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座小坳,也就是火龍的缺口處。路下方向河伸去一塊平地,它上麵聳立著陶澍建築的七層寶塔。寶塔下麵便是深不可測的潭水,叫石門潭。傳說有好事者用結起的十二根籮索還未測到底。又傳說從三十裏外的一個水洞口放一隻鴨子,結果從這個潭裏浮出來。潭下方的河中央凸出一塊形象如印的火岩。“那就是印心岩。傳說陶澍為集中精力,就在那上麵讀書,其父每天用船送飯。道光爺嘉其刻苦讀書的精神就賜了他‘印心石屋’四字。”王大學又把蓮花帶到寶塔腳下,仰頭指著寶塔一處道:“這上麵就嵌有道光爺的禦書呢。”蓮花抬頭一看,果然,上麵有一塊長方形青石岩,岩麵刻有“印心石屋”四個筆力穩健的正楷。“本來,陶澍依這四字之意在那裏起了足可容人的石屋的。”王大學向來的方向一指道:“文革中,被拆掉砌了河堤,他們本來要將這寶塔也拆了去,但沒有辦法拆開,用炸藥又覺得可惜,所以有幸保留下來了。傳說寶塔尖上原插有一柄寶劍,被一乘船的新化神人上去把它取走了。寶塔從三層開始,各個伸出的角上都綴有鐵鈴,大風過去,很遠就能聽到它的叮當聲,她象有一群帶鈴的牛從遠方走來,附近的農民就得到一種莫大的慰藉。現在,你看,隻剩幾個殘骸了。”果然,塔有七層八角,每角每層都有向上翹著的角耳,有的角耳上還吊著鏽不可睹的鐵鈴(實際成了啞鈴),有的就徒存孔眼了。

    “這裏還有一個傳說呢。”王大學繼續道:“我們的陶大人在外麵是極愛吹牛的。他經常向同事和下屬說,他家鄉的人們非常富有,經常是筍子當菜,清茶淘飯。”“這算什麽富有?”蓮花天真的問道。“你不知道的。那時交通不便,筍子茶葉在北方是很昂貴的稀有物質,當然就顯示家鄉的富有了。”“這是投機取巧。”蓮花笑道。“他還說他家鄉的人們個個聰明好學,不管男女老幼,人人都能對對聯。”“他們難道相信?”“是啊,他學生中有個叫左宗棠的,後來成了著名的民族英雄。有一年來陶澍家鄉給其少爺當家庭教師,他來到這寶塔坳時,已近黃昏了,見一老農擔著箢箕過路,他想起陶大人的話,便喊住老農,很有禮貌的遞給他一撮好葉煙——那時沒有精品紙煙的,要他休息一下。坐下來,左宗棠與他寒喧一陣後便要向老農請教對一首對聯,並自覺地手指寶塔吟出上聯曰:‘寶塔尖尖七層八角六方’。老農聽後,擔起箢箕迴頭把手搖了幾下就走了,其意思,當然是說他不曉得對。後來左宗棠跟陶大人說起這件事,陶大人眉頭一轉,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左宗棠不解,問他為何發笑,他說:‘左斯兒——陶澍喜歡這樣叫左宗棠的,你自不量力呢,那老農一來因到了黃昏,也許肚子有點餓了,二來你出對太俗不值得他直接跟你對呢,其實他早就對出來了,隻是啞對而已,而你卻還蒙在鼓裏。你聽‘隻手搖搖五指三長兩短’,不是對你恰好麽?哈哈……”“陶大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蓮花讚歎道。“我們家鄉了不起的人多著呢。”王大學津津樂道。“能不能再講一個?”蓮花扯著王大學,幹脆在寶塔處尋一幹淨處坐下來。

    王大學接著道:“與陶澍同時代的雲貴總督羅撓典,十歲時便已聞名故裏。一天,他到龔姓的祠堂玩耍,龔姓一族長者正在祭拜祖宗,他們有意要戲弄小羅,便對他道:‘你若能對出一首對聯,我們就請你吃飯,若對不出來就把你趕出祠堂。’龔姓老者出的上聯是:‘龍共龔,月月朋,龔家祭宗祖,無酒待親朋。’這是個拆字聯,光拆字不難,難就難在要把所拆的字嵌進句子裏,且意思連貫。可這個小羅沿禾場坪邊邊走邊思考,隻走了半圈,便對出來了。他對的是:‘四維羅,夕夕多,羅漢拜觀音,客少主人多。’你看,‘羅’的繁體字是上一個‘四’下一個維字。這對聯不僅對仗工整,而且迴答巧妙:不僅表現了當時的實際情況——客少主人多,又寓入了深的含義——我是觀音,你們隻是羅漢而已。堪稱絕對了。“王老師。”“不準你喊的。”“我喊不來嘛。”蓮花又翹起了嘴巴。“喊不來,也要你喊的。”“阿龍!”蓮花的臉紅得更可愛了:“你真的懂得好多,我真佩服你的記性。”“我說過,懂得多的所謂博學者是不值得我佩服的,我所佩服的是陶大人與羅撓典式的靈性。”“靈性是否是天生的?”蓮花問道。“也不盡然。當然,遺傳與大腦發育過程中的環境影響是重要因素,但加強靈性方麵的鍛煉卻是關鍵。我們所說的‘隨機應變’能力是靈性的基礎,而它的大部分是可以通過鍛煉培養起來的。”王大學又如講課般的滔滔不絕起來。“那如何鍛煉呢?”蓮花就如學生不斷的提問道。“就是四個字‘勤學’‘好問’。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就是說,人隻學習不思考,就變得糊塗起來;隻思考,不學習會使人遲鈍,使思考成為無源之水。見什麽不懂的東西經常問個為什麽,並窮追不舍的去尋求答案,必能獲得新的東西;經常想一些突發性的事情,如街上突然遇到持刀搶動劫的怎麽辦?進行思考 ,設想一些方案,並且向警方學習一些方法,一旦遇上了這類事就不至於驚慌失措,而顯示出有隨機應變之能了。這就是靈性的源泉。當然,博學對於靈性,是有很大幫助的,因為它是前人經驗的總結。”王大學的一席話語,真使蓮花茅塞頓開而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初春的太陽,眨眼就遠遠的偏到西邊去了。王大學看看時間不早了,便扯著蓮花的玉手依依不舍的向來路走去……

    帶著炊具迴到鄉政府又過了晚飯時間了,但空有炊具,沒有油鹽柴米,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王大學說:“今天你給我打工,隻好我請你的客了。”“那你用什麽請我?”蓮花邊收拾零亂的房間邊笑道。“你們這裏除了麵還有啥?”王大學譏諷道。“你是大學生,就把這裏的麵貌改變一下嘛。”王大學臉上帶上了嚴肅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種深思;半晌,他拿起飯缽道:“我化緣去了。”不一會,一大缽熱騰騰的麵條便端到了蓮花的麵前。蓮花便用小碗夾了半碗,兩人倒吃得津津有味,好象在做一天遊樂的總結。

    第二天,王大學將油鹽柴米都備齊了,並稱了一斤瘦肉,一斤海帶和一點幹辣椒——這裏也是沒有小菜買的,便請蓮花來會餐。走道上又增添了一份濃煙與辣椒的熏陶。“王老師,也開始個人起火了?”柳霞問道。“沒有辦法,食堂按時就餐,遲到了不是沒菜了,就是沒飯了,店裏又隻有麵條,所以,昨天就買了炊具來。”王大學解釋道。“今天,你請蓮花的客啦?是不是也請我們呀?”柳霞見蓮花在幫助搞飯便笑道。“蓮花昨天幫我買了一天的炊具,幫我打了一天工,飯也不吃一餐,我不成了吝嗇鬼了?如果你吃得,就一起來吃吧。”王大學也笑道。“她的李老師是一級廚師呢,我們搞的她怎麽吃得上口?”蓮花亦笑道。“我又未幫你買炊具的,而且是買了一天炊具,哪有資格吃呢。”柳霞話中有話的對著王大學笑道。“隻怪這裏的交通太不方便了,一天隻有兩趟車,上一迴街就要一天的。”王大學解釋道。“柳霞姐,你壞呢。王老師他說他不熟悉,要我幫個忙,我怎好拒絕?”說著臉就紅了。“我又沒說什麽。不過,蓮花很早就逝去了父親的,王老師你要多關心她呢。”話雖是玩笑,卻說得很認真的。“那當然,”王大學覺得失口,便又補充道:“我們大家都應關心她的。”“我要到學校吃飯去了,就失陪了。”原來她是在學校搞飯吃,隻在鄉政府住宿的。

    柳霞去後,王大學便分工道:“你生火煮飯,我來切菜炒菜,看誰的手藝好。”“那好呀,我正不會切菜的,煮飯我從小就會呢。”蓮花便動手淘米去了。王大學很小的時候便幫父母做各種家務事,因當時搞集體,父母要出工,常常很晚才迴來,王大學放學後便主動將飯菜弄好,所以練就了一手弄飯的功夫,尤其切得一手好菜。等蓮花把飯煮上時,王大學的肉絲切出多半了。“王老師,你切得多好。”蓮花讚歎道。“不是吹牛,縣裏的一級廚師也不過如此。”王大學得意道。“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看口味如何呢。”蓮花潑了一下冷水。“包你滿意!”王大學自信道。不久,肉絲炒辣椒、瘦肉湯和一碗海帶便擺到了箱籠上——房裏沒有飯桌,隻好以它代替了。蓮花用調羹一嚐,果然鮮美無比;王大學打開高壓鍋蓋,亦芳香撲鼻,各自心裏都由衷的讚歎。一頓美餐便在歡樂中悄然而過。

    節前果然沒有事,鄉政府也看不見幾個幹部,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度過這些閑散的日子:打撲克、打麻將(不興錢的)、閑談。王大學白天主要是看書寫些東西,晚上也搞搞娛樂。正月十四,辦公室在小黑板上出了個通知:“十五、十六放假;十七區召開在編幹部會議,早晨八點在鄉政府坪裏搭車,不得缺席。”蓮花要王大學跟她去過元宵節,他怕別人說閑話,沒有去。元宵節這天,柳霞喊他去吃了晚飯。

    山區的元宵節沒有城市的喧鬧,可也別有一番風味的。天未黑便從遠處傳來劈劈啪啪的鞭炮聲,和“發呀發呀,今發元宵今發光,蟲兒螞蟻往別方”、“發豬呀;發牛呀;發人呀!發財呀” 的小孩們的叫喊聲。登上三樓一望,哦,各農家的階沿,都有一排火花——有的是鬆木火光,大都是燭光,野外也燃著一堆堆的篝火,有如在那山下駐紮有大批人馬,各個舉著火把,整裝待發。這時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小孩們的叫喊聲,就成了鄉親們歡送隊伍的場景了。鄉政府在家的人員,就把所有的電燈扯亮,在外麵的三層廊上都密密麻麻的點起了蠟燭,後昌和公安助理小張則將一捆鞭炮拿到三樓,好象是與農民比賽似的,劈劈啪啪的放起了,驚得天上的圓月也披妝而起,偷看這人間的熱鬧。難怪東坡居士也歎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起舞弄倩影,何似在人間。”看到此情此景,王大學迴到臥室也寫了幾句:“鞭炮聲聲急,上天知人意。無風燭炬直,萬家燈火密。煙花笑星辰,嫦娥妒凡塵。同歌政策好,異口頌黨恩。”

    要知後事,下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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