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我從酣睡中驚醒。看看牆上的鍾已經是早上九點,今天是大禮拜,一家人都在睡懶覺。其實對於我來說,禮拜不禮拜早就沒有任何意義。緣於五年前的下崗,我天天如此懶睡。年逾半百的人了,哪裏去再就業?一家三口唯靠妻子那點工資度日子。聽到電話鈴聲,我披上睡袍跑去客廳,電話裏傳來好久未聽到的小侄兒的聲音:九叔,我是曉鋼。我爸剛才已經走了,你上來一趟吧。我說,馬上上來。賡即叫醒妻子女兒,穿好衣褲急匆匆出了門。

    今天是2006年元月18日。嚴冬的世界天空沉重而陰霾,但也有鴿子在飛翔,將一串串剌耳的鴿哨灑落大地。上了通往成都的大巴,剛剛坐下又接到大侄兒媳婦李曦的電話,告訴我同樣的消息。

    哥的辭世,應該並不突然,不過是早一年晚一年早幾月晚幾月的事。古稀年歲的人了,患尿毒症在輪椅上足足捱過了五個年頭。死亡對於他,說不定還是一種解脫,活著也痛苦。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他打電話跟我說,冬天坐在輪椅上很冷,記得老家江津有生產軍大衣的後勤軍工廠,問我能不能夠為他購一件軍大衣帶去成都?顯然是他記錯了,實際上那家工廠從未生產過軍大衣,隻是生產軍用棉鞋。但無論如何得滿足他這個微薄的要求,我撥通了一個在成都工作老鄉的電話。老鄉叫舒德騎,在兵器工業部某研究所任黨委工作部長,下麵有經濟民警中隊,料想搞件軍大衣應該不存問題。電話裏舒德騎極是感慨,說堂堂的國務院三線辦副主任退了休患了病,竟為一件軍大衣犯難。於是,他去經警隊分了一件跟哥送去。

    月後,舒德騎迴江津過年見著我說,你哥很垂暮,唯怕沒幾天活頭了,最好抓緊時間去看看。可妻子還在值班,一時又走不了。舒德騎迴成都時,我買了箱家鄉特產《桔鄉米花糖》帶去,並在箱蓋上附了張賀年卡。賀年卡是自已在電腦上製作的,除了祝哥春節快樂外,另外附了一句話——

    父母本是天上的兩粒種子,碰在一起落到地上長成了一棵樹,兄弟姊妹便成了連在樹梢的枝葉。

    可能為這話所感動吧,不待妻子值完班,我就獨自動身去成都看哥。那天,冬日的太陽暖綿綿的,跨進院門看見保健員推著哥在甬道漫行。哥是坐在輪椅上的。哥的眼睛是閉著的。我叫過一聲哥,哥的眼睛就睜開了,抬抬手給保健員介紹,這是我小弟。保健員停下了輪椅車。這裏所說保健員是樂至縣的一個農民,三線辦每月支付他900元工資,負責照顧哥的飲食起居。有40多歲,可哥仍然稱他為小鄧。小鄧是中國本色農民,誠樸厚道,對這份工作盡心盡責,自哥生病後就與他朝夕相處。

    聊過幾句將到晌午時,哥硬要留我吃飯,說你嫂子參加離退休幹部活動去了,就我們三個人吃飯。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在長達幾十年期間,以我對哥的了解,還從來沒有硬要留人吃飯的習慣,許是看了那張賀年卡上那段話的緣故吧。也或是他離開職位後遭遇的冷漠太多,在新春伊始,門前冷落車馬稀之時,唯有我這個兄弟前來看望,料想感沛由生,特為之相邀。在小人眾多君子寥寥的今天,故然是高層,也難逃如此法則。難怪前重慶市委書記肖秧病危彌留之際對作家王群生歎曰,這輩子交同誌太多交朋友太少。

    於是小鄧攙扶他,我尾隨護衛,顫顫巍巍上了樓。坐下,哥問我想吃啥子,好叫小鄧去買。我說,隨便。小鄧又問吃夫妻肺片不?我說,也可。迴頭再問哥吃啥?哥說想吃豆花,小鄧便提上飯盒子下樓去了。沒見哥給他錢,看來錢財之事也交小鄧打理了。由此可見哥對小鄧的信任程度,小鄧成了哥賴以生存的大樹。

    從江津到成都有400公裏,大約4小時。一路上我都在考慮,哥的單位如何操辦喪事。可能不盛況,因為三線辦盛極而衰。改革開放初,他們歸國務院直轄,叫做《國務院三線建設規劃調整辦公室》,每年由國家財政撥出數十個億給他們,負責三線建設企業調整改造,從邊荒僻壤遷徙到城市。規劃調整基本完成以後,主任魯大東、副主任我哥和向嘉貴副主任退了休。另一位副主任蒲海清年輕些,調去了重慶市當市長,還有位副主任朱奎去了雲南任副省長,單位便降格歸了國家計委管轄。據說,現在又劃歸到國防工科委,叫做《國防工科委三線建設協調辦》。毛澤東的“三線建設要抓緊”已經人去樓空,三線辦僅是個保留過渡而已。

    說也湊巧,車過內江,舒德騎打來電話問,春節將至,你有否上來看你哥的打算?我說,已經在車上了。是來奔喪,他已於早上逝了。電話沉寂了數秒鍾舒德騎說,下午我要開會離不開。這樣吧,你先去你哥家晚上來我這兒吃飯,然後我再陪你過去。我說,行,就這樣吧。對話驚醒了在我懷裏瞌睡的小女兒遲遲。四歲的孩子不醒事,她問,爸爸,你的哥哥逝了嗎?什麽叫逝了呀?妻在傍迴答,逝了就是死了的意思。你爸爸的哥哥也就是你伯伯,永永遠遠離開了我們再也見不著了,等會兒到那裏,你要給他磕頭。孩子睜大迷惑的眼睛木呆了好久,點了點頭說,是。繼後又自言自語,我的伯伯好可憐啊,就這樣死了。說得我的眼眶潤濕,禁不住緊緊貼著她稚嫩的臉龐。

    下午三點到了成都,下了大巴打車去哥的家。家在商業場背後的三倒拐。說起來難以讓人置信,國務院三線辦的住宅院,裏頭住有好些中高職離退休幹部,但住房條件尚不若成都周邊的一般鄉幹部。我曾見過某鄉政府的住宅區,最小麵積都是150平米。裝修都很豪華,院內亭台樓榭,雜樹飛花,瀑布泳池。而他們的住宅,清一色的70幾平米,連外牆也省了裝飾,更說不上環境綠化了。日落日升,時光流瀉,一代三線建設的領導層,別無抉擇的曆史將他們冷落成了逝去輝煌的夕陽。

    一年沒來成都街道變化很大,車到三倒拐有些找不著北,司機問停哪兒?躊躇間聽見孩子在說:爸爸,爸爸。你看那裏有花圈!直眼左前方,兩扇冰冷的鐵門邊倚立著三個花圈。走近看,落款分別是國防工科委三線建設協調辦及他們的工會、離退休辦。挽聯上赫然一行大字:

    沉痛悼念周長慶同誌

    心,便打了個寒顫。

    左手牽孩子右手挽妻子推開緊閉的大門,狹窄的院壩簇擁著二三十個花圈,大多是單位同事獻的。凜冽的寒風嘯著,拂得花圈兩旁的挽聯卷曲無定。靈堂搭在背風的住宅樓後麵。首先迎上來的是嫂子的侄兒陳亦然。陳亦然是紅色家族後代,他的叔叔就是著名紅岩英烈陳然,因為挺進報案,被軍統關進渣滓洞,解放前夕殉難於重慶大坪。他的父親陳曦也是職業地下黨,解放後曾任某軍工廠黨委書記,80年代患病逝世。他的姑姑陳佩瑤是我的嫂子,即小說《紅岩》中成瑤雛形。聽大侄兒曉路說過,陳亦然所在工廠破了產,紅色後代的陳亦然淪落成了失業者。冰涼的手和我握了握說,九叔,好些年沒見你。剛到嗎?我點了點頭,朝靈堂走去。

    靈堂布置得簡陋而得體,正麵黑幕上懸掛著哥的照片。白襯衣,藍領帶,微笑盯著逝去的歲月。我知道,那是他80年代出訪美國時照下的。照片下麵有枚小花圈,寫著爺爺安息吧,落款為孫兒周天。其次是香爐,三柱殘香忽閃忽閃;再其次是焚燒紙錢的火盆,灰燼飛舞,像一群黑色的蝴蝶紛紛揚揚。兩傍同樣擺放著一些花圈,左邊是親屬的,右邊是原國務院三線辦官員的。

    眼淚便潸潸掉落下來。

    曉路正蹲在火盆邊燒紙錢,仰頭看見我們趁起身來,眼睛紅紅地叫了聲九叔。我抹了淚水問他,你媽呢?他說,暈厥過去了,現在在三醫院搶救。

    再沒說話,都悄聲默息的。於是,我偕妻子焚上一柱香。香煙嫋嫋,人如煙塵隨風飄散。哥,你走好。這時候,遲遲牽著我的袖口問,我該做啥呢?我說,不是車上告訴過你嗎。她眨著小眼睛想了想,然後跪拜在蒲團上,像藏族老阿媽朝聖般虔誠地叩了三個頭。事後我問她,你從來沒叩過頭也沒見過叩頭,怎麽就會了呢?她說,電視見到過。

    在小方桌旁邊坐下,曉路倒來杯茶。我問,現在在幹啥?他說他們新光公司破產了,每人發得有四五萬塊錢,以此為資開了家蒼蠅館賣豆湯飯。成都的通俗說法,蒼蠅館是那種隻能容下二三張桌子的小飯館,豆湯飯即豌豆湯泡飯,一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買賣,農民工進城的營生。

    我又問你弟呢,怎麽沒見他?他說曉鋼犯病了,吃了藥在樓上睡覺。

    曉鋼是間隙性精神病,受不得剌激說犯就犯。早在1986年他就得有這種病,但仍然有人給他介紹對像——是四川賓館的服務員小袁。小袁長得清清秀秀說得一口標準普通話,不知道咋會看上曉鋼?或許是仰慕虛榮,看上他家庭的緣故唄。私下裏我跟曉路議論過,這是一種不道德不長久的婚姻。可曉路告訴我,事先給小袁講明曉鋼患有這種病且不能有後代,但小袁還是同意了,和曉鋼相依過了20年,把青春與韶華付之東流。固然曉鋼是我親侄兒,從社會道德上來講,連我都替她感到委屈。料想小袁一定是看上了這麽個高幹家庭,能夠大樹底下好乘涼。但事實並非如此,恁多年以來小袁就從來沒有沾過這個家庭的光。90年代初,四川賓館重組,小袁沒有逃過厄運,下了崗不得不到處去打工。而曉鋼呢,患病後僅是吃勞保,每月隻200多塊錢。

    姐率她幾個子女從龍泉驛趕來了。哥是真正為她們徇私辦過事。80年代,062基地遷入龍泉驛,以此機會哥發話將姐夫調到龍泉驛任了經委副主任。以前,他們全家都在大涼山。姐和姐夫都是50年代支援民族地區進的大涼山,和雪山查爾瓦相伴了許多年,姐曾多次抱怨空有個身為高官的哥,一點不顧兄妹手足之情。幾十年抱怨過去,直到她兩鬢斑白這才如願以償。以後的事情順理成章,經委副主任的姐夫利用自身優勢逐一挨二將子女、媳婿調到了成都。完成此番宏偉大業之後,他便身患癌症辭別了人世。

    姐的一家子拈完香焚完錢,坐下來歎籲哥的一生,說他一輩子為官謹小慎微,錯就錯在在位之時怎麽不提攜個小輩上去為官,弄得剛剛患病的時候差點住不進醫院。

    姐就是在這種尷尬的處境中,拐彎抹角找關係找到了同鄉先輩曹鍾梁。

    曹鍾梁先生是我們家相隔甚遠的親戚,著名的傳染病學家,留美醫學博士。早在解放前就任華西醫學院院長,又是全國政協的常委,他的長子曹澤毅擔任過衛生部常務副部長,抗擊sars病毒的負責人,因此他們家族被醫學界譽為長老院最具貴族血統的曹門俊傑。如果按歐洲的公候伯子男排位,哥應該和他們父子相同的爵位,不同的之處搞學術的退下來威望依舊,一如終身貴族。而哥隻是個從政官員,退下來人家就會冷你淡你瞧不起你,淪為沒落貴族,一曲末路英雄之悲歌。

    姐曾對我說過,曹鍾梁先生我們應該喊八舅。年逾九旬的八舅聽姐說哥住不進病房心裏麵很著急,提上水果拄著拐杖,從小樓步行去醫院看望哥。一到醫院,院方接待不迭,問老院長啥事來啦?他說,有親戚病了住不進病房,聽說住在過道上,我來看看。接下來的事情可想而知,第二天院方便專門騰出病房,哥這才住了進去。

    我前去成都照顧他,幾天當中竟無一親朋好友來探視。遙想他在位當年,逢年過節,偶患小疾,關懷備至者絡繹不絕,想擋都擋不住。真正可謂世態炎涼,人情如紙張張薄。

    哥的病情稍好,我要迴江津,別時他叫嫂子拿出兩仟塊錢給我。說你個失業職工不容易,來成都得花銷,這點錢權作車馬費,餘下的給孩子買點東西帶迴。我無論如何不收。說,哥,瞧你都這樣子了,我還好要你錢嗎?推來推去相持了好久,哥的眼睛頭就有了淚水,對嫂子說,算了,他實在不收就算了。說完都怔住了,錢悄然默靜地置放在茶幾上。哥的頭驀然垂了下來,麵色枯槁,表情茫然又淒然。這刹那,我心如荒漠,流星劃過……

    哥開始步入淒涼的晚年,我揣測,他心靈深處忽閃的是生命後悔的殘焰,後悔當初沒有更多地擔起袒護家族弱者的職責,以致於下崗的下崗失業的失業。

    坎坷人生中,我的青少年時代很背,十歲就死了爹,少年的記憶中滿世界冬天沒有暖洋洋的太陽。1976年娘死去的時候,我已經在農村當了五年的知青,接到噩耗我迴到江津。

    江津緊挨長江邊上,有些寂寥,街旁禿禿樹木,給人一種蕭瑟的感覺。天,低沉晦暝,蒼青地罩著世界。

    家,在偏街,由斑駁黑漆門框進入,叫夏家祠堂。很大,且幽深,明清建築,住有四十二家人。

    跨進黑漆門框,沿窄巷七彎八拐到家。門外頭簇擁著好多人。他們說,到了,到了,似乎已經等我好多時了。便讓開一條道,我走了進去。

    屋中央擺放著間涼床,呈現在眼前的是涼床上直挺的母親,一張黃裱紙覆蓋著臉。床底,忽悠悠閃著盞菜油燈。哥和曉路垂立在床前,哥扭過頭對我說:“媽隨爸去了。”我木石般定了,頭發茅草似地刷一下豎起來,跟著就撲在涼床上,眼淚嘩嘩淌了出來……

    母親靜靜地躺著。揭開黃裱紙,可以看出她臉上凝固著愁苦。自從父親走後,她再沒有笑過,空閑就呆在那間小屋,麵對四堵老牆,捱完了剩餘的歲月——伴隨災荒年辰饑死的父親永遠地去了。我跟這座城市最牢固的聯係也中斷了,我成了一隻孤獨的麻雀,不知所棲,不知所息。

    哥那時在重慶市革委,正忙於他的政治生涯。

    沒有人說話,傷痛幽幽地盤旋。一隻黑鴉從遙遠飛來,棲息在對麵房頂瓦楞草邊,邪乎乎朝屋裏頭眨眼睛。賊逼的鳥!有人揀起石頭打,沒打著,鴉“呷”一聲飛走了。

    夜裏,白霜從天而降,似雪霰冷雨;樹葉簌簌地飄落,像亡魂淒涼的歎息。間或,聽到算盤珠子響,那是父親。父親作過銀號帳房,當過美豐銀行會計,跟算盤打了一輩子交道,咋沒算到自身會餓斃?

    母親灰白的影子飄來。

    “這個月——”母親盯著她的手掌盤算,日子仿佛座落在她的手掌之中。母親風燭殘年之時,每月靠哥勻10元錢過活,無時不刻在精打細算,常年以粥維生,偶食幹飯算是打牙祭。

    北風又猛烈地刮了起來,尖嘯的牙齒啃齧著房樑,撲打得門窗嚓嚓直響。披衣起床,關好門窗。風,突兀又住了,所有聲音蕩然無存,世界空空如也。我沉浸在母親的話語,她說,吾兒切不可與歹人為伍。此為當初下鄉時,老人家對我的諄諄教誨,可能她已經預知自已的光陰十分有限了。

    悲傷歸悲傷,仍得送母親出門。兩天後出殯,整過程仍按族人規矩打理。不外乎是請了響器開道,燃了鞭炮,焚了買路錢,潑了水飯。孝子披麻帶孝,哥在前正端靈位,我隨其後垂頭嚎喪,“嘟哩啦嘟哩啦”將母親送了上山。當日,母親就在祖宗墓地實實占據了個位置,與父親並排,一個鮮黃濕漉漉的墳包。應了母親常歎的“芸生眾眾共一丘”之說。

    迴家時隊伍走得很緩慢,都沒有說話,一路沉默。草葉蒼黃,風卷起滿地落葉。將到家,哥猛醒似地問:好像你已經下鄉五年了吧,怎麽沒見招工?沉默須臾,我迴答,招過,但無論如何輪不到我。意思明明白白,恁多年以來,這方土地除我和母親外再無其他親人,不可能有人幫我從農村調出。那時候,知青進城是難於上青天的事,非要權力之人幫襯,這一點他應該知曉。

    必須承認,哥也曾做過這個工作,卻沒有成功。是他不夠盡心,或沒有相關的關係,這一點我至今都不明白。那時候,他在重慶市革委任秘書處長。

    是1975年秋八月,適逢文革中第一次高考。我拚盡吃奶的力氣擠入貧下中農推薦行列,考了個全縣的榜眼。沒想到滿心歡喜,卻遭張鐵生不學“abc”當好接班人的答卷瞬間洗白。

    接下來重新推薦不再考試,在第一次五個人選中推薦倆個直接上大學。公社所有知青們議論紛紛,都在揣測哪倆個能金榜提名一步登天。那一日,趕場碰見同社知青羅異鷹——與我同為推薦人選。聽嫂子說過,他父母都是地下黨,母親賀輝是重鋼黨委書記,文革初被打成叛徒,幸虧嫂子簽字作證這才逃過劫難,解放出來重新工作。

    我和羅異鷹站在供銷社屋簷下,任側邊人潮人湧,談論起這個我倆都感到敏感的話題。心知肚明,有個劉姓知青穩操勝卷,是駐軍師級幹部的兒子,注定要上軍事院校的。也就是說僅剩一個名額,由四個知青來爭。

    可能羅異鷹聽父母說過我哥這層關係吧,認為我最具實力。悲哀地對我說,我是沒法了,以後上了大學別忘了這一方水土,還是迴來耍。話畢,臉上掠過不盡的惆悵。我也幼稚地以為自已實力巍然,除了考前哥對我說過,已經找人去招生領導小組做過工作外,不管咋說,全縣兩佰多名考生中我考了第三名。經張鐵生鬧騰,成績固然不重要,但總可以做為參考依據吧?半個月後名單公佈,事實和預料切然相反,我名落深山——上大學的是劉姓知青和羅異鷹。之後,才聽說本縣革委會主任曾任重鋼宣傳幹事,是羅異鷹父母的老下級。

    絕望透頂!在床上昏睡了兩天起來,買掉些許口糧湊足路費去重慶找我哥。哥剛剛跟廖蘇華(老紅軍,曾任重慶市副市長)匯報完工作,見麵後隻輕描淡寫說了句,慢慢來,你還年輕,機會多的是。

    說實話,那一刻,我真有點怨恨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世飄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野鴿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野鴿子並收藏塵世飄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