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夏侯嬰力戰的聲音遠遠傳來,聽見這話,劉季狠狠咬牙,終於爆喝一聲,打馬便走。


    被南蠻埋伏,帶出來的人馬近乎全軍覆沒,劉季咬牙切齒,雙目通紅,一方麵心裏恨極了曹無傷,另一方麵同樣也是驚懼交加。


    連夜奔走兩三日,劉季這才帶著殘兵敗將,迴到了閬中城左近,可隔著老遠看去,劉季便駭然發現,本來遍插大紅楚旗的閬中城上,居然插滿了黑色的秦旗!


    “秦人!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


    遙遙相望,深深的挫敗感自他胸中升起,隱隱的這般神出鬼沒的手段,還讓他感到有些數息。


    不敢再靠近,隱下身形,帶著親隨,默默的遁入叢林之中,如今的劉季,唯一的念想,便是速速臨近大江,而後順江而下,迴歸楚地。


    現在,放在他心底最重要的東西,也就僅僅隻有活命二字,至於功名利祿,權位榮華,這些東西為了活命,統統都可以拋棄。


    閬中城內,張良皺著眉頭看著那些被逼到甕城,被圍困其中的楚軍,一時間也感到十分頭疼。


    這些人能隨劉季自楚入巴,忠誠之心,自然是不用說的,若無人帶頭歸降,除非將他們殺光,否則他們就隻能是一群留在巴蜀,或者說秦地的楚人禍患。


    “張良!你這個叛徒,漢王帶你不薄,沒想到你居然助紂為虐,難道你忘記滅韓之仇了嗎?”


    說話之人乃是呂氏弟子名喚嶽,這呂嶽是除卻劉季、酈食其與夏侯嬰之外,楚營的第四號人物,由此可見,在失去了沛縣那些老鄉之後,劉季麾下的人才,是多麽的捉襟見肘。


    此人如今被五花大綁,壓在甕城之中,但卻兀自昂著頭顱,口中怒吼不休。


    一日之前,閬中城內突有蠻夷作亂,呂嶽本來也有準備,於是便要按部就班的出兵鎮壓,可就在這時,那些作亂的南蠻突然衝開了東城門,而後一支秦軍便自城外的荒林之中湧出,一股腦的衝進了城內。


    呂嶽見此自然大驚失色,想要補救,但卻為時已晚,於是腹背受敵之下,這才丟掉了閬中城。


    及至被與麾下軍士被壓在甕城之中,呂嶽也知道,恐怕自己這些人是要活不成了。


    秦人殺降,那還叫新鮮事麽?


    本已就此認命,可當他看見走在城頭上的張良之時,呂嶽心底的怒火,卻還是忍不住的爆發了出來。


    他剛罵了兩句,卻見張良豁然低頭看向自己:


    “呂將軍,你如何說張某都好,但這天下已經夠亂了,良也隻是想要這天下快快恢複平靜,讓百姓黔首再次過上安穩的日子!


    呂嶽,我現在問你,你可還想活?”


    “呸!叛徒!”


    呂嶽才不管張良說了些什麽隻是用力唾棄一口,旋即高聲喝罵,可他的喝罵,也便到此為止。


    隻聽一陣鳴鏑落下,呂嶽的咽喉,赫然被一支羽箭洞穿。


    城頭上,一名秦軍弩手,躬身朝著張良一拜,而後者則是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揮手示意他暫時退下。


    “可有人願意降秦?”


    聲音冰冷,張良的麵色沒有絲毫改變。


    “叛徒張良,你便是……”


    呂嶽身側一名楚軍都尉掙紮著站起身來,張口喝罵了半句,旋即便被鳴鏑射程了篩子。


    “可還有人?”


    緩緩放下右手,張良再次沉聲開口。


    “我等不服!張良你與秦人沆瀣一氣,卑鄙偷襲,有本事的,就與我正麵一戰!”


    “殺!”


    默默咬牙,再次揮手,立時間鳴鏑破空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敢於站出來與張良叫板者,統統被射成了刺蝟。


    雖然與這些人不是很熟悉,但到底大多有過一麵之緣,並且曾經都為了同樣的目標而努力,如今他下這般殺手,心中自然不怎麽好過。


    看著甕城之內的屍身,張良的聲音有些艱澀:


    “現在,有人願降否?”


    話音落下,甕城內那些失去了頭領的楚兵,為了活命,於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將手中的兵刃,扔在了地上。


    片刻之後,不知是誰帶頭高喊了一聲“我等願降”,旋即整個甕城上,願降之聲,響徹雲霄不絕於耳。


    “先生要如何安置這些楚兵?”


    一旁甘平見此,微微上前,朝著張良拱手,對於張良,他總是有些不放心。


    “依秦律,或罰徭役,或資甲,而後戍邊屯墾,解甲歸田,這天下需要種的田,實在是太多了,殺了他們,卻不如讓他們也為天下和平,初上一份力罷!”


    “先生所言甚是!”


    甘平聞言,沒有多說,隻是朝著張良再次拱手。


    ……………


    齊地膠東郡,著著鮮紅衣甲,打著項氏大旗的楚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打下了膠東大半。


    而直到此時,齊王儋這才得到了消息,於是連忙派出大將彭越,率領大軍馳援。


    可項籍是誰,縱然此時有秦軍在背後牽製楚軍,可便僅僅憑著萬餘車騎,他便能夠將齊人打的服服帖帖。


    彭越敢發誓,在遇到項籍之前,這輩子都沒見過有人是這麽打仗的。


    沒有什麽陰謀詭計,戰術戰略,任他幾路布置,穿插包圍,可那項籍便隻是一路中宮直進,沒有任何花樣的朝著他中軍大營衝殺而來。


    如此一來,亂的缺先是彭越自己。


    項籍的車騎過處,彭越大軍無不死傷慘重,甚至到了後來,他麾下的軍士士氣已經崩潰,看到鳳凰旗臨近,便會大叫著朝後撤退。


    如此匪夷所思之戰,讓彭越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輸在了哪裏。


    一戰而全取膠東,項籍頓時讓齊國上下驚恐萬分,而此時早已迴到了齊國的蒯徹,卻是悄悄入了齊王宮。


    沒人知道蒯徹與齊王說了些什麽,隻知道蒯徹自齊王宮出之後,便一刻不停,直直的向著巨鹿秦軍軍營趕去。


    另一邊,全取了膠東,命令麾下士卒肆意擄掠齊人,於是又收集了許多糧草,項籍心中對於齊國鼠首兩端而惹出的怒火,終於是平息了不少。


    此時,範增也拖著年老疲憊的身子來到了膠東,對項籍好生勸說,這才終於讓項籍打消了繼續伐齊的念頭,並且應承,若是齊人依舊能與他上下一心,共同對發伐秦,那膠東之地,也並非不能歸還。


    而安撫住了項籍,得到了承諾之後,範增便又馬不停蹄的朝著臨淄趕去,他要去見齊王,痛陳厲害,決然不能讓齊楚聯盟,就這般輕易的破碎了。


    ……………


    巴郡東部,廣袤的原始叢林之中,劉季並他麾下僅剩的數千人嗎,終於摸索著一路來到了大江之畔。


    如今整個巴郡,已然變成了秦軍的後花園,他們想要逃出生天,便不能夠泄露形跡。


    可不泄露形跡,卻又無法弄到大船,這讓劉季一時間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之中。


    最終,還是酈食其諫言,既然隻是逃命,那便不需要巨大樓船,隻需堅固舟筏便可,不如發動軍士,於夜裏就地取材,趕製一批堅固舟筏,而後自可順江而下。


    酈食其的建議得到了劉季的采納,於是在這滿是毒蟲蛇蟻的原始叢林之中,又多耽擱了近十日的功夫。


    及至今日,這批舟筏終於造好,逃命心切的劉季,當即便下令,放舟大江,全軍撤退。


    “夏侯嬰……唉……”


    站在舟筏之上,劉季看著越來越遠的巴郡陸地,種種情緒,自他心中一同湧出。


    這巴中一行,幾經波折,並在與南蠻達成一致,並且設計以孟氏帶巴氏控製了成都,本以為自己就要做上名副其實的漢王之時,卻不想秦人僅僅用萬餘人馬,就將他的美夢,擊成了一地碎片。


    及至如今,不僅自己狼狽從原路退迴,並且還連累夏侯嬰落得個生死不知的下場。


    而今日的失敗,到底是從何時便有了征兆的呢?


    是孟氏愚蠢,居然讓巴氏將消息發迴了鹹陽?還是後來呂澤無能,讓秦人悄然來到了成都城下?


    看著茫茫的大江,劉季一時間有些恍惚。


    滿載楚兵的數十艘舟筏,順流而下,僅僅用了一日夜不到的功夫,他們便已經能夠看到南郡那巍峨的城牆了。


    “南蠻,秦人,如今迴到了楚地,日後定要重發大軍,征服爾等,乃公還就不信了……”


    正自在心中撂著狠話,突然劉季隻感覺腳下一陣劇烈的晃動傳來,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就見舟筏仿佛撞到了什麽東西一般,底部赫然被撞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江水如同沸騰了一般,湧入舟筏之內,這樣的情況不僅僅發生在劉季這艘舟筏之上,其餘滿載著楚軍的舟筏,也麵臨著幾近相同的情況。


    “不好!有埋伏!”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緊接著就聽江中有“嘩啦嘩啦”之聲不絕於耳,心中驚駭抬頭看去,就見寬闊的大江中間,不知何時,居然被拉起了數道粗壯的青銅長索!


    “來者可是逆賊劉季?如今南郡已然落入王某手中,你還不速速自縛投降,更待何時?”


    正當劉季心驚膽戰之際,聽見一個沉穩之中帶著些許自傲的聲音順著江風傳入耳中,抬頭看去,就見一艘巨大的樓船之上,挑著一麵王字大旗,正緩緩的朝著他所在的方向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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