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有些兒透亮,陳子明靜靜地躺在床上。他的身體雖然一動不動,然而他的思緒卻極其活躍,一個個新穎的假設不斷在腦海中產生,又不斷地被他自己所否定。

    其實,陳子明在半夜就醒來了,他開燈看了看鍾,才兩點多鍾。他本想再睡一會兒,可是關於丁山寶的案情卻始終縈繞在他的腦際,揮之不去。這次的案情似乎和以前他所插手的所有案件都有所不同,其中有些環節令他至今迷惑不解,可是,究竟問題出在哪兒呢?

    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丁山寶之死與錢茂昌之被殺有關聯。可是,其中究竟有什麽因果關係呢?陳子明的心裏有一種極其強烈的預感,實際的案情應該比表麵上看上去的表象要複雜得多,或許,丁山寶根本不曾實施了攔路搶劫,而殺死錢茂昌的兇手也未必就是丁山寶的所謂同夥!

    尤其令陳子明感到不解的是,司徒雲芳為什麽要撒謊?丁山寶之死極可能與她有關。難道她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

    既然司徒雲芳沒有對警方說真話,那麽,她所說的另一個小個子劫匪究竟是否存在也就值得懷疑了。

    既然丁山寶不曾持刀搶劫,錢茂昌為什麽要將他殺死?殺人並非兒戲,總是需要有充足的理由的,丁山寶10月16日上午剛剛由鄉下來到臨渝,而且他以前從來就不曾來過臨渝,因此,錢茂昌與司徒雲芳理應不認識他,又為什麽要殘忍地置之於死地呢?

    陳子明轉而又想道,每件殺人案都必須要有特定而明確的殺人理由嗎?或許未必!陳子明猛然想起了前些時發生在我國南方某市的一件案子。

    據有關報道,某市富商劉老板因業務關係而來到另一個城市,談妥了一筆生意,料想又能賺取不菲的利潤,心中甚是喜悅,於是晚上便與兩個生意上的夥伴一起來到某個夜總會,打算好好兒地瀟灑一下。在他們的ktv包房裏,他認識了一名小姐,她叫殷甜甜。那殷甜甜不但長得嬌小可愛、嫵媚動人,而且能歌善舞、善解人意。她的容貌是甜美的,她的身姿也是甜美的,她的聲音則更是甜美無比,真不愧稱之為甜甜!劉老板頓時心花怒放,不由得萌生了憐香惜玉之意。那殷甜甜是何等人物?見來者是一名富商,料想必能榨出不少油水,便進一步使出渾身解數,直哄得那劉老板心猿意馬,渾身熱血沸騰,恨不能立時將那小美人兒赤裸裸抱在懷中,行那雲雨之事。殷甜甜眼見得火候已到,便說是酒喝多了,感到有些兒頭暈,嬌滴滴地依在劉老板懷中,噘著小嘴,柔聲央求劉老板送她迴去。劉老板聞得此言,早已心領神會,哪裏還能按捺得住自己的淫心色膽?於是便告別了那兩個生意夥伴,急匆匆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扶著那柔若無骨的殷甜甜上了車。那出租車在殷甜甜的指令下左拐右繞,終於來到一個巷口,無奈那巷子太狹窄,車子是根本開不進去的,劉老板便扶那殷甜甜下車,又向前走了大約十分鍾光景,來到一個破舊的院落前。殷甜甜說,這便是她的租住地了。劉老板左右環顧,見周圍並無一個人影,而附近也大多是些破舊的空房,心中不由得有些兒疑慮。殷甜甜大約看出了他的心思,於是安慰道,這附近的房屋近期要拆遷,她也正打算不久就搬走呢。殷甜甜掏出鑰匙打開院門,劉老板隨著她走了進去。可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剛剛跨進大門,腦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擊,當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原來,那殷甜甜有一個姘頭叫侯大個兒,他已經預先接到甜甜的手機短信,早已手持木棒,在那院內等候多時。那兩個男女見劉老板已如爛泥一般躺在地上,於是立即在他渾身上下及隨身的手提包中搜索,須臾便搜出了一萬多元現金、手機、金飾品等物,然後便很麻利地將他捆綁起來,嘴上貼了封條,繼而將他塞進院子角落處的一個鐵籠之中,將籠門鎖好,上麵蓋了一大塊破布。做完這一切,他們倆便自顧自笑嘻嘻地進屋睡覺去了。

    那劉老板不久就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竟被結結實實地捆綁在一個鐵籠之中,那鐵籠又小又矮,他隻能屈身躺在那濕漉漉的地麵之上。他感覺地上滿是稀爛稀爛的泥土,並且散發出臊烘烘的惡臭,心中思量道,這籠子大約是一個狗籠吧?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中了美人計,才落得如此下場,如今隻能像狗一般地被關在這裏,生死未卜,然而後悔晚矣!

    翌日早晨,侯大個兒對劉老板進行百般折磨和威逼,要他打電話給異地的妻子,索要50萬元贖金,可是卻遭到劉老板的憤然拒絕。劉老板認為,這出租房雖然附近無人,然而卻位於這繁華的城市裏,難道還怕你殺了我不成?

    可是,隨後發生的事情卻是他萬萬所不曾預料到的。

    那殷甜甜見他抵死不肯打電話索要贖金,與侯某附耳低語了一陣,便獨自出門而去。須臾,隻見她領著一個瘦小的年輕人迴到這院子裏,那年輕人手中拿著一些諸如刨子、鋸子之類的木工工具。原來,那年輕人是一個沿街尋找活計的小木匠,殷甜甜說是自家有活計,便將他帶了進來。那小木匠剛剛進門,躲在門背後的侯大個兒就給了他重重的當頭一棒,於是立時昏倒在地。

    那侯大個兒繼而拿繩子將那小木匠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他手持一把利刃對劉老板揚了揚,冷笑著說道:

    “你不是認為我不敢殺人嗎?我現在就殺個人給你看看!”

    他取了一個瓦盆,放在小木匠的身邊,然後他又將小木匠一隻手的手腕擱到那瓦盆之上,對準撓動脈一刀下去,隻見血流如注,小木匠的鮮血靜靜地流入那瓦盆之中。約摸20分鍾之後,那瓦盆裏的血已有半盆之多了,小木匠的麵色也漸漸地變成灰白色。可憐那小木匠連哼都不曾哼一聲,就嗚唿哀哉,直奔那黃泉路而去了!

    劉老板何曾見到過如此情景?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哪裏還敢有半點兒抗拒?隻得乖乖地打電話通知妻子準備50萬元贖金,還一再叮囑說不得拖延。

    劉老板的妻子總算頭腦清楚,立即報了警。在警方的周密安排下,侯大個兒在前往指定地點取那50萬元贖金時被警方抓獲,但他頑抗到底,拒不交待綁架地點,那殷甜甜才得以逃脫法網。而至於那位貪圖女色的劉老板,他卻未能生還,因為等警方設法尋找到那小院落時,他已經被殷甜甜在逃亡前及時處死了。

    這個案子說明了一點:並非是所有的殺人案都必須要有明確而特定的理由。比如,上述案件中的小木匠,他的被殺有確切而特定的理由嗎?他為什麽會被殺呢?他的被殺純粹是巧合,他在錯誤的時間來到了錯誤的地點!侯大個兒之所以殺死他,僅僅是為了向劉老板證明,自己敢於殺人!

    倘若劉老板的綁票案後來不曾被成功偵破,單單就小木匠的死而言,誰又能夠合理地解釋他被殺的理由呢?

    小木匠的被殺,僅僅是作案者所設計的整個作案計劃中的一個環節,而那個小木匠並非是特定的選擇,而是隨機性的。如果那小木匠那天早晨不曾出現在那兒,被殺死的恐怕就會是另外一個不幸者了!

    陳子明立即將自己的思路迴到丁山寶的案子裏來。

    難道,丁山寶的死也是隨機性的嗎?他的死也僅僅是整個作案計劃的一個環節?倘若不是丁山寶被殺,那就是另外一個類似的人物被殺!

    陳子明越來越相信丁山寶是清白的了。

    因此,現在基本上可以推測,殺死丁山寶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謀殺錢茂昌進行某種程序上的鋪墊。

    那麽,究竟是何種鋪墊呢?其目的又是什麽呢?

    陳子明繼續以他那特有的睿智將他的邏輯推理一步步進行下去。

    倘若根本就沒有丁山寶命案,情況將會是怎樣的呢?

    如果僅僅是錢茂昌被殺,警方將可能做出什麽樣的判斷?根據警方至今為止的調查,錢茂昌既沒有特別的仇人,經濟上也不存在任何重大問題,而桂花園住宅小區停車場的案發現場的具體情況也排除了搶劫殺人或是其它激情殺人的可能性,因此,剩下的便大概是情殺了。根據目前的已知線索,與錢茂昌有關的女人有兩個,其一是他的前妻李翠蘭,其二便是他的現任未婚妻司徒雲芳,倘若將錢茂昌之死定性為情殺,她們二人理應成為警方懷疑的重要目標。

    可是,由於丁山寶命案的出現,錢茂昌的被殺便有了一個更為合理的解釋。根據司徒雲芳所供述的情況,既然丁山寶與另一個小個子劫匪於10月16日晚在環城公園的望湖亭附近對錢茂昌及司徒雲芳實施了搶劫,而由於錢茂昌的反抗,致使丁山寶當場被殺身亡,那麽,那名不知名的小個子劫匪日後為丁山寶報仇而殺害錢茂昌就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基於這樣的供述,警方自然會集中全力去尋找那個所謂的小個子劫匪,誰還會再去懷疑司徒雲芳呢?

    因此,丁山寶命案的發生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為錢茂昌的被殺製造一個合理的動機,從而掩蓋了真正的殺人動機。

    既然丁山寶命案的發生僅僅是一種程序上的鋪墊,是為了下一步殺死錢茂昌而特意安排的,那麽,殺死丁山寶的人就可能並非錢茂昌,而是另有其人,隻不過在用來殺死丁山寶的那把彈簧刀上印有錢茂昌的指紋罷了。

    陳子明想道,即使是真正的殺人真兇另有其人,但所有這一切計劃的主使人,應該就是錢茂昌的未婚妻司徒雲芳!

    可是,既然她已經與錢茂昌訂婚,為什麽還要殘忍地殺死他呢?難道她根本就不喜歡對方?甚至於是非常厭惡他?而既然不喜歡,為什麽又要答應嫁給他呢?難道她有什麽致命的把柄握在錢茂昌的手中?

    陳子明繼續在案卷中尋找著蛛絲馬跡。

    案發至今,警方曾對司徒雲芳與錢茂昌的關係進行了詳細的調查:

    司徒雲芳的丈夫因顱腦腫瘤於三年前去世,自那以後,錢茂昌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與司徒雲芳結成秦晉之好,並且於兩年前毅然與妻子離婚,以表示自己向司徒雲芳求愛的決心。可是,他的離婚舉動並未能打動司徒雲芳,她始終是采取了一種若即若離的曖昧態度。

    陳子明估計,她之所以采取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是因為她大概根本就不喜歡錢茂昌,然而她對自己公司目前的處境非常清楚,公司現在根本就離不開錢茂昌,如果錢茂昌斷然離去,甚至於加入同行業的其它某個公司,司徒雲芳的景泰公司勢必將蒙受巨大損失。因此,她雖說是從心底裏不願意嫁給他,但也不敢斷然拒絕他。

    可是,就在兩個月前,情況發生了跳躍性的變化,司徒雲芳突然答應了錢茂昌的求婚,並且已經約定,婚禮將於元旦舉行。

    難道在兩個月前,曾經發生過什麽重要的事件,從而使得形勢有了根本性的變化?

    倘若果然如此,真的發生了出乎司徒雲芳意料的某種事件,使得她改變初衷而突然接受了錢茂昌,那麽,她的接受就應該帶有某種程度被迫的性質。而如果她從心底裏一直非常厭惡錢茂昌,她就很可能鋌而走險,伺機設法殺死他!

    可是,即使她能夠采取某種手段順利地殺死錢茂昌,警方也必定會將她納入可能的犯罪嫌疑人範圍。此時,對於她而言,最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為錢茂昌的被殺尋找另一個更為令人信服的殺人動機。

    她非常聰明,設計並導演了環城公園望湖亭命案,丁山寶隻不過是她所設計的全盤計劃中的一個不幸的犧牲品而已。而具體執行她的命令的,應該還有一名同夥,那同夥大概是男性,也可能是她的某個秘密情人。按照她的周密設計,警方理應將死者丁山寶的同伴、那名所謂的小個子劫匪鎖定為殺害錢茂昌的兇手!誰還會懷疑錢茂昌那可憐的未婚遺孀呢?

    至於那名小個子劫匪,恐怕根本就不存在,警方即使是在全世界範圍內進行通緝,恐怕也將是一無所獲呢!

    至於丁山寶是如何被選中為可憐的犧牲品,又是如何到達望湖亭附近的,這比較容易解釋。根據丁傳香的供述,其父來到臨渝的目的是打工掙錢,根據他離家前的想法,他首先要前往西郊外的濱湖別墅小區建築工地尋找一位老鄉劉滿多。可是,在丁山寶到那兒之前,那工地的工程早已結束,而劉滿多也已經不知去向。既然如此,丁山寶可能會采取什麽行動呢?按照常理,既然他的目的是出門打工,就不大會輕易迴去,他可能會到本市的某個勞務市場尋找一項合適的工作,而司徒雲芳的同夥大概就是在勞務市場上相中他的。既然丁山寶在本市舉目無親,他又是當天上午剛剛由鄉下來到本市,本市便沒有任何人認識他,這一切全都符合司徒雲芳所設計的犧牲品條件。

    司徒雲芳的同夥在相中丁山寶之後,很可能告訴他,說是願意雇用他,並且待遇優厚,然後便帶他到某個飯店吃飯,並有意勸他喝下大量高度白酒,其目的是不言自明的:如果對方處於醉酒狀態,在晚上動手殺害他時便可以更加容易一些。晚飯後,兇犯便將丁山寶帶到環城公園,此刻的丁山寶由於剛剛找到了工作,心中必定喜悅,更不會對所謂的雇主存在著任何防備,因為自己隻不過是一個一文不名的打工仔,誰會加害於自己呢?正所謂,赤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們二人很快便到達望湖亭附近,那兇犯發現附近仍有零星遊人,因而尚不便立即下手,於是他們二人便在亭中或是附近的什麽地方坐了許久。夜,漸漸地深了,周圍已經看不到任何遊人,此刻正是下手殺人的好時機!但是不能在這亭子裏殺人,因為這兒說不定隨時會有人過來,還是到一個稍隱秘的處所才好。於是那兇犯便扶著丁山寶站起身來,沿著那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躑躅前行。就在距離望湖亭大約幾十米的地方,兇犯瞅準了時機,拔出彈簧刀,對著丁山寶的胸口惡狠狠地紮了下去。由於丁山寶仍然處於酒醉朦朧狀態,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情,就已經倒下了。

    那麽,警方所看到的在丁山寶胸前插著的那把彈簧刀究竟是怎麽迴事呢?那刀把上竟然有錢茂昌的指紋!其實,這並不難,近一段時間司徒雲芳既然與錢茂昌整日裏卿卿我我,隻要她略施小計,比如,讓錢茂昌為她削一個蘋果,便不難讓他在無意間抓一下那把彈簧刀,從而將自己的指紋印了上去。不過,陳子明估計,那同樣的彈簧刀應該有兩把。因為,丁山寶的死是一刀致命,那一刀紮下去不但準確,而且有力,這就要求兇犯在行兇時將那刀抓得很緊。因此,倘若司徒雲芳所指派的那名兇手抓著那已經印有錢茂昌指紋的彈簧刀行兇,則很可能會破壞了那刀柄上的指紋。兇手大概是采用了另一把一模一樣的彈簧刀行兇,在丁山寶死後再拔出那第一把彈簧刀,而將第二把彈簧刀順著創口小心地插入死者胸口,在那第二把彈簧刀上,印有錢茂昌的指紋。當兇手刺入第一把彈簧刀時,丁山寶是站著的,而當兇手拔出那第一把彈簧刀之後再試圖沿著原創口刺入第二把彈簧刀時,丁山寶的體位已經由立位改變成臥位,其內髒器官的相應位置已經稍稍發生了變化,所以第二把彈簧刀進入表皮及肌肉層後已無法再沿著原先的創口進入心髒。這就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麽死者胸部表皮及肌肉層的創口雖然非常整齊,理應是一刀所至,但胸腔內各層組織以及心髒的創麵卻比較混亂,看上去有些兒血肉模糊。而至於那真正的殺人兇器、那第一把彈簧刀理應被兇犯扔到某個秘密的地方去了。

    而丁山寶死後手中所握的三角刀,也是那兇犯塞進他手中的,這樣就可以製造出他試圖搶劫的假象。估計兇犯事前準備了兩把一模一樣的三角刀,其中第一把被塞在丁山寶的手中,而第二把則紮在錢茂昌的背後。由於那兩把三角刀一模一樣,警方就會自然地認為,殺死錢茂昌的兇手大概就是丁山寶的同伴,也就是司徒雲芳所說的那名小個子劫匪!

    既然司徒雲芳與她的同夥順利地殺死了丁山寶,就為實施下一步的殺人計劃打下了基礎。於是,錢茂昌的死就成為必然的了。

    11月6日晚11時左右,錢茂昌剛剛離開玉樹花園第37號別墅,司徒雲芳就立即打電話通知她的同夥,讓他預先在桂花園住宅小區停車場埋伏,隨時準備動手。

    由此可見,司徒雲芳殺人計劃的設計是多麽周密而細致呀!陳子明從事刑事偵查多年,像如此陰險狡詐的殺人伎倆也從來不曾遇到過,即使是在世界犯罪史上也可以說是開創了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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