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那倒也是。”老四眼珠一轉,故意踢了一下腳邊的木箱子,繼續試探道:“整整一千大洋呢,這黑瞎子可夠大方的。”


    這是故意在我麵前罵黑藤試探我的反應呢?


    孫曄撇撇嘴,懶得搭理他。


    等了一會兒,孫掌櫃親自端著兩盤菜一壺酒笑嘻嘻的走了進來,雖然其他分身經常吃,但是參與進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中,渾身的幹勁一下子湧上來了。


    “九爺,還有這位老總,先給您上兩盤涼菜您先喝著,熱菜一會兒就得。”


    這鼎香樓楊保祿的手藝不愧是號稱冀中一絕,隻要這家夥好好做,菜的火候還是錯不了的。


    就是這材料不行。驢是拉磨的驢,也少了很多味佐料,畢竟是戰爭時期,小鬼子肆虐,大肆搜刮,就連調料也不好湊齊了。


    這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桌子上的八九盤菜全被一掃而空。


    吃過飯,全福收拾了殘羹剩飯,上了一壺茶,孫曄把孫掌櫃叫進了雅間。


    “孫掌櫃,你這鼎香樓有多少間客房啊?平常住店的客人多嗎?”孫曄慢悠悠的問道。


    “啊?”孫掌櫃摸不準孫曄的脈,隻能小心翼翼的答道:“也不多,十來間客房,至於生意嘛,住店的根本沒幾個,年年賠錢啊,也全靠飯館的買賣撐著,就這樣,也隻能勉強糊口了。”


    鼎香樓可不是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隻有後院三四間客房。縣城裏最大的飯店,怎麽可能隻有那麽點客房呢?人家後院後麵還有一個院子呢!


    隻是現如今住店的客人可少,往往好幾天才能有一兩位客人入住。


    “那好,孫掌櫃,本課長正式通知你,鼎香樓被特高課征用了!”孫曄繼續說道。


    “啥?”


    “啥?”


    兩道驚疑的聲音同時響起。


    第一聲是老四發出的,他很詫異,老九怎麽會看上人家飯館了呢?征用飯館,究竟有什麽目的?而且,他聽石隊長提起過,這鼎香樓,裏麵可是潛伏著我軍的交通員——雖然老四不知道是誰。


    孫掌櫃就不這麽想了。


    聽到這個消息,孫掌櫃先是不敢置信,緊接著心裏湧出一股憤怒:這鼎香樓是師傅傳下來的產業,絕對不能在自己手裏就這麽讓漢奸搶走!


    啪!


    孫掌櫃失態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不可能!絕對不行!”


    鼎香樓是孫掌櫃的命根子!聽到這個消息,平常焉巴巴的孫掌櫃頓時急眼了,連平時那種膽小的感覺都完全沒了,可能也是黃金標的關係,給點錢,鬼子擺不平,漢奸還是沒問題的。


    孫掌櫃憤怒的盯著孫曄,喘了兩口粗氣,定了定心神,穩住心態,畢竟,能不翻臉還是不翻臉的好,生意人嘛,於是把黃金標扯了進來:“九爺,您可能不知道,這鼎香樓,是我師父師娘的,我師娘呢,那可是警備隊黃隊長的幹娘,這事兒要是讓黃隊長知道,您……”


    孫掌櫃盤算好了,先好言相勸,要是打發不了老九,那就幹脆一拍兩散,把黃金標拉進來,反正鼎香樓必須保住!


    “孫掌櫃,不要著急嘛,坐下說。老四!”孫曄慢悠悠的摸出一顆老刀牌香煙點上,給老四使了一個眼色。


    “課長,幹啥?”老四正琢磨著怎麽勸說孫曄別打鼎香樓的主意呢,冷不丁的被叫了一聲,卻是沒明白孫曄的意思。


    “笨呐!箱子!箱子拿上來,給孫掌櫃亮亮貨!”


    “哦!”


    砰!木箱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孫曄揭開箱蓋,取出一條白紙包裹好的大洋,慢條斯理的撕開白紙。


    嘩啦啦!白花花的大洋撒了一桌子,有的滾落在地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咕咚!孫掌櫃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瞬間瞪眼,嘴裏幹幹巴巴的說道:“九,九爺,這,這……”


    大洋啊!這可是白花花的大洋啊!這東西可比鬼子一天貶值三次的準備票強多了!這種硬貨,誰不想要?


    孫掌櫃做了半輩子生意,可也沒一次性見過這麽多的大洋,而且,看這樣子,箱子裏怕是更多!


    “我特高課包下你鼎香樓後院後麵的那個院子用作駐地,你們鼎香樓負責吃住掃灑,頓頓有酒有肉,這是三個月的費用,一百大洋,有沒有問題?”


    一個月三十三塊大洋,合多少準備票來著?怕是得用麻袋裝!孫掌櫃心裏瞬間盤算起來,這兵荒馬亂的住店的客人本來就少,後麵那個院子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賃給漢奸,這幫狗東西的錢不賺白不賺!


    至於風險?這年頭幹買賣的哪能沒有風險?這鼎香樓天天都有鬼子漢奸出入,也不差特高課這幾塊料。隻要我孫友福緊守本心,不為小鬼子做事,也算盡了國人的本分!幹了!


    孫掌櫃臉上綻出一朵花來:“沒問題,沒問題。”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把散落在桌子上的大洋聚攏起來,連滾落在地上角落裏的也不放過,仔仔細細撿了起來。


    然後撩起大褂,用下擺兜住大洋,緊緊的抱在懷中。


    孫曄臉上似笑非笑:“對了,孫掌櫃,剛剛你說黃隊長他……什麽來著?”


    “哦,哦,黃隊長知道了肯定高興,對,肯定高興!”


    “那你還等什麽?帶著你的夥計,去把房間收拾出來,晚上我可是要住進來的。”孫曄催促道。


    “哎,是,是,您稍等。”


    孫掌櫃喜滋滋的抱著大洋就要往外走,孫曄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對了,孫掌櫃,有個事兒我可得提醒您。”


    “九爺,您吩咐?”


    “這年月可不算太平,兵荒馬亂的,這一百大洋的事兒要是傳出去了,你猜你能不能保住這些錢?放心,我和老四肯定是不會往外說的。”


    聽了這話,孫掌櫃額頭上突然冒出了些許冷汗。


    老九說的對啊,這一百大洋可是一筆橫財,這要是傳到偵緝隊警備隊那幫孫子的耳朵裏,免不了又是被敲詐勒索。


    想到這裏,孫掌櫃詫異的看了孫曄一眼,隨即鄭重的彎腰鞠了一躬:“謝九爺提醒,我知道怎麽做了。”


    孫掌櫃離去,雅間裏隻剩下孫曄和老四。


    老四越來越看不懂孫曄的操作了。吃飯給錢,住店給錢,最後竟然還會好心的提醒孫友福?這可不像一個漢奸能幹出來的事兒!


    不過,這特高課真的在鼎香樓落戶,這事可得馬上通知石隊長,最起碼,得保證鼎香樓裏那位同誌的安全。


    “老四,坐下。”


    孫曄重新沏上兩杯茶水,說出了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老四啊,咱這特高課就光咱倆可不行啊!”


    “那課長您的意思是?”老四摸不準孫曄的脈,遲疑的問道。


    “我尋思著,咱得招人啊!”孫曄笑眯眯的言道:“黑藤不是讓咱搞情報嘛,這沒人手可不行,畢竟拿了他一千大洋,怎麽著也得糊弄,啊,不是,是盡心辦事!”


    “你也知道,我才來安邱幾天啊?能認識多少人啊,所以,老四,招人這事兒還得靠你!”


    “你在安邱這塊地方江湖上的路子熟,你的那些江湖上的同道要想辦法拉攏幾個來咱特高課,這事兒,不難辦吧?”


    我認識個茄子的江湖同道啊!我那幫子“同道”都是專門搞鬼子漢奸的,順便收拾那些打家劫舍的江湖同道!這事兒不難辦就有鬼了!老四心中腹議著,皺著眉頭,一臉為難。


    “不是,可能我話沒說清楚。”看著老四一臉為難的樣子,孫曄咂咂嘴解釋道:“我是說讓你找些你的江湖同道過來,就是北邊山裏的那些江湖同道!”


    “啊?”


    “山裏的那種‘土匪’,會打仗的,不怕死的,有組織有紀律的,不禍害老百姓還幫老百姓免費幹活的,你tm還要我說的再明白點嗎!”


    “我……”仿佛一道閃電劈在心上,老四心髒砰砰的直跳,血壓直竄上房頂。


    這tm說的不就是八路嘛!還北邊山裏?這就差指名道姓的說根據地了!我是不是暴露了?


    “記住了,要機靈點的,思想堅定的,這可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買賣,再謹慎也不為過!”孫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另外,本地的情報員也要發展,我看這鼎香樓的大夥計,街麵上賣煙的那小子,給鼎香樓送驢的那老板,郭家村的維持會長郭得財,這些都是消息靈通的人呐,可以適當考慮發展進來。”


    老四眼皮直跳。現在他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絕對是暴露了!別人他不知道,但街麵上的小石頭,驢販子馮老板,郭家村郭得財,這可都是交通員!孫曄指名道姓的要發展他們,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問題是,這老九究竟打的什麽主意!好好的一個鬼子的特高課,他這是想發展成地下交通站?


    還有,他,究竟是哪一方麵的?身手利落,槍法極好,還有這種瘋狂的計劃,能培養出這種人才的,難不成是,重慶?


    老四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老九應該不是鬼子那一麵的。其他的,或許,要通知上級查一下這個人了。


    伸手從箱子裏抓出一條大洋,隨意的扔在老四的懷裏,孫曄吩咐道:“特高課,這是個機會,你懂的吧?我說的這些,你可以迴去商量請示一下,給你半月的時間,拿上這條大洋算作路費。另外,我可不是那個得了花柳的死禿子的人。”


    一頭霧水的老四最終還是渾渾噩噩拿著大洋出了鼎香樓,直奔城外,一路上他心裏忍不住一遍遍的琢磨著,頭痛欲裂。


    今天算是漲了見識了,自己隻是個小情報員,這些傷腦筋的事情,還是交給石隊長或者上級領導去頭疼吧。


    送走了老四,孫曄心裏挺得意的。


    今天要辦的兩件事算得上都辦妥了。


    入住鼎香樓,靠近劇情人物,就不愁沒有參與劇情的機會。


    把特高課打造成糊弄鬼子的白皮紅心的情報站,借助“他們”的力量,可以更好的幫助自己完成任務。


    說實在的,這也就是在安邱,孫曄才敢這麽玩。這要是換了東北,或者北平,保定等這些鬼子占領的重鎮,孫曄玩的這一手怕不是分分鍾就會被鬼子揪出來。


    鬼子的情報機關絕對是不容小覷的!


    但這裏是42年的安邱!屬於鬼子占領區的腹地,隨著太平洋戰爭的爆發,小鬼子一步步“轉進”,從中國戰區抽掉走了大量精銳,因此愈發的後繼無力,對於這些占領區的腹地,管理的越來越鬆懈了。


    別的不說,就這安邱城守備大隊,說是一個大隊,其實也就二三百號人,還都是些前線師團淘汰不要的歪瓜裂棗老弱病殘組成的,勉強算是三線部隊。


    城防兼憲兵司令長官野尻正川自打腿瘸了之後完全把什麽“聖戰”拋之腦後了,現在是一門心思撈錢,順便給黑藤添堵,對於城外鄉村的遊擊隊,隻要他們不來縣城搗亂,不妨礙皇軍下鄉征稅,那就完全是得過且過的態度。


    黑藤倒是想一門心思做出些成績來,而且心思狡詐,可無奈頂頭上司野尻添堵,手下還全是一幫酒囊飯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翻不起什麽浪花來。


    警備隊就不用提了,打起仗來,不嫌手裏的家夥不好使,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偵緝隊,用黃金標的話來形容,偵緝隊的情報就tm沒一次準的,全是一幫廢物!


    就是因為這些因素,孫曄才敢在鬼子眼皮子底下玩這種騷操作!


    至於黑藤要的情報嘛,好辦!完全不用都給假情報啊,偶爾可以給一次真的,隻要在鬼子出兵清繳的時候做足了準備,埋伏好……冀中平原啊,城外的堡壘村,那可全是地道!


    所以,這能說我特高課情報不準嗎?這完全是你們憲兵隊警備隊戰鬥力不行嘛!


    老四走後,孫曄悠哉悠哉的在鼎香樓混了幾天,每天溜達到特務機關點個卯,胡編一些特高課的發展進程,糊弄一下黑藤,然後跑迴鼎香樓混吃混喝,悠閑的很。


    黑藤倒也不傻,但也完全不計較孫曄這種糊弄事兒的態度。一來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二來嘛,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老九的身手,總比偵緝隊那幾塊料靠譜。


    這幾天,孫曄倒是跟鼎香樓的幾位劇情人物混熟了,每天閑著沒事兒拉著孫友福聊天,或者混進廚房跟楊保祿閑扯。他為人豪爽,出手闊綽,再加上受過現代教育,眼界寬廣,極為健談,對眼下的局勢很有見解,因此鼎香樓的幾個人也很樂意跟孫曄聊天。


    孫友福甚至覺得老九這家夥如果不是個漢奸的話絕對是個能和自己處得來的好朋友!看似態度兇惡,其實買賣公平,也沒仗著鬼子欺壓自己,聊天的時候態度也和藹,對楊保祿偶爾說出的一些嘲諷的話也一笑置之,這老九,當漢奸,可惜了!


    倒是關鍵劇情人物蔡水根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


    從表麵上看,蔡水根對待孫曄的態度是十分恭敬甚至算得上是熱心的,作為一個大夥計,完全挑不出他一點毛病。但每當孫曄想與其聊聊的時候,蔡水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嘴裏念叨著“不該打聽的不能打聽,這是我們當夥計的規矩”,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孫曄很是無奈。


    殊不知,蔡水根這些天心裏也是十分忐忑。


    作為八路的地下交通站,鼎香樓裏進駐了鬼子的特高課,使得自己直接“暴露”在了敵人的眼皮底下,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縱使是當年在上海幹過地下工作,鬥爭經驗十分豐富的趙華,內心也是極其惶恐的。


    夜路走多了難免撞上鬼,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犧牲了不要緊,但會使得安邱的地下工作受到重創,還會連累鼎香樓的老鄉。因此,在孫曄住進鼎香樓的當天下午,蔡水根就通過交通員小石頭把情報送了出去,並請示上級的指導。


    但第二天卻得到了石隊長“上級正在想辦法,保護好自己,靜觀其變”的命令!


    無奈之下,蔡水根的言行舉止更加謹慎了,甚至晚上睡覺都要提高警惕,生怕自己出一點差錯。


    這可真是應了黃金標那句話:耗子扛槍,嚇唬貓玩!


    時間就在蔡水根的忐忑不安中又過去了幾天,這一天,正午剛過,孫掌櫃送走了白吃白喝的賴川和王班長,一邊懊惱的與在另一張桌子上吃喝的孫曄吐著苦水,一邊吩咐蔡水根幫忙收拾殘羹剩飯。


    恰在此時,風塵仆仆的驢販子馮老板走了進來。


    “孫掌櫃的,發財發財啊!”馮老板跨進門檻,滿臉堆笑的拱手道。


    “發財?我破財吧我!”又被鬼子漢奸白吃白喝了一頓飯,孫友福沒好氣的把正在記賬的毛筆扔在櫃台上:“您把驢栓哪兒了?”


    “我根本就沒牽驢過來。”馮老板一邊說著,一邊悄悄的打量了一眼吃的正香的孫曄,隨即坐下:“今天我進城辦點事,順便到你這來看看。”


    “那您慢走,迴見吧您呢。”孫友福眼珠一轉,邁步就要躲迴後院。


    “什麽呀就迴見呐?”馮老板一聽急了,趕忙站起來,攔住正想溜走的孫友福。


    “哎呦,您走您的,我絕不攔著您,您又不欠我錢。”孫友福打了個哈哈。


    “我是不欠你錢,可你欠我錢呢!孫掌櫃的,上迴加上上上迴,兩頭驢,您可一個子兒都沒給我結。”


    孫友福心裏咯噔一下,好嘛,這馮老板還真是來要賬的,還拐彎抹角的說來鼎香樓轉轉,不過幸好,托老九的福,自己手裏還是有現貨的。


    “哎呦喂,您直接說,您到我這兒來要賬的不就完了嘛!”


    “都是老主顧了,不是不好意思嘛!”馮老板臉上賠笑的同時,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著孫曄。


    “您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沒錢。”即使手裏有錢,孫友福還是想拖一拖,這年頭,準備票一天一個價,自己手裏的大洋過兩天說不定能換更多準備票了——反正跟馮老板一直都是用準備票結賬,能省則省嘛!


    孫友福這也是抗戰時期的小商人被逼出來的精明了。


    “哎……”馮老板趕忙攔住孫友福。


    “馮老板,我現在真是劉羅鍋上山,錢緊啊!”


    孫友福一臉苦相,拿起賬本指著剛剛記上的王班長和賴川的名字嚷嚷道:“您看看,現在有幾個吃飯給現錢的,就說剛才那倆孫子!嗬嗬,馮老板,您別逼著我罵大街呀,哎,我要是真被憲兵隊抓去了,我到時候就說您叫我罵的。”


    “嘿!你那麽客氣幹嘛呀!”見孫友福開始耍無賴,馮老板也懟了迴來:“你就說我姓馮的是八路,直接給我送到憲兵隊就完了!反正我也沒法活了!”


    “咳咳!誰是八路呀?”在一旁嚼著醬驢肉的孫曄早就聽得樂不可支了。


    這孫友福可真有意思,自己明明給了他那麽多大洋,他還賴著馮老板的欠賬打算拖兩天。恰好,聽到馮老板賭氣說自己是八路,孫曄咳嗽了一聲,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算算時間,老四應該早就把情況匯報上去了,這偽裝成驢販子的馮世昌絕對是衝自己來的,也該與這方麵的同誌達成一定的默契了!


    或許,馮老板就是來打前站的!


    “哎呦!九爺!”孫友福心裏暗道一聲,壞了!這兩天混熟了,竟然忘記了老九還在邊上聽著呢,自己嘴上沒個把門的,可別把馮老板給坑了,趕忙賠笑著打著哈哈:“這是馮老板,給我們小店送驢的馮老板,大大的良民啊!馮老板,這是縣城剛成立的特高課的課長,張課長,人稱九爺。”


    “是不是良民,我說了才算。”孫曄心裏暗道,我信你個鬼哦,這馮世昌能是“良民”?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他是做什麽的嗎?


    “九爺,您……”馮老板眼睛一眯,通過老四之口得知,這老九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礙於孫掌櫃在一邊,自己也不好直接開門見山,而自己這次下山,正是奉命來摸摸老九的底的,順便看看能不能搞點物資迴去,老九此時搭話,來得可正是時候!


    “有良民證嗎?”孫曄似笑非笑,心裏明鏡似得,打算找個借口甩開孫友福,與馮老板單獨接觸一下。


    “您過目。”馮老板從褡褳裏掏出一摞證件,抽出一張遞了過來。


    “有商民證嗎?”


    “您看。”


    “有通行證嗎?”


    “您瞧。”


    “嘶……”孫曄眉頭緊鎖,這馮老板不按套路出牌啊?自己成了原局中王班長那個棒槌了,不應該是我抓你個把柄,把你抓進特高課,咱倆單獨接頭嗎?你這是幾個意思?


    “我特麽!你出門帶這麽多證件幹嘛!”


    “不帶這麽多證件,也來不了這兒啊!”


    “我!行吧,對了,你是給孫掌櫃送驢的,…不是,是你這驢有證件嗎?”孫曄心裏煩躁,背著孫友福,隱晦的朝馮老板擠了擠眼睛:小馮啊,今天組織上派你進城,不是來懟我的吧?


    “九爺,這我今天也沒帶驢呀!”馮老板雙手一攤答道。


    馮老板確實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初步試探老九。作為一名老情報員,從這三言兩語裏不難看出來,這老九,擺明了是個新手,非專業人士!


    言語直來直去,脾氣略微急躁,看樣子,不像是受過正規訓練的。


    也是,根據組織上調查的情況,老九明麵上就是一個周邊鎮子上的地痞,最近才被偵緝隊的賈貴招攬到安邱的,唯一的疑點就是,他那精準的槍法是真不像一個地痞能有的!


    “那我不管,你就說你給孫掌櫃送過的驢有沒有證件吧!沒有是吧?跟我後院特高課走一趟!”


    “走就走!我證件齊全,別說是特高課了,就是憲兵隊,我也跟你去!”


    “不是,九爺……”這找茬的套路,讓孫友福都看愣了,直到孫曄拉著半推半就的馮老板直往後院走去,他才迴過神來,趕忙打算上前幫馮老板說合一下。


    與此同時,安邱城西北方向,綿綿太行山係,坐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山坳裏的山村裏的一戶農家裏,某基幹團團部駐地。


    “……雖然打入敵人心髒地帶確實能更好地開展情報工作,確實很誘人,但為了防止這是鬼子搞出來的陰謀,我們隻做有限的接觸,並且,這條線要做單線聯係,規模限製在區小隊的級別,具體行動,我看就由安邱敵後武工隊的隊長石青山同誌負責吧!”


    “我同意!算算時間,馮世昌同誌應該已經到了安邱吧,咱們先期先初步接觸,慢慢增進互信了,這條線才能發揮重大作用啊!”


    就像是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孫友福到底還是沒攔住孫曄把半推半就的馮老板帶到後麵小院設立的特高課。


    心急如焚的孫友福趕忙去往廚房,打算讓鼎香樓裏和老九最聊得來的楊保祿去小院說合一下,看能不能把馮老板撈出來。


    沒成想,平常這個點都喜歡貓在後廚就著客人剩下的殘羹剩飯偷喝點小酒的楊保祿竟然不在,孫友福剛要大聲嚷嚷,卻見中午去憲兵司令部伺候野尻吃喝的蔡水根剛剛跨進後院。


    “喲,掌櫃的,您這是怎麽了?火急火燎的。”蔡水根見掌櫃的麵色不善,趕忙問道。


    “水根,你這是伺候牲口迴來了?對了,你看見保祿了嗎?”孫友福問道。


    “哎,掌櫃的,你這話……”


    “嘖!趕緊說,見著保祿沒?我找他有急事!”


    “保祿在你屋裏呢,剛剛他來了個親戚,沒看這大堂都是我收拾的嘛!就保祿那親戚,好像是他的堂……哎?掌櫃的你著什麽急啊?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孫友福不等水根把話說完,一把拉住水根的胳膊就往屋裏走去,邊走邊說道:“馮老板讓老九給逮到特高課了,我尋思著保祿不是跟老九最聊得來嘛,看能不能讓保祿去給說合一下,哪怕花點錢也得把馮老板救出來啊!”


    “馮老板?給咱們送驢的那個馮老板?”蔡水根心裏咯噔一下,瞳孔不由得瞬間放大,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旋即鬆開,麵上不動聲色,手上卻趕忙一把拉住孫友福,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老九找茬唄!”孫友福拽了兩下卻發現自己拽不動水根,隻得停住腳步,解釋道:“也不知道老九看馮老板哪不順眼,查證愣是查到驢身上去了,馮老板頂了幾句,就被老九拉到特高課了。”


    蔡水根眼中精光一閃,緊緊的拽住孫友福,說道:“掌櫃的,你等等!這事兒可不能讓保祿去辦!”


    “為什麽?”


    “您想呐,就保祿那個脾氣,還不得跟老九嗆起來?這萬一再……您說是吧?”


    “那……”


    “您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了,我進小院瞧一瞧,這老九興許就是想出出氣,我去說合一下,保證把馮老板全須全尾的請出來。”蔡水根說道。


    “這……也行!”孫友福一想也對,保祿可是夠莽撞的,說話一點都不顧及,因此也是同意讓八麵玲瓏的蔡水根進去試一試,不行就再想別的辦法。


    蔡水根安撫好孫友福,先是迴到自己屋裏,掀開床板,從夾縫裏摸索出一根半尺長的鋼釘,塞進衣袖的暗袋裏。


    要做最壞的打算啊!這是蔡水根帶來安邱的唯一的武器,特製的鋒利堅硬的鋼釘足以刺穿人的頭骨,作為一個老地下,蔡水根自認自己的身手還是不錯的,近距離製住老九還是沒問題的,雖然會暴露地下交通站的存在,但如果老馮真的有危險,那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沉住了心神,蔡水根跨過後門,推開小院院門,直奔老九的房間,站在門口仔細聆聽,屋內確實有說話聲,但聲音很輕又很細碎,完全聽不出說的內容。於是蔡水根輕輕敲門,同時,微微彎腰,臉上重新堆上笑容。


    “誰!?”細語聲頓時停了下來。


    “是我,水根啊!”


    “等著!”屋裏傳出老九的叫嚷聲和腳步聲,屋門忽的一下拉開,一把黝黑的手槍迅速伸出來頂在蔡水根的腦門。


    “別動!”


    蔡水根額頭上登時就沁出一層細汗!


    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腦門,饒是蔡水根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地下,也忍不住心裏一陣發虛。


    怕死和敢死那是兩迴事兒!麵對死亡誰能不恐懼?蔡水根自從參加革命以來,雖然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了,但也不能死的毫無疑義不是?


    “九爺,是我,水根啊!”


    蔡水根小心的賠笑著,舉起雙手慢慢放在腦後,同時右手小心翼翼的摸向藏在左袖裏的鋼釘。


    “我知道是你,新四軍的趙華嘛!蘇北焦司令的心腹愛將!偽裝成蔡永紅潛入鼎香樓建立地下交通站,嗬嗬,果然精明強幹呐!”孫曄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臉上帶著冷笑,槍口一直穩穩的指著蔡水根。


    趙華這個名字一說出口,蔡水根的麵色唰的一下變得鐵青,趙華,焦司令,蔡永紅,隨著老九每說出一個名字,蔡水根的眼角就抽搐一次,心思也越發沉重。


    暴露了!雖然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壞事了!蔡水根咬了咬牙,微眯雙眼,右手緊緊的攥住鋼釘,隱藏在腦後,殺氣畢露,整個人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哦,對了,現在我身後屋裏頭送驢的馮世昌,還有街麵上賣煙的那小子,叫什麽來著?哦,王樹槐,人稱小石頭,對吧?這倆也是你們的人吧?”孫曄帶著一絲玩味的冷笑,看著蔡水根。


    看來不光是我自己,而是整條線都暴露了!聽了這話,蔡水根心中卻愈發冷靜,今天,絕不能讓老九活著!


    眼光流轉,微微打量了一下兩人的距離。


    很好,不足五步!蔡水根心中發狠,憑自己的身手,絕對可以賭一把!老九啊老九,整個特高課就你一人,看來今天就是你的葬身之日了!


    蔡水根拿定主意,正想大聲唿喊,看能不能轉移一下老九的注意力,自己好撲上去,哪怕拚上自己這條性命,也得把老九弄死的時候,屋內卻突然傳出一道聲音。


    “九爺,您可別嚇他了,再嚇,這小子該急了!”


    嗯?蔡水根內心一個激靈,這聲音,是老馮吧?而且,如此隨意?


    就在蔡水根驚疑不定的時候,隻聽見屋內咳嗽了兩聲,一道人影從孫曄身後冒了出來。


    可不正是馮老板!蔡水根視線越過孫曄,往他的身後打量,隻見馮老板端著杯子,杯子裏還冒著熱氣,臉上笑眯眯的,哪有一點被迫害的跡象!


    “你?我?等會兒!讓我緩緩!”蔡水根驚疑的看著屋裏走出來的馮老板與一臉和善的孫曄,緊皺眉頭,兩隻手捂著腦袋,手裏的鋼釘當啷一下落在地上。


    “我靠!”


    尖利泛著金屬光澤的鋼釘讓孫曄一樂,這要是再逗弄下去,這小子真的要拚命了!


    “這麽說,他是自己同誌?”不愧是從事情報工作多年的老地下,蔡水根從馮老板出場之後的一句話裏便迅速分析出了唯一的答案:能戳破自己的身份,甚至就連遠在蘇北的真正的“蔡水根”都知道,隻有一種可能,這老九是自己的同誌。


    “同誌談不上,自己人倒算是。”馮老板清了清嗓子,上前拍了拍蔡水根的肩膀說道:“他剛剛嚇唬你說的那些話,真的不是我告訴他的。”


    說著,馮老板瞥了一旁偷笑的孫曄繼續說道:“剛剛他也是用這些話取信我的,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兒知道如此隱秘的信息的,問他他也不說!不過,雖然他不是我們內部的同誌,但我敢肯定的是,他至少不是鬼子的人。”


    這倒是實話,蔡水根點了點頭,這老九要是鬼子的人,就憑他手裏的情報,隻要稍微運作一下,別說自己了,就算是鬼子深恨的石隊長怕是也要栽跟頭。


    “我來說吧。”孫曄上前一步,說道:“雖然我不是你們的人,但是我可以跟你們合作。”


    “怎麽合作?情報?特高課這個牌子確實讓人眼熱。”蔡水根迅速考慮到了關鍵。


    “不僅僅是情報,也可以是物資。”孫曄解釋道:“這麽說吧,特高課不僅可以為你們提供一些鬼子的內部情報,甚至可以為你們的一些行動提供一些掩護。我呀,就想當個空頭課長,至於手底下的人嘛,可以讓老四來組建。至於這些人裏麵有多少是你們安排進來的,那我就不管了。不過,我還有幾個條件。”


    “你的條件是什麽?”馮老板極為敏銳的問道。


    “第一,不要弄出大動靜來給我惹麻煩,或者說,一年之內,你們弄出大動靜之前至少得給我留好退路,別特麽你們偷了驢讓我拔橛子!”孫曄繼續說道:“第二,最好是每隔十天半月的給我提供一些你們的情報,不太重要的情報甚至是假的都行,用來糊弄黑藤,至少得讓特高課繼續存在下去。”


    “這個我們懂。”馮老板給了孫曄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放心,不會讓你在黑藤那兒難做,至少,比偵緝隊那幫孫子靠譜!特高課在,這條情報線就在嘛!”


    “最後,我可能會時不時的給鬼子添點堵,破壞一下鬼子的一些行動,到時候希望得到你們的暗中配合。”孫曄說出最後一個條件。


    聽了這話,馮老板和蔡水根互視一眼,默契的笑了一下,言道:“這是我們的老本行嘛!”


    孫曄:“既然如此,那我們算是說定了?”


    “說定了!”


    “合作愉快!”


    三人握了握手,蔡水根和馮老板對這項合作很是滿意,顯然,打入敵人內部雖然會承擔更大的風險,但帶來的收益也是成正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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