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戰事連連,城中百姓的生活早是苦不堪言,心中恐懼堆積。但是,那人人心中痛恨的禍水、妖孽,三年來為非作歹,終於得到了如此慘烈的下場。

    對生活在戰爭陰影下的百姓來說,這比角麗姬取得戰爭勝利更值得慶幸。

    十五一路跟隨角珠的馬車,看到車最後停在了戰鬼家族的府邸。角珠神色極其疲憊地下車,可府邸四周除去戰鬼一族的家丁護衛,每個角落還有隱蔽的人。

    這些人全部在府邸之內,而非府邸之外,很顯然,這些人是來監視公主府的!

    十五不敢輕舉妄動,隻得退到城區的人口最多的平民區試圖得到一些消息,可大街小巷談論的無非是親王被處置一事。

    “他就是死個七八次都不足以解恨。”

    “地下不知道有多少冤魂等著他!”

    十五坐在冰冷的角落,一手啃著手裏的饅頭,一手抱著阿初的麻袋。這條街道是出名的乞丐街,這些乞丐遊走在大街小巷,卻是消息最發達的通訊員。

    “你說那女王先前如此寵親王,如今怎麽就舍得了?”

    “嘿!據說公主吃了敗仗,險些死在戰場上,卻是那親王去救了。”

    “親王誘惑了公主不是?”

    “這可不知道,但是據說戰鬼一族的人隻能死在戰場,不能吃敗歸來。更何況,對手還是衛家。”一個老乞丐嘿嘿一笑,“要知道,衛家已經公開承認那衛十五就是尉遲皇室的帝姬了。”

    “你的意思是說,因覺得公主蒙羞,受了衛家的奇恥大辱,女皇陛下遷怒了親王。那何不直接殺了公主……哦,殺了公主似乎沒有繼承人了……”另外的乞丐附和道。

    “不敢怎樣,這連連吃敗仗,女王總得要做點事穩住城中百姓的情緒。否則,沒等衛十五攻城,這城就先自己破了。”

    “衛十五要攻城了?”

    十五抬起頭,跟著其他人看著那老乞丐。

    “每日卯時,城門都會開啟一人的縫隙,讓外麵供給食物。菜販子就說看到了大批軍隊駐紮在了三十裏之外。”那老乞丐擺出一副老姿態,“這攻城之日,不遠哪!不遠哪……”

    “老人家你一定是吹牛。”十五冷笑道。

    “我吹牛?”老乞丐瞪著十五,“你哪條道上的,竟然敢懷疑我吹牛。”

    “這可不是嘛。”十五將饅頭一口吞下,抽了抽鼻子

    ,“這誰不知道那些菜販子都是直屬官家,如今戰事吃緊,他們根本不和一般百姓聯係,再說了那群人哪個不是鼻子朝天,別說和我們說話,就是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你說你這消息哪裏來的,不是吹牛是啥。”

    “老朽在這聖都待了可有五十多年,什麽不知道!”

    十五從阿初的麻袋裏翻了翻,找出一瓶醇香的酒,往地上一放,“您是吹牛了五十年吧!你說其他我還信,你說這攻城,我不相信。公主戰敗那是多久的事兒了,若衛十五要攻城,必然乘勝追擊,還要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再者,若真要攻,就必然死守城外,哪裏還會給機會讓菜販子送菜進城哪!斷了糧食,不到三月,此城就不攻自破。”

    她一說,旁邊的乞丐都覺得有理。

    十五打開酒蓋子,仰頭喝了一大口,順勢還翻出一塊雞腿,扯了一大塊肉咬在嘴裏,見其他人都盯著自己流口水,便大方地將肉分給他們,繼續說:“所以,你一定是在吹牛撒謊。”

    說著,將酒遞給了老乞丐。

    老乞丐哼了一聲,“老朽從不吹牛。你說的雖然對,但是你卻不知道這些日子負責送菜的可是東街的大菜販李撇子,他說的可沒錯。”

    “這是真的呀?”十五故作驚訝!

    “可不是!”老乞丐見十五終於露出了信服的樣子,才接過她手裏的酒,喝了一口。

    酒很烈,好酒。

    老乞丐不由得打了一個嗝兒,十五湊過去,膜拜道:“老爺子可真厲害,這消息都知道啊。那李撇子可是給公家幹事兒,他不怕這話亂說了,被治罪啊。”

    老乞丐神秘地看了一眼十五,“你不知道李撇子那個婆娘,可野了!”那眼神十五一看就懂。

    李撇子忙著送菜,後院的女人寂寞,早爬了牆頭。聽那老乞丐的語氣,看樣子那女的爬的不少,這話自是這般被傳出來的。

    十五坐在角落正思考著,聽得另外一個乞丐拄著拐棍急急忙忙地跑迴來,對著老乞丐說:“都找遍了,那幾個小兔崽子都沒影了,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莫不是落河裏了?”

    老乞丐忙起身,“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都說沒看見,幾個小鬼也不在了。說前天行刑那晚還看到他們一起玩了……”

    “這是咋了?”老乞丐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再去找找。”

    看著大半夜這些乞丐都

    往外走,十五忙追上去,抓著方才那個乞丐問:“大哥發生啥事兒了,都往外麵跑?”

    “我們娃兒都三天沒有看到影了。”

    那些小乞兒?

    “應該是去要食了吧,或者去哪裏玩瘋了吧?”十五安慰道。

    “怎麽會,我們娃兒都不亂跑的,這片區大家都認識。突然沒了影子,這不奇怪了,都沒人看見的。”

    “莫不是被拐了?”

    “我們那些髒兮兮的娃兒誰要啊!”

    大家拿著火把大街小巷地跑著,十五也跟著一起找,從南街到北街,西街到東街。

    東街入口看到一家大門大開著,一個肥胖的男子左手拿著棍子在追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你這婆娘,看老子不打死你!老子在外麵辛苦賺錢,你在屋裏頭亂來不說,娃兒弄丟了,老子今天非打你不可。”

    女子慘叫連連。

    “那是李撇子?”十五問旁邊的乞丐。

    “是他!”

    “怎麽也說娃兒弄丟了?”

    那乞丐歎口氣,“可不是,近日好幾家都沒有找到娃了。連我們的娃兒也不在了。他們都說是那親王變成了惡鬼,把娃兒叼走了。”

    十五陰沉著臉盯著那李撇子,“這個時候,李撇子不是該出城運菜嗎?”

    李撇子明知道老婆在家裏亂來,但是因為工作原因,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見那份官家的工作更重要。可現在明明要到開工時間,他卻沒有上工,反而在家裏打起老婆來。

    這是不是說明,他今天不出城運菜了?

    十五跟著人找到了護城河處,水裏早就結了厚厚的冰層,十五用石頭狠狠一砸,那冰層完全不動。

    “迴去吧,孩子不可能在下麵。這水幾天前就結了冰了……”

    “難道孩子真是被親王的冤魂給吃了啊。”

    “我的娃兒啊!”幾個乞丐傷心地哭起來。

    失子之痛,十五比誰都清楚。她立在河邊,看著一群茫然無措的乞丐,轉身朝衙門走去,這才發現,衙門門口好幾個百姓,竟然都是找孩子的。

    十五悄然靠近城門,等待著是否有人出城,然而早過了開啟城門的時間,還不見有人來。

    看樣子,李撇子今天不出城了。

    一絲不安繚繞在十五心頭,在她毫無頭緒時,聽得寂靜的空氣

    中,傳來一聲短促的笛聲,然後又是叮叮當當的聲音,仔細一看,有幾條細小的繩索釘在了城牆上,同時數個黑影沿著繩索而上,企圖攀到城門控製塔最頂部的守護塔上。

    聖都的城門最上方有一個控製塔,是控製如何開啟城門的,由專門的監管人員根據皇室命令開啟城門。

    但是控製塔的最頂樓,卻是連皇族都不得靠近的守護塔。

    守護塔據說類似一方祭壇,周圍不但有強大的結界,四麵八方還埋伏著各種機關,甚至還有專門的暗人守衛。

    那個地方,在雲端之上,俯瞰塵埃,任何人不得靠近。

    數個黑影如蝙蝠攀附在牆上,隨後的人則踩著他們,再借著收放自如的繩索企圖攀到城牆之上,這方法看起來雖然吃力,卻是唯一能躲避監視躍上這幾百丈高的城牆的唯一方式。

    十五看來,他們的目的似乎不是操作塔。

    最前方的人似乎體力耗竭,無法再攀越,隻得將自己作為階梯穩固在牆上,等待後麵的同伴上去。

    一個黑影從十五頭頂掠過,機會來了!

    十五縱身而起,如潛伏已久的蜂鳥,以雷電的速度擒住那人後頸。

    不等那人發出任何聲音,她扣住其脖子用力一扭,對方無聲地倒在她懷裏。

    這時候,那些人竟然以雷電的速度越過了操作台,攀爬向那守護台,並丟下數條繩索掛在城牆上。

    有了那些繩子,後麵那些黑衣人就非常容易爬上守護台。

    “他們要做什麽?”十五跟著攀爬而上,剛爬到半牆上,就聽到了兵器相交的聲音。

    攻擊守護塔?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從城牆上沿著繩索欲攀到守護台,十五一腳踹向旁邊的黑影人從他手中奪過劍,再將繩索綁在腰間,如鬼魅般拿著劍從牆上橫掠而過。

    經過的地方,劍光掠去,那些繩索應聲而斷,攀附在上方的黑衣人唰唰掉落。

    上方戰鬥激烈,不時有人掉落下來,也不知道死傷的是誰。

    前方還有許多繩索,十五飛快過去,手中劍正要揮下去,卻發現繩索上的黑衣人背上竟然有個東西。

    “是炸藥?”

    十五腦子裏第一個反應是這樣,劍飛快朝那繩索斬下去。

    可就在同時,他看到一隻非常小的手從那人背後探出來。

    是的,是小孩兒柔軟的手!

    “孩子!”十五大驚,可已經來不及了,繩子一斷,那個人連帶孩子一同往下墜落。

    孩子從大人身體飛離出來,十五鬆開腰間的繩子,急速往下俯衝而去,在落地之前接住了孩子。可自己也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而懷中的孩子卻沒有發出任何哭喊聲,大眼茫然,神情呆滯。

    “你叫什麽名字?”十五低聲詢問。

    那孩子站在遠處不迴答,年紀看起來不過三四歲。

    十五將孩子放在角落,脫下身上的衣服將他裹住,再抬頭看去,發現好幾個黑衣人身上都背著孩子。

    難道這就是這兩日失蹤的那些孩子?這些人,要將孩子送到上麵去做什麽?

    十五提著劍,一躍而上,打算去救下那些孩子。可她剛到牆上,一道殺氣直逼而來,她手中劍順勢一擋,腳下用力一蹬,借著繩索飛快避開。

    而她原來的地方,竟然出現一道一尺多寬的裂痕。若她沒有避開,怕已經死得屍骨不剩。

    攀附在牆上,十五握緊手裏的劍朝那殺氣襲來的地方看去,見飛雪之中,一個孩子手持鐮刀站在麒麟之上。

    “阿初!”

    看到那滿身殺氣、臉上還有血痕的孩子,十五不由顫聲驚唿。

    蓮初幽藍色的眼睛冷冷盯著十五,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姑姑說得沒錯,你就是那個要找的敵人!就是這個味道,果然很淡,幾乎就要找不到了。”

    味道?十五震驚地看著蓮初,這才注意到他眼瞳的異樣,“阿初,你中了蠱!”

    蓮初勾起唇,“受死吧!”

    說著,手中鐮刀直接揮了過來。

    刹那間,漫天鐮刀直接鋪天蓋地而來。十五背後是牆,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隻得丟掉繩索,急速落下。

    轟隆隆!頭頂碎石震落,蓮初那一擊,可是用了十成功力。

    十五落地還沒有站穩,蓮初也從麒麟一躍而來,第三次攻擊再次席卷了過來。

    蓮初麵容猙獰,手裏鐮刀幻化成無數光影,一時間,牆角一片雪白,刺目得讓人睜不開眼。

    十五知道,如果不擋住這一擊,必死無疑。

    手中真氣瞬間灌注在劍上,那一刻,劍發出一聲低吟,她迎接而上。

    鐮刀和劍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聲響的同時,周圍

    的三尺厚雪被震得四處濺射,如一場突然而至的冰雹,連城牆都被砸出無數細孔。

    潛伏的暗殺者見到這一幕。

    厚重的飛雪將兩個人包裹得看不到彼此身影,潛伏在暗處的殺手們聽到又一聲兵器的撞擊聲,那聲音不如先前那麽刺耳,而是渾厚沉重。即便隔了幾十尺,暗殺者都感到那聲音如一把重錘敲擊在心頭,紛紛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不但如此,一道道雪亮的光紋從他們交戰的地方蕩漾出來,看似緩慢,但是光紋所過的地方,不管是人還是物,都被攔腰斬成兩半。

    守護塔上交戰的雙方都被下方精彩的戰鬥給震住。這是多強大的力量,才會產生這樣的光紋和這種聲響。

    “轟!”又是一擊,雪和光交織在一起,看不到誰在攻擊誰在防範,隻看到兩個人突然從光源處後掠幾十尺,然後同時蹲在地上。

    方才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坑。觀望的人,無一不震驚。

    十五半跪在地上,手中劍倒插在雪中,穩住她的身體。

    左邊肩膀鮮血汩汩湧出,瞬間將身前的鮮血染紅,對麵的阿初也從雪地中站起來,身體有片刻的搖晃。

    身後火鳳發出一聲尖叫,噴出一道火舌阻止了反應過來欲偷襲十五的暗殺者。

    十五翻身坐在火鳳身上,順勢將方才藏在角落裏的孩子抱在懷裏,飛快離開。

    “追!”蓮初厲聲吩咐,手中雪亮的鐮刀被染得鮮紅,“她已經受傷!”

    但是火鳳速度非常快,瞬間消失在暗處。

    西街破廟處,十五抱著孩子從火鳳身上滾落下來,孩子壓著她的傷口,疼得她幾乎暈過去。

    撕下衣服草草包紮一番,十五用厚厚的雪把自己的血跡掩蓋,然後朝破廟走去。

    味道!她聞了聞身上,如今是一股股惡臭。

    現在她終於弄明白自己如此謹慎,為何都讓綠意察覺到自己的到來,就是因為自己那股味道。

    破廟生著火,尋了孩子兩天的乞丐都非常累,倒在各個角落抱著他們的破碗睡著了。唯有那個老乞丐還神色憂愁地坐在地上,看著火堆發呆。

    看到十五進來,老乞丐抬起頭,看著她懷裏的孩子忙要起身,卻見十五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老乞丐從十五懷裏接過孩子,看著她的肩頭,“你受傷了?”

    火光迎著他的臉布

    滿了滄桑和皺紋,可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

    十五迎著他的目光,壓著聲音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老先生。”

    老乞丐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粗糙的大手輕輕地將孩子臉上的雪擦掉。

    “什麽是斷鏈?”

    老乞丐抬起頭,如見猛獸般驚懼地盯著十五,“你說什麽?”

    “斷鏈!”

    老者雙唇蠕動,慌忙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你在哪裏找到孩子的?”

    “城門處,一群人正要將孩子們帶上守護塔!”

    老者渾身顫抖不已,“他們竟然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他雙眼憤恨,最後有些絕望地看著十五,“他們企圖用孩子打開守護塔的封印,毀掉城門開關。若那樣,聖都城門將永遠封鎖,我們……”他掃過那些熟睡的乞丐,“聖都幾十萬人將全部被困在這裏!”

    “用孩子打開封印?”

    “用孩子血祭,用孩子的怨念和恐懼解開封印!毀掉開關……再封死城內所有人……”

    十五倒抽一口涼氣!

    難怪李撇子都不出城運菜,那綠意根本就不想這城裏的任何一個人活著!

    徹頭徹尾的瘋子!她是要活活困死所有人,甚至於她。

    “必須阻止!”

    “如何能阻止?”那老者抬起頭,絕望地看著十五。

    “開啟城門,趕在他們斷鏈之前,開啟城門。”

    “還能開啟?既然女王陛下都下令,哪裏還有迴旋的餘地。沒有女王的命令,城門是不會被打開的!”

    “還有一個人,也許她能!”

    “誰?”老者看著十五,眼中充滿了期待。

    “角珠。”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如何能?”老者懷疑地看著十五。

    “如今唯有她了。但是我沒法靠近公主府邸,需要你們幫忙。”

    “你……”老者盯著十五,“你到底是誰,我好像見過你。”

    次日清晨,城門重兵看守百尺,任何人都不許入內。但同時一群乞丐揮著手裏的棍子和碗,高聲喊:“月兒圓,鬼魅多,小心娃兒不在咯。”這群乞丐從各個街道湧來,一邊走一邊唱,最後跑到衙門幾乎將那鼓都給敲破。

    “官老爺,我們的娃兒都失蹤三天了,怎麽還沒有消息?”

    “官老

    爺,是不是這北冥城有鬼怪將孩子吃了呀?”

    侍衛很快來了,將這些乞丐攆走,但是也不知怎地,乞丐竟然越來越多,幾百個乞丐就這麽喊著話走過了整個聖都城。

    城內家家門戶緊閉,都聽說娃兒失蹤的事兒,各個將自己孩子抱在懷裏怕有絲毫閃失。

    還有些的確丟了孩子的,則依然在衙門哭著不肯離去,哭叫聲甚是慘烈。

    一時間,大街小巷竟然看不到一個孩童出來玩耍。

    衙門的侍衛雖攆走乞丐,卻發現他們依然不消停,很快又來了禁軍揮著武器驅趕他們。

    幾百個乞丐飛快地往北街跑,竟然一下跑到了公主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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