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易雲偕同歐陽絮茹,來到了一個小鎮。這座小鎮離碧雲山不遠,名曰“西昌”。市容鼎盛繁華。如今天下太平,戰事不興,地處如此邊陲之地,雖不如中原地帶富裕,但是數十年休養生息,也獨榮一方。

    他們本可禦劍高去,瞬息千裏,但是人都想多見識世道,以增見聞閱曆。是故一路南行,徒步而走,一路上風花雪月花前月下,自不用多言。目的之地,乃是易雲投注心血所建的“雲竹居”。

    選擇此處居住有兩個意義,一乃易雲故鄉,為人初次見麵相識,也在那裏。

    人進得城來,投店“高朋客棧”。易雲入世不深,身上除卻容相所送的一身白衣和一柄仙靈劍外,身無長物。一路上人餐風露宿,許久不曾進食。易雲自從喝過那天下獨有的“鍾靈石乳”之後,似乎不必進食,從不會覺得饑餓,在不周之山三年,一般就喝點清茶,吸取天地日月精華靈氣為食。

    道家修煉之人,也多修習“辟穀”之術,所以一路行來,歐陽絮茹也不曾進食多少。但是畢竟肉體凡胎之軀,不食五穀,終會感覺饑餓的。

    所幸絮茹行走江湖多年,身上帶有銀兩,才能租下一間清幽雅致的上房,買到一桌豐盛的菜肴。

    易雲記憶裏,那次“京陽城”吃到的菜肴,都辛辣難受,殊不知蜀中地帶口味如此。所以被絮茹笑話得無言以對。但是在她的“教導”之下,也漸懂得了食材的美妙和烹飪的技術,吃得不亦樂乎。

    一席飯吃到傍晚時分,人雖不覺長途跋涉之苦,卻也沒有多少心思上街閑逛,其實是寧願享受在一起的寧靜。所以就和衣睡下,漫無目的的閑聊,不覺已到夜晚。

    就在人都微有睡意進入夢鄉之時,卻被外麵強烈的豪光驚醒。

    此時人的修為,方圓十丈之內若有任何異動,都能完全體察秋毫。易雲身子一動,已經站在了窗前,這一躍之間,簡短而幹脆,心隨意動,意隨身動,絲毫不似受傷極重的殘弱之軀。

    歐陽絮茹睜開迷蒙的雙眼,輕聲而溫柔的道:“雲哥哥,出什麽事了?”

    他們所住的房間,乃是客棧的樓,這家客棧的客房,是圍建成一個合院的式樣,從窗口看出去,剛好是寬大的庭院。

    易雲斜眼而看,看見的是院中十來個身著道裝,年紀都不超過三十的青年人,看來都是道家年輕弟子。

    他們站立院中,頭卻仰望,手中不時變換著手訣。易雲抬頭看去,隻見十多柄仙劍,散發著各色的寶光,在房屋之上盤旋飛舞,這寧靜的黑夜,在仙劍的寶光映照之下,顯得明亮如白晝。這樣的排場,也隻有身為道教七派的弟子,能夠做得出來。

    再看那些年輕的弟子,個個麵色凝重,如臨大敵。易雲淡淡道:“如此深夜,若非是追妖怪,就是尋人了。”

    歐陽絮茹已經起身,站在易雲的身後,並不言語,易雲卻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來,那些年輕的弟子,看來都是她的熟識。

    周圍的住客,紛紛緊閉了門窗,不敢參與這莫名的驚變。突聽一人臨空高唿道:“道家弟子辦事,不相幹者待在房間,以免誤殺!”言語中,隱隱有大開殺戒的意味。

    易雲靈覺一動,道:“楊兄,是楊鬱亭。”碧雲一別,已有數載,但是易雲認識的朋友本不多,碧雲一役並肩作戰殺敵,是易雲一生也無法忘記的往事。

    一把清脆的女聲,再次響起:“絮茹師妹,你還好麽?如果你身在此處,請現身一見。”

    絮茹緊緊抿著嘴唇,卻不說話。易雲高興的道:“是吳婉姐姐,怎麽她也來了?”上清宮的吳婉,乃是清風真人高足,此時神霄、上清兩派都來了人,卻不知還有沒有別派的人到來。易雲整理了衣襟,就欲跳出窗去,卻被絮茹輕輕拉了一下衣服。

    疑惑的看了一眼絮茹,易雲奇怪道:“楊兄和吳婉姐姐都來了,我們為何不出去?”

    絮茹輕歎了口氣道:“若我所料不差,他們是來抓我們的……”

    易雲眉頭一皺,剛才是被喜悅衝昏了頭。此刻靜下心來思考,才發覺事態嚴重之處。如此靜夜,勞師動眾不惜驚擾平民,而且顯然是追歐陽絮茹而來,就可以聯想到很多的東西來了。

    絮茹淡淡道:“匹夫無罪、壞璧其罪。你身懷峨嵋一派的鎮山奇寶‘仙靈劍’,又跟我未稟告師尊而離開青城,若所料不差,我們在他們的眼中已是離經叛道之舉了。”

    易雲看著手中仙劍,喃喃道:“這本是姐姐送給我的寶劍,莫非,真是出自峨嵋?”

    絮茹道:“從我跟你在一起時就看出來了,此劍神華內斂,仙氣嫋繞。隻是我不想你討厭我,所以一直沒有問過你。據傳有妖人闖入峨嵋,盜走仙靈,但我絕不相信是你。因為你一身道法,多為我所傳授。我雖疑惑,卻不願逼你,若是能講,你一定會說與我聽的,不是嗎?”

    易雲將其輕擁入懷,道:“不管怎麽說,我們先出去,以後,我慢慢講給你聽!”

    絮茹輕輕點頭,此時,即使是易雲叫她一起去死,她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人影一閃,人已斜飛了出去,臨空而上,站立在了客房頂上。

    “絮茹師姐!”一聲微帶幼稚的語聲驚喜的道:“易雲哥哥,你也在這裏?”

    易雲看見前麵站立瓦片之上的一眾人,說話的卻是“正一派”的方淑敏,其餘的除了楊鬱亭和吳婉,隻有一個人是易雲所熟識的,就是與楊鬱亭和絮茹同為神霄一派的弟子,林晉。

    幾人看見易雲的出現都是麵色一變,不認識的人一聲吆喝,法寶仙劍紛紛向著易雲迎麵砸了過來。易雲輕輕揮手,一片白光掠過,將所有的仙劍都彈射了迴去,才聽得易雲笑著道:“淑敏,你的‘玄光感靈術’習成了沒有?不曾被師傅責罰了吧?”

    方淑敏一聲歡唿,竟向著易雲的所在,飛奔而去,身子臨空,猶如一隻飄逸的蝴蝶。楊鬱亭麵容再變,吳婉卻暗自搖頭,林晉也躍躍欲試,但是看了楊鬱亭的臉色,不敢踏前。

    方淑敏已到了易雲人身側,親切的拉著易雲和絮茹的手,滿麵笑容。易雲也喜悅的向楊鬱亭和吳婉看來,道:“楊兄,吳婉姐姐,逸之,你們怎麽都來了,別的蓉?”說著還搖動著頭,在人群中搜尋著。

    那些青年弟子,也都愣住了,原本站立各處,無形中將這家客棧來去所有退路都封死了,此時紛紛接劍在手,不知進退。

    還是楊鬱亭緩緩道:“易兄,我教已發出了‘斬穢誅邪令’,擊殺一個入峨嵋盜走鎮派仙劍‘仙靈劍’和於青城山劫持絮茹師妹的魔教妖人,七派弟子紛紛出動,嚴令格殺勿論,你所持之劍,可否是仙靈?”

    他一開口就說明了前因後果,自然是有暗示易雲的意味。既然說了是“魔教妖人”,自然就與大家所認識的易雲區分開來。所有人都看向易雲,氣氛卻一時顯得肅殺起來。

    易雲卻淡淡一笑,道:“不錯,我手持之劍,卻屬仙靈。隻是,楊兄是否相信我乃偷盜之人?”

    吳婉接話道:“若說是你盜劍,我絕不相信,或許,你能告知我們此劍從何處得來。”

    易雲一窒,若說出苗淼所在,必將使其不得安寧,伸手入懷中,那圓潤的白玉美人,觸手生溫,忙轉移話題道:“為何,此時突然要找此劍?我擁有此劍本非一日半會,何以之前不曾聽聞乃是峨嵋至寶?”

    楊鬱亭道:“不瞞易兄,峨嵋絕音師太已閉生死之關,首徒秦碧晴繼任峨嵋掌門之職,必須尋迴鎮山仙劍,方能繼承大統。數日前仙靈現身青城,並……並劫持師妹,所以師尊才發出這‘斬穢誅邪令’,追殺元兇,確不知竟是易兄你,或許其中……有諸多誤會。”

    易雲沉默,腦中迴旋著“秦碧晴繼任峨嵋掌門之職”一話。易雲雖入市不深,卻也知道,道家雖不禁婚,但是一旦繼承一派掌門之職務,是不允許結婚成家了的,也就是說,秦碧晴已經放棄了自己?

    想至此處,雖知今生與她相守,已成不可能,但是多少還是有幾分失落的惆悵,喃喃道:“尋迴仙劍,她便可繼任掌門,我……是否應該成全她呢?”

    絮茹輕輕伸出手,握住易雲的手臂。一絲溫暖升上易雲心頭,抬起頭來,道:“既然如此,仙靈劍就由你們帶迴去吧,也算是……給晴兒的恭賀之禮。”說完從背上徐徐解下仙靈,托在手心,那仙劍白光流動,緩緩離開了他的手,向楊鬱亭飄了過去。那流動的霞光,纏綿著易雲的手,似有依戀之感。

    楊鬱亭接劍在手,表情有一刹的呆滯,或許,他沒想到得來如此輕易。

    這邊,絮茹拉起易雲的手,眼波流動,溫柔如水。楊鬱亭道:“師妹……你不辭而別,師傅甚是傷懷,你是否……與我一同迴去?”

    絮茹抬頭看著楊鬱亭,淡淡道:“大師兄,這三年以來,我過的是什麽日子,你當比任何人清楚,心如死灰、絕望痛苦。如今我等到了雲哥哥,心甚歡喜,自是不願迴去過那慘淡苦修的日子,你若憐惜師妹,應當隨我心願,成全了我跟雲哥哥。斷不該逼迫相加。”

    楊鬱亭為止語結,眼光卻求助的看向吳婉。

    吳婉眼波流動,道:“一切都是誤會,絮茹師妹乃是遇到故交舊識,一同闖蕩天涯,非是被妖人劫持,此次興師動眾本就是庸人自擾之舉。仙靈劍既已尋迴,我們都要去峨嵋參觀掌門繼任之大禮,勿需在此糾纏了。”

    楊鬱亭轉過身來,對著天空飄忽和地麵圍著的弟子,朗聲道:“仙靈劍已尋迴,師妹出走乃是遇到……故交舊識,一切都是個誤會,‘斬穢誅邪令’就此撤銷,各派師兄弟可自行離去,迴山複命。”

    所有弟子都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但是都紛紛駕馭著自己的仙劍法寶離去,不出片刻,隻剩下寥寥幾人,顯然都是吳婉和楊鬱亭帶隊而來的弟子。

    林晉也走到易雲的身邊,喜悅不甚。歡喜的道:“易大哥,當年碧雲一別,我一直在苦練劍術,有空你可要給我點指點哦。”

    易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神思卻能感應道他體內的真氣,潺潺如流水奔騰,悠悠不息,看來這幾年來必有很大的突破。隻是不知,那束縛牽絆著他,使得他體內靈氣不能匯聚的莫名屏障,有沒有衝破。卻也高興的道:“這次我們雲遊方,就要迴去碧雲山雲竹居,若是得閑,歡迎來隨時來找我們。”

    方淑敏連忙雀躍的道:“還有我還有我,我也要去。”

    吳婉輕斥了一聲道:“如今當務之急,是護送仙靈去峨嵋山。”轉念對易雲道:“峨嵋觀禮,你們是否同去呢?”

    易雲一窒,絮茹忙委婉的道:“以後多的是機會,此去有各派掌門和首座還有諸多高人前輩,秦師姐也脫不開身招唿我們,想必秦師姐也不會責怪我們的。”

    楊鬱亭抱拳道:“如此,我們先行別過,改日一定到雲竹居,向易兄叨擾!”

    易雲微微一笑,抱拳迴禮。方淑敏卻拉了易雲和絮茹的手,不願放開,輕聲道:“我不迴去可不可以?我要跟絮茹姐姐和易雲哥哥迴去碧雲山。”

    吳婉微微皺眉,不置可否,楊鬱亭道:“跟易兄在一起,我們可以放心,就隨你了,日後師叔若是責罰,你自己一人承擔。”

    方淑敏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嗬嗬直笑。剩下林晉,也諾諾的道:“我也想隨易大哥去……”

    吳婉歎了口氣,道:c你們了,隻是一切要聽小雲和絮茹的話,不能闖禍,否則我們也保不零們,聽到沒有?“

    方淑敏和林晉都一聲歡唿!

    楊鬱亭唿喝一聲,當先駕起“金烏”,飛身而去,剩下弟子,尾隨跟上。吳婉似還要言語,卻終沒有說出來,看了看絮茹又看看易雲,輕聲道:“保重!”

    易雲迴禮間,她已化作一道玄光,遠遠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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