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墨璟肆都泡在藥水裏,一動不動,靈瞳早在治療開始之後滿一個月的時候就醒了,它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墨璟肆緊緊抱著,但墨璟肆自己卻沒有意識。仔細一看,才驚覺墨璟肆身上竟沒有一處完好,若非這藥水和她體內一股神奇的力量吊著她的性命,怕是它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見不到她了。


    這一天,藥青城和藥群書一起進屋,藥青城手裏端著一個托盤,靈瞳和小麋鹿就守在木盆邊上,藥群書像往常一樣給墨璟肆施針,隻是這一次多了一件事。藥群書從那托盤上拿起一個小瓷瓶,看著墨璟肆道:


    “她身上的骨骼已經重新長好了,但那一次受傷畢竟元氣有損,哪怕是穀中神藥,也不能讓她完全恢複,為今若是想讓她的身體不留任何病根,亦不影響日後的修煉,必然要用以血養氣之法替她調養,但不知為何這三個月來我竟都沒有找到一個與她血液相符的人,故而這方法遲遲不能動用。”


    藥青城抿著唇,突然開口:


    “爹,這三個月來您都在穀中弟子中尋找合適的人選,但終究是沒有找到,不若試試我的吧。”


    “你不行,莫要再說了。”


    對於藥青城的話,藥群書猛地冷下臉來,不讓藥青城繼續說下去,拂了拂衣袖就要離開。藥青城卻不甘心,她上前一步,拉住藥群書的衣角,懇求道:


    “爹!您為何不肯讓我去試?以血養氣之法雖然傷身,但隻要調養得當,很快就能恢複不是嗎?並不會留下無法彌補的傷害,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我試一試?若是用我的血能治好她身上的傷,就再好不過了。”


    以往藥群書雖然嚴厲,但對藥青城的很多要求都是有求必應,隻是這一次,藥群書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沉默之後答應她,而是異常堅決地搖了搖頭:


    “青城,你隻要知道,為父這是為你好。”


    藥青城沉默了,而後緩緩鬆開手,低著頭,像是在迴想什麽,輕聲開口:


    “爹,娘走的時候曾對我說,做人不需要無愧於天地,但求無愧於心,這孩子幾次三番救我,雖然她年紀尚小,但卻於我有大恩,若是我有可能治好她的機會卻不去做,我問心有愧。”


    藥青城說的認真,藥群書沉默著,過了很久,他才歎了一口氣:


    “青城,並非為父不願意出手相救,但你可知道,你的身體不能承受那樣巨大的消耗,我本不願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你,你自小體弱多病,我讓你學武修煉,隻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你的身體健康起來,除非你突破皇字之境,否則你根本活不過二十五歲!”


    藥群書的話讓藥青城驚呆了,她愣愣地看著藥群書的背影好久好久,才恍恍惚惚地開口:


    “我此生除非突破皇字之境,否則活不過二十五歲?”


    藥群書無奈地歎息一聲,轉過身來,他的眼眶也有些發紅,眼神裏是隱忍的痛苦:


    “這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但你卻遲早都會知道,你這病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我終其一生都在尋找替你醫治的辦法,但在這無極大陸之上,根本無法找到屬於允黎大陸的那兩種絕世神藥。”


    “允黎大陸?”


    藥群書的一番話讓藥青城雲裏霧裏,一時間難以接受,藥群書拍了拍她的肩膀,歎息道:


    “罷了,罷了,今日我便說與你聽,你且隨我來。”


    藥青城跟著藥群書入了內室的書屋,藥群書從藏書中拿出一個畫卷,讓藥青城將其打開。藥青城依言招辦,畫卷展開之後,藥青城驀地睜大了眼睛,驚訝道:


    “這……?”


    那畫上之人正是她的娘親,而那美麗婦人的懷裏,卻抱著兩個長相精巧的孩子,另還有一個一兩歲左右的大小的女童趴在婦人的膝頭安睡,畫麵安靜美好,恍惚是一場時隔已久的夢境。藥群書的目光落在畫上,眼神裏盡是眷戀和惆悵:


    “你還有兩個姐姐,其中一人與你是孿生姐妹,二十年前,我與你娘還沒有到這個世界來,那時候我們生活的地方名叫允黎,原本祥和安泰的日子卻因著一場天災支離破碎,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異族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與你娘那時候正在外尋找醫治之法,接到消息說異族人闖入了藥穀,便立即折返。”


    “藥穀卻已經麵目全非,我與你娘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了你,就在此時,虛空之中突然裂開一個口子,我們一起被卷入進去,來到這片天地,但你另外兩個姐姐,卻是再無處可尋。”


    藥群書說著,悲從中來,雙手掩麵,雙肩頹喪地耷拉著,露出低迷的頹態:


    “無極大陸之上再好,也終究沒有赤陽天羅與金魂炎玉兩大神藥,唯一能破除此病的法子,便是努力修行,突破皇字之境便破除了人類壽元的第一重壁障,延壽百年。”


    藥青城聽藥群書細細說完,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抬起頭來:


    “爹,既是有這因緣在前,我便命該如此,即使是這樣,也不該拖累這個孩子,若是我能救她,就試上一試,又有何不可呢?”


    藥青城說得懇切,藥群書紅著眼看著她清亮有神的雙眼,苦笑道:


    “好吧,若是你想,就試上一試。”


    說著,他重新將那幅畫卷收好,然後率先走出內室,藥青城立即跟上,藥群書將那小瓷瓶交給藥青城,道:


    “取她指尖血兩滴。”


    藥青城接過瓷瓶,用銀針戳破墨璟肆指尖的皮膚,取了兩滴血。藥群書將托盤上一個小碗放在桌上,碗中盛了半碗清水,他接過裝了兩滴鮮血的小瓷瓶,將那兩滴血滴入碗中:


    “你也將血滴進碗裏,若是兩滴血不相斥,便是可行。”


    聞言,藥青城沒有絲毫猶豫,用同樣的方法將自己的指間也戳破,然後將自己的血滴入碗中。兩滴血盤旋在瓷碗裏,彼此環繞,不多時,眼前一幕讓藥群書與藥青城父女驚呆了。隻見那兩滴血在盤旋片刻之後竟然緩緩靠近,最後竟然融為一體。


    “這……”


    藥群書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結果,原本兩滴血隻要不相斥就說明藥青城的血與墨璟肆的血相符,可以用藥青城的血替墨璟肆養氣,但如今的狀況讓藥群書和藥青城都有些猝不及防,那兩滴血不僅不相斥還相融,能出現這樣狀況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墨璟肆與藥青城竟有血緣。


    藥群書心頭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激動地他的手竟無意識地顫抖起來。


    “爹,這……”


    藥青城的話沒有說完,藥群書伸手阻止了她的話頭,他雙眼直直地看著那融合在一起的血滴,突然取出一根銀針,將自己的指尖也戳破了,把血滴在碗中。在血滴下去的瞬間,藥群書的心就提了起來,他無法抑製心頭狂躁的悸動,好像這麽多年的迷惘和彷徨,就為了等待這一刻似的,一切都來的那麽突然,墨璟肆可能和他下落未明的兩個孩兒有關係,僅僅是這個猜測,便讓他激動不可遏製。


    他從未感覺時間過得如此漫長,那片刻的等待竟讓他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年,當最後滴入的血也融在那鮮紅的血滴中,藥群書的眼眶竟被淚水浸濕了。


    “她……她竟是我的後人。”


    藥群書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到木盆邊,細細打量墨璟肆的臉,越看越覺出幾分神韻來,那張小臉隱隱能看出藥青城小時候的模樣。他幾乎能確信墨璟肆就是青葉的孩子,藥群書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藥青城道:


    “青城,我決定用我的血來給這孩子養氣,既然我的血也合適,便不用再叫你冒險。”


    藥群書此言讓藥青城大驚失色,她張口結舌,還欲說什麽,藥群書卻擺了擺手,道:


    “此事就這麽定了,不必再多言,等這孩子醒了,我有好多話想問她。”


    藥青城見藥群書主意已定,他兩眼中盡是興奮和期待,藥青城明白他的苦心,便不再強求。


    半個月之後,墨璟肆終於從昏迷的狀態清醒過來,她一睜開眼,便看見一個鬢角花白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前,目光中滿懷期待,看到自己醒過來,那男子竟高興地手舞足蹈,在房間裏又蹦又跳。墨璟肆一臉黑線地看著那中年男子,這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總算是醒了。”


    墨璟肆轉過頭去看,她稍一偏頭,脖子就傳出哢哢的聲響,隻見靈瞳趴在木桶邊上,黑亮的眼睛眨呀眨,一臉喜悅地看著她。墨璟肆猛地想起她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不由一下子從木桶裏跳起來,伸手抱住靈瞳的脖子,驚喜道:


    “你沒事了?靈瞳!你沒事了!”


    靈瞳被墨璟肆勒得直吐舌頭,它掙紮著從墨璟肆懷裏跑出來,扯著嘴怒道:


    “本來沒事也給你勒出事了!”


    墨璟肆卻不惱,隻顧著嘿嘿傻笑,隻要靈瞳沒事,她的心就算是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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