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擊掌叫好,道:“好一個揮劍止戰,以一止萬,兄弟不才,早有維係同族三國之誌,苦於孤力無援,力不從心,今日見大哥雖為布衣,依然誌大宇宙,勇邁終古,汲汲拭劍不倦,小弟實在惶恐之至。既有大哥同行,此路雖漫漫修遠,我將上下而求索,心中再無牽掛,若是大哥不棄,小弟願意追隨麒尾,隨時甘受驅策,請受我一拜!”

    卓北廬聞言,也精神一振,同時恭身拜下。

    荊牧急忙將兩位兄弟扶起,重重地點了點頭,亦緊緊握住了慕容焉,人心知肚明,不言而喻。

    卓北廬神姿峰潁,儀態昂揚地道:“兄弟雖為晉國人,但見兩位兄弟義薄雲天,布衣遠誌,卻也願為兩位兄弟舍身拋命,盡分寸微力。不意永嘉之中,複聞正始之音,兄弟何其幸甚,隻不知兩位兄弟可願折節下交,視小弟為兄弟?”

    荊牧聞言,早一把拉住了他不放,三人手手相連,相顧而笑。

    荊牧道:“今日你我三人既然同心一事,何不定下盟約,同輔三國和存燕地,必得不昧今生,方不負今日一見,兩位兄弟以為如何?”

    那卓北廬早有此意,聞言首先讚成,慕容焉已無異意,但荒野竹院,實在沒有香燭丹書一般事物,當下荊牧取了三支雕翎箭為香,三卷《詩經》作為丹書,三人出了木屋,插箭於院中古鬆之下,但見一株古鬆、半弦明月,斜月空庭,三兄弟長跪於地,頓首三拜。拜畢,三人執火焚燒丹經,再拜,荊牧朗聲吟道:“大晉永嘉九年六月七日,弟子世下愚人,焚燒丹經以告天地:治世重文學之士,亂世發草澤英雄,弟子苟生於天下飄零、燕民自戮,雖行布衣之身,但素懷匹夫報國布衣之誌,今日我荊牧、慕容焉、卓北廬三人同懷瑾玉,誠以不才之身躍馬潮頭,揮劍為民,雖百死而無一憾也。今以古鬆弦月為證,他日弟子若違此言,當受萬箭穿身而死,弟子無悔。”

    “弟子無悔!”慕容焉與卓北廬朗聲應道。

    言罷,三人再拜,相攜而起,互報年齒各敘年紀,荊牧最長為大哥,卓北廬次之,慕容焉最小而為三弟。當下慕容焉拜過大哥二哥,卓、荊兩人也各自還禮,接著卓北廬也見過大哥,三人行禮已畢,俱是大喜,正是情投意合,相見恨晚,把臂相談,以兄弟之禮相敘,那荊牧知道慕容焉餓了,拉兩人屋裏敘談,自己卻去殺雞煮黍,慕容焉與卓北廬要去幫忙,荊牧死活不肯,二人隻好歸屋敘談。

    而卓北廬逕拉了慕容焉臨窗高

    談,兩人古今逸事,南北劍術,三墳五典無所不談,卓北廬與他談得愈久,愈覺此人見識超凡,深不可測,他雖然雙目已盲,但較以前所見的任何高人不差,心中暗震。慕容焉此人和荊牧又自不同,荊牧雄武非凡,誌比天高,鐵血丹心,而慕容焉卻似高鴻在天,深不可測,但勿庸違言,兩人都是當世罕見的奇才。

    不刻功夫,荊牧業已將飯菜備好,當下三人高談闊論邊吃邊談,四碟兩碗,無非豆腐麵筋青菜之流,外加一隻雞,飯菜雖然簡單,卻大大增加了談鋒,一頓簡簡單單的雞黍飯菜,一直吃到三更天。雖道時光易過,白駒過隙,三人卻毫無疲倦之感,連碗箸也仍下不管,竟去了西首臥室,促膝長談,移幕達晨,一直到第二天巳牌時分,方抵足而臥,一覺醒來,天光業已大亮,三人起來,不禁相攜而笑。

    慕容焉問及卓北廬行止,方知他正要東行慕容,去慕容的國都棘城。而慕容焉也要迴令支城了,說到話別,三人無不黯然失色,慕容焉卻笑了一聲,道:“你我兄弟三人既已結為兄弟,自當依誓言而行,各行其誌,各為其事。今日之別,他日定有聚首之日,到時再優遊林下,攜手煙霞,豈不更佳,壯士若懷驚天誌,一雞一黍可安身,我們三兄弟何不就此定下雞黍之誓?”

    荊牧聞言,拍案相應,當下三人共約傾力輔三國和存於燕,止息幹戈,他日事成,再會於此地,食一雞一黍相慶,攜手出如煙霞,作林泉中人。三人誓畢,把臂良久,最後一笑而別。有道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天下有情聚複散,昂藏七尺各赴誌,三尺青鋒傾寰中,翼遮半天此為誓。

    荊牧攬衣躑躅,揮袂霑襟,揮手送別二人。卓北廬因為與慕容焉順路,便送他入京,三兄弟初一結拜,竟又分散,江湖兒女,多半如此……

    慕容焉和卓北廬出了竹廬,直奔遼西城,還沒行到城南的風儀門,迎麵行來了幾匹駿馬和一輛馬車,那輛馬車兩邊的幔簾都已挑開,其中端坐一人,滿頭大汗,神情焦急,正是魏笑笨其人。這刻他正吩咐幾個騎士分頭行走,不料正好看見慕容焉和卓北廬兩人,忙命人停車,急急行過來,拉住慕容焉大笑。

    慕容焉和卓北廬都嚇了一跳,卓北廬還道他要對慕容焉不利,一腳踹將出去,頓時把魏笑笨踢得連翻了幾個跟頭,連叫幾聲媽方才停下。待到慕容焉聽出是魏笑笨時,那魏笑笨卻已飛滾到了兩丈開外,眼珠一個勁兒地翻白,任他喘了大半天也沒爬起來。這時,與他同行的幾個騎馬之人上前扶他,其中一人正是趙千裏,他看了

    魏笑笨的模樣,愣了半晌,有些瞠目結舌地懷疑道:“萬裏兄,你……不是武功很高麽,怎麽……”

    魏笑笨齜牙咧嘴,聞言陡地暴跳如雷,雙目火赤地頓腳直罵道:“你知道什麽,這人一腳少說有一千好幾白斤的力道,若不是他搞偷襲而且我又故意讓他踢中,就算他是四條腿的螃蟹,也修想近得了我身前四尺!”

    慕容焉急忙向卓北廬解釋雙方誤會,當下兩人急忙過來,卓北廬向魏笑笨道歉了一迴,魏笑笨冷笑一聲沒有理他,卻轉向慕容焉道:“這個人剛來到令支,難免有眼不識老泰山,不知道我魏笑笨乃是此地新進的最有前途的地皮,我就不和他計較了……”他鼻青臉腫,哼哼地瞪了卓北廬一眼,轉想慕容焉道:“焉兄,我可找了你半天了,我還以為你……你被那個死女人整死了呢。”說話間便拉慕容焉迴去。卓北廬見慕容焉已然安全,當下遂抱拳告辭,約他在慕容的京師大棘城再會。

    慕容焉知留他不住,與他執手為別。卓北廬深深地點了點頭,振衣而去。這一幕倒是看得魏笑笨一愣,當下他拉著慕容焉上了馬車說話,迴頭又知會眾人一起迴去。他先問了慕容焉這幾日的經曆,幾乎驚得目瞪口呆,直至迴到了住舍,仍拉著他不放,一直聽完了慕容焉兩日來的經曆。

    待到慕容焉問及琥珀郡主如何整他,魏笑笨臉上一紅,支支吾吾囁嚅了半晌。原來,當日他被綁到那個幾丈高的翹蹺板上,吃力上下猛壓,一直晃當到了第二天的午牌時分,結果繩子一斷,他自然落了一身狼狽。弄了一身馬糞不說,這一跤更是摔得七葷八素,頭昏腦黑,加之又累又餓,大休息了半晌便急急迴城。誰知到了城外,猛然想起自己這副模樣實在醜得不堪入目,不宜公然上街現世,所以一直在一片林子裏貓到天黑,直到入夜關閉城門時,方縮頭縮腦地溜迴了公子府。

    其實這件事,右賢王段末杯也略有耳聞,但慕容焉與魏笑笨並非是府中的一流劍客,對此事並未太在意。畢竟,怎麽說琥珀郡住乃是自己的堂侄女,後來當魏笑笨要他尋找慕容焉時,他也隻是隨便給了他三個下人,魏笑笨嫌人手太少,就運用自己的‘鼎鼎大名’,將趙萬裏幾人也動員起來,但他卻從來沒騎過馬,又怕在眾人麵前丟人,結果就要了輛馬車,隻說慕容焉可能受了傷,結果趙萬裏幾人竟然信了。好在他運氣夠好,否則還真難找到慕容焉呢。

    當然,魏笑笨自己跌了一身馬糞這件見不得人的事,他一點口風也沒漏。至此,琥珀郡主的詭計大見功效,方告一段落,

    但幾日來卻害慘了慕容焉和魏笑笨二人,這次能再次相見,頓有隔世重逢之感,魏笑笨這次被琥珀郡主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一提到她,便被氣得嘴歪眼斜,最裏不停地哼哼冷笑,提副頂級陰險的模樣道:“這迴她這個鬼女人算得罪了個瘟神,惹毛我了。想跟我這個極品鬥人王過不去,我看她這次是大笸籮扣王八——跑不了,哼哼!”他下定了決心下次見到她定要一腳踢到樹杈上吊起,看來這趟真是王八瞪綠豆——和她對上了。

    慕容焉見勸他不過,提心吊膽地搖了育頭,歎了兩聲。到是卓北廬此人,魏笑笨在嘴上一直嘟囔了大半天,看來他對那莫名其妙的一腳很不服氣,兩人話畢,天光業已不早,兩下當下散了各自休息。

    卻說時光易過,展眼又過了兩日。近日來,公子府越發地熱鬧起來,府中的劍客們個個磨拳擦掌,象是發情的野鹿一般,象是要發生什麽事。魏笑笨很是好奇,一打聽方知,左賢王段匹磾三日後將在他的怡格西苑設宴,宴請右賢王段末杯、北山公涉複辰及其幕下的劍客赴會遊宴集聚,賞花品劍。名字雖然雅致不凡,說到底,不外是遼、山、蘭三府稱此機會互展實力,所有人的眼光都盯著將至的天演閣扶搖台的劍決。其實這還在其次,更令人矚目的是,這次賞花品劍還請到了名震天下的絕色佳人——薛涵煙席間鳴箏,這點才是令這些劍客瘋狂的原因。

    “絕色佳人,那一定是個美女了?”魏笑笨一聽有美女看,頓時精神大振。當下象打探軍情一般對這個叫薛涵煙的少女打聽個不停,被問者實在煩死了,他一直問個不停,就差沒查她的祖上八代了。不過,說起薛涵煙此女,確是名副其實的傾國佳人、上苑名花。古人說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看來誠不為虛。薛涵煙本是晉國薊州人,家中本是曆代簪纓相傳的鍾鳴鼎食之家,但若大的一份家業傳到他父親這輩兒,家道中落。有道是亂世紅顏,自然命運多舛,因為她生得太美,十四歲時父親便不準她出門。但日月又豈能被烏雲掩其光華。一日,她憋得生厭,趁著月夜偷偷與兩個丫鬟出城一遊,結果被途人看到,驚為天人,晉人都說薊州有蕊宮仙子下凡,此說不久就傳遍了薊州,人稱‘芙蓉眷主’。

    直到她十六歲方被時人所知,頓時芳名傳遍薊州,方圓百裏之內的女子都以模仿她為榮,而她常梳的髻式竟傳於天下,時人稱之為‘涵煙髻’。但奇怪的是,以她的天人之貌,一直竟沒有人前來提親。她的父親後來多方打聽才知,這背後竟是晉國的薊州刺使在暗中阻撓。原來,晉國對

    於女子出嫁列有法令,晉武帝於泰始九年冬十月曾詔令天下:“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而薊州刺使暗中令人不敢前去提親,就是等她十七歲那日,將她納如繳中。

    但天不隨人願,這薊州刺使如意算盤打得倒好,但薛涵煙的父親也不尋常,竟將她許給了晉國大司馬、幽州牧王浚,如此一來,薊州刺使即使膽子再大,也不敢與王浚爭風。誰知正在此時,薛涵煙在代國寄居的兄長薛柯又將她許給了代國國君拓拔猗盧。薛涵煙傷心欲絕、心恢意冷了,僅有的兩個親人都將她作為禮物許人,一氣之下,暗中出逃,結果王浚大怒,以為代王暗中將她搶去,用代王違抗晉國皇帝的借口,與代國傾國大軍戰於晉陽,死傷無數。

    而薛涵煙也稱此機會逃到了段國,投靠他的表兄——段國的殿前常侍張房華。這個在段國為官的表兄張房華,官拜常侍兼奉車都尉,深得段王疾陸眷的寵愛,此人不但通曉博弈蹋鞠,而且擅於察言觀色,每每在王駕左右,出入隨從。

    薛涵煙這個女子外柔內剛,自她被父兄出賣,整日麵罩素綃,三年不與任何男人說話,即使她的四個侍女也相貌秀美。她們的芳名就是她們玉首上所挽的髻式,分別叫望仙、百合、欣愁、芙蓉。聽說望仙是一個梳著望仙髻著淡紅裝的少女,百合梳百合髻著淡蘭裝,欣愁頭挽欣愁髻著淡紫裝、芙蓉是個挽芙蓉髻的淡青女子。薛涵煙一路到此,雖已盡量掩飾行藏,卻還是被人看到,那人還寫了首詩:“燕代何千裏,荏苒數十年。玉趾越薊北,所途落鴻雁。”結果,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一路上自然惹了不少的麻煩,若非如此,右賢王段末杯也不會為伊尋花了。

    魏笑笨聽到這裏,幾乎當場噴血,這種即能看人打架又有美女看的事,他自然十分樂意參加,孰知那人最後一言,一棒將他打入了無底深淵、一腳踹到了大冰窖中——原來要參加這次賞花品劍的盛會,隻有公子府中的幾個上乘劍客才能隨行。但他的劍術莫說是上乘,就連下乘的劍客,輪一百迴也輪不到他,難怪他氣色如此之差,生象是剛被人海扁一頓一樣難看呢。

    究竟這幾個劍客如何選法,恐怕隻有段末杯自己心裏有數,但每個幕客都希望自己在入選之列,魏笑笨為了這件事,上躥下跳在王府中跑關係,有拿僅有的那點銀字去賄賂右賢王的貼身健仆般洛,結果被般洛一口唾沫噴了一臉地罵了迴來,還讓他先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的尊容。這件事對魏笑笨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他迴到慕容焉精舍中不高興了很久,慕容焉一問,他隻說

    自己發願要學劍術,結果還真是說學便學,馬上就拉著慕容焉教他,他的樣子倒是嚇了慕容焉一跳,但真到學時,又嫌‘太微劍法’過於繁複,瞎鬧了一會兒,便沒了半分火氣,連道不學了。然後就開始靜了下來,比慕容焉還靜,直待慕容焉問清個中底裏,方心中暗笑作罷。如此過了一日,第二日,魏笑笨愈加窮極無聊,直到第三日,方真正徹底失望,不再妄想。

    話說這日金烏西墜,圓月東升,正值十五月圓之夜,斜雲空庭,露下花鮮,待到花燈初上之際,段末杯早命人在府外備下車馬,選了十五位門下隨行,他們分別是仆從般洛,常侍胡芸,三名捧花的侍女和十名劍客,這十名劍客都是府中的高手,他們分別是沈越、莫北平、段北螯、劉瞿中、房銳、段伸、公孫別、馬其遠、何運之、李衛十人。待一切備足,眾人簇擁著段末杯出門登車上馬,直驅左賢王段匹磾的怡格西苑。

    馬行無止,不足碗盞之功,車駕便西行到了一座府邸,此府南臨禦道,坐北向南,非常寬大。遠遠觀去但見高庭大院,玉牆朱門,門首兩旁早掛滿了九龍七鳳碧華燈,門額翹懸一匾,上書‘怡格西苑’幾個大字,氣派不凡。

    這刻,那朱漆大門已然敞開,門首早有兩列十名樣貌端正的男女恭候兩旁,眾人見到右賢王段末杯駕到,幾個男仆上前伺候車馬,女侍襝衽恭迎。段末杯下了馬車,吩咐三名侍女小心奉花,自己逕自率著諸人振衣直入,直驅步雲閣。一行諸人穿過疊門重院,終至一院,十丈外便聞到歌樂之聲,抬頭一看,但見院中一座三層大閣麵對一座高軒拔空而起,燈火輝煌,閣中早已人影綽綽。

    段末杯剛剛行到,左賢王段匹磾早長笑著迎了下來,一幹幕中劍客紛紛上前見禮,段匹磾擺了擺手,大笑攜了段末杯的手直上步雲閣,方登三閣,但見此閣中出人意料的寬闊,四周俱有齊腰高的雕欄玉砌,刻下閣內早於東、西、北三麵設了三排宴席,前麵各設一席,乃為兩位王爺和涉複辰所備,北麵正中之位當然為兩位王爺的王叔涉複辰所備,而三排定是為三府幕下的劍客準備的,其間早置下美酒佳肴。隻留下中間一片寬敞的空地,不用說定是預留比劍用的。

    兩人一旦入閣,突然聽到一聲豪氣幹雲的長笑,迎麵正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鼎勝之人,但見此人五官精悍,雙目熠熠,頜下長著三寸來長的胡須,身上幹淨利索,今日竟是梁冠長衫,一身晉裝打扮。此人一起,他身後十來個劍客俱隨而起,兩位王爺見了此人,俱行禮口稱“世叔”,不用問,此人必是

    段國仰視青雲白日的涉複辰無疑。

    涉複辰笑著擺手道:“兩位賢侄不用多禮,今日名為賞花品劍,為何那薛涵煙還未到?”

    段匹磾看拉段末杯一眼,一笑謂涉複辰道:“世叔不必擔心,你我且先入座,稍待片刻自有下文。”言畢延請段末杯及其門客西廂入座簟,當下一幹人紛紛入座,旗幟分明各居一方,涉複辰輩份最高,居於正中,三府門客見主上落座,紛紛法隨依次坐下,這時正是明月臨閣,流光徘徊,左賢王段匹磾舉手擊掌三聲,二閣頓時歌樂聲起,隨著樂聲,下麵湧上來十個衣著款款、秀美不凡的少女上來,但見她們個個環佩翩翩,香風襲襲,踏樂姍姍而行,若穿花的彩蝶,棚棚而飛,舞態徘徊,一段稚子舞跳的煞是好看。

    三府門下的幕客大多乃是習劍之人,平素為求術業精進,難免於斯一途有所缺憾,如今閣內香風嫋嫋,花貌盈盈,多數五色目盲看花了眼,右賢王段末杯看了段匹磾一眼,兩人目光齊齊投向了涉複辰,但見他眼光留戀於群美之間猶顯不足,這副神態倒是讓兩位王爺相視一笑,縱目四覽,發現場中的劍客大多目光留戀,隻有十個三府的幕客淵停嶽峙、安然不動。其中有右賢王段末杯幕下的沈越、莫北平和段北螯三人,段匹磾幕下的薛冷心與顧無名二人,而另外五人,俱在涉複辰身後,這五人俱是中年人,相貌各異。其中一個淨麵無須,手搖折扇,卻是中原晉國士人打扮,想來定然是個文人。這些人目無旁視,雖然注目場中,但目光卻並未隨著那些女子的舞步移動分毫,顯見並未真正放心其間。段國早有傳聞,說輔武王涉複辰手下有‘兩張羊皮’,厲害無比,兩張是張決天、張決日,羊指的是羊翼,皮是皮日堅。他們死人乃是輔武王手下最厲害的劍客,今日都在場下。

    一番歌舞已畢,這些少女盡皆退下,涉複辰歎道:“我段國人俱說賢侄門下客多如過江之鯽,但依我,世子府中的愛姬何止百媚?”

    段匹磾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笑道:“叫王叔與王弟見笑了。小侄平日最喜結交義士,顧賞名花,有道是生死有定,不可預定,與其苦心綢繆,不如及時行樂的好,今日天氣清朗,花好月圓,正當開筵坐花,飛觴醉月,而且……”段匹磾意氣自若地微微一笑,一頓複道:“我們今日既是為拈花品劍,自當先讓諸位,還有薛姑娘鑒賞一下我與末杯賢弟的名花。”

    “涵煙薛姑娘?”他話猶未畢,三府的劍客早交頭接耳,甚至連涉複辰也未能例外。涉複辰四下掃了一眼,大為驚訝地問段匹磾道

    :“王侄,你說要薛姑娘品鑒,可她如今不在此地,就算有名花,又怎麽賞?”

    段匹磾撫掌一笑,當下吩咐侍女奉請兩株名花,逕自振衣而起,踱到南麵空欄望月之處,揚聲向南麵高軒恭聲道:“薛姑娘,敢問姑娘是否玉趾已到,可否長燈?”

    他一言方畢,對軒倏然間燈火剔亮,華光溢彩,頓時看到對麵軒中設有一幅紅綃合圍一帳,中間四名貌美如花的侍女,但見他們個個粉臉桃腮,烏雲玉麵,卻不著綺裳,其中一個梳著望仙髻,身著淡紅色的佳衣,一個梳百合髻著淡蘭裝,一個挽欣愁髻著淡紫裝、一個挽芙蓉髻的淡青女子,聚於一處,如一束鮮花散作四朵,嬌嫣不群。不用問,他們就分別是望仙、百合、欣愁、芙蓉四美了。

    四個侍女侍著中間一個渾身素衣、白綃罩麵的女子端然正坐於一香案之前,案上早設有一箏,一壇晉南的天澤香,眾人雖然隻能看到她秀發如雲,高挽涵煙髻,那翩翩的雲髻益顯得她玉姿柔媚,身材窈窕美極。這且不說,光是這副陳設就使人覺得意境高致,格格不俗,頓然有令人仰止、高遠無極之感——對麵立刻變成了香國樓台了。

    這刻,四女中的青衣少女,向這邊閣上段匹磾襝衽一禮,鶯聲嚦囀地清聲道:“請恕無禮,讓左賢王及眾位佳客久候了,我家小姐已到,還請諸位恕小姐不言之罪,王爺既言今晚為賞花品劍,小姐之意,王爺盡管實行,不用多作理會我們幾個看客,左賢王請!”其聲音盈若鶯啼,字字扣人心扉。

    段匹磾聞言,半晌方連道豈敢,三府的幕客聽說名聞天下的薛姑娘已到,紛紛起身觀望,但又礙於三位主公在場,是以不敢造次圍到南廂觀看,隻得點足而立,但好在他們修為各自不弱,眼睛特別好使,這刻正好可以發揮特長。此閣與彼軒相隔不遠,但對麵燈火敞亮,所以都能看得清楚。但唯覺遺憾之事,乃是熠熠清輝之中,玉人掩麵,撩人神思。但人就是這麽奇怪,愈是看不到的,人愈是想探個究竟,看清那白綃麵巾後麵的美靨。

    此女一現,頓時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自從她的玉名不脛而走,就比尋常的絕色佳麗憑空多了一曾神秘的吸引。莫說是兩位王爺,即便是涉複辰,無不注目而不能稍離,但礙於眾門客在,不好太過失態才強抑著未起身觀望。縱是如此,卻早先自沉醉,心裏卻早將目光睜到最大,恨不得親自撩去她頰上麵綃,一睹芳容。

    左賢王段匹磾輕咳一聲,道:“在下何幸能請到薛姑娘,這就請姑娘法目一賞名花。”

    對軒五女聞言,紛紛襝衽謝過。段匹磾踱迴東首座上,遙空拍了拍手,頓時有兩個男仆取了一張高案過來,置於南廂,此案比那雲紋雕欄稍高尺餘,剛好可被對軒的薛姑娘看到,不問可知乃是放置株花之用。段匹磾正要吩咐下人取花,正在此刻,有一健仆突然喘氣地跑上來,跪地急急向段匹磾道:“王爺,不好了,不好了……”

    眾人聞言俱是一驚,段匹磾麵上一沉,心中沒好氣,隱忍嗔道:“不懂規矩的東西,嚷些什麽,有話說清楚。”

    那健仆聞言,方知道自己失態,心中一驚,一時嚇得反倒說不出來。半晌方道:“王爺的那株丁香死了……”

    “什麽?!”段匹磾聞言果然大怒,棱棱頰間,透出一種威煞之氣,拍案而起。右賢王段末杯也是一驚,按捺不住心中急躁,急急問道:“本王的那株豆寇可曾死了,快說是怎麽迴事?”

    那健仆似是被兩位王爺嚇了一跳,冷汗洋洋,扁著嘴,上下牙床直打顫地哆嗦著道:“右賢王的豆蔻……沒事,但……但那株丁香一直由我和四個兄弟看護,置於房中,並未見有任何人踏入半步,不知怎麽迴事,方才進去一看,花竟枯蔫了,但……又不象是人為所至,所以……”

    右賢王段末杯聽自己的豆蔻無礙,立刻轉急為喜,稍放下了心。左賢王段匹磾卻早不奈煩,勃然變色,兩眼一睜,怒聲截斷他道:“你們可曾為其淋水?”

    那人麵如死灰想了一下,誠惶誠恐的迴應道:“今日巳時女護蘭曾淋了一迴水,但……”

    段匹磾不等他說完,氣急敗壞地截斷道:“真是掃興,你去把那個賤卑拿下,斬斷手腳弄作花肥,看那花會不會開。”

    健仆聞言,早嚇的戰戰兢兢,挪不動身,右賢王段末杯卻擺手謂段匹磾道:“王兄先別動氣,事情真相未明,不教而誅怕是有煞風景,以小弟看那女護蘭未必有膽冒犯兄長,不如問請再行發落。”

    段匹磾鐵青著臉,強抑怒氣點了點頭,這其間,那涉複辰一直一言不發地察言觀色,緘口不語。說話間,兩個侍女將兩株花過來,段匹磾一看,前日還玉骨靈香的丁香如今果然全已枯蔫,幾個看護和那女護蘭也俱被壓到了閣下。段匹磾怒眼圓睜,正待發作,對軒那個頭挽望仙髻、身著淡紅裝的女子,紫柯而起,金蓮疊疊踱到軒緣,鶯聲傳聲道:“兩位王爺,我家小姐略知花藝,最好博物之學,花雖枯調,但世間繁花無不荏苒間輾轉如斯,飄落紅塵化作泥,我家小姐卻願一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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