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皇太後從中調停,哪邊敢不給麵子,於鈕鈷祿家,原來輸定的不僅扳平還小勝一點點,佟家原本也至敗局,如今還能能脫罪也要念幾聲阿彌陀佛了。≧


    於是大夥兒一齊道:“太皇太後聖明。”又都請罪,壞了太皇太後好日子。


    孝莊則笑道:“既然都認了錯,一會兒可都要罰,改日都要多飲幾杯。”


    正在此時,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皇後站起身來,走至堂中跪下身去。眾人心裏便又一緊,莫非皇後覺得受了委屈,要討公道。


    正想著,隻聽皇後娓娓說道:“迴皇祖母,今日之事,全賴您聖明,方不至叫我那不爭氣的妹妹蒙冤。臣妾謝皇祖母聖恩。”說罷端端正正叩了幾個頭,又道:“今日也巧,兩家人又都在,恰逢太皇太後大壽,臣妾想借這個機會,求皇祖母一個恩典,也好來個喜上加喜。”


    孝莊心裏便明白她心裏的想頭,也樂得成全她。


    做姻緣是積累福報之事,孝莊這樣上了年紀的人自然喜歡,笑道:“也是,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今日一樁事,想必是冥冥中注定,我也願玉成好事,做個大媒,皇後這邊,我也當得家,隻不知納蘭夫人意下如何?”


    皇帝原未聽明白,此刻方恍然大悟,心中卻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憋悶,可他若開口未免顯得不襯明君風範,也隻好掩下不提。


    此舉正中納蘭夫人下懷,她自然喜不自勝,因佟貴妃母女在,納蘭夫人不敢大意,正想著如何措辭方好。


    忽見容若雙膝跪地,懇求道:“太皇太後容稟。”


    納蘭夫人心頭便是一驚,想起兒子以往的情形,屏氣凝神瞧向兒子,但見納蘭容若眉心緊攢,全無一絲喜色,便打算開口替兒子應承下婚事再說。


    卻被納蘭容若搶了先說道:“臣本莽夫愚人,縱被人汙蔑,也並不要緊,隻是六妹妹玉一般的品格,因臣牽累蒙冤,臣心中實在慚愧。究其根源,不過是拙荊臨終前將小兒托付與六妹妹照料,才引出此等閑話,若臣真與六妹妹結縭,隻怕難杜眾人悠悠之口,反倒傷了六妹妹清白,請恕微臣不敢迎娶鈕鈷祿姑娘。”


    饒是孝莊見慣峰迴路轉,這般不知好歹她倒是意想不到,麵上露出一兩分吃驚,又夾雜著幾分作難。


    皇後聞他肺腑之言,不由緊攥雙手,極力自持以不致當眾失態。


    納蘭夫人心中大為著急,也隻好強壓製住怒火瞧著看。


    佟夫人與佟仙蕊倒是有些驚愕,想不出怎的納蘭容若怎會如此?但想來,納蘭容若人物不凡,又少年英才,想必桀驁了些,不願受嗟來之食?


    安嬪見此,心想縱然報複不得皇後與容悅,拆散這段良緣也不錯了,遂上前說:“嬪妾以為,納蘭大爺說的在理,若您將容悅指婚給納蘭大爺,那外界難免會編排老祖宗是為遮掩醜事,瞧在皇後娘娘麵上徇私枉縱,因此上,縱使六姑娘過了門,怕也會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孝莊絲毫不搭理安嬪所言,心中思忖著:納蘭容若博聞強識,想來也有些文人的自命不凡,受此算計,難免心中有氣,隻溫笑勸道:“今日之事,雖是一場誤會,卻也叫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此事,自有我和皇帝為你做主。”


    納蘭容若一言不,顯然心意不曾鬆動,孝莊見此,反倒有些尷尬,容悅這樣的家世品貌,無半分配不上他納蘭容若,這人怎如此不識抬舉?


    室內一時鴉雀無聲,良久,久到蘇茉兒想找話來打破這僵局時,隻聽一聲婉柔的聲音道:“奴才謝太皇太後關愛。”


    眾人尋聲望去,見容悅抬起頭來,一張芙蓉秀麵上蒼白如紙毫無血色,下唇堪堪被咬破。她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道:“太皇太後恩德,奴才粉身難報。正因如此,可奴才不能光為著自己,讓太皇太後承受外人非議,納蘭大哥哥所說,奴才深以為然,想來,這也是奴才……無福,辜負太皇太後疼愛。”


    皇帝聽她話語中三分委屈七分倔強,說到最後,語音打顫,不由看過去,見她一對鳳目滿含盈盈波光,心中驀然浮起坤寧宮那隔窗一瞥,心頭一動,又見納蘭容若自行拒婚,笑著解圍道:“皇祖母,容若顧慮的也不無道理。”


    他心情甚好,溫聲勸道:“想來容若一表人才,即便鬧出這樁笑話,也是因為容若婚事未定之故。皇祖母,您之前還稱讚內大臣頗爾盆家的姑娘人品出眾,頗爾盆在朝中也是極得力的,皇祖母瞧那瓜爾佳氏可與容若人品般配?”


    孝莊再次看向納蘭容若,見他仍直直跪在當地,唇角浮起一絲冷意,心想,既然容悅這樣溫柔可人的你不喜,或許頗爾盆家那個烈性兒的能轄製住,便笑道:“怪道今兒早上窗外喜鵲喳喳叫,看來這碗媒人茶我今兒是一定要喝上了。”


    這話可就是指婚的意思,納蘭夫人是知道瓜爾佳家的二姑娘的,那可是個極有主意的,早在閨中就有人說她麵冷心冷,不好相與,不由氣憤兒子將翡翠換大蔥,可當下既然是太皇太後賜恩,她納蘭家可再不敢逆旨了。


    自盧氏死後,納蘭容若早心冷意冷,此生隻願梅妻鶴子,斷無再娶之意,聽聞太皇太後又賜婚事,這一迴連皇帝也在裏麵牽紅線,他隻覺冷汗涔涔,順著脊背而下,可實在不願應旨,正要抱拳請命,一抬頭的瞬間,透過重重人影對上那熟悉的目光。


    皇後輕蹙長眉,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目光卻緊緊追隨著他幽深的暗眸。


    雖無言語,納蘭容若卻已讀懂得她要說的話‘不可’,簡單兩個字飽含多少擔憂與牽掛,即便他不惜性命前程,敢再抗旨一次,可年邁的雙親,尚未長成的兄弟……難道他忍心牽連他們。


    堂堂七尺的漢子此刻緊緊握拳,罷,既是命數,何妨吟嘯且徐行?他堅硬的身軀一點點跪伏向金磚漫地的地麵,沉沉道:“臣謝太皇太後,皇上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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