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在二樓的床上醒來,夢中幻想莫妮卡就在身邊。睜開眼睛卻是自己孤獨一人。

    現實如此殘酷,窗外細雨紛紛,紐約天空霧蒙蒙的,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手機驟然響起,卻是莫妮卡的號碼。現在隻有七點多鍾,平時她還在睡覺呢,離我不到50米的距離,怎麽不自己過來呢?

    “古英雄!”還是那熟悉的聲音,卻有些倉促,“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道別?你要去哪裏?”

    “非洲。”

    “別開玩笑了!”當即從床上彈起來穿衣服,“我這就過去找你!”

    “我不在莊園裏。”

    “什麽?”

    莫妮卡停頓了幾秒鍾:“我在機場,天空集團的專機內,十分鍾後就要起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昨天沒有告訴我?”

    “最近半年,天空集團一直在與所多瑪共和國秘密商談石油開發項目,已經確定那裏埋藏著相當於半個波斯灣的石油,如果能把這個項目拿下來,不但可以成功拯救天空集團,還能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巨頭。”

    “所多瑪?”

    這個國家的名字實在太可怕啦。

    “非洲東部的一個貧困的小國,全國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還不及我的私家莊園的價值。但這個國家的地下,卻藏著數萬億美元的財富!對不起,原來沒那麽著急,但所多瑪的總統——其實是個靠政變上台的軍閥,聽說我的父親去世了,就想停止與天空集團談判。以前一直是父親與他聯係,還給他悄悄送了幾億美元。但最近我們的競爭對手開始介入,搞來幾十個東歐美女送給他做性奴,情況非常危險——這些情報是今天淩晨才送到的。”

    “你要親自去談判?”

    “是,必須我親自去,換了其他任何人都沒用,那個流氓總統隻相信我的父親。現在父親已不在人世,我是唯一能代表他的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反複無常的西拉華拉總統,隨時可能與我們的競爭對手簽訂合同。我將不惜任何代價阻止他們,並拿下這個拯救天空集團的項目,否則公司隻能步通用汽車的後塵宣布破產!”

    我握著電話的手在顫抖:“去那種地方會不會有危險?”

    “一定會有,所多瑪每年都會發生政變,上任總統是被現任總統親手掐死的。”

    “天哪!

    你不要去了!我怎麽放心得下?”

    “我不去天空集團就會滅亡,蘭陵王高家也會一無所有,全球幾十萬員工都會失業,上百萬人的生活受到影響,危險再大我也要去!”

    “莫妮卡,你讓飛機等一等,我現在就來機場,陪你一起去!”

    說著飛快地衝下樓,跑出去通知我的專車。

    “不!”她在電話裏吼道,“你留在紐約,天空集團與你沒有關係,你不能和我一起出訪。”

    “可是——”

    我癡癡地看著清晨的天空,漫天細雨落在眼底。

    “不要可是!專機已經起飛了,所多瑪沒有移動通信,我會主動給你打電話的。”

    “莫妮卡!”我對著電話狂喊起來,“別走!”

    “再見,我愛你。”

    她掛了電話,讓我一個人站在雨裏,就像與家人走散的小男孩,茫然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似乎莫妮卡也有些陌生了!

    不,會不會在騙我?隻是為了擺脫我?

    我飛快地跑到莊園大門口,讓管理員給莫妮卡的秘書打電話,證實了今天淩晨她離開莊園,坐專機前往非洲。

    在雨裏又給她打了個電話,那邊果然已經關機,想必已鑽入濃密的雲層。

    忽然,想起一年多前的上海,在前往美國的航班起飛之前,我打給她的那個電話,那時她如此驚愕與失落,正與我此刻的感覺相同。

    紐約的雨越下越大,將我浸泡在水中,化成一尾孤獨的魚。

    雨,下了三天三夜。

    我,等待了三天三夜。

    依然那麽孤獨,像被判處了終身監禁的囚犯,枯坐在私家莊園的豪宅內,看著手機等待莫妮卡打來電話,卻沒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打電話給她的秘書,隻是說她已到達非洲,正與西拉華拉總統緊張談判。我當然不方便詢問談判內容,這種重要項目談一個月都不算久,她的歸來更遙遙無期。在網上查到所多瑪國的資料,果然是個三天兩頭政變內戰的地方,也沒有任何該國移動通信的資料。而且這個國家與美國沒有互派大使,更無從尋找莫妮卡的下落。

    現在,我反而懷念在阿爾斯蘭州的日子,懷念當我剛剛越獄逃亡出來,作為被整個美國通緝的逃犯,與莫妮卡勇敢纏綿的每分每秒,那時多麽向往與她一起來到紐約。

    然而真的來到紐約,來到她華麗的宮殿裏,

    卻沒有一晚是我們共同度過的。

    難道我們的時光真的這麽短暫?

    不,我受夠了這種生活,蹲在這個富麗堂皇的監獄裏,等待女王迴宮恩寵於我!

    越獄成功的刹那,我獲得了無比的自豪,脫胎換骨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然而,現在又開始看不起自己——離“男人”兩個字相差甚遠。有時憋得極度衝動,想要逃出私家莊園,去紐約曼哈頓闖蕩一番。但想到莫妮卡隨時可能迴來,便又乖乖地坐井觀天。

    今天,是高思國收藏古董的拍賣會,根據遺囑將捐獻給中國貧困山區的失學兒童。私人收藏必須有家屬代表監督,而莫妮卡遠在非洲,隻能由我代表蘭陵王高家出場。

    司機和秘書陪伴我進入市區,曼哈頓的一棟老樓,離帝國大廈僅有一箭之遙——在紐約長島住了一個星期,卻第一次來到此地。這是美國最大的藝術品拍賣行,這次將有數十件無價之寶拍賣,其中有些國寶級的中國古代文物,引起中國網民的極大關注,甚至有人唿籲要抵製這次拍賣。我非常低調地到場,戴著帽子和墨鏡,躲避各家媒體追逐,從消防通道進入拍賣會大廳。

    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我表現得很是拘謹,盡量不東張西望,由秘書引我入座——居然是第一排,直接麵對拍賣師,成為全場嘉賓的焦點。拍賣會將展示價值連城的文物,因此有極其嚴格的保衛措施,媒體和閑雜人員不得進入。所有人必須提前三天登記,全是世界各地的億萬富豪,很多是這裏的常客,比如那些裹著頭巾的阿拉伯王子。

    拍賣會正式開始,先是全場起來為高思國哀悼,然後圖片展示本次拍賣的文物,同時附有詳細的文字介紹。高思國特別喜歡南北朝的文物,這些古董年代基本都是公元五到六世紀——那正是蘭陵王馳騁疆場的年代。

    第一件文物是早期青瓷,表麵非常光滑,沒有任何破損,瓶身上端有個精雕細刻的雞頭,簡直巧奪天工。英文介紹後麵附有中文,這件器物名收雞首壺,是古人盛酒水的容器。經過幾輪競爭之後,這件青瓷被一個美國老板買下了,價格為50萬美元。

    接著還是一件北朝青瓷,中文介紹為“青釉仰覆蓮花尊”,是代表南北朝蓮紋裝飾水平的典型作品。蓮花尊除頸部堆貼兩組飛天和獸麵紋外,自肩部至足部裝飾六層不同形態的仰覆蓮瓣。一個日本商人以80萬美元拍下這件青瓷,大概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

    第三件卻是由十幾件組成,北魏時期的彩色女樂俑,排列

    成樂隊的架勢,捧著各種古代的樂器,可說是南北朝的樂器博物館。一個收藏家以120萬美元拍下這組樂俑……

    拍賣會還算順利,幾十件文物很快各有買主,總成交價已超過一千萬美元——這裏隨便哪件文物的價值,都超過我以前幹推銷員幾輩子的工資!難道就真的值這麽多錢嗎?或者說它們的價值可以用美元來衡量嗎?至少,我在有些買主的眼睛裏,看到的不是文物的藝術與曆史,而僅僅是一件值得投資的商品,值得轉賣為更高價格的東西,本質上與石油期貨並無不同。

    最後一件拍賣文物,也是今天的壓軸節目,高思國生前最喜愛的一件寶貝,被工作人員小心地搬到台上,打開層層密封的金屬箱子,外加三道密碼鎖,方才露出廬山真麵目——一匹騰空躍起的駿馬上騎著一位全身甲胄的武將,高度在一米左右。無論是人是馬都栩栩如生,幾乎可分辨每一片甲葉,包括典型的南北朝明光鎧,絕不亞於龍門石窟的精細。整個雕塑形象英姿勃發,宛如隨時都會活起來,縱馬馳騁於曼哈頓的街道!

    然而,當拍賣會現場的人們,看到武將雕像的麵孔,全都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

    它的臉猙獰扭曲,銅鈴大眼,朝天鼻孔,還有青麵獠牙——就像戴上了一張鬼麵具。

    蘭陵王!

    坐在第一排的我,差點沒從座位上摔下來,情不自禁地用手擋著眼睛,似乎騎在馬上的麵具武士,已經抽出腰間的寶劍,即將鬆開韁繩踏在我的臉上。

    拍賣師的介紹隨即響起:“騎馬武將陶像,年代為北朝晚期,南北朝造像大多為佛教藝術,這種世俗的武將造像並不多見,曆時一千餘年之後,保存得如此完好,更是絕無僅有!起拍價為10萬美元。”

    話音剛落就有個美國古董商舉牌喊道:“50萬!”

    不到兩秒鍾,就有個富家公子打了人響指:“60萬。”

    “70萬!”

    “90萬!”

    “150萬!”

    所有的目光都聚向第三排,一位大腹便便的阿拉伯親王,這是今天所有文物的最高價。

    拍賣師也有些意外,立刻笑著喊道:“這位先生出價150萬美元!有沒有人超過他?150萬第一次,150萬第二次,150萬第……”

    沒等他說出“第三次”敲下木槌,最後一排響起個年輕的聲音——“151萬。”

    雖然,這聲音並

    不怎麽響亮,但足以令拍賣師的表情僵硬,木槌舉在半空幾秒鍾,才緩緩地放下來說:“後麵哪位先生報出151萬?”

    現場產生小小的騷動,大家交頭接耳麵麵相覷,不知是誰打破了阿拉伯親王的價格?

    “me——”

    又是這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充滿著柔和的磁性,甚至微帶一些性感的沙啞。

    我的心裏微微一驚,轉頭看向拍賣會的最後一排,兀地多了一個白衣男子——居然是中國傳統的漢服,從頭到腳一片雪白,寬袍大袖衣袂翩翩,細紗衣襟隱隱寫著楷書漢字,儼然《世說新語》的魏晉風度,又似蘭亭流觴的王右軍風采。

    如此吸引眼球的古裝劇打扮,進場時怎麽沒看到呢?大概這位漢服少年,是遲到了剛剛進場的吧。隻見他一頭過肩的黑色長發,搖滾樂手一般披散著。膚色雪白竟似何郎敷粉,又不同於歐美人種的粉紅或蒼白,而是中國人特有自然白皙。臉上揚起一對劍眉,雙目宛如流星清澈明亮,純正的中國式細挺鼻子,配以恰到好處的人中,以及線條柔和的嘴唇。下巴不偏不倚,臉龐輪廓也很是端正。

    從未見過長得如此完美的美少年,卻是地地道道的漢人長相!

    真是讓我難以置信,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瑕疵,每個細節都像被能工巧匠雕刻過。眉宇之間處處透露著英氣,閃爍的目光放射陰柔魅力,給人的感覺就是“剛柔並濟”,簡直不是這個世界所能有的生物!

    我觀察到拍賣場內的氣氛,他令所有的男人黯然失色,又讓所有的女人神魂顛倒!

    這獨特的氣質讓我聯想到了一個人——張國榮。

    然而,我可以毫不過分地宣布:他長得比張國榮年輕的時候更漂亮!

    懷疑他是否整過容?但仔細觀察他的鼻子與眼睛,每個部件都自然和諧,形成一個渾然天成的整體。絕非像某些大明星整容之後,產生的某種生硬的人工痕跡。

    突然,心底升起強烈的嫉妒,老天爺真是不公平!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貌不驚人,卻偏偏要賦予這個少年如此英俊的臉龐,而他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

    再想想自己過去的樣子,我不僅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讓他看到我的臉。

    請原諒我用那麽長的篇幅來描繪他的容貌,而這在拍賣會現場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拍賣師愣了愣說:“這位先生,你剛才的報價是151萬美元嗎?”

    “y

    es.”

    “好,現在的價格已經漲到了151萬美元,誰還能超過這位先生?151萬第一次!151萬第二次——”

    “152萬美元!”

    阿拉伯親王終於坐不住了,不願在大庭廣眾下丟臉,輸給這突然冒出來的漢服美少年。又迴到激烈的拉鋸戰,石油美元果然是厲害,天空集團也不得不臣服在石油的淫威之下。

    拍賣師似乎和親王關係不錯,喜形於色道:“好,曼蘇爾親王殿下出價152萬美元,152萬第一次——”

    “160萬美元。”

    美少年麵不改色地報出新的價格,再度引來全場一片嘩然。而他那雙性感迷離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騎馬武將陶像”,完全不把阿拉伯親王放在眼中。

    曼蘇爾親王殿下想必橫行霸道慣了,世界上沒有他買不到的東西,為了王室的榮譽爭口氣,也得拍到這件最後的寶貝!他站起來盯著少年,眼神裏帶著幾分威脅,同時故作輕鬆地說:“170萬美元。”

    再度刷新今天的紀錄!但還沒等拍賣師開口,漢服少年理了理飄逸的長發說:“180萬美元。”

    這個石破天驚的價格,讓我下意識地站起來,看著眼前躍馬奔馳的蘭陵王,如果摘下這副魔鬼般的麵具,該是怎樣的一張容顏呢?

    阿拉伯親王已氣急敗壞,也不用考慮價格,競拍變成比大小的數字遊戲:“200萬美元!”

    “啊!200萬美元?”拍賣師的麵色也發白了,激動地喊道,“誰還敢報出比這更高的價格?200萬第一次!200萬第二次——”

    “300萬。”

    白衣少年輕描淡寫地說了個數字,就像我們平時花三元錢買塊大餅。

    然而,這個數字足以令在場的富豪和收藏家們目瞪口呆,盡管三百萬美元並非藝術品交易的高價,但在南北朝文物中卻極其罕見。

    我們的曼蘇爾親王也被嚇住了,咬著嘴唇低頭考慮許久,拍賣師很是配合他的節湊,慢吞吞地說:“啊,300萬美元,這位年輕的先生,你確定這個價格嗎?”

    “當然!”

    “你確定知道拍賣會的規則嗎?”

    “一旦報出價格,拍賣師落槌之後,就不可以再反悔。”

    “你確定不反悔?”

    “確定。”

    拍賣師顯然在幫親王拖時間,

    還質疑少年的支付能力,甚至懷疑他是來砸場子的?這引起台下一片噓聲,他隻能尷尬地喊道:“300萬美元第一次!300萬美元第二次!300萬美元第三次!”

    就當他要敲下木槌之際,親王卻顫抖地站起來,舉起牌子說:“301萬美元!”

    看來石油美元已是強弩之末,最後就是賭博心態——萬一漢服少年突然放棄,親王就得硬著頭皮付出301萬美元,肯定遠遠超出他的預算,算是吃了個啞巴虧。

    當所有人都盯著美少年,想看看他是不是來讓親王大放血的,他卻略帶羞澀地低頭,優雅地說出一個數字:“350萬。”

    “什麽?”拍賣師也有些失態了,他懷疑自己該去檢查聽力了,“請再說一遍!”

    “350萬——”紐約的潘郎揚起頭,胸有成竹地補充道:“美元!”

    “god!”

    有人輕輕喊了出來,拍賣會霎時沸騰了,不少女士悄悄拿出手機,拍下這一身漢服的少年。親王殿下如一攤爛肉坐倒,滿頭大汗徹底認輸,在保鏢們的陪同下退場。

    拍賣師無奈地歎息道:“350元第一次!350萬美元第二次!350萬美元第三次!成交!”

    一錘定音。

    工作人員抬走了寶貝,根據拍賣行的流程,稍後每位買主都會單獨簽約。

    大家紛紛離開會場,唯獨我坐著許久未走,因為漢服美少年也沒動過。原本熙熙攘攘地拍賣大廳,飄蕩著一股古物的陳腐味,一下子變得如此靜謐死寂,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忽然,一擲千金的神秘買家,白衣飄飄地走過來,麵對這位英俊少年的臉,我莫名其妙地緊張。

    走到跟前才發現,他居然比我高半個頭,果然是遺世獨立的名士風範,盡管一身寬鬆的大袍,但從袖口泄露的手腕來看,他是個身形纖瘦的男生,不食人間煙火,直接從《爛柯山》中走出來。

    “你好,高能。”

    中國話——又是難得的中國話,從美少年的紅唇間流出,配上他一身的魏晉漢服,似乎是竹林七賢之一?

    “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打量著我微微一笑,露出一絲淺淺的酒窩,隨口吟道:“天下誰人不識君!”

    居然是高適的邊塞送別詩!聯想最近關於天空集團的新聞,特別是我成功越獄震動全美,這句詩確實形容得恰到好處。

    “不敢當!”我自嘲地苦笑一聲,“全場人都被你震住了,但還不知尊姓大名?”

    “慕容雲。”

    他撩起落在額前的一綹烏發,咳……雖然我是個男人,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動作簡直帥呆了!

    “慕容雲?”

    “是,你讀過《天龍八部》嗎?”

    雖然,最近兩年沒讀過金庸的書,記憶中卻清楚的有《天龍八部》的情節。

    “江南慕容?”

    “很好,其實是塞北慕容,我們慕容氏族出自草原鮮卑,乃是五胡十六國的望族。”

    “這……這……我還是第一次認識姓慕容的人呢!”

    最近半年我說話已成熟自信了許多,為何現在又結結巴巴?

    慕容神采奕奕道:“很多人都這麽說。”

    “為何那麽喜歡那個陶像?”

    “因為很漂亮!”

    “漂亮?”我搖搖頭,“如果摘下麵具大概就漂亮了。”

    “麵具?你也知道他戴著麵具?對了,你是他的後代嘛。”

    他為何什麽都知道?我尷尬地迴答:“這是我叔叔的收藏,我並不太懂這些。”

    “非常榮幸,以後就是我的收藏了。”他收起長長的袖管,賈寶玉似的柔聲細氣道,“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慕容雲轉身離去,背景化作一襲白色漢服,宛如蓬萊山上傳說的仙童。

    “啊,等一等!”

    他果然停住腳步,緩緩轉過頭來酷酷地一笑:“什麽事?”

    “你從哪裏來?”

    “古代。”

    話音未落我和他都笑了起來,從淺淺的微笑到放聲大笑,兩個男人像瘋了似的,笑聲傳遍拍賣行的每個角落。

    沒錯,這身漢服行頭果然是從古代穿越而來,沒準下一秒鍾就要穿越迴去了。

    他很古典地向我微微頷首,仿佛阮籍向嵇康告別,陸士龍與荀鳴鶴相遇。

    奇怪,慕容雲給人一種特別的親近感,不僅僅因為他有張美麗的臉。

    一分鍾後,我衝到外麵的走廊,落地窗戶可以俯瞰樓下的街道。

    是的,我看見他了——美少年慕容雲,穿著飄逸的白色漢服,走過曼哈頓的大街,任憑細雨打濕肩膀,一路引來無數人關注,甚至許多汽車放慢速度,幾乎導致

    交通堵塞,直到消失在各種顏色的人海之中。

    究竟哪來的中國小子?年齡比我小,談吐氣質卻要成熟許多,看他拍出三百多萬美元卻麵不改色,大概是某位富家公子。紐約有不少這種中國富二代,除了欺世馬就是泡妹妹,如此具有古典名士風範,居然穿著漢服走在大街上的,必定絕無僅有!

    斯人已去,幻影不逝……

    代表高思國家屬為捐款簽字之後,我在秘書陪同之下離開拍賣行。

    剛坐進車裏的刹那,手機突然響了,是天空集團總部打來的電話——“高能先生!高小姐出事了!”

    高小姐就是莫妮卡,天空集團新任全球董事長兼ceo。“什麽?她不是在非洲嗎?”

    “是的,剛剛得到的消息,她在非洲出事了!”

    電話裏是天空集團的行政總裁,他吞吞吐吐的言語讓我越發緊張。

    “莫妮卡到底怎麽了?”雖然心裏極度恐懼,我仍對著手機狂吼,“快點說啊!”

    “她死了。”

    細雨霏霏。

    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烏雲覆蓋下的停機坪。數輛黑色汽車剛被特許駛入,其中有一輛小型卡車似的超級悍馬。

    我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跨出加長版林肯站在雨中,司機在身後為我打傘。二十多人仰望蒼穹,被大西洋吹來的風雨侵襲,等待莫妮卡魂兮歸來。

    遠處跑道上降落了一輛公務飛機,高速滑行後漸漸放緩,直到完全停穩轉向停機坪。機身上塗著天空集團標誌,周圍響起一片輕聲哀歎,我的心也被碾得粉碎。

    她迴來了。

    公務機進入停機坪,幾名機場工作人員率先登機,隨後打開機艙後部的備用門,一具棺材被緩緩抬下飛機。

    莫妮卡的靈柩。

    漫天陰雨之下,大家快步跑上去,有些人老淚縱橫,有些人眼神絕望,紛紛撫摸著棺材——表麵覆蓋天空集團的旗幟,四名集團退休元老,當年與高過一同打江山的老兄弟,如今已是白發蒼蒼的老頭,扛起靈柩四角,走向由悍馬改裝的靈車。

    我仍孤獨地站在雨中,司機也跑過去幫忙了。冰冷的雨將我渾身淋濕,我癡癡地看著莫妮卡——她已香消玉殞,藏身於一具棺材之中,被抬上黑色悍馬。

    耳邊浮起幾天前的清晨,在她起飛前往非洲之前,特意打給我的那個電話,她在這個人間留給我的最後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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