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群書鐵青的臉色在那小弟子倉皇離去之後又恢複過來,他無奈地蹙起眉頭,看了裴雲杉一眼,強擠出一絲笑,道:


    “讓裴姑娘見笑了。”


    裴雲杉收起在藥青城麵前的玩世不恭,她坐正了身體,朝藥群書恭敬行禮:


    “哪裏,這種宵小之人在何處都是不少的,不足掛齒。”


    藥群書與裴雲杉相談甚歡,直至日暮西斜。藥青城讓人騰出一個清幽的小苑給裴雲杉住,在裴雲杉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藥青城輕輕拍掉她作怪亂動的手,瞪著眼道:


    “你就乖乖在這兒住下,現下是在穀中,你莫要亂來。”


    裴雲杉訕訕的笑,無奈收迴自己的手,看著藥青城轉身離去。藥青城離開小苑之後又去了一趟藥群書的書房,她知道藥群書每日此時都在書房中。當房門敲響,藥群書將房門打開,見是藥青城,便側身讓她進入房中。


    今日藥群書和裴雲杉相談愉快,藥青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詢問有關墨璟肆的事情,她們迴到藥穀已經整整一日,卻未見墨璟肆的蹤影,這讓藥青城感到非常奇怪,裴雲杉也心中疑惑,卻沒有詢問。直至此時,藥青城才特意找來,開口便問:


    “爹,璟肆呢?”


    藥群書臉上神色一僵,皺著眉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知道藥青城素來與墨璟肆親厚,如果藥青城知道墨璟肆失蹤的事情,該是會如何難過啊!藥青城見了藥群書臉上凝重的表情,心裏驟然一緊,一股不祥的預感扶搖直上,將她的心緒擾得一片紛亂。


    “到底……怎麽了?”


    “她失蹤了。”


    當這一句話從藥群書口中說出來,藥青城直感覺自己被悶雷擊中,一瞬間呆愣在原地,她微微張著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為什麽會這樣?那個孩子怎麽會失蹤呢?


    “多久了?”


    她突然很後悔,當初不該讓墨璟肆獨自一人離開北域。藥群書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將風海與雲陽之間的一場大戰,墨璟肆和軒轅晨同時離奇失蹤的事情毫無保留的告訴藥青城。隻聽到一半,藥青城的眼睛就紅了,當藥群書說起藥青葉和墨軒羽乘著金龍劃破虛空而來,藥青葉張大了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眼淚還在她的眼眶裏打著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藥群書,她這一趟北域之行,到底錯過了多少東西?不知道藥青葉什麽時候還能再來?若她來了,卻得到墨璟肆下落不明的消息,該是怎麽樣一番景象?等藥群書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藥青城,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藥青城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轉頭看著窗外濃稠的夜色,喃喃道:


    “無緣無故地失蹤,很可能已經……”


    藥群書臉色發白,眼眶通紅,這樣的想法不止一次出現,但每次想起,他都強迫自己將這個想法壓下去:


    “不管如何,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不是嗎?”


    隻要沒有找到屍骨,沒有確定她真的身死了,就還有一線希望。藥青城無意識地點著頭,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藥群書的書房出來的,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小路上,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裴雲杉所在的小苑。藥青城微仰著頭看著小苑的木門,心中萬分糾結,要進去,卻覺得心裏難過,不適合以這樣的樣貌出現在裴雲杉麵前,但是若要離開,又萬分不舍。


    不知站了多久,小苑的木門突然打開,裴雲杉坐在輪椅上,看著目光呆滯的藥青城,良久無話。


    “你怎麽了?不進來坐坐嗎?”


    天色已經很深,終究還是裴雲杉先開口,藥青城張了張嘴,悲傷的情緒突然洶湧而上,將她淹沒了,她兩步走到裴雲杉麵前,緊咬著牙,一語不吭。裴雲杉詫異地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和臉上難過痛苦的神情,迷惑地拉著她的手進入房中,袖口一揮,小苑的木門便輕輕合上。


    裴雲杉將藥青城帶入自己的臥房,讓手下的人守住大門,不讓任何人進來,而後才輕輕拍著藥青城的手,目光溫和,收起調笑的麵貌,輕聲細語:


    “到底怎麽了?走得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裴雲杉下意識地一句話卻勾起了藥青城痛苦的迴憶,她閉著眼,沉痛道:


    “是啊,走得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呢?”


    沒有聽懂藥青城的話,裴雲杉感覺一頭霧水,但她沒有在此時追問到底,隻是陪在她身邊,良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藥青城才終於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吸了吸鼻子,開口:


    “璟肆失蹤了。”


    裴雲杉乍聞此話,也是驚得整個人愣住,她詫異地張了張嘴,問道:


    “失蹤?怎麽會呢?發生什麽了?”


    藥青城將自己從藥群書口中聽到的事情盡數複述給裴雲杉聽,聽到後麵,裴雲杉緊緊皺著眉,雙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彩,她輕輕拍了拍藥青城的肩膀,低聲寬慰:


    “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畢竟……”


    她想說畢竟她是刑天之子,但卻沒有說完,藥青城抬頭看她,眼神十分意外,裴雲杉說話的語氣十分篤定,仿佛對墨璟肆的一切都十分了解。裴雲杉眨了眨眼睛,盡管這裏是藥穀,她依舊不能將話說得太明白,保不準就有什麽實力超絕的人路經這裏呢?


    早在那日墨璟肆在無意之中將九天神龍召喚出來,裴雲杉就敏感地警覺,她將落塵穀一些十分秘密的典籍翻找出來,確定了墨璟肆的身份,也正因為這樣,此番她隨著藥青城一起來到東域,其實是為了見墨璟肆一麵。


    她見藥青城一臉疑惑不解地看著自己,稍作思索,便俯身在藥青城耳邊,小聲說了兩句話。藥青城猛地睜大眼睛,心中的悲痛被裴雲杉所說的話掃去大半,她雖然不能確定裴雲杉所說是真是假,但卻給了她極大的希望和動力。


    “明日我要與老丈人商議一些事情。”


    裴雲杉朝著藥青城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她伸手抹了一把藥青城光滑柔嫩的臉頰,臉上的笑容將藥青城也感染了,她心神一鬆,終於不將緊皺的眉頭鬆開。藥青城站起身,朝屋外走,一邊走,一邊開口:


    “既然如此,今日你便好生休息。”


    說完這句話,她已經走到房門口,裴雲杉眼中狼光大放,藥青城都自己送上門了,她怎麽會放她離去?裴雲杉伸手一抓,牢牢抓住藥青城的手腕,輕輕一帶,便讓藥青城整個投入自己懷中,她戲謔地挑著藥青城的下頜,笑容邪魅放肆:


    “你想走哪兒去?乖乖在這裏住下吧!”


    藥青城心神大亂,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又羞又急地推著裴雲杉的肩膀:


    “你別亂來,這裏是藥穀!”


    “藥穀又咋地?不也是咱家麽~”


    裴雲杉一邊說著,抱著藥青城直接從輪椅上站起來,兩步走向內室,留那木質的輪椅孤零零的在前廳中。


    第二日一早,裴雲杉在藥青城的引到下找到藥群書,這一次她說話便不像頭一日那般繞圈子,而是直奔主題,向藥群書詢問:


    “穀主,近日來,這東域上可曾發生什麽大事?”


    藥群書眉頭一皺,有些不明白裴雲杉為何這樣問,裴雲杉看了藥青城一眼,而後繼續道:


    “穀主可知七子刑天?”


    聞言,藥群書猛地一愣,隨即他站起身,將房門打開,對守在屋外的人吩咐道:


    “你們退下,從現在開始,方圓十丈之內,一隻蒼蠅也不要放進來,除非我叫你們,否則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末了,他才走迴裴雲杉和藥青城身邊,神識全開,一個可以隔絕一切聲音的陣法被他悄然放開,他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迴答裴雲杉的話:


    “七子刑天……裴姑娘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古老的傳說?”


    裴雲杉右手指節輕輕敲擊在輪椅的扶手上,她偏著頭,解釋道:


    “關於璟肆的事情,青城已經與我說過,對此事,我有些想法要說。”


    她清了清嗓子:


    “當初璟肆在北域,曾有過一次奇遇,竟召喚出九天神龍為之護法,穀主不覺得如此年紀的孩子有如此作為很是不可思議麽?”


    藥群書聞言,神情有些古怪,他想起當初墨軒羽來無極大陸的時候,曾腳踏一條體格龐大的金龍,而今依照裴雲杉的說法,墨璟肆小小年紀,竟也有這般奇遇?墨氏一家到底都是些什麽樣的人啊?


    裴雲杉見藥群書陷入沉思,她稍稍頓了頓,又繼續往下說:


    “傳言刑天之陣能開啟無上妙法,刑天七子各有神獸相護,如此一來,我有一大膽猜測,倘若璟肆本身便是這一世刑天七子中一人,那麽神龍的出現就順理成章。”


    藥群書聽得出神,點頭道:


    “此言有理。”


    “而若璟肆乃是刑天七子之一,現今異族危局尚未解除,那麽她無論如何不會輕易丟掉性命。”


    這才是裴雲杉真正想說的話,盡管一切隻是猜測,但她對自己的猜測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藥群書是藥青城的父親,她自然不願意看到這兩人為此如此憂心。藥群書沉吟片刻,算是明了了裴雲杉提起刑天七子的目的,他喟然一歎,道:


    “倘若這一切屬實,也不知對璟肆而言,究竟是好是壞。”


    裴雲杉也點了點頭,這才又提出了最初的問題:


    “不知近日這東域之上可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此話一出,藥青城也將目光轉向藥群書,雖然她不明白裴雲杉為什麽非要追著這個問題不放,但她也明白,裴雲杉問出如此問題,必然是有原因的。藥群書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三個月前,曾有光柱從天而降,曆時整整三個月。”


    裴雲杉聞言,雙眼中驟然閃過一瞬精光,她猛地抬起頭來,笑道:


    “是了是了,想來我的猜測當是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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