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妃迴身,俯瞰著山下,淩厲結界中的月重宮此時連風都沒有,可是,卻有細小的風聲傳來。

    那不是風聲,是殺氣。

    “來了。”她輕言,“隻是,才一個。”

    “什麽一個?”景一燕蹙眉。

    “沒事的。”豔妃似根本沒有聽到景一燕的詢問,一直自言自語,“她一到,想必另外一個人很快會追來。”說著,她低頭擺弄藏在袖中的巫蠱短笛。當年若非她的蠱蟲,那個傾國傾城的人,怕是永遠沉睡。

    明明再走幾步就能進入月重宮,可偏生停下,景一燕側首看著豔妃。一縷風聲傳來,遽爾,一聲龍吟響徹天際。

    景一燕當年亦從血場廝殺中出來,那縷風聲,正是殺氣。

    她迴頭,隻見一道白芒鋪天蓋地而來。她瞪大眼,雙足點地,背身掠向了月重宮的宮門。

    那道白光一斬不中,折身奔向旁邊的豔妃。豔妃麵色蒼白,抬手一擋,刹那間,鮮血四濺,右手再次被切斷。

    片刻之後,豔妃麵色恢複如常,竟似一座雕塑一樣立在原地,任由手腕鮮血直湧。隻是,她麵紗下的雙眼幽幽地盯著立在樹梢上方,全身沾血,手持長劍的十五。

    見十五盯著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份審視和疑惑,豔妃嘴角噙著一抹笑。

    “你還裝?”十五手中劍繞起一道劍花,再次攻向了豔妃。

    好不容易避開十五一擊的景一燕見豔妃突然呆立在原地,如今十五再次攻來,她竟然不躲,便袖中掌風一揮,要替豔妃擋住。哪知剛出掌,十五一道目光冷冷看來。

    這一眼看得景一燕渾身一凜,愕然發現十五這一攻竟是障眼法,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收掌,而對方手中的長劍赫然穿過自己的手掌。劍上帶著可怕的殺氣,如翻騰的海嘯,將景一燕整個人帶起,轟的一聲撞在了月重宮宮門下方的一尊石雕之上。

    “唔!”

    這一擊太狠,景一燕吐出一口鮮血,發現自己被釘在了石雕上。

    景一燕抬頭,迎上了一雙陰惻惻的雙眼,“我要殺你,好久了!”

    她是魔,但那是心魔,卻不代表著不傷不痛。而眼前如修羅般狠戾殘忍的女人,劍上灌注了靈氣,在劍穿透掌心,又穿過肩胛骨將她整個人都釘在石雕上,劇痛傳來的同時,虛弱也在開始。

    可聽聞眼前如此陰冷的聲音,景一燕瞬間清醒,看到眼前這雙冷

    眸,不由一驚,“是……你?”

    鮮血濺了兩人一臉,十五開口:“興風作浪這麽多年,你該消停了,景一燕。”

    景一燕抬頭,盯著十五,哂笑一聲,“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這樣喊我的名字……”

    “放心!”十五勾起唇,“這將是你最後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話語間,十五扣住景一燕脖子,也扣住了那桃花傘。

    “不,你不能拿走它!”景一燕瘋了一樣地掙紮。

    十五哪裏管她?此人留著就是禍害,持劍的手凝聚著月夕留給她的靈氣,劍頓時變成了鋒利陰寒的冰淩,瞬間穿透了景一燕的心髒。

    景一燕渾身一震,似乎沒有料到昔日劍術高超的十五,竟然也會靈幻之術。

    雖然在月重宮的結界下,並不能完全發揮其力量,可她早就虛弱不堪,竟無法承受這一擊。年輕嬌美的容顏瞬間枯萎,如凋零的花,滿是皺紋,灰發蒼蒼,唯有眼中翻湧著痛色。

    她抬起血淋淋的手,扣住十五的劍,厲聲道:“讓那個人來見我。”

    十五當然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誰,不由蹙眉。

    見十五不答,景一燕握住劍的手,突然落在十五手腕上,力道之大,竟好似利刃要切斷十五,“讓他來見我!我因他而生魔,除非他親自動手,否則,我死不了!我死不了……”

    她這一吼,十五頓覺腳下有一股淩厲之氣,低頭,一條詭異的蛇朝自己爬行而來。

    不但如此,方才這一糾纏,月重宮的護衛統統撲了過來,漫天的箭雨鋪天蓋地而來。

    十五抓著桃花傘,順勢一腳踩在景一燕臉上。對方似被大浪打中,無力地滾到旁邊的草叢中。十五奮起後掠向空中,可剛到空中,她腳踝冰涼,竟然被一條蔓蛇纏住。那蔓蛇偷襲的力量十分強大,似一條鋼筋鐵鏈,頓時將十五一拽,用力地摔在地上。

    而月重宮護衛眼見十五落地,紛紛靠近。十五大驚,著地之前,劍尖朝下,用力一彈。

    可方才腳上力量太強,她整個人雖免於摔在地上,卻狠狠地撞在了旁邊的杉木上。

    背上的龍骨拐杖在進入結界時,氣息已經微弱到了極致,難以護住十五,十五被這一撞,嘴角亦是吐出一口血沫。

    十五跪坐在地上,右手的劍也落在地上,可左手依然抓著那把傘。

    豔妃冷笑著後退,站在了月重宮門內的落腳處。身後那些護衛

    似得到命令,如潮水大浪般朝受傷的十五撲過來。

    十五咬牙,將傘背在身後,手中長劍凝結出道道真氣,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白光和血花,帶起陣陣淩厲的風聲。

    那些風卷起四周的枯葉,翻動著樹枝,掀開了豔妃的麵紗。月光晦澀,罩在豔妃的臉上,卻有一股陰森和得意。

    十五厲喝一聲,周身光芒竟然變得冰涼,所有近身之人,皆被刺中。

    立在石柱下的豔妃看著渾身寒氣繚繞,劍過之處,皆是寒冰的女子,亦不由變了臉色。方才十五手中的劍變成冰刃,她以為是自己眼花,可現在,她的腳下,劍身都是冰刺。

    上百護衛無人敢靠近十五。恰此時,背後傳來風聲,十五大驚,手中長劍往背後一擋,隻聽到砰的一聲,感覺周圍一陣滾燙,肩上的冰陣瞬間融化。

    她踉蹌地退開幾步,後背抵著那巨大的古木才得以站穩,卻發現她原來站著的地方,竟然燃燒起一團紅蓮業火。

    紅色的火焰,如血熏染,刺痛了十五的雙眼。

    她抬起頭,看到幾丈外,月重宮內的白玉石階上,立著一個人。那人黑衣黑發,卻有一張雪白的嬌容,還有一雙寂冷如冰霜的眸。那雙眸子,越過層層象征無上力量的石階,穿過上百護衛,穿過那巍峨的月重宮宮門,森然地盯著十五。

    “確實大膽!”

    那人開口,慵懶清媚的聲音在月重宮上方繚繞。一瞬間,十五下意識地捂住頭,隻覺得那聲音像一道道重錘擊在眉心,疼得她渾身一凜。

    他似譏似嘲的聲音,灌注了可怕的殺氣和靈力。

    在年輕祭司的視線中,他隻看到一個血人,手持長劍,背靠在巨木上。

    鮮血蜿蜒地爬過劍身,點點滴落,而她腳下躺著一群翻滾受傷的月重宮護衛。更重要的是,此次攻入月重宮的此人,亦懂靈術。

    如父親所說,此人必須誅殺,否則,真是大洲的禍患。

    鮮血從頭皮下滲出,從額頭上滴落,滑過十五的眼,讓她眼前一片血霧。

    看著高處那如上神般的絕世男子,十五握著劍的手莫名發抖。她想起他離開南嶺的警告:你若敢越過滄瀾,休怪我手下無情。

    方才的紅蓮業火,那是至陰至邪之物,凡被燒死之人,必然灰飛煙滅,連來世都沒有。

    一雙含笑的目光投來,十五平視而去,見躲在石柱下的豔妃臉上露出詭異的

    笑。

    十五似在豔妃的眼神中讀懂了什麽:景一燕,不過是豔妃手中的靶子,隻是為了引自己而來。一旦她進入月重宮範圍,必然遭到月重宮和蓮絳的追殺。

    風盡,你真是玩得好一手借刀殺人的招數。十五冷冷一笑,手中的劍立時一沉。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境地,不殺豔妃,枉她費神來一趟。

    不管遠處的蓮絳,十五持著劍,再一次朝豔妃發出攻擊。她必須趕在蓮絳之前,將這女人殺死,甚至不顧一切後果。

    最高處的蓮絳不由蹙眉。他所在的高處,看不見石柱下的豔妃,隻看到成片的護衛形成人牆,而十五手中的劍,再一次化成兵刃,強攻而去。

    蓮絳眉目陰沉,手指霍然指天。頓時,月光滿照的月重宮上方,再一次烏雲壓境,雷鳴震天,漫天的閃電,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漫天唿嘯聲傳來,無數隻吸血蝙蝠掠向十五。

    這一瞬,十五沒有退路,迎著那些猙獰的蝙蝠,手中的劍在空中拉出一道白色的光芒,旋即發出一聲厲喝,斜劈向豔妃。劍未至,劍氣卻騰空而出。

    豔妃渾身僵直,而她身後兩人粗的柱子轟隆一聲,坍塌在地。

    白色的石柱上,現出一條紅色的血痕。

    豔妃的身體被攔腰切成兩段,鮮血像紅綢一樣鋪開。

    她頭顱上的雙眼睜大著,盯著十五,在閃電下顯得格外觸目。也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眼花,豔妃的唇角竟凝著一絲笑。

    恰此時,正在高處施法的蓮絳也終於看到了豔妃,隻是落入他視線裏的卻是被攔腰斬斷的屍體和一頭浸染在血中滄桑的白發。

    他似看到了站在皚皚白雪中,那個手持龍骨的女子,頓覺心痛難耐,那凝著的靈力瞬間迸發。被操控的血蝙蝠感受到了宿主心神紊亂,在空中發出一聲淒厲尖叫,反撲向了蓮絳。

    衛霜發……

    “唔!”

    蝙蝠穿過蓮絳的身體,他整個人半跪在地上,一手捂住胸膛,一手試圖抓向那倒在血泊中的一頭白發。

    青絲散亂,在淩厲的風聲中遮住他的麵容,掩去了他臉上的劇痛。

    鮮血從傷口溢出,與黑袍交融在一起。

    宿主一旦被反噬,其他被宿主操控的邪惡之物會紛紛蘇醒,都會趁機將宿主吞噬,求得強大,求得解脫。

    黑袍上的金色地湧金番蓮花蕊張開,貪婪地吸食

    著蓮絳的鮮血。不但如此,月重宮遠山墓地也開始出現震動,地下的亡靈也馬上感受到了宿主的虛弱,在地下奔騰翻湧,發出聲聲嚎叫,欲奔赴宿主而來。

    看守聖湖的月重宮四大長老感受到了祭司似被反噬,紛紛奔來,見那持劍的人還巍然立在月重宮門口,不由大喊:“誓死保護月重宮!”

    十五恍然驚醒。而這時,一道巨芒撲來。

    方才殺豔妃那一擊,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如今麵對這一擊,十五有些茫然。

    那些護衛也從未停止攻擊,這一次,十五才體會到什麽叫四麵楚歌。

    漫天的白影在瞬間變成了旖旎的紅色,鮮血濺落在十五臉上,那些近身的護衛像破碎的光影,無力地墜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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