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風海大軍開始集結人手,但凡皇字之境的高手都各領兩萬人馬,其下王字之境的高手手中分管四千人,再細分下來,師字之境修為率領八百人,整齊結隊,隻要舞霓裳一聲令下,風海鐵蹄便要踏破南林。


    隊伍中有不少熟悉的麵孔,左側由竹音林子陌帶領的人馬中,赫然皆是丹藥閣人手,另一側藥青城與裴雲杉各自帶著兩萬人馬,也都是藥穀中人。另有九萬人,分別由風海皇字之境將領率領,舞霓裳騎著高頭大馬,站在隊伍最前方,指揮作戰。


    藥群書與蘇長風跟隨舞霓裳上陣,負責護衛舞霓裳的安全,這也是藥穀丹藥閣入駐風海軒轅弘提出的條件之一。丹藥閣的隊伍中,有幾張麵孔頗為年輕,便是丹藥閣中年輕一屆的弟子,由齊默雲青等外閣弟子打頭,二子年紀輕輕,已然臻破師字之境修為,成為此番作戰的小隊長。


    另一側,許久不見的蕭澄和林蕊也各自統領八百人手,幾年不見,她們臉上的稚氣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削減,現下也逐漸顯出高手的風骨來。林蕊與蕭澄並排站一起,眉目因著曆日來的殺伐顯出些許冷峻,唯有目光掃過蕭澄時,那些微的停頓視線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深情與疼痛。


    蕭澄微微仰著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隊伍最前方的舞霓裳,那個人與隻比她大三兩歲,卻已然突破皇字之境的修為,在大軍之中,儼然翹首。墨璟肆與軒轅晨失蹤的消息早在丹藥閣入駐風海的時候,她就聽說了,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那一瞬間的心情,隻覺涼風一陣陣灌入胸口,寒涼徹骨。


    她相信墨璟肆不會死,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這猜測有幾分可信,但她就是固執地認為,墨璟肆不會死,她不死,也定然可以達到舞霓裳那樣的高度,她是那樣優秀,無論自己如何追趕,都隻會被她甩得越來越遠。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當初潛藏於心的肖想如今卻越發深刻,隻是年紀越大,越不敢宣之於口,她心知那人的心思從來不曾在她身上停留,故而即便開口挽留,最後想必也會落得無奈收場,不歡而散。她不願因自己冒昧而讓彼此疏遠,所以,哪怕此刻墨璟肆安然來到她身邊,她也不會再像多年以前那樣,全然無所顧忌地撲過去,要與她親近。


    舞霓裳的聲音在校場上遠遠傳開,她神情嚴肅,言語間對這場戰爭的重視毫不遮掩,末了,她猛地一揮手臂,高聲喝道:


    “出發!”


    十三萬大軍瞬間打散,化成六股洪流,從不同方向朝南林城飛馳而去。因為戰事起在夜間,故而沒有擂響戰鼓,眾位風海將士神情肅穆莊嚴,全神貫注,風海被雲陽壓著打了這麽久,總算采取了一次反攻行動,將士們個個摩拳擦掌,難以抑製心中的激動和仇恨,每個人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鬥誌,必要一舉建功!


    讓風海將士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是震驚,待得他們抵達南林,南林城中竟無一名士兵出城抵抗,四方城門大開,風海軍隊沒有第一時間闖入其中,隻怕這是敵軍的誘敵之計,他們一進去,便會成了甕中之鱉。舞霓裳策馬來到南林城下,入目也是驚疑不定,但迴想起幻玉雪狐那句話,定了定神,狠下決心,低喝:


    “入城!”


    舞霓裳一聲令下,六路風海大軍奔跑入城,進入南林城之後,眾人越發驚恐,隻見南林城中一片死寂,生機全無,守城的雲陽士兵三三兩兩地散落在地,早已死了兩三個時辰。舞霓裳一路走,滿心都是震撼,待得他們來到南林城中心,慘烈至極的一幕毫無防備地闖入眾人眼中,舞霓裳隻覺喉頭翻湧,兩眼暈眩,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南林城正中的廣場上,足足兩萬具屍體,橫七豎八地擺放著,舞霓裳派人下去查看,很快便有消息迴來,南林城主將梁雲承在將軍府暴斃,坐鎮於南林城的十名皇字之境高手紛紛離奇死亡,最讓人不可思議的便是梁雲承的死,梁雲承乃是皇字之境巔峰高手,但他死得無聲無息,身上甚至看不到傷口。


    城中統領以上官職的將士,無一脫身,盡數死亡,留下二十萬群龍無首的將士,其中有五萬各方親兵,未戰先亡,剩下十五萬雲陽軍普通士兵,通通跪伏在城西郊外,皆為俘虜。風海甚至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南林城,城中的兩萬屍體,眾人心中都有猜測,必然是那兩萬神出鬼沒的精銳部隊。


    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才能有如此的破壞力,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在眨眼之間將整個南林變作空城,兩萬令風海頭疼欲裂的精銳部隊,竟然被整個坑殺在城中,堆積屍體的地麵上有廝殺的痕跡,但是這些痕跡十分輕微,輕微到讓人毛骨悚然。


    唯有壓倒性的屠殺才能造成這樣的後果,這股不知名的勢力,其威能讓舞霓裳感到由衷的心寒。若真是軒轅晨帶領,那當然是天大的好事,但若不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風海軍隊來到這裏唯一的目的便是接手南林城,除此之外再無他用。軒轅晨沒有現身,也未曾見到今日送信而來的神秘女子,這個突然出現的勢力是如此神出鬼沒,看樣子,他們尚還不打算現身於世。


    梁雲承的屍體被人抬了過來,正如探子所說,屍體上沒有任何傷痕。所有人都緊皺著眉頭,唯有藥群書與藥青城兩人見到梁雲承的死相時身體猛地一震,隨即,藥群書快步跨前一步,一把抓起梁雲承的下巴,將他的腦袋扭開,露出下邊已經烏青的脖子,喉嚨上有個極為細小,不起眼的針孔。


    舞霓裳麵有不解,但心下明白怕是藥群書有所發現,待他將手鬆開之後,適時問道:


    “不知穀主有何發現?”


    藥群書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他顫顫巍巍地退後兩步,緊鎖的眉頭中卻有壓抑不住的喜悅,以至於他低垂著頭,雙頰的肌肉因為太過用力的繃緊牙關而凸顯出來,他毫不在意,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兩口氣,才將起伏不平的情緒穩定下來。


    抬起眼,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藥群書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喜悅,努力讓自己保持翩翩的風度,淡笑著開口:


    “此人死於藥家針術,乃是璟肆的手筆。”


    他的話如同驚雷,將所有認識那個孩子的人都震得一臉呆滯,舞霓裳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即下了封口令,今夜之事乃是風海夜襲南林城,大獲全勝,與旁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藥群書臉上的笑無論如何掩藏不住,他的一顆心完全放鬆下來,盡管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毫無疑問,這就是藥家針術造成的針傷。


    守在一旁待命的蕭澄林蕊等人也是如遭雷擊,她們因著丹藥閣內閣弟子的身份,有幸站得近些,才能聽見藥群書等人談起的事情。當那個人的名字憑空出現在蕭澄耳中,她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晃了晃,林蕊閃電般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但蕭澄隻下意識地躲開她的攙扶,讓林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尷尬地笑了笑,收迴手無力地捏成了拳頭,蕭澄迴過身,報以歉意的眼神,但腳下的步子沒有動,依然離她那麽遠。林蕊垂下頭,抿緊了唇角,哪怕過了那麽多年,她付出那麽多努力,依舊得不到她正眼相待,那個消失已久的人,僅僅隻是名字,都能讓蕭澄神傷至此。


    各中高下,立見分明。


    風海大軍以最快的速度在南林城中布好防線,十五萬雲陽俘虜被遣送到之前的營地,這十五萬的俘虜若是處理得當,將會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舞霓裳站在南林城的城樓上,這座被雲陽占領了足有兩個月的城池,如今終於又迴歸了風海的版圖。


    隻是她很想知道,軒轅晨現在在哪裏,為什麽不肯現身?


    藥群書那句話讓她知道,這一股神秘的力量必然是出自於軒轅晨和墨璟肆之手,她們緣何竟能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成長到遠遠超越她的地步?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無法入眠。


    在距離南林城足足八百裏外的山崖上,空氣突然出現極為詭異的波動,隨即一條白光從天際滑下來,像是一把熾白的刀,將空間撕裂成兩半。一個身著白色襦裙的女子從裂開的縫隙中輕身飄了出來,她落地之後輕輕一招手,黝黑扭曲的空間裂縫便在一陣顫動中緩緩合上。


    女子麵容柔和,眉眼間繾綣著揮之不去的溫柔和幾分隱隱綽綽的清朗,她站在山巔極目遠眺,漆黑的瞳孔倒映著無極大陸的山山水水,竟有些說不出的絕妙韻味。


    她微笑著眯了眼,口中喃喃自語:


    “姐姐,我又來了!霓裳……可有想起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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