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了半天,依舊毫無睡意。索性,起身出了門。


    九月青海本就已經寒涼,山上尤甚。


    芸熙披著胤禟的狐皮大氅坐在院子的藤架下,滿腹心事。這些日子,芸熙其實對何圖有意無意的觀察是有感覺的。其實他在觀察她的同時,芸熙也在觀察他。


    隻不過上次打草驚蛇之後,何圖似乎更加謹慎更加小心。


    該怎麽辦?


    芸熙低頭看著地上月光投射下來藤架斑駁的影子,心中亂做一團。


    就在這時,院子外響起了三聲貓叫,芸熙一時警覺站起身踮腳往門口挪動。從門縫向外看去,隔壁院落的何圖拉開門站在牆外與人低低交談。


    “這些日子你可有向九爺自薦?”


    “有提過。”何圖的聲音極低,“可是九福晉似乎對我戒備心極強,連帶著九爺也……”


    “廢物。你動作要快些,想來九爺不日就會啟程了。”


    “是是,我一定盡力。”


    “此事定要保密。”那男人站在陰影處,樹蔭斑駁讓人無法辨出他的真麵目,“九爺與八爺交好…彈劾索額圖時,八爺的才能已經顯露…現在這麽做隻是為以防萬一,這是主子的意思,懂了嗎?”


    何圖點頭道:“是。”


    “你記得將九爺這些日子在青海的一舉一動全部寫下來,寫好之後放在山崖邊的圓石邊。”


    “是。”


    聽到他們的對話,芸熙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兒。靠在牆壁上,芸熙聽著耳畔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糾結要不要告訴胤禟?


    答案是肯定要的。


    隻是此刻芸熙的腦子在飛速旋轉她到底該怎麽說這件事?她不能告訴胤禟,因為她知曉曆史所以知道何圖會背叛他,而且她也無法確定那個人口中的主子就是四爺。口說無憑,眼下這個情況,四爺也根本沒有顯露奪嫡的心思,胤禟肯定不會信她離間兄弟的話……


    若是能拿到證據,就不一樣了。


    不管怎麽樣,先把何圖的那封信弄到手再說。


    ……


    一連幾天,芸熙都會在胤禟入睡之後離開,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迴來。


    芸熙心急如焚,不斷揣測是不是自己找錯了地方,錯過了時機,已經讓何圖將那封書信送出青海?芸熙魂不守舍的樣子,自然悉數落在胤禟眼中,隻是她不說,胤禟也便耐著性子等她主動開口。


    眼看就要離開這裏,芸熙終於下定了決心——


    今晚不管有沒有劫到何圖那封書信,她都要讓他長眠這裏,永絕後患。


    入夜,看著胤禟入睡之後,芸熙便輕輕翻身起了床。


    找出那隻被胤禟沒收的匕首插在靴筒中,準備出門時又翻身找出了那隻火銃藏在腰間出了屋。打開門之前,芸熙又迴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胤禟,然後關上房門快步離開了院子。


    聽到芸熙的腳步漸遠,一直裝睡的胤禟睜開了眼睛。


    一連幾日,她都會在深夜十分帶著火銃匕首到山崖邊待兩個多時辰,看樣子像是在等人,可胤禟始終都沒有見到她要見的人是誰。她到底要做什麽?


    芸熙一路來到山邊,聽著旁邊唿嘯奔騰而過的黃河水借著月光找著書信。


    隻是很可惜,還是一無所獲。芸熙躲在陰影裏歎氣,隻怕那書信已經出了青海了。


    可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屏住唿吸靜靜等待,聽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隻跟她一石之隔。


    探出頭去,芸熙看到了蹲在地上正用碎石壓住書信的何圖。感覺到身邊有人何圖心口一提,抬頭看到芸熙時大驚失色:“九福晉!?”


    “終於等到你了。”芸熙從陰影中走出,“何先生,芸熙很有興趣想要知道你遠在京城的主子是誰?”


    何圖臉上一陣慌亂:“福晉在說什麽?奴才沒有什麽主子。”


    “沒有嗎?”芸熙彎腰撿起那封書信,在手上搖晃著,“讓我來猜一猜,這收信的主人……是不是四爺?”


    聽到芸熙的話,何圖臉上的震驚不言而喻。


    “看來我猜對了。”芸熙冷笑,“人常說良禽擇木而棲,先生博學多識自然要挑一個好主子。隻不過,你不該來打九爺的主意。”


    “九福晉,你知道的太多了。”何圖四下看看,開始步步逼向芸熙,“我早就看出你非一般女人,卻沒想到你是這樣麻煩的人物。”


    芸熙看他步步緊逼,身子重心向下低去緊盯著他說道:“先生現在可是要將我殺人滅口?”


    “美貌的女人本就惹人垂涎。更何況,又美貌又聰明的女人,更是世上難尋?”何圖看著芸熙的笑容有一些淫邪,“若是換作別的地方,我本可以與你*一番,也讓我嚐嚐九爺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兒。隻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你即將葬身黃河...”何圖嘴邊的陰笑在月光的照耀下越發令人作嘔,“可憐九爺,連福晉的屍首都找不到。”


    何圖說著,便一個跨步上前將芸熙逼的靠在了石頭上,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眼神陰鷙:“多可惜的一個美人兒,實在可惜了。”


    芸熙臉漲的通紅,眼中卻沒有絲毫懼色,伸手快速抽出匕首對著何圖的胸腔直直插了進去,隻感覺手上匕首一頓,紮破軟軟的皮肉,噗的一聲濺出血時何圖痛苦倒地。


    芸熙看著躺在地上掙紮的何圖微笑道:“是嗎?今日要令你失望了。”


    看著還在不斷掙紮想要起身的何圖,芸熙掏出了腰間的火銃。


    看到火銃,何圖連連痛苦求饒:“求九福晉開恩!”


    “開恩?”芸熙將火銃對著何圖,緩緩點燃引線輕輕說道:“你猜的沒錯,我並非一般女人。所以,我今日寧願下地獄也不會放了你。”


    砰——


    遠遠聽到火銃打響的聲音,一路飛奔而來的胤禟幾乎腿下一軟。


    跑到跟前,看著舉著火銃呆呆站在何圖屍體前一言不發的芸熙,胤禟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不停說道:“你沒事,你沒事。”


    感覺到胤禟身上的溫度,芸熙忽然開始害怕。


    她不是後悔殺了何圖,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會選擇這麽做。她忽然害怕的是,胤禟親眼看到她殺了人,會不會因此而嫌棄雙手沾滿鮮血的她?


    “胤禟。”芸熙輕輕將他推開說道,“我殺人了。”


    芸熙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正式的叫過胤禟了。


    所以當她將他推開,如此正式的叫他的名字時,胤禟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撕扯。


    “我知道。”胤禟看到芸熙不斷顫抖的雙手,再一次堅定的上前將她攬入懷中抽出帕子替她擦掉濺在臉上的血點,“剩下的事,交給我。我不會讓你有事。”


    聽到胤禟的話,芸熙這會才抱著他哭的話不成句:“阿禟……你不要嫌棄我……”


    “傻瓜。”胤禟一邊替她擦著淚,一邊說道,“你殺人,就等於是我殺人。一條人命,爺還扛得起。你乖乖去那邊坐一下,這裏我來。”


    胤禟說完,上前探了探何圖的鼻息,又在他身上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之後,將他扔進了旁邊奔流的黃河中。


    看著胤禟清理現場,芸熙隻覺得這一個晚上仿佛像是做了一個噩夢一般不真實。冷風吹來,剛剛鎮定自如的芸熙此刻已經是渾身冷汗,抖如篩糠。


    胤禟又仔仔細細將血跡清理幹淨之後,才抱起這會腿軟的站不起身的芸熙。


    “阿禟。”芸熙從懷中掏出何圖的那封書信,帶著有一絲顫抖的聲音說道,“何圖在京城另有主子,而且那個主子就是四爺。我早知道他會背叛你,所以才會在見到他之後如此……”


    “你說,他是四哥的手下?”胤禟震驚道,“怎麽可能?”


    芸熙牙齒不斷打架,被胤禟抱在懷中依舊控製不住的不停顫抖:“他親口承認的。”


    胤禟見她的樣子,又將她抱的緊了些:“你先別說話,馬上就到了。”


    迴到屋中,胤禟叫來小李子燒了炭盆,又替她換下濺上血跡的衣服親自替她沐浴之後,才輕輕開口她:“你怎麽會知道他會背叛我?”


    “我……”


    麵對直直看著她尋求答案的胤禟,芸熙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芸兒,從你見到何圖開始,你就是這樣提心吊膽的樣子。”胤禟看著默默不語的她,歎氣說道,“這些日子,你一直魂不守舍,每晚都會去山崖邊等兩個多時辰見天快亮才迴來。對麽?”


    芸熙沒想到胤禟會每晚都跟著她出去:“你都知道了?”


    “你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心思,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胤禟抓住了芸熙依舊冰涼顫抖的手說道,“你平日裏膽子小的連魚都不敢摸,今日卻殺了個人…必是因為這個人對你或者我,有著極大的威脅,你才會下定決心如此,對麽?”


    芸熙沒想到胤禟會分析的這麽透:“那天晚上,我睡不著在院子裏坐著,無意間聽到了何圖和一個男人的說話。那個男人讓他向你自薦,還讓他寫下你我在青海的一舉一動。所以我才會每晚出門,想要將那封信截下給你。”


    “可是,那信上並沒有收信人,也沒有落款。”胤禟疑惑道,“你是怎麽知道何圖的主子是四哥?四哥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你們兄弟,除了為那把椅子,還能為什麽?”芸熙緊緊抱著胤禟,生怕他離開一般,“四爺這麽做,無非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因為你與八哥交好,若是太子倒台…八哥就是皇位有力的繼承人。而你,擁有萬貫家財,可以為爭奪儲位提供有力的財力保證。”


    芸熙的話,讓胤禟驚訝不已。他從來不知道,他那個柔柔弱弱看似什麽都不關心的小聾子,是一個心中如此通透的人。


    “至於我是怎麽知道他的主子是四爺的…”芸熙咬了咬嘴唇,下定了決心看向胤禟,“你真的想知道嗎?”


    胤禟看著芸熙那雙泛著水汽的眼睛,忽然心中沒有了底。


    他不是沒懷疑過她的身份,可如今,真的要知道真相時他卻退縮了。


    胤禟不在乎芸熙為什麽殺人,不在乎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他甚至可以不去打探她為什麽會知道何圖會背叛他,四哥想要奪嫡的事,因為他心中隻有一個聲音:他不想失去她。


    許久之後,芸熙等不到胤禟的迴應想要主動坦白:“阿禟,其實我…”


    可話未說完,便被胤禟以吻堵住了嘴。


    纏綿許久,胤禟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小聾子,我不想知道了。我隻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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