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兩道燦如利電的眼神,略注靈靈子道袍絲絛所懸鐵笛,“哦”了一聲問道:“道長便是太行山‘鐵笛真人’靈靈子?”


    靈靈子方一點頭,白衣少年便即軒眉狂笑說道:“歐家麒便是穀家麒.穀家麒便是歐家麒,兩位既然還記得當年舊事,也省了我不少唇舌!”


    裴通海看了手中朱漆圓盒一眼,含笑問道:“這盒中大概盛的是‘追魂客’喬衝的六陽魁首?”


    穀家麒傲笑答道:“像這樣的圓盒,我車上還有幾個!”


    裴通海大笑道:“穀老弟豪氣雄心,委實可佩,來來來,請隨裴通海到內室之中,我把頭上白發人頭,雙手恭送!”


    穀家麒一麵隨同舉步,一麵冷笑說道:“慢說區區內室,就是你安排下刀山劍樹,虎穴龍潭,穀家麒又複何懼!”


    靈靈子暗地留神觀察.覺得這穀家麒非但龍行虎步,英挺絕倫,顧盼之間,尤其蘊含著一種令人悚然懾懼的殺氣神威。


    不由心中忖度,“七劍神君”歐古月這等報仇方式,委實太以奇特,十五年來,他果竟如言把殺子大仇“摩雲手”穀嘯天的獨生愛子穀家麒,造就成了一位身懷絕世武學的驕狂狠毒少年。


    如今瘟神已到,舊案重翻,自己與裴通海的兩條性命,不知是否能夠僥幸逃出對方手下?


    思忖之間,業已走進內室,裴通海親自斟了一杯香茗,雙手奉客。


    穀家麒接杯就唇,毫不猶疑地,一傾而盡,裴通海雙伸拇指,滿麵欽佩神色地,哈哈大笑讚道:“穀老弟委實好膽識,好氣概!彼此份屬生死強仇,難道你就不怕裴通海會在茶中下毒?”


    穀家麒目光電閃,“哼”了一聲.傲笑說道:“穀家麒銅澆肝膽,鐵鑄心腸,你便真在茶中下毒,也對我這金剛不壞之身,奈何不得!”


    靈靈子忽然長歎一聲,目注穀家麒,感概無窮地,緩緩說道:“流光電逝,往事如煙.十五年前,貧道在終南山‘百丈壁’,為穀老弟先人‘摩雲手’穀大俠埋骨之事,猶如在目……”


    穀家麒聽至此處,不等靈靈子話完,便即站起身形,向他深深一揖說道:“穀家麒忘了道長當年曾經參與收埋我先父骸骨之舉,理應謝過盛德!”


    靈靈子稽首還禮,臉上方自現出一絲微笑。


    誰知穀家麒突又語冷如冰地,厲聲說道:“但埋骨之德,抵不了殺父深仇,穀家麒業已謝過當日恩情,如今便該血債血還,冤怨相報!”


    語音收處,兩道狠毒,陰森森,光閃閃的眼神,在“五湖龍神”裴通海,“鐵笛真人”靈靈子身上.來迴一掃!


    裴通海、靈靈子均是綠林中響當當的人物,數十年江湖闖蕩.刀頭舔血,劍底驚魂,不知經過多少兇險艱危?見識過多少大風大浪?


    但如今居然卻被穀家麒眼光掃得毛發暗豎,心底生寒,仿佛比當年終南山“百丈壁”前.將“毒心飛梟”鮑揚七劍分屍的“七劍神君”歐古月,還要可怖?


    靈靈子勉強鎮定心神,含笑問道:“穀老弟所謂血債血還,冤怨相報,是否要想斫取貧道與裴二哥的兩顆項上人頭?以抵當初……”


    穀家麒雙目之中的懾人神光,又複電射而出,軒眉狂笑說道:“不夠,不夠,道長雖僅孑然一身,但裴莊主卻還有兩子一孫,共要五顆人頭.才抵得了當初終南山‘百丈壁’前血債!”


    裴通海鋼牙暗咬.功力潛聚,但臉上卻仍勉強保持笑容,向穀家麒搖頭說道:“穀老弟,你先人‘摩雲手’穀大俠的一條性命,十五年後,居然五倍清還,這利息是否算得太重?”


    穀家麒嗔目叫道:“誰說隻有我先父一條性命,‘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兩位叔父,暨‘飛環俠女’嶽鳳嬸娘等三人,難道就應該白死?”


    裴通海聞言,先行伸手入懷,摸住那筒改以寒鐵所鑄.喂有劇毒的“七孔黃蜂針”,準備隨時取用.然後向穀家麒冷冷問道:“穀老弟,你憑什麽使靈靈道長,及裴通海一家四口,甘心割下項上人頭?”


    穀家麒目光一閃,傲笑答道:“憑的是我義父十五年耳提麵命,秘授心傳的絕藝神功!穀家麒自乘‘七駿飛車’,踏入江湖以來,便立誓殺盡昔日仇人!但這幹仇人之中,若有能接我三十招不敗者,卻可寬其一死!”


    裴通海聞言,縱聲狂笑說道:“三十招之數不多,裴通海雖然年紀高邁,尚願一試!”


    穀家麒冷笑一聲,目光中忽又露出狠毒神色,陰森森地說道:“你願意一試,再好不過,但穀家麒必須先把辦法說明!”


    靈靈子訝然問道:“穀老弟不是業已說過以三十招判斷生死,難道還有什麽條件?”


    穀家麒嘴角一撇,冷笑說道:“要想叫我不報茹恨十五年來的殺父深仇,你們自然要付出相當代價!”


    裴通海蹙眉問道:“什麽叫相當代價?”


    穀家麒目光炯若寒星,森如厲刃地,盯著這位“五湖龍神”裴通海,緩緩說道:“倘若你肯放棄這與我決鬥三十招的機會,則隻乖乖獻上兩子一孫,及你自己的項上人頭,便算了結當年血債,死得可以痛快一點!”


    裴通海苦笑搖頭,繼續問道:“倘若我不肯放棄這種機會,又便如何?”


    穀家麒厲聲叫道:“三十招不敗,穀家麒千金一諾.此仇不再追尋!但三十招中若敗,你所付代價,卻將極為殘酷!”


    語音至此忽頓,目光一瞥幾上那支內盛“追魂客”喬衝人頭的朱漆圓盒,鋼牙微挫,又複說道:“這種代價便是我先把你全家老小,點了‘五陰絕脈’再用‘錯骨分筋手’,捏碎周身筋骨.最後才以利刃分屍,寸磔而死!”


    “鐵笛真人”靈靈子,“五湖龍神”裴通海聽得麵麵相觀,遍體生寒!


    穀家麒向他們冷冷一笑,伸手端起幾上茶杯,曬然又道:“那‘追魂客’喬衝,便是聽了我所說條件以後,不願付出如此重大代價,放棄決鬥機會,甘心自刎人頭,還清血債,不知靈靈道長與裴莊主.是怎樣決定?”


    話完.右手一推,那隻江西細瓷所製的上等茶杯,淩空飛出,“叮”的一聲脆響,嵌入壁內!


    磚堅磁脆,飛杯嵌壁,已極難能,何況茶杯入壁過半,絲毫末損,足見這穀家麒雖然年歲輕輕,確實已得“七劍神君”歐古月真傳,具有絕世身手!


    “五湖龍神”裴通海從對方隨意顯示的功力以上,看出自己絕難在三十招內不敗。


    但又不願真如穀家麒所言,自動獻出全家老小人頭,遂仍欲希冀施展懷中那筒用寒鐵淬毒特製的“七孔黃蜂針”,與其一搏生死!


    “鐵笛真人”靈靈子自然看透裴通海心思,慌忙用目示意,製止他不可妄動!


    裴通海猜不出靈靈子有何退敵妙策?隻好心頭狂跳,五內如焚地,暫時忍耐!


    穀家麒雙眉一挑,目光森厲無比地.掃視二人,沉聲問道:“兩位久闖江湖,滿身血債,難道如今連個怎樣死法,都不敢選擇?”


    靈靈子突然伸手打開幾上朱漆圓盒,對著盒中那顆用石灰醃漬的“追魂客”喬衝人頭,狂笑說道:“喬五弟,你死得好不冤枉,但如今我與裴二哥,卻又要與你同一遭遇!”


    穀家麒曬然說道:“你們與‘追魂客’喬衝,死得有什麽冤枉?難道十五年前,未曾參與‘終南山百丈壁’之事!”


    靈靈子目注穀家麒微笑答道:“好漢作事好漢當,誰會加以抵賴?貧道與裴二哥.喬五弟昔日不但在場,並且動手!”


    穀家麒冷笑說道:“既然如此,則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循環報應,極為公平,有何冤枉?”


    靈靈子目中也自精芒電射地,哈哈笑道:“穀老弟,你可知道當日之事是何人主持?”


    穀家麒應聲答道:“號稱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總瓢把子的‘陰風叟’濮陽赫!”


    靈靈子歎息一聲說道:“濮陽赫的‘陰風煞手’,及一身絕藝神功,領袖整個綠林,當時有他主持.我們才敢闖下那場大禍,如今……”


    穀家麒眼角眉梢現出高傲無比的神色,接口問道:“如今怎樣?”


    “五湖龍神”裴通海何等老奸巨猾,這時業已猜出“鐵笛真人”靈靈子心意,一旁接口說道:“如今我們倘若仍在‘陰風叟’濮陽赫的卵翼之下,慢說三十招,便算鬥上三百招.你也未必勝得了他的‘陰風煞手’?”


    說到此處,轉麵對靈靈子慘笑說道:“當年主持之人不在,仇家卻找上門來,裴通海須發皤皤,老邁龍鍾,哪裏還能接得下穀老弟獲有‘七劍神君’真傳的三十照麵?我立意放棄這決鬥機會,甘心自絕心脈以了舊債,至於兩子一孫,也隻好任人宰割了!”


    話完,真力微凝,便迴手駢指向自己心窩點去!


    裴通海這番做作.委實動人.並已想好毒計,萬一穀家麒不中激將之策,則詐作心脈已斷,絕氣身亡,等對方與靈靈子答話時,自背後施展“七孔黃蜂針”暗算,定可將這武功雖好,江湖閱曆卻差的年輕大敵除去!


    誰知他們這一吹一唱的激將之策,竟然生效?裴通海二指尚未點到心窩,穀家麒業已斷喝一聲:“且慢!”


    裴通海目注穀家麒,以一種淒慘神情,苦笑說道:“穀老弟.年輕人做事,應該稍留餘地.不要過分狠毒!裴通誨已願一死了債,全家大小,也任憑宰割,你難到還不滿意,仍想對我加什麽折磨?”


    穀家麒麵寒似水地冷冷說道:“你們不想死時,我偏要你們就死,但你們如今知道厲害,想以一死解脫之際,我卻主意又變。”


    靈靈子雖然暗喜輕過裴通海這一烘托,自己妙計已成,但仍向穀家麒苦笑問道:“穀老弟,你這主意一變,大概我們連求死都難?”


    穀家麒忽然仰天狂笑說道:“對付你們這兩個卑鄙齷齪的無恥東西,當然應該盡量加以折磨,不使輕易死去!但這種舉措,我卻須廷緩到半年以後,才可實行!”


    “鐵笛真人”靈靈子,“五湖龍神”裴通海,平素頤指氣使,嘯傲綠林,何曾受過這等辱罵搶白,但如今麵臨生死關頭,也隻好咬牙按捺盡力忍耐!


    穀家麒換了一副曬薄神色,看著裴通海、靈靈子,冷笑說道:“你們這條一吹一唱的激將之計,表演得確甚精彩!”


    靈靈子、裴通海一聽對方已然識透自己的激將之計,不由麵麵相視,心膽皆寒.暗驚這穀家麒才闖江湖,怎的目光心機,便如此老辣深邃?


    穀家麒見這兩位綠林巨寇的惶懼神情.不禁搖頭曬然笑道:“你們不要害怕,我雖明明識破激將之策,但為了我義父歐神君名頭,及穀家麒一身傲骨,卻自願中計,先行鬥殺昔日主持‘終南山百丈壁’之事的元兇首惡‘陰風叟’濮陽赫後,再對你們這些爪牙鼠輩,一一報複!”


    裴通海及靈靈子聽完穀家麒這幾句話後,方把剛剛提到喉嚨口的一顆心,又複放了下來。


    靈靈子囁嚅說道:“穀……穀老弟,你若能先尋‘陰風叟’濮陽赫算帳,我們雖死無憾。”


    穀家麒大笑說道:“我對任何人任何事均任意而為,如今想放便放,將來想殺便殺,誰管你有憾無憾?”


    說到此處麵色一沉,向裴通海、靈靈子問道:“你們那位總瓢把子‘陰風叟’濮陽赫,如今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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