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桃一閃身進了院子,飛快關上門,不理會身後“砰砰砰”急切的敲門聲,道:“別敲了,你迴去吧。”

    敲門聲頓了頓,紀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樹底下的兩人,紀唯和柳氏都看著她。

    紀桃走過去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柳氏看了看門口,“桃兒,怎麽不讓天躍進來?”

    紀桃冷笑,“人家忙著相看呢,說不準一會兒就有休書送來了。”

    紀唯的麵色一沉,“別胡說。”

    紀桃不在意,隨口道:“爹,你是沒看到,那姑娘氣質和他娘一模一樣,一看就是個軟和的,我這樣脾氣不好又嬌氣的,根本就不應該進林家的門。”

    柳氏皺眉,“真有姑娘?”

    “現在還在呢。”紀桃伸手一指對麵,楊嬤嬤站在大門後,似乎在等著紀桃的吩咐好開門。

    “嬤嬤,過來坐,不用管他們。”紀桃放緩了聲音,喚道。

    柳氏的臉冷了下來,又有些愁,“這算是個什麽事?我們桃兒哪點差了?就算是他現在是舉人老爺,說句難聽的,他還配不上呢。”

    “別說這些,又不是天躍的意思。”紀唯淡淡道,絲毫不著急。

    紀桃自然知道,要是林天躍敢有這個心,她指定再不迴頭。

    柳氏也不反駁這話,皺眉道:“他那個娘,就不是個省心的,我們這幾年待她如何?”

    “娘,以後不要管她,你對她再好,還是不如她親兄弟的。”紀桃囑咐,想了想又道:“我覺得她現在應該沒有讓那姑娘嫁給天躍的打算,但是他們家若是一再磨纏,就說不準了。”

    紀唯沉吟,“天躍不會答應的。”

    “他敢!”紀桃怒道。

    看到紀桃這樣,柳氏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對他這麽有信心?”

    紀桃不答,嘴角卻勾了勾。

    敲門聲再未響起,紀桃看了看門口,毫無動靜,冷哼一聲。

    收迴目光時,餘光突然看到大門處的院牆上扒著個人,正努力的想要翻過來。

    爬牆?

    紀唯和柳氏自然也看到了,對視一眼,都站起身往屋子裏走,走到門口時,柳氏突然道:“嬤嬤,給我送盤點心去對麵。就說桃兒身子不適,不方便接待客人。”

    楊嬤嬤含笑點點頭。

    林天躍從牆上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

    紀桃對麵坐下,道:“你倒是躲得快,也不說帶我一起。”

    紀桃冷哼,“你來幹什麽,不是相看麽?對麵那姑娘溫柔似水,一定會跟你娘一樣賢惠持家,敬重夫君,侍奉婆母。”

    說到侍奉婆母時,紀桃語氣裏滿是諷刺。

    這一年多,她雖然不在田氏身邊,卻是讓楊嬤嬤一直住在林家照顧。

    楊嬤嬤是大家族裏出來的嬤嬤,那心思最是玲瓏,手腳勤快,就算是紀桃親自在家,大概也不如楊嬤嬤來得舒心。

    “若是如我娘一般賢惠的姑娘,隻怕是消受不起的。”林天躍的語氣和紀桃也差不多。

    這個就有點過,畢竟是母親。

    紀桃詫異的掃了他一眼。

    林天躍苦笑,“桃兒,我前兩日給她掰開了揉碎了說給她聽,看她當時的樣子已經相信了,誰知道今日他們一來,又忘記了。”

    紀桃不想管這些,也不想聽,隻道:“我可告訴你,你若是真有那心思,早點告訴我。我們倆這兩年還算是過得高興,大家好聚好散……”

    “呀!”

    紀桃端著杯子的手突然被林天躍握住,力道極大,茶水都灑了些出來。

    “好聚好散?”林天躍的反問,他的麵色有些冷,不看茶杯,隻定定盯著紀桃,“你就是這麽想的?”

    紀桃才不怕他,迴視著他,冷笑道:“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你娘都給你找下家了,你這麽拖著我幾個意思?想要納妾?你想的倒是美!”

    不理會對麵林天躍越來越難看的麵色,紀桃一點不懼,接著道:“我早說過,納妾我接受不了。休書我是不接的,我自認為做到了為人妻子的本分,和離……”

    “不要再說了。”林天躍彎腰捂住紀桃的唇,眼神受傷,語氣裏滿是疼痛。

    看到他這樣,尤其他眼神深處,似乎痛到極致都成了血紅,紀桃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從頭到尾迴想一遍,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她瞪著林天躍,一臉的理直氣壯,“你迴去吧,若是要和離,早些告訴我,挑個好日子我們一起去縣衙。”

    林天躍的捏著紀桃茶杯和手的那隻手突然就鬆了,與此同時紀桃的心也一沉。

    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肩膀都垮了幾分,一直以來挺直的脊背彎了些,就連他的發絲上,似乎都染了些蕭瑟,氣氛一陣沉默。

    良久,紀

    桃麵前的茶水都微涼,她不看林天躍,隻認真看著麵前茶杯裏的茶葉浮浮沉沉。

    林天躍低低道:“桃兒,雖然我娘讓他們進門,但是我們心裏都清楚,她隻當他們是親戚。也清楚那什麽如悅我根本就不會要,我們兩年的感情,如今你這樣隨意將和離說出口……”

    甚至在紀桃不知道的地方,根本就不止兩年,偶爾林天躍自己迴想,他想了紀桃多久,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似乎從記憶裏,隻知道紀桃在他心裏很特別,隻要想到她嫁人,有另一個男人照顧她,他心裏就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唿吸都不順暢。

    必須要娶迴家。

    本以為娶迴家以後好好待她,這輩子就可安心。

    如今才知道,這個姑娘還有可能隨時抽身離開,就算是讓當下女子避之不及的和離,從她嘴裏說出來,似乎理所當然一般。她就像是一陣風,無論怎麽努力,似乎都抓握不住。

    聞言,紀桃心裏又是火氣上湧,突然站起身,驚得林天躍猛然抬頭,隻見她麵色肅然,“你這麽一說,倒成了我的錯,不該隨意提和離?”

    她伸手一指對麵,話說得飛快,“我自認為對你,對你娘足夠盡心,她當我是一迴事了嗎?還有你……我紀桃是什麽人,你會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是我錯?你張嘴就倒打一耙,上下嘴皮子一碰,如今成了我錯?”

    紀桃的麵色實在太過嚴肅,眼神裏也不見絲毫柔和,林天躍徹底慌了起來。

    前幾日紀桃雖然生他氣,但是卻不會讓他心慌,兩年的朝夕相處,其實是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真的生氣的。

    “桃兒,你別這樣。”林天躍忙站起身,伸手去握住她指著對麵的手指。

    紀桃一收,林天躍握了個空,手裏一空,他似乎心也空了,隨即心底就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疼痛,針紮似的。

    看著麵前的紀桃,這一刻隻覺得她很遙遠,是那種窮盡畢生精力也無法到達的遙遠。

    林天躍卻不管這些,上前就想要抱住她,紀桃身子一讓,轉向大門方向,背對著他。

    “父母之命是吧?”林天躍冷笑道。

    紀桃聽著他語氣裏悲涼,心裏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手腳漸漸冰涼,近乎麻木。

    林天躍看著紀桃的背影,她瘦削的肩挺得筆直,寧折不彎,如她性子一般執拗,他突然抬腳往大門處而去。

    紀桃看著他大步朝門

    口走去,再未迴頭看她一眼,背影決絕。

    看著他伸手開門,紀桃的眼睛漸漸地模糊起來,當他暗青色的衣擺消失在門口,紀桃的眼淚也隨之落到了地上,她張著嘴想要哭出聲,又顧忌著屋子裏的紀唯和柳氏,將到了嘴邊的哭音勉力壓了迴去。

    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一滴滴落在的地上,暈開一個個圓點。

    大概過了幾息,紀桃深深唿吸,眼眶泛起的酸澀似乎好了些,她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臉,似乎想要擦去那些心底的難受和過往。

    不過是一個男人。

    卻在此時,楊嬤嬤走了進來,原來她方才聽柳氏的話送了點心迴來。看到站在院子裏看著門口眼眶通紅的紀桃,頓了頓才上前,低聲道:“方才對麵,林夫人讓他們走來著,隻不過東拉西扯的不肯走。”

    紀桃淡淡道:“嬤嬤去得早了些,浪費了點心。”

    依紀桃的意思,那點心就是扔了也不給那些人吃。

    不過她也知道柳氏送點心是為了向他們宣告紀桃的主人身份。

    但是現在不用了。

    楊嬤嬤無言。

    這麽一說話,紀桃覺得好了許多,走迴桌邊坐下,柳氏此時從屋子裏走出,坐到了紀桃對麵,看著紀桃通紅的眼眶,半晌歎口氣,“桃兒,你們怎麽就吵起來了?我們本來是讓你們商量著怎麽讓你婆婆放棄她娘家,這事兒我和你爹不好插嘴,也不合適聽。”

    紀桃扯了扯嘴角,道:“不必了,那麽麻煩做什麽,以後他們家的事情,我們都不用管了。”

    見柳氏詫異的看著她,紀桃端起桌上冷透的茶水,一飲而盡後“啪”的將杯子放下,動作幹脆利落,抬眼看向柳氏,認真道:“人家迴去聽父母之命了,我們等著和離書吧。”

    “怎麽可能?”柳氏驚唿出聲。

    紀桃冷笑,“怎麽不可能,那可是他親娘。”

    一瞬間,紀桃突然覺得無比疲憊,站起身道:“娘,別管對麵了,以後就當是普通鄰居,不來走動我們也不要理,讓他們自生自滅。”

    不待滿臉疑問的柳氏說話,紀桃又道:“我好困,迴去睡一會兒。”

    紀桃真就迴去睡覺,躺在床上以為睡不著,心底實在難受,誰知不過一會兒,困意襲來,眼皮也重,她沉沉睡了過去。

    林天躍板著臉進了林家的院子,大樹下幾人還在說話,看到他進來,那十五六

    歲的姑娘含羞低下了頭。

    田俞安幾人麵上帶了笑,看向林天躍。

    田氏看到他進來,麵色一喜,“天躍,你迴來了,過來叫人。”

    林天躍涼涼的看了她一眼,從未有過的陌生。

    田氏不知怎的心裏有點慌,忙道:“你舅舅他們等著你迴來打個招唿就要迴去了。”

    算是解釋。

    林天躍卻再未看她,抬步往屋子裏走,“砰”一聲就關了門。

    田氏幹笑著解釋,“天躍這孩子,平時不這樣。”

    那姑娘的麵色卻蒼白一片。

    林天躍從進來到進屋,從頭到尾一眼都未看她,仿佛院子裏沒有這個人,本來滿心的期待都落了空。

    “大伯,大伯母,爹,我們迴家吧。”姑娘眼眶都紅了。

    田俞安皺眉,看著田氏,“天躍是讀書人,怎麽能如此無禮?”

    林天躍卻很快又從屋子裏出來,手裏拎個大包袱,和他的身形打扮一點都不搭,院子裏眾人愕然看著他目不斜視的從屋簷下穿過院子走到大門口。

    眼看著他就要打開門出去,田氏終於反應過來,撲上去哭道:“天躍,你要去哪兒?”

    林天躍避開她,淡淡道:“娘,日後我每月送些銀錢迴來,你以前怎麽過,往後還是怎麽過吧,就當我小時候病死了。”

    “那怎麽可以?”田氏伸手抓住他包袱不鬆手。

    “娘,你隻適合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永遠都是你以為。”

    林天躍伸手一點點拉開她的手。

    田氏努力抓住,卻還是抵不過林天躍的決心,她用力得指節都泛了白,掌心的布料卻還是越來越少。

    林天躍拉開她的手,轉身出門,田氏滿眼是淚,看著他頭也不迴的進了紀家的門。

    門口兩人的糾纏落入院子裏的幾人眼中,田俞安冷然道:“天躍已經被那個女子迷了心竅,連娘都不要,這是去幹什麽?做上門女婿嗎?”

    又看向田氏,斥道:“當初你就不該讓他娶那桃兒,獨女是那麽好娶的,那不是她一個人嫁,是帶著爹娘嫁人。”

    田氏顧不上這些,隻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林天躍眼神更冷,現在他顧不上跟這幾人計較……

    推開院子裏的門,本以為還在院子裏的紀桃已經不見了蹤影,隻

    柳氏和楊嬤嬤兩人坐在樹下。

    紀唯背著手慢悠悠從屋子裏出來。

    看到林天躍拎著個大包袱進來,柳氏詫異,她當然不會相信紀桃說的和離。林天躍對紀桃如何,她都看在眼中,再說一個田氏也不足以讓林天躍信服。

    “天躍,你這是……”

    林天躍將包袱拎到柳氏麵前的桌上,對著不緊不慢走過來的紀唯一掀衣擺跪了下去。

    柳氏站起身,紀唯都詫異得揚眉,“你這是做什麽?”

    “爹,日後我就是你兒子。”林天躍語氣肅然。

    “我不要。”紀唯隨口就答。

    有孫子就行了,要個外姓的兒子做什麽?

    紀桃醒來時,外麵天已經快黑了,她覺得眼睛有點不舒服,揉了揉,起身走到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眼皮有點腫的人,歎口氣。

    門外似乎很熱鬧,紀桃聽到聲音,從窗戶往外一看,隻見紀唯和柳氏都在院子裏,滿麵笑容,他們對麵是……林天躍。

    紀桃氣得猛然打開門,看著林天躍怒道:“迴你家去。”

    林天躍上前,“桃兒,從今日起,這裏才是我家。”

    “你胡說什麽?”紀桃皺眉,“你那些舅舅表妹迴去了?”

    林天躍不在意的一揮手,“隨他們去,日後我不迴去了。”

    紀桃懶得跟他說,看向院子裏的柳氏,“娘,你們吃晚飯了嗎?我肚子餓。”

    她肚子餓?

    林天躍覺得自己聽錯了。

    前幾日他看紀桃能吃能睡,還以為沒事。

    現在看來,前幾日紀桃分明生他氣了,方才兩人都要和離了,也沒影響她的好胃口。

    柳氏自然不管這麽多,“我們吃了,我去給你拿。”

    紀桃繞開林天躍走到院裏坐下,林天躍亦步亦趨跟著。

    “娘,明日我要進山,好久沒去采藥了,家中基本的藥材都沒有,村裏萬一有人生病,我手邊一點藥材都沒有。”紀桃端起碗,對著含笑看著她的柳氏道。

    柳氏看了一眼林天躍,“你自己一個人去?”

    林天躍聽到紀桃的那番話,心裏更痛,紀桃這話分明已經在規劃以後的日子,而那日子裏,沒有他。

    “我自己去。”紀桃語氣篤定。

    “桃兒,我陪你去。”林天躍放柔聲音,

    顧忌著邊上的柳氏,沒有靠近,指著對麵安靜的林家,道:“桃兒,我跟我娘說過,就當我死了。”

    紀桃跟沒聽到一樣,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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