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外,風卷沙塵,一身墨色錦袍的男子高踞於馬上,身姿挺拔,望著那座巨龍般巍峨的城池,眼若寒霜,那一身清冷淩厲的氣質,如同破鋒的寶劍,令人不寒而栗。

    煙落快馬而來,勒馬停在城門口,直直望向玄衣墨發的年輕帝王:“楚帝有何貴幹?”

    楚策薄唇緊抿著,腳下一夾馬腹上前數步,“漠南蠢蠢欲動,朕願助你平定漠南。”

    “她不需要。”修聿自城內打馬而出。

    楚策望著並騎而立的兩人,眸中暗影沉沉,“是嗎?”

    “進城再說。”煙落掉轉馬頭,先行進了城。

    修聿麵色微沉,冷冷地望了楚策一眼,一拉韁繩跟著進了城,進了莊才將她追上,沉聲問道:“你要幹什麽?”

    “借兵。”她坦然言道。

    “你寧願向西楚借兵,也不願讓我幫你?”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聲音有些冷沉。

    她望著他,認真說道:“修聿,我自己的路,我希望我自己走下去。”說罷舉步先進了雲起閣。

    任重遠將楚策一行人帶進雲起閣,出來之時見修聿還站在走廊處,舉步上前:“如果她想要你幫忙,當年就不會一個人來到漠北了。”

    修聿聞言朝雲起閣望了望,他想幫她,他想能夠陪她走所有的路,她卻一次又一次放開他的手,獨自前行。

    “她不想利用你。”任重遠緩緩說道“與西楚之間不過交易,各取所需要,但是對你不同。”

    大夏與東齊連番大戰,已經大有損失,再卷入大漠之爭,會更加削弱大夏國力,亦更讓東齊有機可趁,她不能冒那個險。

    雲起閣內,楚策漫不經心地問道:“朕聽聞百裏宮主遇刺在漠北養傷,不知可好?”

    煙落銳眸微微眯起,“楚帝的耳朵還真長呢?本主前腳迴到朔州,楚帝後腳就到了。”

    這個人對她身邊的人和事了若指掌,這個人是大敵,她從來都知道,亦從不敢輕視。

    “朕也是想早日解決漠北的問題,對付東齊。”楚策麵色無波。

    煙落冷然一笑,道:“楚帝隻身前來,不怕有來無迴嗎?”

    “朕敢來,又有何懼。”年輕的帝王聲音驕傲而狂妄“區區漠北,還奈何不得朕。”

    “那是,楚帝一聲令下,百萬鐵騎就可踏平漠北。”她一邊說著,一邊攤開漠南的地圖。

    楚策抬眸便看到正座之上低眉斂目的女子,夕陽的光輝照在她的麵上,光潔的麵容帶著和田軟玉般的淡淡光茫,整個人清瘦得很,卻渾身透著寒梅般的清冷氣質,他默默地望著她,目光有些怔然。

    煙落抬眸正撞上那他怔然的目光,那樣犀利中透著淡淡溫柔的目光,微一皺眉道:“說吧,什麽條件?”他既出手,必有所圖。

    “平定漠南之後,必須由西楚和漠北的兩路人馬共同駐守。”楚策一斂心神,沉聲說道。

    “在自己身邊放一把利刃,本主會答應嗎?”即便打下漠南,有西楚十萬兵馬駐守,他將來所有的計劃都會被動。

    “你會答應。”楚策望著她,語氣冷冽,“否則朕等到漠北與漠南兩敗俱傷之際出兵也一樣。”

    煙落眸一掠而過的寒光,冰冷懾人,這個人的眼光太過犀利,西楚可以選擇幫或不幫,但漠北和她都沒有選擇,亦沒有退路。

    楚策起身臨窗而立,冷聲說道:“朕要對付的是東齊,對關外這不毛之地,沒什麽興趣。”

    煙落默然望著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冷靜犀利,將漠北的形式看得比誰都透徹,然而這個曾經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人,此刻卻顯得那樣陌生,陌生的仿若從未相識。

    “事不宜遲,本主要做戰前準備,恐怕沒空招唿楚帝,明日一早會派人護送楚帝歸國。”她不想與這人共事,非常不想。

    楚帝負手迴身,沉聲道:“朕的十萬兵馬可以供你調度,朕怎又怎麽會知道你會不會拿著朕的兵出生入死,為漠北謀利呢?”

    “你想怎樣?”

    “朕會留在漠北督戰。”

    漠北與西楚結盟共對漠南,朔州很快便積極備戰,調度各方軍需物資,商議作戰計劃,分析探子傳迴的情報,一切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

    雲起閣,一身墨色錦袍的帝王默然望著身形瘦削的男裝女子與諸將侃侃而談,那樣的自信而沉著,刹那間仿佛穿透了浮塵萬千,穿透了這張陌生的麵容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煙抬眸正對上那道目光,眉眼微一沉:“楚帝有何意見嗎?”她不喜歡他那樣的目光,十分不喜歡。

    楚策神色恢複一向的冷峻,問道:“朕想知道多長時間可以解決漠南的戰事?”

    煙落抿唇沉吟片刻,冷言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此戰牽淑甚廣,任何一個小小動向都會改變戰局,本主無法迴答楚

    帝的問題。”

    “朕希望速戰速決,沒多少時間耗在這裏。”楚策淡聲道。

    “楚帝日理萬機,沒有人請你留下。”修聿大步進門沉聲道。

    楚策淡淡望向踏進書房的人,麵色冷沉,“這是軍機重地,夏皇……是不是該迴避一下?”這個人站在這裏刺眼得很,甚至有些讓人唿吸不暢的感覺。

    “朕想,沒這個必要。”修聿銳眸一揚望過去,四目相對,似是在無聲較量著什麽。

    “夏皇是以什麽身份站在這裏?”楚策麵目冷然,瞥了一眼邊上的煙落“是領主的夫婿身份嗎?不過朕記得,夏皇與領主還算不得夫妻吧!”

    修聿淡然一笑,“我想很快就會是了。”

    “夏皇還是別對未來的事下這樣的定論,未來會發生什麽,誰也無法預料。”楚策道。

    “是嗎?起碼……朕不會像你,棄妻兒於不顧,坐在他們血肉白骨堆積的皇位上,你安心嗎?”修聿麵色微沉了幾分,這不是恨,隻是替那個女子不值。

    煙落不動聲色側過頭去,眼前一幕,說不出的諷刺,錯過的人,愛錯的人,齊齊站在她的眼前,隻是她又何曾想到,他們的糾纏還在繼續,這一生都難了斷。

    楚策薄唇抿唇鋒銳的線條,瞥了眼背對而立的纖細背影,唇角勾起微不可見的苦澀,拂袖起身道:“還是明日再議吧!”

    煙落低頭撐著桌案,誰也沒看到她麵色如何。

    楚策不經意瞥見修聿腰際的鬆石,那樣熟悉的繩結,鮮豔的紅色刺得他眼睛直發疼,與修聿擦肩而過之時,他頓住腳步,沉聲道:“朕從未後悔,亦無愧於心。”

    修聿冷然一笑:“好一個從未後悔,好一個無愧於心,但願百年之後,你在黃泉地下見到她能說得出來。”沉吟片刻又道“或者,你是根本見不到她的。”

    楚策麵色無波,或許,真如他說吧,他是見不到她的,他是該下地獄的。

    “既然皇叔那麽在意,當年若是坐上那皇位,或許娶她的人就是你了。”楚策聲音冷沉,辯不出悲喜。

    修聿身形一震,眸中風浪驟起,卻未能開口說出一句話來。

    楚策長步離去,挺拔而孤傲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寞,無人可見的眉眼間抹不開的濃重。

    雲起閣的諸將陸續離去,煙落沉默了許久,舉步出門,卻猛然被邊上的人拉住了手“我是真的想幫你,想陪你一輩子走

    下去,不管那條路是平坦的還是艱難的。”修聿沉聲說道“我希望你遇到任何事,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修聿……”

    “煙落,不要總是拒絕我的幫助,那對我是很殘忍的事。”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繼續說道“愛一個人,就是要陪她風雨同路,生死相依,可是我卻隻能遠遠看著你一個人掙紮拚搏,那種感覺……會把我逼瘋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歎息:“對不起。”

    她也曾經在一個男人身上期待能夠一起風雨同路,不離不棄,然而他們各奔天涯。隔世而來,當這一切又出現在她生命中唾手可得,她卻不敢再觸碰。

    莊內的仆人過來通知該用晚膳了,兩人一道去了前苑,正拐過走廊的楚策看到攜手並肩而來的兩人怔然站在那裏,驀然一笑,苦澀無盡。

    任重遠不經意望去,觸到那道深沉而平靜的眸子,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個年輕帝王眼底刻骨的滄桑,明明隻是一個不到三十的人,卻好似已經是經曆了無盡歲月輪轉的老人。

    百裏行素也跟著過來了,瞧著一桌精致的菜色很是歡喜,“喲,今天什麽日子,竟然加這麽多菜。”

    煙落聞言眸光一暗,一旁的任重遠笑道:“下午從青龍侍衛那裏得知,今日是楚帝生辰,便吩咐廚房簡單準備了下。”

    修聿側頭望了望一旁麵色冷漠的楚策,似是從他眼底看到了一閃即逝的沉痛之意,快得讓他辯不清是真還是假!

    楚策默然坐在那裏,薄唇緊緊抿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又過了一年了啊,以前最期待的生辰,在她離開之後都被自己遺忘了。

    “這樣吧,看在這頓飯的份上,一會我請你們上瀲香樓喝花酒。”百裏行素笑嘻嘻地說道。

    話音一落,便被煙落狠狠瞪了一眼,“你是最近太閑了嗎?”

    百裏行素恍若未聞,朝修聿道:“你就是女人見得少了,才會那麽沒眼光,一會幫你找兩個身材好的,保準你一夜春宵之後……”

    “不必,多謝。”修聿決然拒絕。

    百裏行素一轉頭又朝楚策說道:“我帶你去,那裏的美女比起你後宮那些女人可誘人多了,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給你算便宜點。”

    楚策簡單吃了幾口,一語不發起身迴了西苑去。

    沉寂的房中,燭火搖曳,年輕的帝王疲憊地坐到榻上,低眉從懷中取出一枚簡單的玉佩,玉佩上墜著陳舊

    褪色的同心結。

    他斂目靠在榻上,將玉佩輕輕握起抵在心口處,微不可聞的歎息:“煙兒……”

    六年了,漫長的六年,他每年對著空蕩蕩的駐心宮,心中亦是空空如也,什麽都填補不了這個巨大的空洞……

    夜色沉沉,冷月清輝,仿似為朔州城籠上了一層輕紗,朦朧而迷離。

    修聿瞧著立在窗邊的女子,輕步走近自身後環住她,輕問:“又在想什麽?”

    “漠南的戰事結束了,我跟你去中州了。”她側頭望了望他柔聲說道。

    修聿低眉瞧著她,眸中難掩驚喜之色,“你說真的?”

    “嗯。”她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東齊已經暗中調兵駐守延平可能會與漠南正式結盟,這一戰怕是不好打。”

    修聿聞言沉默了半晌,低語道:“祁月也傳消息過來,這一次來的恐怕是東齊太子,這個人……不好對付。”

    煙落眸中暗影沉沉,但願所有的一切,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殘酷吧!

    修聿見她又發愣,不由出聲:“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迴去?”

    “煙落。”修聿無奈地歎了歎氣,頭擱在她的肩頭“你非要每次都這麽煞風影嗎?”明明柔情眷眷的氣氛,全被她一句給打破了。

    “我不放心大夏的情況,這邊的戰事,你也插不上手,不如早些迴去吧!”她側頭低聲說道。

    “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修聿眉梢一挑,低眉瞅著她,語氣酸溜溜地說道:“我的女人,天天跟著別得男人在一起,你說我能安心迴去嗎?”

    每次不經意看到楚策瞧她的眼神,都讓他不由莫名有些心慌。

    “什麽你的女人?”她不服氣的一揚眉哼道。

    “不是我的,你還是誰的?”修聿輕輕吻著她的耳垂,電流般的酥麻瞬間傳遍全身,她麵上頓時紅如火燒,細密溫柔的吻落在她的側臉,脖頸……

    “修……聿……”她含糊地喚道。

    修聿唿吸急促,突地埋在她的頸部懊惱地歎息一聲,鬆開她深深吸了吸氣,聲音微微喑啞:“不早了,你睡吧。”說罷快步出了房門。

    她微微愣了愣,快步追出房門,輕聲喚道:“修聿!”

    “什麽事……”他愕然轉身望著追出來的纖秀身影。

    話還未完,女子溫軟的唇帶著清甜的香氣印上他的

    唇,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他愣愣地望著她,她紅著臉抿唇轉身進屋,靠著門背後,一顆心狂跳如雷。

    修聿愣愣地站在門外,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唇,唇上還殘留著她的清甜和溫度,迴頭望了望緊閉的房門,傻傻地笑了。

    天色未明,煙落接到任重遠送來了密報,悄然帶著人巴離開了朔州城,直奔延平,隻是未曾想到,所要揭開的是那樣殘酷的真相……

    夜色沉沉,西苑內一片黑暗,黑衣錦袍的帝王端坐榻上,整個人仿佛要與這無邊的黑暗融入一體。玄武悄然進到房中,道,“皇上,領主已經帶人出城了。”

    黑暗中的男人輕輕點了點頭,“人都召齊了嗎?”

    “皇上要跟著去嗎?”玄武沉聲問道。

    “等了這麽多年,不就是等這一天嗎?”楚策的聲音頓時冷厲,殺氣盡現。

    “那滄都……”

    “依計劃行動。”楚策起身打開房門,突地頓住腳步,“夏皇呢?”

    “在東苑,似乎……並不知曉領主出城之事。”

    楚策望了望東苑的方向,目光幽深如寒潭,舉步出門,“走!”

    兩個時辰的快馬奔馳,煙落一行人悄然潛入延平境內密林之中,如鬼魅般的穿行在山林中,直到看到遠處東齊大營的燈火,才齊齊停了下來。

    “領主,前方就是東齊大營,近日已經調了三城的兵馬匯聚於此。”

    黑暗中女子眸底寒芒厲厲,低語道:“看來這次是打定主意要對付咱們漠北了。”

    “領主,怎麽辦?”他們隻有幾百人,東齊大營可是數萬人馬,不懂領主帶他們來這裏做什麽。

    “等人。”煙落沉聲說道。

    “什麽人?”斥候問道。

    她眼底一掠而過的不安之色,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個暗伏在蒼和大陸,神秘莫測的大昱皇族中人,到底是誰,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

    “諸葛清出營了。”另一名斥候來報。

    煙落眉眼一沉,道:“再探!”

    那個人……會露麵嗎?

    她較量數年藏身於蕭家背後的幕後人,苦苦追尋六年的滅門主謀……

    她狠狠拍了把精糙的樹幹,沉聲道:“追!”

    一行人小心地追向諸葛清離去的方向,遠遠看到平原上的火光,

    一輛簡單的馬車從遠處駛來,與諸葛清的隊伍會合……

    “殺!”清冷的聲音,帶起一地肅殺。

    鐵黑的箭頭自林間悄然而起直指那片火光,冷厲的刀鋒劃破夜的黑暗,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去,天地一片蕭索。

    平原之上慘叫連連,驚破了沉寂的夜,濺起一地血光。

    “一個不留!”冷酷而決絕的命令。

    話音一落,暗伏在林間黑衣刺客一躍而起,數丈的鏈刀在林間舞得虎虎生風,紮入樹幹,又拔出……

    “咚!咚!咚!”急促而淩厲,漸去漸遠。

    “通知二隊做好接應!”話間一落,她抿唇輕嘯一聲,一匹馬兒自林間疾馳而來,纖秀的身影拔地而走,手中的勾索靈巧的拋起,帶著她在淩空掠過,眨眼之間便到了林外數丈,穩穩落於馬背之上。

    身後的數十人一見,疾追而上,奔向平原之上那片火光,今夜的領主是他們前所未有的冷酷與決絕,連他們都不由震懾。

    快馬疾馳而至,諸葛清所帶人馬伏誅大半,斥候掀開馬車,車上空無一人,扭頭便道:“領主……”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貫穿了他的頭顱,高大的身子直直從馬車跌了下來,轉眨之間林間驟然響起如雷的馬蹄聲,煙落側頭一望,清冷的眸子緩緩眯起,眼底風浪驟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諸葛清從另一輛馬車出來,冷聲言道:“聖皇欣公主,束手就擒吧!”

    “領主,正前方一千步兵!”

    “領主,西麵五百弓箭手!”

    “領主,東麵一千騎兵!”

    ……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韁繩冷冷地望向山坡之上的馬車,一掉馬頭快如閃電衝了過去。

    她不是要報仇,亦不是要來殺他,隻是要……真正看清她的對手!

    夜風肅殺,唿嘯而過,如野獸低沉地喘息,聲聲懾人。

    “領主!!”數十人望著縱馬朝著山坡狂奔而去的身影驚聲唿道。

    第二隊接應的人馬而未到,他們被人反包圍了,再不設法脫身與隊伍會合,就會被困死在這平原之上。

    煙落頭也不迴,厲聲喝道:“拿下諸葛清!”擒賊先擒王,既然來了,她一定要看到那個人到底是誰?

    數十人一聽立即一打手勢,放棄突圍,轉而向中央諸葛清的馬車撲去,他們都是龍騎

    禁軍中一等一的暗殺高手,諸葛清的護衛哪是對手。

    諸葛清是謀臣,一時間對上這麽多暗殺高手也不由變了臉色,但夜色暗黑又怕傷了自己人不敢讓外圍弓箭手放箭。

    茫茫夜色中,女子伏在馬背上,迅速朝著山坡之上的馬車接近著,清冷的眸子銳利如刃,似是要劃開無邊夜色看清那個隱藏的神秘黑手,遙遠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就是這個人害得她家破人亡,骨肉分離,魂無歸依,此仇此恨,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難消半分。

    “嗖!”

    一箭破空而至,快如流星,擦著她的臉飛過,帶出一道血痕。

    再快一點!

    再近一點!

    她就要看到她追尋六年的答案了。

    “嗖!”一箭裂空而至,射穿了她的馬脖子,馬兒重重地栽了下去,她一個翻身落地,看著湧來的人潮,緩緩拔出背在背後的長劍,一身殺氣淩厲,清冷的眸子泛著嗜血的光芒,直叫這些在戰地上摸爬滾打多年將士也不由膽寒。

    那樣孱弱的女子迅猛如豹般彈地而起,一身殺氣縱橫,那些刻骨的恨在她心頭瘋狂的泛濫著,寒光冽冽的長劍在月光下,揮起,落下,斬殺,穿刺,她連眼都沒眨一眼,目光定定地望著那輛馬車,溫熱的血噴濺她的身上,她的臉上,雙眼血紅,殘忍如地獄而來的修羅。

    近了!

    越來越近了!

    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馬車之內那道冰冷的目光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那樣深冷而淩厲!

    隨行而來的黑衣殺手已經成功將諸葛清生擒,包圍上來的人馬見上大夫諸葛大人在對方手中,亦不敢輕舉妄動。

    “領主!快!走啊!”幾人朝著遠方依舊浴血搏殺的女子高聲喝道。

    此處離東齊的大營並不遠,一旦對方傾巢出動,他們就再無反勝之地了。

    長風席卷,帶起濃重的血腥之氣,她什麽都聽不到,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告訴她,衝過去!衝過去!衝過去!

    恍然聽到父親朗朗的笑聲,母親溫柔的低語,大哥自邊關大勝歸來的馬蹄聲……那些她六年想都不敢的人,夢都不敢夢的畫麵,在她心底翻湧著,撕扯著……

    “殿下有令,活捉聖皇欣公主!”一將領高聲喝道。

    更多的人蜂擁而來,遠處生擒諸葛清的一行人見狀,相互一望,領隊的漢子喝道:“走!”

    數十人防守的防守,開路的開路,押著諸葛清朝她所在的方向靠攏過去,隻要撐到第二隊人馬前來接應,他們就可以安全撤離。

    正在這時,樹林之中再度響起馬蹄聲,如驟起的狂風暴雨打在人心上,轉眼便出了樹林到了平原之上,黑龍旗幟飄舞在夜空,玄衣墨發的帝王振臂勒馬望著下麵混亂的戰場,眸光冷如寒冰,微一抬手,身後的神策軍如潮水般湧入平原,將東齊軍齊齊圍困。

    山坡上的馬車一動,掉頭向後方離去,伏在地上的女子迅猛躍去,一把摸著腰際的勾索,攜著雷霆萬鈞之力襲向馬車,馬車頃刻間碎裂坍塌,一人拉著勾索的另一頭,淩空翩然落地。

    東齊太子?!

    那張熟悉的麵容撞入她的眼簾,震得她五內俱痛……

    她拉著勾索的另一頭,淩厲的目光刹那刺穿濃重地黑暗落在數步之外的人之上,冷然一笑,“果然是你!”

    數步之外,一身白衣的男子高潔如仙,眉眼清冷,斂盡了平日風流不羈的神色,高貴如神祗,“煙兒,我不想我們走到這一步。”

    不想?!

    她笑,諷刺而薄涼。

    “師傅,我是該叫你東齊太子,還是……”她步步逼近,三尺青鋒直指他咽喉:“大昱皇帝!”

    百裏行素麵色無波,平靜問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我該從什麽時候?從北燕之亂的時候?還是從滄都的時候?抑或是……我踏進百裏流煙宮的時候?”她直直望著他,眸光深如寒潭。

    百裏行素默默望著她,就在幾個時辰前,他們還在一桌用膳,談笑風生,轉眼之間便是兵戎相見的死敵,這一切轉變太快,快得讓他難以置信?

    冷冽的風迎麵吹來,她隻覺眼眶酸澀不已,“從一開始,你就在算計我,利用我。”

    百裏行素眸中一掠而過的沉痛之色,輕語道:“煙兒,你要是不這聰明冷靜,該有多好?”

    她痛苦地點了點頭,嘶啞著聲音道:“那樣好做你隨意擺弄的棋子,是不是?”手中的利劍微動,在他脖頸處劃開一道淺淺的血痕“當年齊王之亂,大昱逼得母後帶我跳江,卻將未死的我送到蕭家,就等著有一天將我送迴北燕,進而挑起內亂,讓北燕分崩離析,為怕我暴露引起北燕注意,下毒讓我一病數年,為了讓我進到百裏流煙宮讓人將我推下山崖。”

    百裏行素無言以對,隻是痛苦地看著她,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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