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聾子,我不想知道了。我隻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旁。”


    芸熙呆愣愣的看著胤禟,半晌之後伸手摸著胤禟的臉頰露出了一個笑容。可笑著笑著,眼淚便不由自主的落下:“阿禟,我大概是用盡了一生的運氣,才遇到了你。”


    胤禟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也是眼角帶淚:“傻瓜,哪就用盡了?你的福氣長著呢。”


    胤禟說著抬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時忽然覺察到了芸熙的不對,再低頭看去發現她的臉蛋燙的驚人,眼眸緊閉纖長睫毛上掛著淚珠,開始說起了胡話:“我不怕…下地獄…”


    “小聾子?”胤禟心頭一緊衝著外麵喊道,“小李子,快去找大夫!”


    小李子和如雪不知道這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他們隻知道九爺深夜抱著衣衫帶血的福晉匆匆歸來,之後福晉便燒的不省人事。


    等小李子把大夫弄到行驛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


    號脈過後,大夫收了手說道:“福晉是驚懼,受寒才會發熱不退。容奴才先去煎藥。”


    可一連幾副藥下肚,芸熙的病勢依舊不見好轉,反而愈發現出沉珂之勢。昏睡夢中,芸熙的胡話不斷——


    “媽媽,我迴不去了。”


    “我不能離開他……”


    “阿禟……”


    芸熙的夢中,似乎隻有兩個人。一個是胤禟,另外就是那個被她喚作媽媽的人。


    這是胤禟第二次聽見芸熙在夢中喚媽媽。上一次還是那年正月十五她吃下嫣然送來的糕點引起高熱,他偷偷去給她送花燈時聽見的。


    這個媽媽到底是誰?


    可胤禟這會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如果再無法使芸熙的燒退下去,隻怕她會命喪青海。


    眼見藥都快喂不進去時,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的胤禟砸了藥碗。一把提起那大夫的衣領問道:“你到底有沒有好好治!!你到底有沒有用最好的藥!!”


    那大夫本就提心吊膽,此刻更是膽戰心驚連連點頭:“用了用了,奴才已經用上了最好的藥。隻是福晉病勢兇猛,虛得悉心調養才行啊。”


    “小李子!”胤禟眼睛中紅根密布,下頜青色胡茬冒出,幾天沒合眼人也顯的黑了些,“去把色卜騰紮爾給爺找來。讓他再去找大夫,爺要這裏方圓百裏的大夫全都這裏來!”


    “爺,貝勒爺已經在往這裏趕了。”小李子和如雪也都是一臉憔悴擔憂,“爺別擔心,福晉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的。”


    ……


    其實周邊人的一舉一動,芸熙都知道。


    胤禟的焦急,胤禟的擔憂,她都能清晰的感覺到。甚至他砸了藥碗,抓住大夫的衣領不放,她也是知道的。可她就是醒不過來,夢境也是混亂不堪,一會兒是胤禟焦急的臉龐,一會兒又是現代慘白的病房和躺在床上插著唿吸機的自己。


    每日三次一口一口喂進來的藥,迷迷糊糊的她似乎也感覺不到苦。但她知道,用湯匙喂藥的人是如雪。而用嘴唇的……則是胤禟。


    好幾次想伸手撫摸胤禟的臉頰,卻覺得雙手虛乏無力,想抬也抬不起來。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情景,隻覺得自己身子很輕,隻能順著無形中身後那雙推著她走的手向前挪動。


    難道,她真的要命斷青海嗎?若真如此,她的胤禟該怎麽辦?


    就在她奮力想睜開眼睛時,忽然感覺到一道強光射來。強光中,似乎站著一個人,那人似近非近,似遠非遠,芸熙將手擋在額前,眯著眼睛想盡力看清那個人的臉。


    “福晉,這麽快就見麵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芸熙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響:“何圖?你沒死?”


    “我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死掉呢?”


    何圖越走越近,芸熙步步後退,腳下窸窸窣窣掉落的沙土似乎在提醒著她,她已經是退無可退。


    “不可能。”芸熙眼中滿是驚懼之色,連連搖頭道,“我親眼看到你倒在我眼前…你到底是誰?”


    “不可能?”何圖又向前挪了一步笑道,“福晉,你仔細看看,我到底是誰?”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胤禟的臉忽然出現在她麵前溫柔的對她笑著伸手:“小聾子,快過來。”


    “阿禟。”芸熙看到胤禟,情緒忽然失控,“我好怕。”


    “現在怕了?”何圖的臉再次換上,扯開衣服露出芸熙那把插入他胸膛的匕首,“這把匕首,熟悉嗎?”


    說著,何圖從自己身體裏拔出那把匕首,對著芸熙的胸膛直插而來——


    “啊——”


    夢中那聲淒厲的尖叫聲,在要破不破衝出喉嚨口時也隻變成了低低的一聲吃痛聲。


    “芸兒,你醒了!”


    睜開眼睛,見到了一臉頹廢的胤禟眼中迸發出的如昆侖山上偶爾破雲而出的萬丈霞光一般的驚喜,照亮了他整張因為幾日沒有合眼的而顯疲憊不堪的臉龐,那雙布滿紅根的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的緊緊的盯著芸熙,可口中的話卻是對旁邊跪了一屋子的大夫說著:“快,快來看看!”


    旁邊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大夫起身上前搭脈道:“福晉的脈象已穩,但仍需靜養。”


    “醒了就好。”胤禟歡喜的不知該說些什麽,連連揮手道,“小李子,封賞!”


    “格格。”一旁的如雪看到芸熙醒來,噗通一聲跪地咚咚的磕頭道,“謝天謝地,格格醒了!”


    “如雪…”芸熙迴頭伸手拉過了眼睛腫如核桃,雙腮塌陷的如雪輕聲說道,“我沒事了,你別擔心。讓小李子帶你去好好睡一覺。”


    “奴婢不累。”如雪又是哭又是笑,抓著芸熙手的手指輕輕顫抖,“奴婢這就去給你煎熬,做些清淡落胃的菜來。”


    一眾人等魚貫而出,屋內隻剩下了芸熙和胤禟兩人。


    “阿禟。”昏昏沉沉多日,再見到胤禟,芸熙隻覺如恍若隔世一般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喃喃道:“我好想你。”


    簡短四字,卻似道盡千言萬語。


    平日裏從不輕彈淚的胤禟此刻卻忍不住喉嚨中的哽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吧嗒,吧嗒。


    似有什麽東西墜落在芸熙的脖頸中,想伸手去摸時胤禟卻起身背對著她出了門:“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平日裏從不輕易彈淚的胤禟,今日落了淚。


    芸熙看著有些倉惶開門出去的胤禟,嘴角漾開了笑容。


    這時門被推開,芸熙抬頭看去原來是如雪。如雪上前說道:“格格病了這麽些日子,先喝些燕窩粥養養胃。”


    軟糯的燕窩粥落胃,四肢開始有了知覺。放下碗盞,芸熙問如雪:“有熱水嗎?我想沐浴。”


    “有有有,爺早就備上了。”如雪連連點頭說道,“爺每日都讓咱們把沐浴的水備上,說格格這麽愛漂亮的人,醒來必是要沐浴的。”


    坐在溫熱的浴桶中,洗去一身疲乏粘膩的芸熙神智漸漸清醒。“如雪,這些日子都是爺衣不解帶的在我床前嗎?”


    “是啊。”如雪一邊用帕子擦著她的身體,一邊說道,“那日格格喂不進去藥時,爺幾乎將那個大夫掐死。”


    “後來……”如雪說著悄悄抬手擦掉眼角邊的淚說道,“爺跑到屋外跪在雪地中祈求上天。格格,看見爺,我便是真的相信這世間有癡心男兒了。而且,爺還…”


    芸熙抬頭:“還什麽?”


    可如雪卻怎麽都不肯再說了。


    沐浴之後,胤禟進了門。


    靠坐在床邊的芸熙抬頭看去,屋外雪光照人,芸熙有些看不清逆光中的胤禟的模樣,但是她聞到了他身上清新的皂豆味,還換了一身衣服。


    光影中,胤禟似乎消瘦了一些,可似乎精神甚好。


    直到他坐了下來對上她略顯呆滯的眼,笑容如窗外雪光一般耀眼:“怎麽?看傻了?”


    “嗯。”嫁給他也算是有些日子了,孩子也生了兩個,可芸熙每每麵對胤禟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紅臉。抬手描摹著他的眉,看著他清俊疏朗的笑臉輕聲說道,“累了吧?陪我睡一會,可好?”


    “之前不覺得,現下是真的累了。”胤禟伸手抓住芸熙的手,溫暖厚實的掌心相碰,似是一股溫泉水流淌心尖,溫暖而蜿蜒。


    鬆懈下精神的胤禟很快就睡了過去,芸熙卻沒有了睡意。


    聽著窗外唿嘯如龍的寒風,屋內融融如春,低頭替他輕輕掖好被角的芸熙心中滿是安寧歡喜。


    ……


    芸熙好了之後,又在山上住了小十日,眼見山中天氣越發寒涼,胤禟決定早些下山,以免大雪封山堵了出去的路。


    馬車中,芸熙裹緊了大氅悄悄問胤禟道:“阿禟,那件事…怎麽解決的?”


    “一個叛徒,下場自然是個死。我已經將這件事書信通知了袞布,剩下的事,有色卜騰紮爾呢,你不用擔心。”大病一場之後的芸熙人整整瘦了一圈,胤禟見她那張越發瘦窄的小臉心疼道,“等迴到京城,我定要好好給你補補,瘦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九爺養不起你了。”


    “瘦點不好麽?”芸熙淺笑靠在他的肩膀上說道,“瘦一點,你抱我的時候就不會那麽費力了。”


    看著漸漸遠去的山峰,芸熙念叨著:“不知道三個孩子怎麽樣了,我不在,弘昀和揚靈這兩個孩子有沒有好好吃飯?”


    聽著芸熙的念叨,靠在車板上閉目養神的胤禟笑的淡然滿足:“有乳母照料,不會有問題的。”


    “阿禟。”芸熙忽然想起那日沐浴時如雪說了一半的話,湊近了他問道,“你在我高燒不退時…做了什麽事?”


    胤禟一愣,睜開眼睛迴頭看向麵前那個略帶狡黠笑容的芸熙,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複而又閉上了眼睛淡淡道:“沒什麽。”


    沒什麽。


    不過是散盡了數十萬兩身家替方圓百裏大大小小的寺院重新粉刷,又替廟中大佛重塑金身隻求蒼天憐憫讓她蘇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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