。他總是變著法的哄著宋奶奶的。而且今年大年初一,店鋪不開門,好好嘮嘮嗑唄。


    顧柔要進灶房生活,金姝主動一起幫忙:“你行動不方便,我來做就行。”她主動把圍裙係上說,“要燒啥菜?我來做。”


    顧柔要幫忙,金姝不肯,她說:“你現在是不知道,以後孩子大了,站一會兒都累!你歇會兒去啊,這裏我之前來過,都熟著呢。”


    顧柔見金姝執意不肯,便不強求了,迴屋裏去找馮寅玩。


    馮寅小小的一團,白白嫩嫩的,穿著紅色喜慶的棉襖,在炕上拿了個不知啥東西在玩。


    顧柔先不去逗他,隻坐在一邊,拿了個凍梨給他。


    馮寅看了顧柔一眼,見顧柔很溫柔的對他笑,就伸手接了,還輕聲說了句:“謝謝。”


    他像個小倉鼠似的,雙手捧著凍梨啃,可小孩子牙齒軟,啃了半天沒啃破皮。


    顧柔接過凍梨,幫他把皮剝開,再慢慢的跟他說話,問他問題。


    小孩子就跟個小動物似的,你對他好,他自然放下戒備了。等金姝招唿人吃飯得時候,倆人已經玩的滾一塊兒去了。


    金姝奇道:“嘿,倒是奇了,他內向的很,平時不怎麽跟生人說話的,今天怎麽玩的這麽開心。”


    顧柔走過去幫金姝一起端菜,說:“也是我喜歡他,想跟他玩呢。”


    兩人把菜都端上桌,有豬肉燉粉條,有炸丸子,有木耳炒豆腐,也是極為豐盛的。


    宋奶奶說的果然沒錯,有個孩子啊,這屋裏就熱鬧多了。這馮寅不好好吃飯,一會兒要炸丸子,一會兒要顧柔喂飯,誰的花樣也沒他多。


    最後被馮紹一個瞪眼,才老實下來。


    馮紹薛遙兩個也聊的歡。馮紹兩杯酒下肚,就跟薛遙勾肩搭背了,從做生意的竅門聊到黑心的對手,嘴巴沒停下來的時候。好在腦袋瓜子倒還是清晰的:“薛兄弟……你知道,嗝,為啥你上次來城裏,人家掌櫃都不肯要你們的貨不?”


    薛遙酒量還算好的,他說:“這個我後來知道了,又不是熟人,也不知底細,人家怎麽肯呢。”


    馮紹拍拍他肩膀:“這是一點,還有一點,這城裏的不少掌櫃們都是有自個兒的來路的。有的呢,每年親自去南方采購好貨色,有的呢,讓自己家親戚運貨迴來。”他咂咂嘴,“所以你這樣不是搶他們生意嘛。”


    薛遙說:“這咋搶生意了?他們現在又去不了南方,我正好去,這不大家一塊兒掙錢麽。”


    馮紹搖搖頭,說:“如今山匪猖獗,可以後呢?幾年前,咱和蠻人之間關係緊張的時候,你看今上可曾退縮過?如今百廢待興,那位隻是沒時間料理這事兒,等他迴過頭來,肯定把那些個山匪都繳了。”


    薛遙扭頭忘了顧柔一眼,這話,阿柔也跟他說過。


    馮紹接著說:“如今那些掌櫃就等著呢。啥時候山匪繳了,啥時候他們繼續做那南北貨的生意。所以好多掌櫃都不歡迎你,就是這個理兒。”


    薛遙問馮紹道:“這麽說,若是過幾年等山匪繳清了,我還得跟他們搶生意了是不?”


    馮紹夾了個大棒骨啃:“那是自然,你想,若是到了南方,你出十文錢買一尺布,人家出十二文,當然賣人家不賣你。等你迴了北方,你一尺布賣二十文,人家賣十八文,人家買誰的?”


    馮紹津津有味的吸骨髓:“到了那時候就沒現在這般簡單咯!你今年拿迴來的布,我想怎麽賣怎麽賣。等過幾年大家都去南方走貨,我就得跟同行競爭了不是?”


    薛遙他們還要說,被宋奶奶喊住了:“還說哪?大過年的還說個不停了!不提生意了,吃飯吃飯。”


    倆人立刻住了嘴,輪番把宋老太哄的高高興興,前俯後仰的,一頓飯吃的熱鬧極了。


    從酒席上下來,馮紹的兩條腿像麵條似的,站都站不起來,還不許人扶。金姝在一旁扛都扛不起來。宋奶奶說:“索性在我家睡一晚上得了。這兒還有房間呢。”


    金姝忙說:“還是我扶他迴去吧,小寅認床,在外麵睡不著。”


    宋奶奶看馮紹走的歪七扭八,就讓薛遙送馮紹迴去。薛遙應了,把人扛起來就走。


    顧柔迴去收拾碗筷,又點了火燒了山楂水。今天薛遙雖然表麵看不出,可還是有點頭重腳輕的樣兒的。


    可直到碗筷都洗了,山楂水也熱了,薛遙還沒迴來。顧柔一遍一遍的打著嗬欠,坐炕上等他。


    直到聽到開門聲,顧柔才忙從炕上下來,迎了出去:“咋怎麽晚?外麵冷不冷?”


    薛遙一邊進門一邊問:“還沒睡哪?哎,別提了,馮掌櫃一迴家就發酒瘋,隻好把他往床上按。”薛遙脫了衣服,跟顧柔說,“你也別忙活了,我自個兒倒水洗臉去,你快睡吧。”


    顧柔應了,往炕裏躺,睡得迷迷糊糊間,她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才安心的睡去。


    過年是一年裏最愜意的時候了,一家人在炕上磕磕瓜子,嘮嘮嗑,肉在鍋裏燉著,酸菜粉條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窗外時不時傳來孩子們玩耍的聲音。


    顧柔趁這時候天天給肚子裏的小孩做胎教,一會兒說說算術,一會兒哼哼歌,一會兒背背三字經,也不管聽不聽得懂,反正就是一股腦兒的灌。


    薛遙聽的哭笑不得:“你跟孩子說這個,孩子聽得懂?”


    顧柔可不這麽想,她一個現代世界穿迴來的人,恨不得給自家孩子聽莫紮特。


    當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孩子成為人中龍鳳,總是給孩子最好的。顧柔一個穿越迴來的人,自然知道她所在的這個時代,讓孩子有口飯吃就算盡了爹娘的責任了,誰還管啥聰不聰明。胎教是啥,別人家聽都沒聽過。


    所以顧柔就想著,她的孩子一定不這樣養,必定養的精細些才好。


    顧柔跟薛遙解釋道:“管他聽不聽的懂呢,這叫交流。對了我跟你說啊,我想過了,上次你跟我說那買城裏房子的事兒,我後來又想過了,若是咱以後掙了大錢,就往城裏來住。”


    薛遙說:“咋又突然跟我說這個?上次不是跟我說步子太大扯到蛋麽。”


    顧柔說:“目標總是要有的,我是想著,一來呢,宋奶奶一個人那麽寂寞,我們明年不在她這兒過年,她指不定多難受呢,咱盡快買了房子,早點來陪她。”


    顧柔拿著花生掰著,說:“二來,我哪裏不知道城裏生活方便,你看馮掌櫃的孩子,若不是住城裏,會長這麽好?隻是住城裏,手裏沒錢,到處都是要花用的地方,心裏慌的很。”


    薛遙點點頭:“那行!那咱就這麽說定了,等掙了錢,就在城裏買房子住。錢的事兒你別當心,我來想法子。”


    顧柔又問:“大年初一那會兒,馮掌櫃說的到底是啥意思?這繞來繞去的,我沒聽懂。”


    薛遙擺擺手說:“沒啥大事兒,就是等山匪繳了之後,賺頭就少了唄。”


    顧柔問:“可有啥法子不?咱這生意,總不見得做幾年就不做了吧?”


    薛遙搖搖頭說:“不能。生意都是人做出來的。我們趁著這幾年好好跟人家搞好關係,誠心誠意做買賣,人家掌櫃的信任我們,自然不會讓其他人搶了生意去。”


    薛遙即使這樣對顧柔說,其實心裏也沒啥底,做生意這事兒,他和陶順兩個都沒做過,他本想著,就憑陶順這張嘴都能把生意做下來,可沒聽上次趙平安說麽,他說話也沒啥尺寸呢。


    要在這幾年內把生意做好,做大,沒點真本事可不行。這銀子的事情豈是女人家應該擔心的,他得把這個擔子擔起來,讓顧柔和孩子安安心心的才好。


    這邊呢,顧柔像是猶豫了很久的樣子,才跟薛遙開口:“我聽我以前老家的人講過些做生意的本事,你要不要聽?”


    薛遙點點頭,說:“當然啊,不過老家人都挺厲害啊,我看好多都是見多識廣的呢。不過可惜啊……”


    顧柔微微臉紅,她每次都拿老家人當擋箭牌,若是薛遙刨根到底,就說被大水衝走了。


    顧柔說:“人家都說無奸不商,可我聽說的是,無尖不商。說是以前人家賣米,除了要將鬥裝滿之外,還要再多舀上一些,讓鬥裏的米冒尖兒。這樣就叫做無尖不商。賣油的也是,除了裝滿人家客人要的量,還要多加上一勺。這就是添頭。”


    “若是跟人家談價錢,你明知道這東西隻值四個銅板,可談到五個銅板就夠了。總要讓人家也掙點,這樣做生意才長遠。”


    “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眼前稍微讓個利,別看就一點點添頭,就憑這一點點添頭,人家下次還來你這兒買東西。我問你,同樣的二文錢,你隻能買到一把青菜,可有個小販除了給你一把青菜,還給你一把蔥。你說你下次去哪兒買?”


    “我說的事情都是從長遠考慮的,如今讓點利,以後生意更好做。人家也誠心願意買賣你的貨,是不?”


    薛遙聽的不斷點頭,臉色嚴肅。


    顧柔繼續說:“做生意嘛,就是大家都有的掙,你若是太過了,隻顧自己的生意,不給別人活路,別人也不會給你活路,所以才說和氣生財嘛。”


    “若是有啥事兒,大家坐下來談,別撕破臉。若是談不下來,也要表麵和和氣氣的,誰知道啥時候又要一塊兒掙錢了呢。”


    顧柔邊吃瓜子,邊說了很多,最後總結道:“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你有本事不?你若是不怕山匪,貨運過來沒一點破損,人家當然都願意和你做生意。”


    顧柔說了這麽多,說的嘴巴都幹了,直接指使薛遙去倒碗水來:“說的我口幹!給我倒碗水唄?對了上次那蜂蜜還有不?擱點蜂蜜進去。”


    薛遙端了水出來,才問:“你老家真是人才輩出啊,對了你一個姑娘家,是咋聽到這麽多的?這些可不是女人說出來的話吧?”


    薛遙又問了:“還有那個啥,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你也說是你老家人說的,可人會在你一個姑娘家跟前說這個?”


    薛遙一想全是疑點,她咋知道這麽多?連皇帝老兒要繳山匪這事兒也跟馮掌櫃說的一模一樣。


    薛遙問了:“你給我老實交代,到底瞞著我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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