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顧家大娘就把顧柔從被窩裏拖起來:“快點快點,今日要去官媒人那兒登記呢,去晚了可來不及了。”


    顧柔一邊睡眼惺忪穿衣服一邊勸她娘:“娘,不急,這官煤人又跑不了。”


    顧家大娘拿了幾個餅子準備做早飯,一邊罵顧柔:“姑娘家家的,都快嫁人了還起那麽晚,當心以後夫君嫌棄你!”又翻箱倒櫃拿出自家祖傳的銀簪子:“待會兒把這簪子插頭上,別叫人看低了去。”


    這時顧品順也起來了,叫住顧大娘:“孩子他娘,上次我做短工從主家那兒拿到的兩塊碎銀你放哪兒了?到時候碰到官媒人你塞給她。”


    顧家大娘奇怪了:“給官媒人塞銀子幹啥?”


    顧品順道:“這不是官媒人給牽線做媒麽,挑個好的差的還不是人家說了算!”


    顧家大娘一拍腦袋說:“是這個理,我藏被子裏呢,我去拿。”


    顧柔忙叫住她娘:“娘,這錢不能動,過了端午阿堅還要去上學呢。”


    顧家大娘犯了愁:“這。。。這可怎麽辦?這盲婚啞嫁的,不給官媒人點好處恐怕不行吧。”


    顧柔一邊挽起頭發一邊勸她娘:“官媒人若是貪錢還給我們流民做媒幹嘛?城裏頭高門大院的姑娘多著呢。再說,你直接塞銀子過去恐怕人家也不敢收啊。”


    顧家大娘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顧柔道:“我前幾天不是繡了個荷包麽,那是城裏最時興的樣式,把這個給她,算作我們的一點心意,她戴著出去,又漂亮又賺了麵子。”


    顧家大娘沒了主意:“這。。。這樣可行?”


    顧柔挽好了頭發,迴頭對顧家大娘說:“當然可行的娘,我的手藝你還不知道嘛,再說蘇繡可是富貴人家才用的起的東西呢。”顧柔盡管如此說,其實心裏也沒底,隻是阿堅還靠著這點碎銀去讀書呢,可不能白白給出去。


    一家人吃了飯,顧家大娘就匆匆拖了顧柔去官媒人那兒,生怕去晚了。


    還沒到,就遠遠的見門口已經排了好幾家人家,顧家大娘頓時急了:“就說讓你快點走,看吧,這麽多人。”然後著急忙慌的拽著女兒去。


    等到了門口,倒碰到了熟人。“小婉,葉大娘,你們也來啦?”顧柔拉住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打招唿,又跟與她同行的大娘打招唿。


    葉家和顧家本來是鄰居,葉小婉和顧柔從小關係就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發大水的時候,兩家都逃了出來,一路上互相幫襯著,關係愈發的近了。


    葉小婉迴過頭:“誒,阿柔,顧大娘,你們也來啦。這下好了,可有個伴了。”


    葉大娘和顧大娘一邊寒暄去了,小婉拉著顧柔偷偷摸摸說:“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呢,我娘就把我拖起來了,說是趕早不趕晚,沒想到還有比我們家早的呢。”


    顧柔看看前麵幾戶人家問道:“現在是怎麽個情況?我看這門都沒開。”


    葉小婉道:“不知道呢,不過我娘聽說,到時候一個一個的給叫進去,一家一家詳細問呢。”


    顧柔問:“這要問到什麽時候去,這排隊的人可不少。”


    葉小婉笑她:“又不是隻有一個官媒人,十好幾個呢!你還以為隻有一個?”


    這邊日頭慢慢升了起來,顧家大娘和顧柔是墊飽了肚子才來的,有那些沒吃飯的就從懷裏掏出幾個餅子啃,敲敲胸口噎下去。漸漸的,排在他們後麵的人越來越多了起來,都是做娘的帶著自家姑娘來排隊的,還有一帶帶兩個姑娘的人家。


    顧家大娘一看這麽多人,心裏就急,生怕自家女兒被比下去,偷摸著跟顧柔說:“就應該把碎銀子帶著,這麽多人,官媒人記得過來?”


    顧柔正勸她,就見前邊一陣喧鬧,前邊人喊著:“門開了門開了!”就要帶著自家女兒往裏擠去。


    這時裏麵出來一個主事的,人長的黑黑胖胖,穿一身花花綠綠的料子,學人家門神擋門口把人往外推,邊推邊喊:“別擠了別擠了!再擠也得一個個排隊!沒喊你們進來一個都別進!哎,你這是誰家的,說你呢,對,就說你!再擠可不讓你進了啊!”


    騷動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主事的是個大嗓門,趁著這個時候三言兩語把流程說與大家夥兒聽:“一會兒裏麵會叫人,叫一個就進去一家,官媒人問你啥你就答啥,答完了趕緊出來,別礙著後邊的人家。完了就迴去等消息吧,等匹配到合適的自會告訴你們!”


    那人群裏有急性子的就問:“那啥時候能知道消息呀?”


    主事的不耐煩,手一揮:“這我哪知道,這麽多人家,還有那麽多兵呢!”說著就往裏去了。


    排隊的這群人聽了又發了愁,這匹配要匹配到啥時候去呀,也不給個準話,讓人心焦。這邊有人說自己有個十九歲的女兒,再等就成老姑娘了,那邊又有人勸她可小點聲吧,當心惹了官媒人生氣。


    隻有那門口候著的第一家人家仔細聽著門裏頭喊人,生怕聽漏了惹了官媒人不耐煩。


    果然不久,門裏頭就開始喊人了,那第一家人家的大娘趕緊拽了自己女兒快步進去了。


    第一個之後,後來的喊的就快了。顧家大娘一邊著急上火的伸長了脖子等著一邊緊張的冒汗,原地轉來轉去的不消停,一會兒幫顧柔整理整理頭發,一會兒又扯扯自己衣服,末了還問顧柔:“阿柔你說,這到時候進去了,官媒人會問啥問題?這萬一我說不出來可怎麽好?”


    顧柔不緊張也被自家娘弄得緊張了起來,還得安慰她娘:“不會的娘,官媒人就問問咱們家情況,哪有答不出的,實在不行,我自己來說。”


    顧家大娘立刻說:“這可不行,哪有姑娘家自己迴媒人話的!”說著臉一板,對顧柔說:“平時你在家沒個正形兒也就算了,等會兒進去見了人可得細致乖巧著點,聽到沒!”


    看顧柔應了,顧家大娘才放下心來,心裏想著待會兒可得好好表現,別給自家女兒丟臉。


    好容易挨到了他們家,顧家大娘側著腦袋聽著,聽到裏麵叫人了就立馬拽了顧柔進去,還不忘幫顧柔整整衣服,快步向裏走去。


    話說張媒婆正在桌前坐著,抬頭一看便見一姑娘由一大娘帶了進來。這姑娘倒和前麵幾個不同,她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齊胸襦裙,倒也幹淨,烏黑的頭發用素銀的簪子挽了個垂掛髻,鬢邊插了朵海棠,很是清雅。再看那柳葉眉,杏仁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好一個清秀好看的姑娘。


    張媒婆暗暗點頭,做流民的大多畏畏縮縮,仿佛低人一等似的,像這姑娘這樣落落大方的做派倒不多。


    顧大娘進了屋,她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第一次見到貴人,難免腿肚子打顫,不敢抬頭看人,總算想著要給自己女兒長臉,才找到自己聲音,低聲下氣的給官媒人陪著笑臉:“這位貴人,我們是流民巷的顧家,這是我女兒叫顧柔。阿柔,快給貴人行禮!”


    阿柔行了個禮,卻不知怎麽稱唿。


    張媒婆是個脾氣好的,也不平白看低了他們,道:“我姓張,他們都叫我張大姑。”


    阿柔道:“張大姑好。”


    張媒婆說:“你們家孩子叫什麽名字,幾歲了,生辰八字可有?”


    顧家大娘緊張的什麽都忘了,隻憑著本能俱一一答了,好歹沒出錯。


    張媒婆記下了,又說:“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如今朝廷仁慈,今上下了旨,說是人家軍士為國出生入死多少年,如今戰時了了,人退下來了,解甲歸田,可不得好好安頓安頓?免得寒了天下將士的心!這不,幫軍士娶一門媳婦兒,解決終生大事,是最好不過的了。


    顧家大娘唯唯諾諾的聽著張媒婆嘮叨,陪著笑附和:“張大姑說的沒錯。”


    張媒婆又說:“你們如今在金陵城外住著,朝廷也沒忘記你們。這不,今上念著你們流民家沒了,田也衝毀了,定是沒錢置辦嫁妝,這姑娘家的花期又短,可別耽擱了!如今直接送十兩銀子做嫁妝!你看看,哪兒還有這樣的好事兒?今上還說,若是舍不得女兒的,可以跟著女兒一起去北方,一樣分地!”


    顧家大娘聽著張媒婆絮叨,心也慢慢放迴肚子裏,笑著迴她:“是今上仁慈,還記著我們。”


    張媒婆轉了一圈,終於嘮叨迴來:“我看你家姑娘是個長的好的。平時可有什麽別的本事?”


    顧家大娘聽媒婆誇自家女兒,又緊張又歡喜,急忙道:“這孩子平時繡活不錯,阿柔,讓張大姑看看。”


    顧柔忙把早準備好的荷包遞給張媒婆看,張媒婆接過一瞧,那荷包上麵繡的是一株並蒂蓮,上麵立了隻蜻蜓,可貴的是這蜻蜓的翅膀幾欲透明,栩栩如生,旁邊還有兩行蠅頭小字,寫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張媒婆驚訝道:“這可是蘇繡?”


    顧家大娘說:“是,這是我家祖傳的手藝,我祖上以前是幫皇帝做繡活的。張大姑您看看能入眼不?”


    張媒婆翻來覆去的看:“不錯不錯,很是精巧,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顧柔怕顧大娘說不好,便自己開口:“張大姑若是喜歡的話,這荷包就送給大姑了,算是我們一番心意。”


    張媒婆樂的眉開眼笑:“哦喲,這怎麽使得,這蘇繡是富貴人家用的,我一個老婆子可用不起。”手裏卻拿著荷包翻來覆去的看呢。


    顧柔說:“張大姑為了我們流民奔波勞累,一個荷包算什麽。這是張大姑應得的。”


    張媒婆笑了起來,對顧家大娘說:“哦喲,你看看你家姑娘的嘴,真夠伶俐的!”


    顧家大娘一早叮囑顧柔不許多嘴,如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惹了張媒婆不高興,便在一邊陪著笑:“大姑說的是。”


    張媒婆收了荷包道:“那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你們家姑娘人伶俐,手又巧,是個有福氣的!”


    見張媒婆把荷包收了,顧柔和顧家大娘俱暗暗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流程就順暢多了,張媒婆問了幾個問題俱是滿意的,最後問顧家大娘:“對夫家可有什麽要求?”


    顧家大娘說:“我們家本來就是流民,哪敢提什麽要求,隻求對我們家姑娘好,踏實肯幹就行,其他的也不求了。”


    張媒婆做這筆生意做的很是順暢,末了張媒婆還說定會幫他們家找個好女婿,喜的顧家大娘笑的攏不住嘴。


    迴來的路上,顧家大娘腳步鬆快多了,精氣神兒又迴來了,腰板也直了許多,她眉眼含笑對顧柔講:“聽到沒聽到沒?張大姑說要好好幫我們挑揀挑揀呢!這下你不用愁了!”


    顧家大娘歎了口氣:“如今便是了了一樁大事了!你爹嘴上不說,心裏著急的很呢!生怕耽誤了你!如今好了,把這事兒托給官媒人,可不愁了!”


    顧柔知道做爹娘的最掛心的便是兒女的事兒,拚命掙錢種地,不就是為了她和阿堅麽?


    顧柔不禁又向娘撒嬌:“等我嫁了,就不能常常來看你們。你關照爹,讓他別那麽拚,那城郊不是有村子麽,攢夠了錢便去買地,手裏有了地才安心呢。”


    隨後又說:“你平時眼睛不好,記得拿那銀杏葉子煮水敷眼睛。身子好了才能享福!自己的身子隻有自己知道,可別為了幹活傷了身子。這錢什麽時候都能賺,身體傷了可彌補不了!”


    顧家大娘被她說的傷感,紅著眼睛道:“淨會惹人傷心!要不我迴去找你爹商量商量,跟你一塊兒去北方得了!那張媒婆不是說了嘛,可以一起跟去的。”


    顧柔忙阻止了:“可別,阿堅好容易考到金陵城的學堂,容易嘛?再說,若是北方有好的學堂也就算了,若是沒有,豈不是耽誤了阿堅一輩子?”


    顧柔勸自家娘:“娘,我一個人能行,你也別擔心沒人幫襯,我們鄰裏鄰居的女兒們都過去,會互相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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