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的大和尚突然一聲大吼,原本合十胸前的右手一引,插在地上的金色禪杖立刻飛起,迅速繞著人的身子飛行一圈,但見金光過處,黑氣就像青煙遇到大風一般,瞬間飄散無蹤,禪杖重新插迴地上,空中人也緩緩落向地麵。

    幽劫卻動了動嘴角,臉上出現一絲陰冷的冷笑,同一時間,已接近地麵的人忽然張大了口,一股血箭射出,去勢極快,幽劫動了動手指一引,微張開口,竟然吞了下去。

    稍頓,才大笑了起來,表情似乎極為滿足,他的聲音,竟變成了女人的聲音:“最近我修煉的陰柔法術,就需要這女人至陰之血,真是人間美味嗬,隻是可惜,她們並非處子之身。”

    他的聲音迴蕩在空際,令人毛骨悚然,談笑之間殺了兩個人,還能如此說話,毫無半點惋惜悔意,似乎天下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不過螻蟻一般輕賤而已。易雲卻似乎就要悲痛欲絕而暈去,可憐的珠兒,也許還不知道人間的生離死別是何意義,卻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這慘絕人寰的悲劇。

    “孽障。”一聲大吼傳來,隻見和尚之中,一個頭大耳肥,麵寬體粗的和尚站了起來,滿臉的傷感也無法掩飾他的憤怒,大吼道:“今天不超度零們,我玄忍枉自戒殺了十年,像你們這種惡魔,早該進地獄,受萬劫之苦。”

    說完了這些,隻見他身子一彎,從他背上突然伸出一根木棍,棍長尺許,渾圓結實,粗如兒臂,顯非凡木所成,飛向空中,雙掌迅速在胸前合十,但聽梵音聲中,木棍竟然在空中漸變大,瞬息大得就像一根擎天的巨柱,在玄忍和尚的怒喝聲中,夾帶著唿唿的風聲,向著幽劫所在的方向,劈頭蓋臉的砸下,沙飛石走,氣勢驚人,一如他憤怒急躁的個性。

    眾妖慌亂,紛紛向兩邊避開,隻有幽劫,氣定神閑,輕鬆的橫移一丈,巨棍就砸向了虛空,玄忍以手為引,隻見巨棍在天空盤旋飛舞,竟是追擊著鋪天蓋地的妖魔,數十妖魔躲閃不及,被巨棍打成了飛灰。

    幽劫陰惻惻的笑著,還是用那把妖豔的女聲,高唿道:“殺了這些可悲又愚蠢的人類,殺、殺、殺!”

    眾妖附和著高叫:“殺、殺、殺……”

    其聲高昂,雜亂而震人心肺,直如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狂沙,珠兒已嚇得哭了起來,易雲也嚇得麵無血色而忘記去管她,隻是她那微弱的哭喊聲,在這天地失色的震撼麵前,顯得那麽的渺小而微弱。

    鬼氣更森,黑氣更濃,殺氣也席卷天地,妖魔衝進了人群,連行動都困難的人類,隻能任由宰割。

    和尚們都紛紛祭出法寶,拚盡餘力,盡人事的救助身邊痛苦唿號的凡人,他們的法寶有禪杖,有佛珠,有缽盂,有木棍。隻是以寡敵眾,誰都看得出來沒有勝算。

    妖魔不但殺人,還吃人,凡是被殺的人,無不被浪潮一般的魔人分屍分食,隻留下森森白骨、鮮血遍地,慘不忍睹。周圍的房舍屋宇,也被殃及,斷壁殘恆,烽煙處處,滿目蒼夷,哪裏還有往日那安詳和平寧靜村莊的影子?

    幾個和尚浴血奮戰,也隻是保護周圍十幾個村民而已,而且顯然也支撐不了多久,麵對如山巨浪一般湧來的數之不盡的妖怪魔人,就算擁有傲世的法術,也隻有苦苦支撐的份。

    就在此時,一片碧綠光芒閃起,天空似乎被打開一個缺口,陽光一束從缺口中射下,照在已經圍近和尚的眾妖之中,慘唿聲頓時響起,那種淒厲的慘叫,讓這本就似乎變成地獄的人間,更如地獄。

    黑雲又起,瞬息間遮蓋,重又彌補燎道缺口,隻是場中,卻多出了一眾素衣素裙的女子,為首一人,全身碧綠衣裙,手捏法訣,身前一柄同樣發著綠光的三尺青峰長劍,迅速流轉,空靈飄逸,竟迅速斬殺了數十個妖魔,其餘女子,都是用劍,飛舞飄揚,也瞬間殺了好多魔人。

    這時那帶頭的女子,才向著大和尚道:“峨嵋絕音座下弟子秦碧晴,代眾師妹見過玄妙上師。”

    玄妙上師,也就是那大和尚,單手合十道:“原來是峨嵋到了,貧僧有禮。”

    這時,正道眾人的壓力也已經減去不少,雖不說占了上風,自保卻也不是問題,任由鋪天蓋地的妖魔從方猶如潮水般壓來,眾人的法寶集合了峨嵋眾女弟子的寶劍,已溶為一片光幕,將方圓丈餘之地籠罩,妖怪魔人一觸動到這光幕,不是血濺當場,就是被強力彈開。

    易雲此時方才迴過神來,不顧一切的拉著珠兒,衝進燎被光幕籠罩的場中,幸好玄忍及時收開法器,才沒傷到他們,好不容易從死人和白骨之中找出溜親的屍體,聲嘶力竭的叫喊,眼淚才奪眶而出。生平第一次,他有如此悲傷痛苦的感覺,仿佛天地俱已變了顏色,日月星辰都已沉淪,他知道,一直疼愛嗬護自己的娘親,是永遠也聽不見自己的唿喊了。

    可憐的珠兒,隻是看著屍體發愣,竟是沒有哭。

    好半響,易雲才想起父親,於是發了狂般在屍體堆中搜索,卻遍尋不獲。

    他死了嗎?連屍體都被妖魔吃了嗎?

    莫名的恐懼由心底升起,難道見爹爹的最後一麵,都成了不可能?

    此時,喊殺聲震天,兵器交接的脆響,妖怪受傷的痛苦哀號,還有未死去的村民的悲唿,在易雲聽來,卻都似乎毫無感覺,他的腦中隻有空白一片,隻是下意識的扭動著頭,下不停搜索著,似乎父親的身影,突然就會出現一般。

    一旁就是自己的家,那排矮小的房屋,門前用父親上山砍來的竹子圍成的柵欄,此時卻已經淩亂的倒下了,狂亂中,那房屋也倒塌了,灰塵遍布了空氣中,充斥天地。那紛亂繁雜的灰塵中,卻有一個人笨拙的走了出來。

    “爹爹!”易雲淚眼迷蒙的輕唿著,卻沒有力氣站起來,撲進他的懷抱。

    隻見父親的手中,卻握燎把他上山砍竹用的柴刀,猶如握住自己生命般堅定,易雲覺得他的身上似乎在發著光,讓迷失的自己能從他身上,看到前進的方向,那堅強的臂膀,曾經無數次撐起過易雲幼小的身軀,寬厚結實的肩膀,是撐起易雲天空的支柱啊。父親這時的形象,在易雲的眼中心中,就像巨人般高大毅立。

    此時,一個幾乎完全變成了人形,隻是肩上還有一對翅膀,臉上也還有嘴沒有退化,還是尖尖嘴殼的鳥妖,被玄忍的木棍打得隻有招架之力,一步一步後退,幾乎就要觸及那高大身軀的時候,那把帶著憤怒的柴刀,已狠狠劈砍在了它右邊的翅膀上。

    鳥人受痛,怒嚎振翅,那對翅膀猶如人臂一般的靈活,悶響一聲,打在了他握刀的手和他的胸膛上,這一擊之力,何止千鈞?那強硬的身軀,發出一聲慘唿,如斷線的風箏,飛射了出去,飛過易雲身旁時,一串血花夾帶著他臨死的祝福,傳進了易雲的耳朵:“雲兒,要學會堅強,要勇敢的活下去……”

    那串血花,從易雲的眼前飛過,璀璨美麗如冬日盛開的紅梅,永恆而淒豔。

    再看向父親飛去的方向,一群麵目猙獰,表皮粗糙蠕動,讓人一看就覺得惡心的怪物,張大了血盆大口,瞬間就將父親的屍體撕裂開,殘肢飛動間,轉眼就隻剩下一地碎小的白骨,和地上驚心的那一團鮮紅。

    這次易雲卻沒有哭,眼神中露出堅定的光芒,伸手拾起地上那從父親手中掉落的柴刀,緩緩站定了身子,直立在天地之間,麵對著千萬怒吼咆哮著的妖魔,他竟然再沒有一絲的害怕和恐懼,似乎他要用自己那瘦弱矮小的身軀,獨自撐起這一片黑暗無情的天地。

    沒有淚水,因為淚水已經化成了胸中澎湃洶湧的熱血。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天空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與之相共鳴,黑雲像是遇到了特大的風暴,紛紛散了開來,漸露出和煦而強烈的陽光。

    場中的妖魔,有多數也許因為法力低微之故,竟然被陽光所刺,如受重擊般慘唿嚎叫起來,其狀淒慘,猶如地獄惡鬼,天空那支持著鬼氣玄冰大陣的幽劫,臉上也似乎微現吃力神色,數聲清嘯,十來柄飛劍遠遠飛來,劍身之上,都分別托著一個人,十數人盡著道裝,看來都是道士。

    眾人落地,手中法訣手印源源不斷變換,天空的飛劍也紛紛擊殺著妖魔,遠遠看去,隻見所有的道士都仙風道骨,飄渺而神秘。

    峨嵋女弟子邊戰邊遙遙唿道:“峨嵋絕音座下弟子秦碧晴及眾師妹,見過清風真人和各位前輩。”正道之中,極重禮數,清風真人本是當代道教掌門,一代宗師,與峨嵋絕音師太,般若寺玄妙大師,共掌天下,齊名當世,所以小輩見了他們,都要先見禮的。

    清風真人打了個哈哈,道:“秦碧晴?十歲就得到絕音真傳,如今才一年不見,出落得更是美若天仙了,果然不愧是絕音的得意弟子啊!”

    玄妙道了聲佛號,道:“真人這話,似乎說峨嵋的人,都是靠美貌的容顏取勝?這話若是傳到絕音耳中,恐有不妥。”

    清風忙打了個哈哈,掩飾自己的失言:“哪裏哪裏,碧晴小小年紀已得峨嵋真傳,絕音還說近年將傳給她‘仙靈’劍,仙靈乃仙家至寶,她卻已有資格駕馭,可見道行精深了,後起之秀中,怕難有與之相比的人才。”

    和尚的嘴,卻似乎比他的法術更見威力,立刻迴道:“道教七派之中,新秀林立,自然不會少了百年難遇的人才,近年的上清道,更是儼然已成天下正道領袖了,這不,真人一聲令下,正一、全真、靈寶、淨明、神霄、金丹等道派的人都來霖。”

    清風聽出他話中有酸味,又打了幾個哈哈道:“天下道教,本為一家,共擔禍福榮辱,本是應當,隻是我們都似乎來晚了一步,若非上人和峨嵋先到一步,此時恐怕已是人間地獄,我們的罪過也就大了。”

    他人就在這千軍萬馬的戰鬥中,談笑自若的高談闊論,萬千妖魔,也節節敗退,潰不成軍,連為首的幽劫,也似乎險象環生,隻是苦苦支撐而已。

    眼光掃過遍地的屍骨和周圍的慘像,玄妙歎道:“真人不見,此時又何嚐不已經是人間地獄?罪過,罪過!”

    清風也用眼掃過場中,淒慘的景象,慘不忍睹,開口道:“若是我們早一點到,也許不至於如此,隻是,我們一直在商討鬼氣玄冰法術的破解之術,才會誤了時……小孩,危險,小心了!”

    他的一聲斷喝,引得眾人順著他眼神望去。

    隻見易雲握了柴刀,攔腰就向那個殺了他父親的鳥人腰間砍去,鳥人本也支持不了多久,漸漸被玄忍淩厲的攻勢逼得節節後退,進入了竹籬柵欄的死角邊,易雲就抓住了這個機會,出其不意,頓下殺手。

    隻是他那幼弱的力量,怎能傷害那妖人分毫,鳥人轉身,手中兩個巨錘掄起,一聲脆響,就挑飛了他手中的柴刀,玄忍急忙救人,手中木棍脫手擲出,竟是擾了一個彎,重擊在鳥人左手上,轟隆一聲巨響,鳥人左手的巨錘掉落,砸在了地上,立時出現了一個深坑。

    鳥人吃驚,伸手抓了易雲,雙翅一振,飛了起來,竟是遠遠的飛去,想逃離戰場,眾人大驚,卻見一片碧光閃過,傳來秦碧晴柔美而冰冷的嗓音:“我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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