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和千櫻根本不知道所發生的事,隻在柴房中艱難度日,數天的功夫,兩人已是消瘦不少,千櫻甚至還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的說著胡話,阿嫵擔憂萬分,然任她把喉嚨叫破了也沒人理會,府中諸人皆知她們犯了大錯,哪敢搭理,更不用說請大夫治病了,連那水和饅頭,也是從拓寬的門縫中遞進來的。

    難道千櫻真的難逃一死?

    就在阿嫵心急如焚的時候,已經準備將挽璧當成曲定璿送入宮中的曲府那邊也出了新的變化,起因就在一封從京城寄來的書信上。

    寄信來的是曲繼風在京中的好友,兩人常有書信來往,曲繼風先前並不當迴事,但等他看到信中的內容時,整個人都傻了,這……這……這怎麽可能,皇上竟然已經見過璿兒的真麵目?!那他現在將挽璧送進去,豈不是一眼就會被皇上識破?到時一個欺君之罪是逃不了了。

    想到這一層,曲繼風汗濕襟衫,更有細密的汗遍布了額頭乃至鼻尖,難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注定要亡他曲氏一門?

    曲繼風勉強撐了精神將挽璧招過來問當初的事,哪想原本瞧著挺機靈的挽璧這一次卻吱吱唔唔,連話都說不清,問其施粥當日可曾遇到過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也是顧左右而言他,莫說曲繼風瞧著不對,就是莫氏也看出來了,再三逼問,終於問出,原來當日曲定璿根本就沒去派粥,而是讓阿嫵代替,她自己則帶了挽璧去私會邵鬱之。

    得知這個消息後,曲繼風不怒反喜,原本驚惶的心也逐漸定了下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原先的擔心一下子皆化做了虛無,他立刻喚了人去柴房將阿嫵放出來。

    待其出現後,曲繼風先將當日細細問了個遍,阿嫵雖不解,但依然一一詳細迴答,曲繼風對照信中內容,發現她說的絲毫不差,終於確信,當日為皇帝所看到的人並不是曲定璿,而是阿嫵,這於曲繼風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隻要皇上認定阿嫵就是曲定璿,那麽她便是真正的曲定璿,任何人懷疑或是去舉報那都沒有用,曲家終於有救了!

    自曲定璿失蹤以來,曲繼風的心頭一次真正鬆馳了下來,雖依然擔心曲定璿,但至少,他曲家不會有任何危險了。他當即彎身扶起受驚的阿嫵,柔聲道:“阿嫵,你且起來,你來府裏有幾年了?”

    阿嫵不曾想他會話鋒突轉,有些接不上來,停了片刻才道:“迴老爺的話,奴婢在府中已有七年。”

    “我與夫人待你如何?”曲繼風諄

    諄的問著,注意力全放在阿嫵一人身上,對旁邊的挽璧視若無睹,氣得挽璧不停絞著手帕。

    阿嫵想也不想便迴道:“老爺待奴婢自然是好的,奴婢能夠有今日,多虧了老爺和夫人還有……小姐的照顧。”

    “那若是我與老爺有事求你,你可會答應?”這一次說話的是莫氏,她也是看過信的,自然懂曲繼風的心思,而今也隻能這樣才最恰當。

    阿嫵忍著陣陣因饑餓帶來的暈眩迴答道:“夫人言重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奴婢一定辦好。”

    “我要你代璿兒入宮!”莫氏與曲繼風對視了一眼,說出這句有千鈞之重的話,令得阿嫵和挽璧皆是大吃一驚。

    “我……我這……”阿嫵瞪大了因削瘦而更顯大的眼睛,語不成句。

    另一邊,挽璧也急急道:“夫人,不是已經說了由我代替小姐入宮嗎,怎麽又改成阿嫵了,要是我有什麽做得不對的,您盡管說,我一定會改好,求您千萬不要把我換掉!”

    曲繼風在一旁赦然搖頭:“挽璧,你求我也沒用,你們可知,當日阿嫵在街上遇到的那個老者,就是當今聖上建德帝,他已曾見過阿嫵的容貌,也即是說他認定阿嫵是璿兒,所以隻能由阿嫵代為入宮!”

    他的話打破了挽璧所有的幻想,也打破了她剛剛開始做的“娘娘夢”,夢是很好的,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她隻做了幾天的美夢,便被毫不留情的打碎了。

    曲繼風不理會失魂落魄的挽璧,繼續問著阿嫵的意思,令阿嫵為難,雖說她從沒想過要入宮,但老爺和夫人於她有恩,眼下事關眾人生死,她如何能置身事外?!隻是娘那邊怎麽辦?她會答應嗎?

    思索良久,阿嫵抬頭迴答道:“老爺,夫人,奴婢能否迴去問一下奴婢的娘親?”

    聞得此話,莫氏尚沒什麽,曲繼風倒是麵色一凜,連動作也僵硬數分,稍後才打起精神溫和地笑道:“如此大事,理應問過你母親,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派人送你過去,一旦問明你母親的意思,便馬上迴來告訴我們。”

    阿嫵剛要點頭,莫氏已是攔了曲繼風:“老爺,何必這麽著急,反正離入京的日子還有幾天,明日再去也來得及,我瞧著她精神不太好,應是久關柴房之故,不若先讓她好生休息一晚再說?”

    曲繼風想想也是,逐答應了莫氏的話,讓阿嫵先在曲定璿的繡房裏睡上一晚再說,至於挽璧,自是迴到她應去的下人房,反正橫豎是不可能讓她代為進

    宮了,也沒理由繼續住在繡房裏,挽璧又氣又恨,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但如今也隻得忍氣吞聲。

    阿嫵應下後,瞅著曲氏夫婦似心情尚好,趕緊代千櫻求情,問其是否能將其從柴房中放出來,並請大夫來看看。

    曲繼風夫婦如今有求於阿嫵,自不會拒絕,當即派人把千櫻抬了出來,且收拾了一個單房讓她住。

    總算醫得及時,千櫻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服了幾貼藥又出了一身汗,當夜燒便降下來了,第二日人清醒了過來,隻是還有些虛弱。

    阿嫵一早便去看了千櫻,確定她無所大礙後,方應曲繼風的要求迴家去征求張氏的意見。

    與以往她自己一人迴去不同,此次曲繼風派四個家丁抬了一乘軟轎供阿嫵乘坐,並讓管家長福隨行。

    阿嫵從未受此殊待,是以一路忐忑不安,好不容易到了喬家院外,長福命家丁放下轎子,親自掀起轎簾:“姑娘,到家了。”長福是曲繼風多年的心腹,焉有不知曲繼風心思的道理,是以待阿嫵的態度溫和有禮,連稱唿都改了。

    阿嫵對此頗不習慣,畢竟就在一天之前,她還是屬於長福管轄的下人,她拘謹地下了轎:“福管家,您不必如此客氣。”

    “姑娘言重了,您還是早些進去吧,老爺那邊還等著迴話呢。”

    阿嫵點頭會意,上前推開了院門,至於長福則與抬轎的諸人在原地等候。

    院門應手而開,幾簇叫不出名的小花盛開在暖和的春日下,為沉悶的庭院裏憑添了幾分色彩,張氏便捧著一杯清茶,坐在花叢邊緣,五年的光陰,依然沒能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老天也許真的是特別優待她吧!

    張氏不知想什麽想出了神,嘴角含著一絲溫情的笑,而這抹笑,也刺痛了剛進門的阿嫵眼睛,隻是阿嫵畢竟已經不是五年前竭盡所有去討好母親,隻希望能得到母親低頭一笑的她了,痛被她隱在心中,藏在眼底,表麵上依然維持著淡淡的神色,亦可稱之為冷漠,無數次心傷失望後,強迫維持起來,以保護自己的冷漠。

    “娘!”她低低地喚了聲,不出所料,驚醒之後,那絲溫情的笑立時從張氏的嘴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永遠不變的冷顏:“你迴來了?”

    “是!”阿嫵扯了扯嘴角,張氏在問了這麽一句後,別過頭不再言語,今兒個是十二,距一直以來初十迴家的日子晚了兩天,換了一個母親定要問女兒是何原因,可是張氏卻絲毫不在意,亦或者說她

    根本不關心阿嫵迴來與否。

    “娘,女兒今天迴來是有件事要與你商量。”阿嫵強拾了歡笑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臨了道:“老爺說當日我在街市上遇到的那個老者便是當今聖上,所以由我代小姐入宮是最恰當的……”盡是被傷透了心,依然免不了一絲期待。

    “由你代曲定璿入宮,然後保曲繼風官位無憂,性命無憂?”張氏有一陣的沉默,手指在杯沿上慢慢地滑動著,良久才問出上麵這句話。

    “是!”當阿嫵說也這個字的時候,張氏忽而笑了起來,笑容在她臉上不斷擴大,卻看不出半分高興的樣,所有的,隻是無盡的嘲弄,仿佛她聽到的是一個多麽諷刺的笑話。

    溫熱的茶被潑在花叢間,將幾朵剛開的小花弄折了,迎著阿嫵不解地目光,張氏逐漸止了笑,手指劃過眼角,帶下一滴不知是水還是淚的東西,隻見她屈指一彈,將那滴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水珠彈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做完這一切後,她才正眼去看阿嫵,剛一接觸,阿嫵便感到一絲徹骨的寒意,好像背後有一隻陰涼的鬼爪在觸摸著,滲人至極。

    “娘,您……”阿嫵隻說了兩個字便被張氏惡狠狠地打斷了:“我問你,你姓什麽?”這幾個字,她問得咬牙切齒。

    阿嫵被她這奇怪的態度嚇得不知所措,懦懦地迴答:“姓喬!”

    “嗬,總算你還知道自己姓喬,既如此,那麽我問你,曲府一家老少是生是死與你有何關係,曲繼風官位人頭是否保得住,與你又有何幹?”她的話咄咄逼人,不留半點餘地,把阿嫵問得啞口無言:“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還是說你在曲府七年,已經心甘情願變成曲繼風忠心的走狗?”曲繼風官居上六品通判,又是喬捕頭生前的頂頭上司,更是阿嫵如今的主人,可是張氏說起曲繼風來,全無半點尊重,實在令人不解。

    張氏平息了一下急促的氣息繼續道:“你聽著,若你還自認姓喬的話,那麽就去迴絕了曲繼風,否則今後不要再迴來見我,至於曲氏上下是死是活,那是他們自己造下的孽,與我們無關!”

    阿嫵盡是不理解張氏反應為何如此之大,但見其執意拒絕,全無半點商量的餘地,也隻有低頭應了,心中既有對老爺的愧疚,也有一絲竊喜……張氏這麽反對她入宮,是不是表示其實還是在意她的?

    當阿嫵迴到曲府,將張氏的意思告訴曲繼風後,他撫膝長歎道:“唉,想不到過了這麽多年,你娘對我的誤會還

    是這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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