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裏,大雨滂沱,然而眉眼卻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可以他眼底深深的凝望,那樣深淵似的平靜下來卻是席捲一切的震撼力量。


    他在看她。


    宋晚致突然覺得心被一股力量給握住,腦袋似乎又迴到了空白。


    蘇夢忱負手而立。


    在他的腳底,一個小小的白色糰子也同樣戰在大雨中,然後,負爪而立,齜開牙齒,笑。


    然而,男子在雨中仿佛芝蘭玉樹,而小糰子在雨中,一身潔白的毛被雨水揉成團,然後濕噠噠的裹在身上,實在是,像一隻老鼠。


    而後,那雨中的男子邁開了腳步。


    他向著她走來。


    穿過綠地,踏上木梯,一步步的往上。


    他走得很慢,然而,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少女的眼,他的眼眸鎖住少女,然後,到了橋上。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扣在她的心上,而每走一步,都覺得心跳加快一分,她緊緊的握住傘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終於站在她麵前,隔著十步的距離。


    外麵是滴滴答答的雨聲,一時間風也急,雨也急,然而再急也急不過此刻的心跳。


    渾身濕透的男子站在那裏,那水漬沿著他的發落下,沿著他的長睫落下,沿著他的衣尾一層層的暈染開。


    滿身風雨,他於何處來?


    小白也跟在後麵,然後,抬起自己小小的腦袋看著他們,接著,走到宋晚致麵前,「嗷嗷」叫了幾聲。


    宋晚致幹澀的擠出一句:「您,您怎麽來了?」


    燈火明暗,照著那人也不真實。


    蘇夢忱隻是含笑看著她,而後,聲音輕輕的叩擊:「在下的妻子不見三月零七天,不知姑娘可見過?」


    那是蘇夢忱的聲音,潑灑著,以最輕的語調和最溫柔的聲音來迴腸盪氣,一瞬間,外麵的風雨好像瞬間就淡了。


    吾不見妻,三月餘七,一日三秋,思之如狂。


    宋晚致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一瞬間從頭熱到尾,心跳的厲害:「蘇,蘇相,您,我……」


    他,他說什麽?


    腦袋亂成一團,怎麽理都理不清楚。


    他怎麽在這裏?!他不應該在這裏的呀。


    像蘇夢忱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在這裏。


    蘇夢忱含笑道:「我曾對我的妻子說過一句話,天涯隨行,所以,對麵的姑娘,你,將我那離開的姑娘藏在了哪兒?」


    天涯隨行。


    那個時候的宋晚致以為是天涯隨處行,閑雲野鶴,卻不知道,那男子千迴百轉間,卻將一切訴盡。


    天涯隨行。


    天涯隨君行。


    宋晚致一時間愣在那裏,在他的話語下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將我那離開的姑娘藏在了哪兒?


    他的眼眸含笑,然而,在那樣的一雙眼眸裏,眼眸深的幾乎叫人淹沒。


    蘇夢忱心底嘆息一聲,然後走了上去,一抬手,輕輕的落到她的發間,將她發上的一抹水珠輕輕的拂開,然後,低聲道:「雨大,橋上亦多風雨,別受了涼,我們離開這裏再說,好嗎?」


    男子身上的白檀氣息夾在在雨水中,瞬間將她包裹,而當他說完這句話,宋晚致方才略微反應過來,然後,急忙道:「先,先迴去,您,您怎麽淋雨了?」


    她急忙將傘撐到男子的頭頂,然而撐過去了才反應過來,這在風雨橋上,雨都被遮住。


    她頓時心裏不知道生出什麽滋味,酸的甜的痛的暖的愧疚的,像是瞬間熬成一團。


    這個人……


    她不過是一個隨著世間的風浪隨波逐流的人,而他,卻是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早就超脫了所有世事之外的蘇夢忱。


    而就在此時,慕容白的聲音響了起來:「哎呀,阿晚妹妹,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是不是那兩個少年不符合你的心意,我又叫那婦人給你帶來了幾個!」


    宋晚致頓時僵住了。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地方,若是自己一個人來也就罷了,但是身邊,卻還站著蘇夢忱。


    她立馬轉向他,慌忙解釋道:「不,不是這樣的,我,我……」


    少女澄澈的眼落在他眼底,看著她這般失措和慌張的解釋,蘇夢忱的嘴角不由浮起一絲笑意,他柔聲道:「我知,晚致。」


    我知,晚致。


    「晚致」二字落入耳邊,卻仿佛再也沒有人將這兩個字喊得這般好聽了。


    而慕容白卻已經快步走來,看到宋晚致身邊竟然還有一個男人,於是「恍然大悟」道:「你在外麵找了一個?」


    宋晚致頓時一愣,急忙道:「不,他不是……」


    而慕容白卻哪裏聽他解釋,而是目光一轉,仔仔細細的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來,哎,原來阿晚妹妹喜歡這種人調調的呀?怪不得她不喜歡屋子裏的,看來以後給她介紹也要看著這樣的來看嘍。


    她說著,特別大氣的道:「今晚將我妹妹伺候好了,錢不是問題知不知道?!」


    宋晚致第一次生出想讓慕容白不要說話的想法來。


    她竟然將蘇夢忱……


    然而,對麵男子依然含笑,點了點頭:「好。」


    宋晚致:……


    那種灼熱從髮絲兒到心尖上,幾乎要讓她招架不住,她捏著傘,甚至有一種想直接奔入雨落荒而逃的衝動。


    然而,在她還來不及落荒而逃的時候,蘇夢忱卻已經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向前走。


    他拉著她,一瞬間便轉出慕容白的視野,宋晚致隻能被他拉著,卻能感受到他的手將她握得很緊。


    宋晚致看著他身上落下的水漬,還有他濕透了的衣服,道:「您,您身上都濕了,先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再說吧。」


    蘇夢忱停下了腳步。


    宋晚致微微不明所以的也跟著停下腳步。


    蘇夢忱轉頭看她,無奈嘆息:「晚致,我二十二歲。」


    宋晚致頓時一張臉又燙了。


    即便已經知道,名滿天下的蘇相隻是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但是從小到大,那個名字所帶來的錦衣就在那裏,那曾經是她年少時期最高的憧憬,但是,這個最高的憧憬和敬意,會如此平常的站在她的麵前。


    進入屋子,宋晚致急忙叫人送來熱水,然後又吩咐備好衣服。


    這些東西在這裏幾乎是必備,所以片刻,房間裏便有幹淨的熱水背著了。


    宋晚致道:「您,您快去沖洗一下。」


    「好。」蘇夢忱笑著應了一聲,然後便拿了衣服進入旁邊。


    宋晚致等到蘇夢忱轉入隔間,這才心慌意亂的坐下,她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然而,腦海裏還是亂糟糟的一團。


    她拿起旁邊的杯子,胡亂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眼前全是他**站在雨中看向自己的模樣。


    而他的話語也絲絲縷縷的嵌入自己的耳邊,將人燒的體無完膚。


    三月零七天。


    這近百日的時間,到底該用什麽去填補?


    而這個時候,一個小白糰子「刷」的跳上了桌子,耷拉著尾巴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


    「嗷嗷。」小白委委屈屈的叫了幾聲。


    宋晚致看著它這模樣,像是在控訴她為什麽不告而別,她張開嘴想說「對不起」,但是還來不及開口,隻見那小白糰子用自己的爪子在懷裏掏了掏,然而,等到將東西攤開在爪子裏,卻又瞪大了眼睛。


    嗷!為什麽爺的東西成了這個樣子!


    小白的爪子裏,揉著一團紙,然而那紙因為雨水濕透,早就揉化成一團。


    小白用爪子撥開那紙團,但是,再怎麽撥,卻還是一團。


    宋晚致微笑道:「別慌,我來。」


    她說著伸出纖細的手指,然後輕輕的尋找紙的口子,那紙亂成一團,隱隱約約有墨色暈染開,她終於細心的將紙團打開,微微一愣。


    即便墨漬已經被暈染差不多了,但是,宋晚致還是分辨的出,上麵的字是四個字。


    ——百年好合。


    一瞬間,心被狠狠的一抽。


    小白卻見著那紙,急的跳了起來!


    爺寫得字!嗷!爺寫的字!爺辛辛苦苦從一百張裏麵挑出來寫的最風華絕代的字!


    為什麽要去淋雨?!耍帥個屁呀!嗷嗷嗷!爺的字!


    宋晚致看著小白那急的厲害的樣子,忍不住一笑,然後攤開手,讓小白跳在裏自己的掌心,接著,便從自己的手裏掏出帕子,一點點擦幹它的毛:「小白,我給你擦幹。」


    小白在她的手心裏蹭蹭,又聞到那熟悉的味道,忍不住輕輕哼了幾聲。


    而就在宋晚致剛剛將擦幹的小白放在桌上的時候,一道人影從旁邊的屋子轉了進來。


    宋晚致頓時一僵。


    而當她抬眼看去的時候,就發現,蘇夢忱站在門口含笑看著她。


    去了麵具,那人站在那裏,天下黯淡。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而後,蘇夢忱抬起腳步,向她走來。


    宋晚致看著他濕漉漉的發,腦海裏不由想起當日在幽穀的泉水裏,他便是這樣向她走來的。


    一時間,她頓時又開始失措,蘇夢忱走到她麵前。


    宋晚致急忙站了起來:「蘇相,您……」


    然而,蘇夢忱的手卻已經輕輕的落到她的眉眼上,而就在宋晚致心跳一頓的剎那,男子的手突然一伸,然後,緊緊的,將她擁抱入懷。


    那般的緊,緊的,似乎要將她揉入骨髓。


    他陷入她的肩頸,終於在此刻,將她擁入懷中。


    話語深深。


    「他可以是千萬人口中的蘇相,但是,他卻獨不願,成為你口中那個稱唿。」


    「晚致,叫我,夢忱。」


    ------題外話------


    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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